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不淑 第四章 作者 ︰ 蘭京

「請妳暫時別搬離我的房子,小玉兒。」

天底下很難見到這麼委屈挽留房客的房束--而且這房東還不收錢。

傅玉薄涼挑眉。「是方司真要妳這麼做的嗎?」

美艷絕倫的房東垂眸輕嘆,風情萬種得令咖啡店臨街大玻璃外的路人呆然駐足,憨痴瞻仰。

「老實說,的確是他昨天半夜打電話告訴我,我才知道妳這麼急著要搬走的事。」青蔥玉指不時撥開頂上小髻彈出的鬈曲發絲。「但是挽留妳並不是出自方司真的意思,而是我自己的意思。」

「妳的房子這麼好,房客應該不難找吧,還有房租可拿。」

不是傅玉故意耍冷酷欺負人,而是面對教會首屈一指的超級大美女,她就忍不住使壞。沒辦法,外表比不過人家,起碼比惡劣她鐵定贏得過對方。

「我買那間小套房的目的,只是想逼自己有錢。」用房貸來培育定期儲蓄的美德。「但是我沒想到房子買了不住,會惹來那麼多麻煩。」

「喔。」哎,好吧,看在人家免費收留她的份上,就客串一下心理醫師吧。「是什麼麻煩咧?」

「我哥還有我那兩個北上讀書的堂弟,三不五時就擅自跑到我的小套房去。不是約朋友一起在那里打麻將,就是吃火鍋打電玩看漫畫,整間屋子搞得亂七八糟臭氣沖天。一上回進到自己小套房里,不慎踏倒地上亂丟的啤酒罐,霎時蜂擁而出的一窩黑蠅,嚇得她嘰哇亂叫。「我每天替這些臭男生打掃一起住的老家就已經受夠了,我沒有辦法容忍他們侵犯到我自己的小套房。可是我再怎麼警告他們也沒用,唯一可以擋住他們的辦法就是--」

「把房子租出去。」

「對!」賓果,這主意很贊吧。呵呵!

傅玉百無聊賴地忍住呵欠,好人做到底,努力不掃對方的興。

「但我並不是真的想把房子租出去,因為我有時還是想回套房小住一下。如果租出去了,我等于連一個屬于自己的空間也沒有。」

「所以,與其說妳是把房子免費租給我,不如說是收容我在妳那里幫忙看房子。」

「噯。」真不好意思……「所以妳突然搬走的話,我會很傷腦筋……」

博玉疏離撐肘托著小臉,冷睇對方的尷尬笑容。

真搞不懂,為什麼教會里總有這種憨到很欠扁的濫好人。只差背後兩只翅膀,頭頂一盞光圈,就可升格做天使。她自己就活得踏實多了,賤人賤忘,從沒競選十大杰出青年的野心。三不五時,最愛發揮小頭銳面的精神,感受一下自己粗俗有勁的生命力。

沒有她的卑劣,哪襯托得出別人的高貴,哼。

就是不爽當好孩子,怎樣?

「我並不是說,我想回小套房的時候妳就得離開!」美艷房東惶惶解釋,生怕誤會。

「我只是有時想靜靜一個人想事情,而妳又是滿安靜滿獨立的人,平常在教會也很少會硬要拉著人陪妳聊天。所以如果真有這種時候,妳只要借我一個角落待著就可以。」

「好說。」拜托別再效法傳統苦情本土連續劇女主角那樣賣弄善良了,會害她皮膚過敏。好癢……「這樣吧,如果妳要回小套房住,妳就通知我一聲,然後小套房的臥室歸妳用、客廳歸我用,妳高興在里頭躲多久就躲多久。我不會去招呼妳,也不敲妳的門,就放妳自生自減,OK?」

「好好好!」這實在太棒了!

故作優雅的傅玉,差點噴出正在小啜的咖啡。

美艷房東的興奮挺身,害得胸前襯衫扣急遽緊繃,幾乎彈爆,包不住佳麗飽滿的豪乳。

可惡……她原本對自己的身材還有點小驕傲,可是跟這重量級的性感天王比起來,她的驕傲真的滿小的……

「所以小玉兒妳會繼續住下去?」

「嗯。」反正那時說要搬也只是沖口賭氣,根本沒想過自己到底要搬哪去。

搬到公園里?騎樓下?游民收容所?還是警察局?

「太好了。」呼,總算保住她的心肝小套房。「我最近要傷腦筋的事太多了,實在很需要一個地方白閉一下。」

「喔。」

房東小姐殷殷切切地沖著她直笑,盈滿期待。

兩人對望。笑的照笑,涼的照涼。

半晌過後,傅玉投降。

「請問妳是在為什麼事傷腦筋呢?竟會傷到想自閉。」快快告訴她吧,她好想知道喔。呵啊……好困。

「其實……也沒什麼啦。」玉手嬌羞地把亂翹亂彈的發絲掠往耳後。「只是……」

「感情的事。」

「妳怎麼知道?!」太神奇了!她甚至說都還沒說,小玉兒就料到了。

哎……「跟妳男朋友怎麼樣了嗎?」有點小餓,再點個冰淇淋松餅跟藍莓貝果吧。

「他呃,也、也不算是我男朋友。」

「服務生,麻煩一下!」小手招招,回頭笑笑。「我在听,妳繼續說。」

「正確的說,是我以前暗戀過的人回台灣了。他他、他對我的態度很積極,可是我不確定這是不是代表他真的想追求我……」

「喔。」

「我不太敢跟教會的朋友聊這件事,因為他也有到教會來,但是……」紅透的嬌顏,泄漏些許失落。「我實在很想找個人談談,不然我覺得自己好像快……」

「我還要加點一份低咖啡因的焦糖瑪琪朵,妳呢?」

「不用,謝謝。我很擔心的是,萬一他對我只是單純的友善,我心里對他的舊情卻死灰復燃,那該怎麼辦?因為我在這件事上的處境很糟糕;他交往過的女人不是只有我一個,我喜歡過的異性卻只有他一人。妳明白我的意思嗎?」

「嗯。」就這樣,咖啡松餅和貝果再一份,謝了。「啊,服務生,還有餐具請幫我拿兩份來。」

「他是我的初戀情人。」

「真慘。」

「啊?」

「沒事,請繼續。」

才說需要一個人靜一靜的超級大美女,翻江倒海似地嬌柔傾訴了兩個多小時。傅玉吃也吃完,喝也喝完,指甲也玩完,餐巾紙也折完,了無生趣地不知到底還有什麼東西可以玩。

「我知道通常初戀都不會有結果,但就算做了心理準備,好像也沒什麼用。被傷到還是很痛。而且……好像打了某種疫苗似的,除了他,我對其他異性一點感覺也沒有,完全免疫。」

「對不起,我可不可以……」

「早知初戀對我的影響會這麼大我就……呃?妳又要去上廁所嗎?」

「不是,是妳的頭發。」小髻旁亂發四散,看得她手好癢。「妳介意我動手幫妳整理一下嗎?」

「請便請便!」不用客氣。「所以我不打算太快再放出自己的感情。被傷到一次就夠蠢的了,我可不想再被同一個人再傷一次。雖然他對我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但我真的怕了……」

又怕,又被吸引,又防備,卻又受傷,又想逃,又深深陷溺。這不是理性問題,無法用邏輯處理。無法定奪是非,判斷好壞。她所能做的,也只有出借耳朵而已,自己找樂趣。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

「啊,時候不早,我們該到教會去了。」

房東小姐不小心瞄到窗外夜色,才想起大家約好周末在教會彩排的婚禮。呵呵,聊得好滿足喔。

「真沒想到我們居然會聊了一個下午。」

是啊,她自己也沒想到……傅玉癱在椅背上,呈重度智障狀。原來房東小姐所謂的聊一下,是以六小時為一單位,一下就由午餐聊到晚餐時分。

「小玉兒!」

傅玉霍然驚醒,彈身而起。

「什麼什麼?」哪里出現蟑螂,還是掠過鬼影?

「妳太厲害了!」房東小姐望著被黑夜襯如鏡面的臨窗大玻璃,對著自己的反影驚異贊嘆。「妳是怎麼梳出這麼漂亮的發髻?」

她跟自己這頭驕蠻頑劣的鬈曲長發奮戰二十多年,屢戰匱畋,再強悍堅固、風雨無阻的定型液或發膠等威震天下的美發產品,全都對她這頭強力彈簧無能為力。小玉兒卻辦到了!

房東小姐樂翻天,一路興奮雀躍地夸贊到教會。

傅玉則是累翻天,一路行尸走肉似地蕩到教會。

好想回家睡覺。從昨晚就一直忙亂到今早,折騰到現在,呵啊……

驀地,呵欠到快飆淚的倦眸駭然大張,小手忘了捂好嘴巴,頓時扁桃腺給人看光。

「晚安,傅玉。」

小人兒劇烈爆咳,連連卻步。

「小心。」

方司真一掌溫柔撫住她背後。巨掌厚實熾熱,大到顯得她的背脊格外縴細,手心深處蘊藏著驚人的力量,卻收束得極為巧妙,恰到好處。

「你咳,怎麼也來彩排?」早知他會顯靈,她一定閃人。「你也認識明天下午要在這里結婚的新人?」

「我不認識。」

「那你來干嘛?」

「觀摩。」

「你也要結婚了?」

「不,我是帶朋友來實地觀察教會婚禮所需要的小型樂團,會以什麼方式呈現。」

好家伙,居然偷她的創意!「不錯嘛,你也會熱心到想要組婚禮樂團,啊?」

「司真,大門這里很多人要進來,不要堵著聊天。」旁人冷道。

「等一下。傅玉,這位是我朋友譚尚之,是大提琴的好手。」他將俊偉的旁人拖到她跟前,形同兩只大恐龍睥睨-只小老鼠。「我極力推薦他加入妳的小樂團,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他有琴。」

「他有沒有琴關我--」

「我本來有替妳找到一位會拉大提琴的姊妹,可是她沒有琴。」

「那又怎樣,去租不就得了。」

「錢誰付?」

「……」

「妳既然把小樂團定位在不收錢的熱情相助上,就最好避免涉及財務。」

也對。「但是這關你--」

「我們進去談,副堂目前沒人使用,我們到那里再說吧。」

「等一……喂!」

抗議無效。

莫名其妙!他沒事又跑到教會來拖著她干嘛?而且他的笑容超詭異︰親切和樂得彷佛昨晚在他住處的那場爭執從沒發生過。

但是她不想見他!昨天才慘遭他當面掀開連她都訝異的感情底細,她處理自己的錯愕和難堪都來不及,哪有心情再去面對這凶手!

「方司真,我警告你--」她盡量好聲好氣。

「我絕不越權。」抵達空曠的副堂,他立刻展掌投降。「小樂團仍由妳主導,我會嚴守提琴手的本分。」

「我不是指這個,而是--」

「要進行測試嗎?」他笑得好不燦爛,魅力四射。「我有把琴和昨天的那些譜帶來,尚之也帶他的琴來了,全都放在我車上。」

他悠然一拋鑰匙,那個叫尚之的冷血帥哥懶懶接過就臉臭臭地離去。

「方司真,我不管你在打什麼主意,但是夠了!」外人一走,她馬上開炮。

「我為我昨天的魯莽道歉。」

「道什麼歉啊!」

「關于感情的事--」

「誰跟你談感情的事啊!拜托你別那麼婆媽,昨天大家那樣講開不是很好嗎?不談感情,還不是照樣可以做朋友。」而且安全得多了。「既然是朋友,就講義氣,不要再跟我講什麼感情不感情的。我現在早就不是你的相親對象,你頂多只能把我看做是哥兒們。你會跟你的哥兒們談感情嗎?!」

厚重的鏡片冷光一閃。

「總之,妳不希望我再提這兩個字就是。」

「不錯嘛。」小臉大擺流氓樣。「很高興你終于听懂人話了。」

「好。正如妳所說的,既然純屬朋友,就得講義氣。」

「是啊是啊。」搞定,走人。

「那妳什麼時候替我介紹相親的對象?」

腳步一怔,森然轉向。「什麼?」

「妳昨天臨走前不是說,會替我介紹合適的對象嗎?」

她警戒地瞇起狠眸,嚴嚴審析。這家伙,笑的時候比不笑時更要防備。

「妳會很講義氣地實踐妳的承諾吧?」

少給她笑得那麼無辜。

「我也是。我會照妳給的建議,好好加油的。」大掌一伸,展現友誼。「我們各自努力吧。」

她愣住,對于他輕松自在的改變,不能說完全沒有打擊。而且還是被自己的隨口提議打擊……

原來,要換一個相親對象這麼容易、這麼便宜。對象是不是她,似乎根本不要緊,只要有個對象就行。

僵呆的小子,與他相握,彷佛兩國建立邦交,達成互惠協議。

真奇怪。現在局勢完全照她的意思走,他也展現了高度的配合,為什麼……卻覺得空空的?剛才明明還很煩的說,一看到他就渾身發火。這下人家不煩她了,她怎麼反而……

「妳這麼幫我,所以我幫妳也是應該的。」他一面白在聊天,一面接過尚之搬來的樂器,開箱整備。「小樂團的事,也不盡然是幫忙而已,其實也是我想找回以前學樂器的樂趣。」

「喔。」她一徑垂望手心,不明白他為何一下握得那麼熱切,一下又抽得那麼絕情。

「而且,妳給了一個不會很有壓力的明確定位。」

「啊?」抱歉,她現在的腦袋有點……

「我們是以誠意幫忙人家,不是為金錢,也不是靠技術。」他陶醉地裯著音,很難說只是陶醉于音樂,還是陶醉于這樣的心情。「所以我會盡力調整時間,配合妳的練習及正式演奏。」

「你想得美。」尚之冷冷自語。

「不過我和尚之畢竟都不是科班出身的,平常練習也不夠,可能與妳預期的效果會有點差距。」哈哈哈。

「你廢話好多。」

怪了。這個尚之,干嘛老吐司真的槽?

「妳要測試哪一首?」

「呃?」整迭譜遞給她做什麼?

「我統計了一下教會婚禮常用的曲目有三類︰古典音樂、教會聖詩和新近婚禮伴奏曲,技術上的難度排序也差不多如此。」講著講著,就徑自轉頭和大提琴協商起來。「直接來最難的怎樣?古典里面也有比較容易掌握的……你背了嗎?我OK。好,那就D大調卡農試試看。」

「可、可是我想听詩歌……」

她還來不及申訴,突然就被流水般泉涌的音色懾住。水勢傾泄而下,流暢清靈,刺激到了人類最微妙精巧的心弦,產生共鳴。

若鋼琴的呈現著重在音色,弦樂的呈現就著重在音準。他剛剛還笑說自己不是科班出身、練習不足,可是拉出的聲音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她沒有想到會這樣,也沒有防備,就被自己意料外的優美旋律正面沖擊,全然陷溺在透明繽紛的玻璃海。

聲部間的對話,像在歌唱。層次豐富、厚實,卻又精準、華麗。有著成熟的穩重,又有內斂的熱情。強烈的魅力,把她的靈魂霍然攫去,迷眩在璀璨流泄的音韻里。

原來,幸福是可以感覺的。

她不知道幸福的定義,此刻卻覺得好幸福。

小提琴在他的掌握中,看起來格外嬌小,卻不斷被他誘出不可思議的溫潤旋律。像絲綢,像天使翅膀的羽毛,像春天第一道拂過山谷清泉的風,像雲朵的蓬軟邊緣,像清晨帶著露珠的幽蘭芬芳,像她酣然沉溺在雪白枕頭上的夢……

一陣熱烈的掌聲,粗魯驚破她的悠悠幻想。

「太棒了!妳們是明天婚禮上要演奏的樂手嗎?」

「怎麼不到大堂去彩排呢?」卻躲到副堂來。

「耶?那不是司真嗎,你居然會拉小提琴?」

副堂門口擠滿一堆被樂聲吸引而來的人。大伙放著大堂該進行的彩排不管,都涌到副堂這里湊熱鬧。

「對不起,我們這只是私下練習。」傅玉嬌聲嬌笑地用力帶上沉重門扉。「請大家回到大堂彩排吧。」

「這不是明天婚禮要演奏的啊?」

「不是。請回到大堂準備,謝謝。」靠,這扇門是銅牆還是鐵壁?有夠重!

一只巨掌橫越她頭頂,稍稍施壓,門扉就全然隔開人群,安穩護住副堂內的二人。

「你們……還不錯啦。」她硬從震撼中擠出悠哉游哉的笑容。

「會嗎?」方司真錯愕垂睇。「我還以為妳會拚命數落我們拉錯的好幾個地方。」

畢竟她是這麼要求完美的精致女孩。

拉錯了?!「我、我不希望一開始就苛求過高,打擊士氣。」

「非常聰明。」他無法不對她的慧黠表示欣賞,咧開難得的笑容。「鼓勵會比批判更有正面效應。」

「是啊是啊。」

「笑得好僵。」

「尚之。」

「沒關系。」她反倒賢慧起來,阻止司真的冷冽警告。「還好我只是笑得僵。要是像某人那樣手指很僵,那才悲慘呢。」

「既然如此,何不讓我們听听看妳的手指有多靈巧。」尚之以下顎比向副堂鋼琴的方向。「去啊,我們洗耳恭听。」

「噢,我還以為你們是很有誠意地來讓我听你們的演奏程度。搞半天,原來只是上門踢館的呀。」嬌眉輕挑。

「不是的,傅玉。尚之他因為--」

「不要緊。如果你們是來挑釁,想要一較高下,我可以直接認輸,不會跟你們爭風吃醋的。」人家可是泱泱大度得很。

「沒實力的人,當然只能耍嘴皮。」收工!

這家伙臭屁個什麼勁兒?!

「尚之。」司真深嘆。

「你既然害我連難得的休假都沒辦法好好睡個覺,就最好別讓我白走一趟!」他向來痛恨這種毫無效益的溝通。「你說這小樂團是她發起、她籌劃,但我從一開始看到現在,看到的是她完全在狀況外。請問她是來真的,還只是說說好玩?」

「我--」

「她是認真的。」

「拿出證據給我看!」

他凶什麼凶啊?「我又不是--」

「司真,我不反對你努力討好女人,但要討好有價值的女人。你若很確定這女的就是你要的對象,好,我豁出去了陪你挨到底。如果不是,恕我不奉陪你救世濟人的偉大志向!」

「你不需要遷怒到傅玉頭上。」

「這不是遷怒,而是女人都只有一張嘴,光說不練!」

「誰說我沒在練?」哇咧既然這麼欠扁,干嘛不早說?「你要听我彈哪一首?兩只老虎、生日快樂、哥哥爸爸真偉大,隨便你挑!」

尚之受不了地鄙笑,斜睨司真。

「錯在你,不在傅玉。」

「什麼?!」針鋒相對的兩人,首度發出統一宣,同聲怪嚷。

她听了這話確實很爽,但是也太匪夷所思。司真跟這混帳感覺起來明明是拜把死黨的說,為什麼會這樣出賣他?會不會是因為她這傾國傾城禍國殃民的絕世美貌……

「傅玉,尚之其實實力很好,只是心態上需要調整。與其說我是來找他一起演奏,不如說是找他一起來學習。」

「跟她學習?」他呸!「你自己去不恥下問吧,我要回家睡覺了。」

「尚之,那我們這輩子真的會沒女人要。」

傅玉大驚。「你們是gay?!」怪不得這麼帥又這麼怪!

「還沒。」司真展現極致修養,莞爾開導。「不過我跟尚之若再繼續這樣被女人甩下去,我會鄭重考慮的。」

「小心艾滋病。」

「謝謝。」

「司真。」尚之突然一反先前敵意,親昵勾搭起好哥兒們。「那我們就努力試試看吧。」

「什麼?!」另外兩人怪聲同唱。

他玩真的?

「對啊。」他故意勾緊司真的頸窩,臉貼臉地朝傅玉好笑。「我們就努力在這個小樂團里,學習調整我們的心態吧。」

「我說的是人際互動的心態。」

「那當然。憑我們的實力跟外貌,加上這麼熱心助人的誠懇,簡直前途無量。」不知多少胭脂粉黛、俠女奇才會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

「你少惡了,我籌備婚禮小樂團的目的可不是為了替你作秀。」少把它當個人演奏會來看。

「動機不錯。不過實力太差,動機再好也沒用。」哼哼,看她那副逞強樣,就想踐踏。「妳被擠出婚禮小樂團,也是遲早的事。」

少來,那可是她發起的!雖然尚未成型……

突然間,剛才他倆演奏時吸引的人潮令她心頭一驚。

「尚之說的也有道理。傅玉,妳既然決定要弄這個小樂團,自己的實力就得多加強,不然小樂團里的成員素質若是太懸殊,出來的聲音會很不和諧。」

「那、那還用說。」

冷汗暗暗狂泄……她是很得意于自己超贊的點子,可是沒想到這夢想實踐起來,會這麼霹靂……

萬一愈搞愈大,下不了台了該怎麼辦?

「小玉兒。」大門微開,房東小姐探頭一笑。「不好意思,方便和你們談一下嗎?」

「請。」男土們開門躬身,溫柔詢問。

「有什麼事嗎?」

哼,豬頭兩只,見到美女就變得人模人樣。

「剛才新人的家長在外面听到你們的排練,非常欣賞,想問你們有沒有可能在明大的婚禮中也演奏一首,聊表祝福?」

未演先轟動了?

豬頭雙人組雄心大振。傅玉嚇得雞飛狗跳,卻仍一派孤高,堅決跩到底。

「沒問題吧?」尚之大勢已定地照會哥兒們一聲。

「我沒問題。」今晚全曲再走個一兩遍就行。「妳呢?」

她?!她哪可能……

「你們是哪個樂團的啊?」房東小姐笑得艷若桃李。「怎麼被小玉兒請來的?」

「我們?樂團?」尚之的冷臉頓時漾出溫暖笑靨。

「尚之是被我拉進來的。」方司真淡淡解釋。「而我是跟傅玉……小玉兒同一個小組的。尚之跟我都只是玩票性質,沒到科班人才的水準。他之前和我是腦神經外科的同事--」

「現在不是了。」尚之譏誚更正。

「你們都不是專門學音樂的?」房東小姐大驚。

「看來要是哪天我失業了,可以改行去街頭賣藝,搞不好收入比當醫師還高。」

「而且不會有病患家屬來抬棺抗議,也不必擔心要為哪椿醫療糾紛應訊出庭。」

方司真語重心長的哀嘆,引來另一波嘻笑間的醫療八卦,三人串得不亦樂乎,完全忘了傅玉的存在。

他們談的領域,她啥也不懂,也切不進去。他們對房東小姐的態度,也全然不同于對她的態度。

他們的平均學歷比她高,身高比她高,能力比她高,收入比她高,藝術層次比她高,人格成熟度比她高,善良熱誠比她高,生活水準比她高……血壓也比她高啦,膽固醇也比她高啦,報的稅也比她高啦,將來的喪葬費也比她高啦。

大家統統去死吧!

別以為她會羨慕,才不屑咧。也別以為她會被這種排擠態度傷到幼小心靈,哇咧她心髒功能可是超健壯的。更別以為她會沮喪失落像個苦命可憐的小媳婦,笑死人,與其跟她哈拉藝術或醫術,還不如跟她研討日本最新流行的小臉化妝術。

「所以我跟尚之都是各自讀譜,剛剛才第一次嘗試合奏……傅玉?」方司真眼角一閃,立刻警覺。「妳去哪?」

「大便。」

這個笑話有點難笑,她看起來也不像在開玩笑。

但也沒人覺得她是真的要排解。

氣氛頓時難堪。

「我們很快就能定案--」

方司真才伸掌拉住小人兒背影的手肘,倏地遭她厭惡抽離。

怎麼了?他不懂。大家這麼努力地替她打關系,拓展通路,她反而走人,毫不領情。這又是哪里出問題了?

「小玉兒。」房東小姐柔聲圓場。「妳的小樂團明天可以參與婚禮演奏嗎?」

「她行不行,我不確定。」尚之淡噱。「但是我跟司真絕沒問題。」

這就是實力的差別,拗脾氣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可是……」房東小姐超尷尬。

「這是傅玉主導的小樂團,一切決定,由她作主。」方司真堅持唯有她說了算。

尚之又嘔又好笑。「好啊,那讓她說啊。到底OK不OK?」

「小玉兒……」

她鼻尖就對著門板,森然靜默。等到尚之都快大發牢騷了,才冷冷回瞥身後人群。

「我們不參與。」

群雄抗議。

「那是妳自己不行!憑什麼公報私仇地拖著我們也不……」

「傅玉,妳不需要這麼計較……」

「怎麼樣?」嬌顏凜冽挑釁,一副壞女人昂首汊腰狀。「你們書讀那麼多,學問那麼大,卻不知道小心眼是什麼意思嗎?」

「小玉兒,妳誤--」

「那就回家好好查字典吧。」

砰地一聲摔門巨響,全體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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