踏出電梯,容惜蓮穩步行向自己的辦公室,在經過秘書葛蘭的辦公桌前時停了下來,因為他有事要交代她。
「往後,周末假日都不要替我安排任何工作、約會,以後我都不加班了。」
「是,副總裁。」葛蘭有點吃驚地回應。「呃,總裁請您一銷假就去見他。」
「嗯。」容惜蓮頷首表示知道了,隨即轉向總裁辦公室。
向來他都習慣早十五分鐘到公司,但裘德森集團的總裁老裘德森卻是習慣早半個鐘頭到公司,整個公司里大概也是老裘德森最早進公司的。
「早,總裁。」
「早,銷假啦?怎樣,休假休得愉快嗎?」
一見到容惜蓮,老裘德森就笑吟吟的,十分親切地打招呼,相反的,容惜蓮總是冷淡以對,從沒見過他的笑容。
不過公司里上下所有人,包括老裘德森在內,都早就習慣他那副樣子了。
「還不錯。」
「到哪里去了?」
「法國和台灣。」
「有伴嗎?」
「這是我的私事,總裁。」
「私事啊……」老裘德森若有所思地注視容惜蓮片刻後,招手示意他到一旁的沙發坐,自己也離開辦公椅到容惜蓮身旁落坐。「容,我想你
應該知道,為什麼我會提拔你為副總裁吧?」
「我想我大概知道,不過……」容惜蓮淡然道。「總裁你找錯人了。」
「哦,怎麼說?」
「我已經結婚了。」
專營百貨業的裘德森集團,是老裘德森總裁一手創建的事業,雖然排不上什麼世界百大財團,但在美國境內,它已是數一數二的大集團了,
然而,年近七十的老裘德森在屆臨退休之際,卻面臨此生最大的困境︰
他要把畢生心血交給誰?
他並不是沒有孩子,事實上,他有四子三女,一般來講,應該算是有相當充足的選擇了。
可是四個兒子里,老大、老二都對經商沒興趣,一個做醫生去了,一個迷上考古,整天在沙漠里、石堆中挖骨頭;老三大學剛畢業就因車禍
下半身癱瘓,只能靠輪椅行動,此後便隱居起來,再也不見外人了。
不過以他對老三的了解,老三雖然擁有一流的企畫才能,管理能力卻只有做做小型超市老板的分,再高層級的,他就應付不來了;至于老四
,他對公司是很感興趣,可惜他比老三更差勁,只有做嘍听命的能力,完全沒有一絲半毫做主管下命令的才干與魄力。
于是,老裘德森只好指望女兒。
然而大女兒早年就離家出走和男人私奔,此後再也沒有任何消息了;二女兒是個溫良恭儉讓的好女人,卻老是遇人不淑,生了三個孩子,離
了三次婚後,終于認清自己沒有識人之能,于是決定讓父親替她挑選下一任丈夫。
至于小女兒,那就更別提了,十足十的千金大小姐,任性又愛玩,誰也管她不住,老裘德森老早就放棄她了。
所以老裘德森才會刻意提拔容惜蓮做副總裁,打算把二女兒嫁給他,將來他退休之後,就可以把公司交給容惜蓮,他相信以容惜蓮的才干,
裘德森集團不但能屹立不搖,還能夠更上一層樓,甚至兩層樓、三層樓。
「我知道,不過……」老裘德森瞄一下容惜蓮左手的結婚戒指。「從沒听你提起過你太太,我猜,你們是分居中吧?」
分居到最後的下場,百分之九十都是離婚,所以分居差不多就等于離婚了。
容惜蓮眼眸半垂。「這也是我的私事。」
以為自己說對了,老裘德森傾身向前,「容,女人要是決心想離開你,你怎麼留也留不住的,這麼多年了,拖著不放她走,又有何意義呢?」
他誠懇地勸言。
「這是我的私事。」容惜蓮臉上沒有半絲表情,再重申一次。
老裘德森微微皺了一下灰白的眉,旋又恢復原狀,「容,你也見過喬安許多次了,應該看得出她是個好女人,雖然離過三次婚,但那都不是
她的錯,如果你願意的話,她會是你的好太太的。」更努力說服。
容惜蓮閉了閉眼,終于不耐煩了。「總裁,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話,我和我太太之所以會『分居』,是因為她的工作在法國,但上個月她已辭
去工作,我這趟去法國,就是去接她和我兒子來美國的。」
「咦?原來……」老裘德森錯愕地傻了眼。「原來你們不是……」
「我從沒打算和我太太離婚,」容惜蓮說得十分平淡,但語氣堅定。「我太太也不打算和我離婚。」
「這……這……」老裘德森尷尬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真抱歉。」
「不用在意,不過請總裁別再冀望我會接下公司了,事實上……」視線落下,容惜蓮看著自己的公事包。「我太太和我兒子都想回台灣了…
…」
「慢著!慢著!」听狀況不對,老裘德森慌忙喊停。「你不能走!」
「總裁……」
「就算我找到人接下我的位置,但副總裁還是需要你啊!」
除非他能找到一個能力比容惜蓮更強悍的人,但那種機會實在不大。
擁有同等能力的人,多半都自己獨立開公司去了,而容惜蓮雖然精明強干,卻沒有野心,才能夠心甘情願的屈居于人下,不管將來是讓老三
或老四接下公司,他都不用擔心容惜蓮會乘機吞掉公司。
最重要的是,不管是老三或老四接下公司,如果沒有容惜蓮的輔助,公司也撐不了多久,如果是老三,還可以撐個兩、三年;如果是老四,
最多一年。
所以,他非留下容惜蓮不可!
「我不……」
「別說不,這樣吧……」老裘德森沉吟一下。「我會把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撥到你名下,這麼一來,你也是公司股東之一,就不能輕易言走
了吧?」
「這不是……」
「好了,」老裘德森驀然起身。
「……」
硬上手銬要銬住他就對了!
「我要打電話給我女兒了,你先去工作吧!」
回到家里,孟吟夏一見到容惜蓮,就察覺到容惜蓮好像心情不太好,不是他表現出來或明說出來了,純粹只是一種感覺。
「阿蓮。」用晚餐時,她若無其事的開口。
「嗯?」
「今天在公司里有什麼不愉快嗎?」
「……我想辭職回台灣,但總裁不放人。」容惜蓮坦言道。
漫長九年的分離是誤會造成的,所以他不想再隱瞞她任何事了,不管是好是壞,寧願一同分享、一起分攤。
他已經三十七歲了,沒有太多時間浪費在等待上了。
「沒關系啊,反正我們會陪你留在美國的。」孟吟夏滿不在乎地說,一邊夾一大把芥蘭菜到小鬼碗里。「不要偏食,給我多吃一點綠色的東
西!」
「老大,請搞清楚,我是人,不是牛好不好!」容宇凡不爽地嘟嘍。「你屬牛的。」
「……」
晚餐後,小鬼回房去玩他的電腦,容惜蓮到書房去處理今天尚未完成的工作,孟吟夏整理好廚房之後,也來到書房,習慣性地頭一眼便望向
書桌上的相框,默默地凝視著容爸爸慈藹的笑靨,心中掠過一抹淡淡的傷情,好懷念。
「阿蓮,我想去學造型設計,可以嗎?」
「可以,反正小宇也要上課,你也去上課,才不會浪費時間。」
「喔耶,謝謝!」
孟吟夏歡天喜地的傾身用力啵了容惜蓮一下,然後在書桌旁坐下,興奮地想再跟他說什麼,但不知為何,話沒出口,卻怔怔地看著容惜蓮發
起呆來了,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阿蓮。」
「嗯?」
「其實以你的個性,如果你真想走人,早就走人了,根本就不會鳥你們總裁放不放人,不是嗎?」
字寫一半,頓住,目光緩緩移向書桌角落上的相框,容惜蓮凝目注視良久。
「總裁是白手起家,從年輕時代一路辛苦過來的,因此,除了正式場合,他都穿得很隨便,夏天就是一件短袖襯衫,冬天披上夾克,我第一
次看見總裁,就是看見他穿著夾克的背影,那背影……」他徐徐吸了口氣。「真的很像爸爸!」
「是喔!」孟吟夏下意識瞄一下容爸爸的相片。
「當時,我還忘形的沖上前去叫爸爸……」容惜蓮自我解嘲的一笑,「後來,明知他不是,但每次見到總裁的背影,我還是……」沒再說下
去了。
原來是為了容爸爸,嗯,可以理解。
「那……」孟吟夏腦袋微傾,眼神有點詭譎。「九年前,你離開台灣的真正原因是什麼?」之前他說的原因太簡單了,簡單得令人懷疑。
是有什麼「不能」告訴她的事嗎?
凝視相框的視線拉到孟吟夏那邊,容惜蓮徐徐放下筆,往後靠。「徐莉雅離婚之後,娘家又不歡迎她,她無處可去,竟然跑來對我哭哭啼啼
的,說是我害她無家可歸,無人可依靠的,所以要我負責……」
他害她?
「欸?厚鬼共丟膩,竟然說那種話!」孟吟夏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她是在亂公告什麼啊,到底是誰害誰呀?」憤慨地怒罵。「有膽叫她出來
面對!」
面對什麼?
容惜蓮以奇異的眼神飛快地瞟她一下,隨又恢復淡然的表情,「我說好,沒問題……」他慢條斯理地說。「只要她先挖出她女兒的心來祭奠
我女兒!」
靠,又來了!
孟吟夏哭笑不得,九年前,她就是听到這里,不對,是听到上一句,沒听到下一句,然後就氣得離他而去了。
真不知是該怪她沒耐性,還是該怪他太有「幽默感」了?
「她兒子痊愈了嗎?」突然想到。
「她簽字離婚唯一的條件是,江家要先負責把她兒子的病治好,所以江家就花錢替她兒子買了一顆心髒,第二次換心,手術很成功,也沒有
任何排斥現象,至于存活率的問題,那就不是任何人能控制的了。」
這就怪了!
「既然她兒子痊愈了,江家又給了她一大筆贍養費,她干嘛還纏著你?」
「我說過,從小到大,她已經習慣倚賴人了,當生活上出問題時,她不想要自己操心,希望有人能主動幫她解決任何問題……」
拉屎後,要不要幫她擦啊?
去買個免治馬桶吧,棒賽免七卡稱啦!
「有沒有那麼懶啊!」孟吟夏喃喃道。
「其實她並不是沒有能力獨立,只是非得到最後萬不得已的時候,她才不得不靠自己。」
寧願做個廢人就對了,虧她還曾經以為那女人是個多麼完美的女性典範呢!
「那種女人真讓人看不起!」
「總之,我是為了避開她,才到美國來的。」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喔。」了解了。「那如果我們回台灣,她還會再來糾纏你嗎?」
「都九年了,她早該獨立了。」
「說得也是。」
「不然就是又結婚了——只要有人敢娶她的話。」
熟識她的人,應該不敢吧!
「那你要回到你同學的公司里上班嗎?」
「不,我想從事跟爸爸一樣的工作。」結果,他還是最適合跟容爸爸走一樣的路。
「高中老師?可是……」
「不,教大學生。」
孟吟夏怔了一下,笑了。「也對,雖然你有在商場上拚戰的才干,卻不合你的個性,平定、安穩的工作才適合你,但要你做高中老師,應付
那種處在最不安分年齡的高中生,你又沒那種耐性,教大學生就剛好了。」
「我進修碩士、博士學位,就是為了回台灣做大學教師。」
「那你又怎會留在這里工作呢?」
容惜蓮嘆氣。「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栽柳柳成蔭。我是陪同學去應征的,誰知他沒上,我卻上了,當時我想,在外國經商跟在台灣經商是
不太一樣的,多學一點實務經驗,對我將來教書也有幫助,所以,我就暫時留下來了。」
「可是現在你們總裁不讓你走,怎麼辦?」
跟他留在美國,其實是無所謂啦,反正她都在法國待過九年了,除了語言,國外生活應該都差不多,可是如果他真正想要的是回台灣擔任大
學教師,那她也希望能陪他回台灣去。
畢竟,台灣才是他們的家,他們也才能夠常常去探望容爸爸和萱萱。
「這點,我也考慮過了。」容惜蓮沉穩地道。「遲早,總裁得把位置交給他兒子或女婿,之後我要辭職應該就不難了。」
老總裁器重他,新總裁可就不一定了。
最有可能的是,新總裁因嫉妒或忌憚他的能力,而希望他快快離開,只要他一提出辭呈,正中他們下懷,馬上就會簽字批準了。
「那要多久?」
「不一定,總裁的身體狀況還很好,可能兩、三年,也可能三、五年。」
「那也好,正好讓我上完整個造型設計課程,要是還有時間,我再去上個珠寶設計課程,另外……」
心里有個底,生活上就很容易安排了。
容宇凡轉到美國小學後,不到兩個月,英語就朗朗上口了,果然是年齡愈小,學習語言就愈快,這種說法又一次得到印證;孟吟夏就稍微慢
了一點,半年後,日常對話總算勉強能應付過去了,之後她才開始去上造型設計課,當時,她已懷有四個月的身孕了。
雖然卡琳尚未被淡忘,但她出門前總是故意梳起劉海,露出難看的馬臉,甚至還在臉頰上貼了一顆超可笑的大黑痣,再戴上一副又大又矬的
黑框眼鏡,穿上寬大的孕婦裝,懷疑她是卡琳的不是沒有,但下一秒就被自己否決掉了。
真的是一整個丑斃了,不可能是卡琳!
「這回要到哪里?」
「西岸。」
「好耶!」
而每個周末,不管做什麼都好,容惜蓮必定會留在家里陪伴妻兒,如果是聖誕節、復活節之類的長假,他就會帶妻兒出遠門度假。
盡管他並不愛熱鬧,但老婆活潑,兒子更愛玩,他只想要滿足他們。
望年五月底,孟吟夏又生下一個女嬰,就在產房里,抱著初生的女兒,容惜蓮當場就哽咽地淌下了淚水。
她知道,這個新生的女兒讓他想起了萱萱,那個沒機會品嘗到幸福滋味的女兒。
「我們還是叫她瑄瑄,好嗎?」容惜蓮在紙上寫下女兒的名字。
「嗯,好啊!」孟吟夏同意了,心中無限酸楚。
萱萱,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他們都好想念她,也想盡力填補遺憾,但是遺憾終究是無法彌補的,只能永遠的想念她、紀念她,不管是無形的
,或有形的。
每當呼喚瑄瑄時,他們就會想到萱萱,這是他們紀念她的方式。
之後,主臥室的床頭櫃上多了一幅相框,一邊是容宇凡和小瑄瑄的照片,另一邊是萱萱的照片,以及容惜蓮與孟吟夏的生活合照。
只是普普通通的生活照,但,這就是家。
「老大,你還要上課嗎?」
「要啊!」
「那就要請保母?」
保母?
「不要!」
孟吟夏與容惜蓮異口同聲尖吼,駭得容宇凡滿嘴牛肉絲差點全噴射出來,飯碗喀咚一聲歪倒,筷子也掉了。
「不……不要就不要,干嘛吼這麼大聲啊!」驚嚇得都有點結巴了。
「我會帶瑄瑄去上課,半秒鐘也不會讓她離開我的視線!」孟吟夏咬牙切齒地發下重誓。
有沒有這麼緊張呀!
容宇凡看看老娘,再看看老爹,忽地臉色大變。「請等一下,那我呢?我放暑假的時候……」
「你跟我去上班!」容惜蓮斬釘截鐵地敲定最後判決,毫無置喙余地。
「躺著也會中槍!」容宇凡恐怖的申吟。「老爸,我又沒干嘛,干嘛盯我盯得這麼緊嘛!」
孟吟夏與容惜蓮相對一眼。
「教你一句中文成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一本正經地說。
「我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孩子了!」
笨蛋,被蛇咬,不會咬回去喔!
「不要!」容宇凡大聲拒絕。「我會無聊死!」
的確,像容宇凡這麼活潑頑皮的小鬼,假日里要把他關在屋里頭,哪里也不能去,就好像把大人關進監牢里一樣,真的會無聊「死」,這點
容惜蓮也能理解。
他略一思索。「周末假日,你想去哪里,我們就去哪里,好不好?」
「咦?真的?」容宇凡兩眼立刻ㄉ一ㄤ的一聲,閃出兩顆大星星。「我說哪里就哪里?」
譬如上月球去找兔子?
「只要不是危險的地方。」倘若不事先講好,難保古靈精怪的兒子不會挑上伊拉克那種地方。
他最近好像迷上電腦線上戰爭游戲,每次看他坐在電腦前面都是在打仗。
「OK,成交!」容宇凡眉開眼笑的扶碗拿筷繼續吃飯,腦袋里已經開始在計畫列表了。
孟吟夏與容惜蓮暗暗松了口氣。
也許他們是真的過度緊張了,可是失去孩子的痛苦實在太可怕了,他們不認為他們還能再承受得起另一次的打擊。
所以,再過幾年吧,或許等他上國中了,他們就可以放心一點了。
帶孩子到公司上班的人不是沒有,譬如老板或老板的家族親人之類的,可是容惜蓮不是老間,也不是老板的親人家族,就算他是副總裁,也
依然是受聘的員工。
因此,當他第一天帶兒子到公司上班時,立刻受到老板的高度關切。
「小宇,坐這里,功課寫完就可以玩電腦了。」
所謂的功課,是依照陳媽媽從台灣寄來的小學國語課本,容惜蓮特地為兒子出的習字練習;此外,他還替兒子買了一台手提電腦,好讓兒子
在辦公室里玩電腦游戲,免得兒子太無聊想搞鬼。
現在的小孩子,往外跑的時間多,守在電腦前面的時間也不少。
「副總裁,總裁請您去見他一下。」
「知道了。」
對講機一傳來葛蘭的聲音,容惜蓮立刻就知道是為什麼,他很冷靜地「命令」兒子不能離開辦公室,再囑咐葛蘭,當他不在辦公室里的時候
,任何人都不許進他的辦公室,交代完畢之後,才到總裁的辦公室去。
「總裁找我?」
「听說你帶了一個孩子來上班?」老裘德森問,不是要找麻煩,純粹是好奇。
認識容惜蓮五年了,在老裘德森的認知里,容惜蓮是個相當冷漠寡情的人,似乎沒什麼情感上的概念,也沒听他提起過任何親人或朋友,每
天埋頭工作,加班又加班,連周末假日也自願加班,好像除了工作之外,就沒什麼值得他在意的了。
仿佛在這世上,就只是他自己孤獨一個人——除了左手上的結婚戒指。
然而這一年來,他卻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每天準時上下班,從不加班,也拒絕加班,要是哪天見他中午出去用餐時,順便帶著禮物回辦公
室,準是那天是什麼特別節日,或是老婆、兒子的生日。
偶爾听他接听妻兒的電話,眉眼間就會帶出幾許溫柔,有時還會掛上又好氣又無奈的笑。
原來,只有對外人,他才是寡情人。
「是我兒子,」容惜蓮鎮定地解釋。「他放暑假了,我太太要上課,還要帶我女兒,沒空照顧他。」畢竟這里是辦公室,他不能不給上司一
個交代。
「請個保母啊!」
「我無法信任把孩子交給外人。」容惜蓮坦然直言。
老裘德森莞爾,「我還以為只有老人家才會這麼緊張孩子呢!」說著,他起身到小吧那里煮咖啡。
凝望著老裘德森的背影——真的好像爸爸的背影,容惜蓮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兒子,原本應該還有個姊姊……」
老裘德森怔了一下,回過身來,「我懂了!」他自以為了解了。「我為你感到難過,她病逝了嗎?」
難過?
沒失去過孩子,是無法真正了解失去孩子的痛苦的。
「不,是在她才十一個月大的時候,被人……」容惜蓮低語。「害死了!」
「咦?」出人意料之外的答案,老裘德森不由大吃一驚。「害……害死?」
「那天,我父親和我太太都不在家,是我負責照顧我女兒的,可是……」容情蓮深吸了口氣。「她卻被人推下嬰兒床摔到腦死,然後被拿走
心髒,因為有個比她大一點的男嬰需要換心……」
因為有個男嬰需要換心,所以就害死他女兒以得到健康的心髒,那是怎樣殘忍的人才下得了手啊!
老裘德森張口結舌,難以置信。
「我女兒死了,我父親也因受不了刺激而中風過世,同一天之內,我失去了父親和女兒,我……」容惜蓮閉了閉眼,又吸了好幾口氣。「絕
不會再讓同樣的事發生了!」
他的述說不疾不徐,聲音也很平淡,但從他的語氣里,老裘德森可以感受到那種身為人父,難以釋懷的心痛與自責。
因為,他也是個父親。
「我,呃,我明白了,你……」老裘德森想安慰他,卻也知道任何言語都安慰不了他。「呃,就讓你兒子跟著你吧,我想他應該不會妨礙到
你的工作的。或者,當你太忙碌的時候,也可以讓他到我這邊來,我……」
「不!」容惜蓮堅決地,甚至有點凶狠地拒絕了。
老裘德森呆了呆,旋即若有所悟地神情微變。「難道害死你女兒的是你熟識的人?」
容惜蓮徐徐垂下眼皮,掩住眸中的恨意。「從我認識她那天開始,到我父親女兒死去那日,我們認識整整十二年了,之後的每一天、每一時
、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後悔,為什麼要讓她接近我?」
「她?」是女人?
「拿走我女兒的心髒之後,她竟然還要我體諒她……」容惜蓮冷笑。「體諒她身為人母,無法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死去的心情……」
好自私的女人!
「……」完全的說不出話來。
「那種女人,我真希望我從來沒認識過她!」
那種女人,幸好他沒認識過!
老裘德森暗自慶幸。「我了解了,無論如何,孩子是最重要的,你是副總裁,副總裁有副總裁的特權,這時候,就使用屬于你的特權吧!」
他是真的能體諒容惜蓮身為人父的心情,但最重要的是,公司少不了他。
「謝謝總裁。」
「不用謝,正好我也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請說。」
「你知道我第三個兒子亞特吧?」老裘德森感慨地嘆了口氣。「車禍之後,他就隱居在某個不知名的小鎮上,不想讓人家看到他,最好自己也
看不見自己,我很心疼,卻又無能為力……」
說到這,忽又神色一振,笑容滿面。「幸好,在一年多前,他認識了一位帶著兩個孩子的日本女人,雖然是個寡婦,又大了他好幾歲,但確
然是個溫柔體貼又懂事的好女人,在她耐心的鼓勵之下,亞特決定要勇敢地站出來面對現實了……」
「恭喜總裁。」
「謝謝。」老裘德森欣然接受道喜,旋又板正臉色。「不過,對于做生意這方面,亞特委實沒什麼經驗,頂多在大學時代的暑假里,到公司
來打過幾次工而已,所以……」
「我會盡全力把我所知道的教給他的。」容惜蓮淡淡道,知道這是老裘德森想听到的。
「那就謝謝你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也是他很樂意做的。
最好亞特能盡快學到如何掌控一家公司的訣竅,並盡快接下公司,這麼一來,他就能夠擺月兌裘德森回台灣去了。
能夠回台灣,一家人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一起,這才是他最大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