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草叢間的步子聲響起,自湖畔用水打濕了綾巾的震玉,回到覽湖橋下的隱蔽處,動作輕柔地為殞星拭去一臉的汗濕。
猶在喘息的殞星,強忍著不適,一掌覆上她的柔荑將它拉下,而後放開她的手,不確定地上上下下撫過她的四肢,像是想確定什麼般,就生怕她在翟慶那邊受了什麼傷。
「殞星?」跪坐在他身畔的震玉,因他的舉動窘紅了一張臉,同時擔心地看著他依舊閉目養息的他。
「你沒事吧?」他張開眼,首先問的第一件事即是她的安危。
「我沒事。」就著湖岸的宮燈,他的臉色顯得更慘白了,「你呢?你的氣色很不好。」
「不要緊……」他試著想移動身子坐正,但一扯動全身,胸前背後被金剛印所傷之處,就痛得像是有火在燒。
她又心疼又著急,「瞧瞧你,為什麼不先把自己的身子養好,何需再來救我這個傻子?」
他驀地握住她的手,看向她的目光,炯熾而又專誠。
「就算你是傻子,我還是要救你。」翟慶手底下的那一票人他還沒看在眼底,若不是懼于那名狐妖,他也不需逃得那麼倉惶。
被他特殊的目光一看,震玉的心漏跳了半拍,而遭他握住的那只手,也傳來陣陣異樣的感覺。
「我們回藏冬那里去。」趕在那份感覺繼續擴大的前,她拉著他的手,試著想將他拉起。
「不必了。」知道她想救他,他閉上了眼朝她搖首。
「可是你……」他這模樣,就像是隨時會離開人間似的,這要她怎能夠安心?這要她怎能不為他焦急?
「藏冬救不了我。」他睜開眼,無奈地看向她,「唯有上天問台,我才有一線生機。」
「這話怎麼說?」一陣冷顫,直上她的心頭,她極力想將它趕走,不想讓它化為現實來捉住她。
「我中的是金剛印,此印不上天問台找燕吹笛解,我注定將要魂飛魄散。」
「不……」震玉急急搖首否認,「不會的……」
「震玉。」他一手撫上她的小臉,第一次這般溫柔地喚著她的名。
她頓時止住全身上下的躁動,暫且定下心來看著他的臉龐。
他柔聲央求,「可以請你答應我一件事嗎?」
「你說。」
「別再糟蹋你的生命。」殞星渴望地看進她的眼底深處,「你的命,若是你執意不要的話,那麼給我好嗎?」
「給你?」感覺,心頭好像有什麼正在叢聚中,她意識不太清晰地聆听著他的每句話。
「讓我來保護你,讓我來為你分擔,讓我……」他頓了頓,努力地讓這句話月兌口,「珍惜你。」
他的聲音,仿佛停留在她的心底深處,在那兒札了根長成了樹,接著,綻出一朵朵她從沒看過的美麗花兒。
「若是你仍有恨,那麼就讓我來背負吧。」他拉來她的掌心,在上頭輕輕印下一吻,「你值得一段美好的人生的,你的愛、你的恨,都讓我來為你承擔好嗎?」
震玉深屏住氣息,就連靈魂也為之震蕩了,並且,久久不散,在那時,她想起藏冬對她所說的那些話。
當有一天,出現了個願意將你的愛恨全都替你咽下的人,那時你就可以把仇恨這二字放下,到時,你的心就會自由了。
湖畔遍植的杏花,順著東風,落花片片吹落了湖面,點點嫣粉帶著清甜的香氣,像是顆顆漂浮在湖面上的芳心,遭風拂動的湖水,搖曳波動著湖面水花粼粼,一如她此刻的心湖。
波動不安中,震玉用心地瞧著他的雙眼,此時此刻的她,就像是獨自在漠源中行走的旅人,好不容易終于找著了一株可以乘涼歇息的綠樹,在他為她撐開的樹蔭下,她有種回到家的感覺,淡淡的甜蜜中帶著些微的苦楚,感動之余,令她紅了眼眶,而她的淚也不自覺地盈睫欲出。
「這算是答應嗎?」他以指輕輕勾曳出她的晶淚。
震玉不語地投入他冰涼的懷中,伸出雙臂用力擁抱他,幽幽咽咽的哭聲,自他的懷中悄悄逸出,她很快地想壓下它,因此而把自己的喉際壓抑得疼痛不已。
「哭吧。」殞星撫順著她的發,拍哄著她,「把你未哭的,把你所深藏著的全都哭出來吧,我會為你接著的。」
她听了,再也受不住地將這些日子來所有的心酸,全都付諸淚水滔滔傾流,像是一名偽裝著堅強的霸王終于能夠卸甲,終于能夠投入那無止境的傷心中放聲大哭,把那些來不及流的、不敢流的淚全都交予給他。
恍恍惚惚中,她看見了另一個被她緊緊關鎖住的自己,那個自己,雖是淚珠串串似斷了線,心傷得無法自抑,可是卻是自由的,自在地把所有的難過都哭出聲不受任何拘束。她伸出手把自己的手牽著她的,讓那個自己接掌了她所有悲痛的情緒,盡情把喪親之悲全都發泄出來,也將那份因殞星而生的感動化為淚水,濡濕了他的衣衫。
望著像是穿上了一襲夜紗的湖面,殞星平靜地說著,「為你自己流淚就好,你不需代我流淚,因為在這人間,我不再有悔恨。」
再次見到她之後,他終于明白,人生聚散無常,所有的生命宴席,是不能全放在心上的,因為有來,就會有去,不能留的注定將是留不住,但能擁有的,就該緊握,對于那些已逝去的,則沒有必要再去苦苦追尋,不需再因仇恨這二字困苦了自己。
他曾經因愛而恨,因恨而踏上了復仇之路,可是在明白這一切都是由自己造成的後,他失去了恨意的來源和動力,但在悵然所失茫茫不知歸處之余,他看見了震玉,看見了一片新的天空,在她搖搖欲墜的生命里,他可以提供他的雙臂,為她支撐起這座隨時都有可能毀塌的天地,只要她願倚向他,只要她把雙手環緊他,或是她又想哭泣,他願出借他的胸膛,因為有她,他就有繼續存在這人世的一線期盼。
只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你怎麼了?」感覺他的身子忽然變得更冷,滿面淚痕的震玉惶恐地抬起頭來看著他。
「我……」他才想開口,便忙不迭地以袖拭擋著又自他口中流出的黑血。
震玉忽然僵止住所有的動作,兩眼定定地凝視著他袖衫上的血漬,回過神後,她一把想拉起他。
「走,我們上天問台!」
他定住不動,「天問台?」
她字字堅定地道︰「我們去找燕吹笛救你。」
「你不報仇了?」方才,她不是還想殺翟慶嗎?在她的心中,除了報仇外,還能夠容下其他的事嗎?
「我要救你。」震玉執起他的手,虔誠地將面頰偎向他的掌心。
三番兩次的,她要報仇,三番兩次的,他去把她救回來,她的這條命,是他反反復復努力撿回來的,在認識他的第一天時他就說過,她若是真想死,那就把命交給他吧,她的這條命,早就是他的了,他不知道,為了他,她可以放下一切只為他傾盡全命,因為這本就是他該得的。
一股新生的力量緩緩滲入她的胸口,朦朧間,風吹雲散,她看見了她的人生再度有了另一個目標,除了報仇外,獨自被孤留于世上的她,首次有了想做的事,以及想完成的心願。
她想讓殞星疲憊的眼神不再那樣沉,讓他的眼瞳再度煥亮起來,讓他不需再度在噩夢翻滾,折騰自己以祈求諒解,她想讓他長長久久地停留在人世,好讓她回報他所給她的一切,她要陪在他的身邊。
「我還沒回答你的要求。」她傾身向他,邊說邊把嫣唇輕輕覆上他的,並在他唇邊低語,「我的答案是我答應你,只要你說,我全都答應。」
像是受了多大的感動般,殞星攬緊她的腰肢,將她更壓向自己,仿佛什麼都再也壓制不住,他用力地吻向她,以舌挑開她的唇吻至深處,而俏臉上漾著一層薄薄紅暈的震玉,只是伸出雙臂環住了他的頸項,閉眼感受他的熱情。
那一刻,她覺得他的身子不再寒冷,而正火熱地燎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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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鬼祭開始了。
風兒似乎在婆娑的樹影中傳送著這句話,葉葉迎風呼喚中,眾生似乎都听見了這個消息。
日頭逐漸偏移向西方,奉師命離京尋找殞星的軒轅岳,在京外某郡的林蔭道上緩慢地走著,四下一片炫眼的夕照金光,在林間的草木掩映下,光影閃爍。
豎起雙耳聆听著風音,他知道,他離京獵鬼之事已傳遍了大地,恐怕許許多多想找他報仇或是想借殺他而成名的鬼類或是妖魔,此刻皆已傾巢而出,但他並不在乎,他只在乎,中了他金剛印的殞星此刻現在何處。
他十分清楚殞星身後所背負的仇恨是什麼,也完全不贊成師父殘殺鬼子,但那一日,他的無能為力和助紂為虐,也是……逼不得已。
又走了一會後,他忽然停住腳步,兩眼直視著前方。
他淡淡地道︰「出來。」
黃昏寂靜的樹林,除了春風颯颯與歸巢雀鳥之鳴聲外,林間並無其他聲響,更無任何人蹤。
軒轅岳面無表情地回過身來,動作疾快如風地隨手朝林間的暗處一抓,隨即抓出了這名自他一踏進林子里後便一直跟著他的蛇妖。
「你、你想做什麼?」被緊緊揪住衣領的蛇妖,喘不過氣地想掙開他。
軒轅岳冷漠地看著他,換作是它的,他可不會這麼心軟,但這回,他卻是出乎意外地好說話,聞言即放開了那名蛇妖。
「我要尋人。」在蛇妖邊喘氣邊想離開時,軒轅岳出聲叫住他的腳步。
蛇妖懶得搭理他,「咱們井水河水互不相犯,你要找什麼人,與本妖無關。」
「站住。」跟在他後頭想找機會伏殺他,他沒興師,反而好言好語地請教,對方卻不當一回事?
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軒轅岳在對方止住腳步後,突然換上了一張青厲的吐著長舌和毒牙的臉龐,朝他反身猛然襲來時,慢條斯理地揚起一掌。
蛇妖「嘶嘶」地張大了嘴,「別以為你的金剛印對我會管用!」
「對付你,用不著金剛印。」軒轅岳面無表情地結起手印,「降妖咒應該就夠了。」
即將噬咬到軒轅岳的蛇妖,在一听見「降妖咒」這三字後,驀然止住了攻勢,並痛苦地在空中騰身一翻,動作狼狽地翻落至地。
「住手,不要……」當軒轅岳開始念起咒文時,他忙不迭地想為自己求情。
「他在哪里?」軒轅岳止住了嘴邊的咒語,走至他的面前一把提起他。
「誰……」蛇妖懼怕得連聲音都在抖顫,「你說誰……」
「自陰間私逃出來的鬼,殞星。」裝作不知?他要找什麼人、想做什麼事,只怕鬼道和眾生都早已互傳消息了。
蛇妖急忙搖首,「我不知道……」
「你若肯招,我可以不收你。」他緩緩地用上掌指間的力道,「再不開口,你這三百年的道行就將化為烏有。」
「他往天問台去了!」被他一掐,急得只想保命的蛇妖連忙吐出他想听的話。
「天問台?」他收住手勢,表情顯得有些錯愕,「他想找燕吹笛?」
「我不知道……」
軒轅岳頓時陷入了理不清的思緒里。
是誰要他去找燕吹笛的?難道,那日燕吹笛會攔下他救殞星,並不是一時興起?素來燕吹笛的行事和作為,都沒個標準或是可循例了解,他總是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想殺便殺,想救便救,就連師尊也管束不了他隨性的個性,不過他應當明白人鬼殊途之理,而且他也不是個愛管閑事之人,但這回,他卻救了一只鬼?
燕吹笛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想不清的他,在回神時注意到手中還有一只緊張地望著他的蛇妖後,他一把甩開蛇妖。
「滾。」也許,他該親自上天問台找答案。
「你要放了我?」蛇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道,呆坐在地上看著撩起道袍欲走的他。
他冷冷回首,「我從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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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里,月下樹影婆娑,伸展的樹枝像是一雙雙鬼魅的手,在夜風中急急招搖晃動。
向人打听到天問台在哪後,與震玉披星戴月趕路的殞星,身體越來越顯虛弱,不時得停下來歇息一番才有法子再上路,這讓扶持著他上路的震玉,臉色一日比一日更加凝重。
由于是向佛借壽,僅能還陽百日,百日後即無法再停留在陽間,因此,在百日將盡前,除了得讓殞星別化為烏有,還得讓他別因此而失去人貌返回陰間,因此震玉雖不忍于殞星的不適,她還是撐扶著殞星不斷趕路。
但這一路上並不平靜,跟隨著他們的,不只是影子風聲,還有一群群被鬼後派出來搜索要拿回殞星回返陰間的鬼差,所以他們除了在趕路之余,還得不時逃避追在他們後頭的鬼差。
就像現在一樣。
與殞星藏身在樹叢中的震玉,環抱著他冰冷的身軀盡量壓低自己的吸吐氣息的聲音,眼睜睜地看著數名鬼差在不遠處的樹叢里搜索,不一會兒,一名鬼差不知是從哪捉來了一個人。
就著月光,震玉不解地看著眼前正在發生的事。她不明白,他們為何要捉一名活人,是要問路嗎?還是要想自那名陌生人的身上知道他們藏身在何處?就在她找不出答案來時,她忽地瞪大了杏眸。
他們在吃人。
離開陰間後餓極的鬼差們,正在分食人類,慘叫哀嚎聲霎時傳遍了整座寂靜的樹林,殞星一掌掩上她的雙眼,不讓她去看那猙獰可怖的情景,密密地將她摟在懷中,不一會,被吃的人申吟聲消失了,只剩鬼幫啃骨食肉的進食聲,風兒滑行過樹梢間,傳來一陣血腥的氣味。
直至食完人的鬼差,心滿意足地拍著飽足的肚子離開了後,殞星才松開他的擁抱。
「他們走了。」
「倘若……」按著狂跳的心房,震玉深深吸了口氣不確定地問,「被他們找到了,你會如何?」
「我不知道鬼後將會如何處置我。」讓鬼後失去了愛子,想必哀慟的鬼後在大動肝火之余,絕不會輕饒他。
震玉听了不禁大大地打了個冷顫,回想起鬼差食人的情景,再想到他可能會有的下場,她就覺得遍身發涼。
「如果……」還想問他問題的震玉,才開口,就見他倦極地往後仰靠在樹干上,「殞星?」
烈火般的熾燙在他的喉際蔓燒,殞星困難地吞咽著,感覺那份熱意自入了喉之後分成兩股,一是前往他的胸前,一是來到他的背後,前後傳來的劇痛,令他幾乎昏過去,可是他的四肢卻感到極度寒冷,令他不停地打顫。
身體上的痛苦越演越烈,他漸漸能感覺到,化為烏有的時限就快到了,要是再不快點找到燕吹笛,他不知道,他還能以這個模樣在人間撐持多久。
「很冷嗎?」感覺到他在顫抖,震玉忙執起他的雙手想為他搓暖。
他申吟吟地低嚷,「我好渴……」
一時半刻間,在這片樹海中她要上哪去找水?
震玉思索了半晌,驀地咬破自己的嘴唇,再欺身吻上他的唇,把口中熱血渡給他。
嘗到她口中的血腥後,殞星連忙睜大了雙眼。
「別……」
震玉不理會他的阻止,牢牢捧著他的面頰強迫他喝下,領受到她心意的殞星,也只好就著她的唇,將她渡過來的熱血飲下,暫時止住了喉際那份灼熱的渴切感。
「夠嗎?」在他推開她時,她憂心如焚地問。
「夠了。」他點點頭,伸手抹去她唇畔的血絲。
看著他努力掩飾痛苦的模樣,震玉惻然地伸手環緊他的頸項,她抱得是那麼的緊,絲毫不敢松手,仿佛只要她一松手,他就將離開。
「震玉?」
「你一定要活著。」她埋首在他的頸間,聲音听起來有些模模糊糊的。
他微微苦笑,「我已經死了。」
「你不可以魂飛魄散。」她不會允許的,她不能讓他就這麼灰飛湮滅。
「我不怕。」或許,也唯有魂飛魄散了,他才能贖罪吧。
她卻揚首憂傷地望著他,「你不怕,我怕。」
殞星微微一怔,明白地在她眉心印下一吻,而後稍稍分開彼此,看她在月下嫵媚的容顏,這讓他想起那日一身新嫁娘裝扮魅力無比的她,那時,她投入他的懷中,說她願意答應他所要求的一切。
冰涼的指尖悄悄在她的臉龐上游走,如果說,他對這人世沒有眷戀,那是假的,與她相遇以來,她像顆種子般地在他的心頭萌芽茁壯,最後開始在他的胸坎里盤根錯結,他能感覺以往的貪念又成了他的心魔了,他變得貪婪,他很想貪得此刻的溫馨,讓它長久地持續下去。
「和我一塊留在這世上好嗎?」她的聲音融進夜風里,听來像是一種呼喚,「如果你的罪沒有人原諒你,那麼你就靠緊我,在他們都離你而去時,我會在你身邊給你一個擁抱的。」
「震玉……」她的話語,讓他的貪婪再避無可避。
她殷殷地向他懇求,「不要離開我。」
透過葉片篩落的月影,他模索著她的臉龐,捧起她的臉細細地吻著她溫暖的唇,與她磨搓著彼此的唇瓣,感覺她的暖意都透了過來。
「原來……」他以指輕劃著她的唇緣,「原來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感覺是這樣的。」以往對于呼蘭,他只是處于夢想中的戀慕,沒想到真正的愛情,卻是這般溫暖動人。
她以額抵著他的額,柔情似水看著他,「往後我還會給你更多更多你不知道的感覺,所以,你要給我一個機會。」
「好,我給你機會。」他笑開了,張開雙臂擁緊她,「我不會離開你的。」
震玉貼進他的懷中,臉頰緊偎著他空洞的心房,此刻,她只知道她很需要他,她無法離開這個闖進她的心房里佔據她、還緊貼進她心里頭的男人,他的臉、他的眼、他的唇和他的一切,都是她想要的。
往事已渺,未來仍在,她不在乎他曾做過些什麼,或是值不值得原諒,她也不想去探究他曾經發生的過往,因為那些對她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明白她所有的苦痛,他明白她的愛恨,而且,他願愛她,而她,也一樣。
他再也不是她眼中的鬼,他是人,是她心中最想地久天長相伴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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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能找到這來……」
燕吹笛吹了聲口哨,嘖嘖有聲地看著攙扶著殞星的震玉,一臉疲憊地站在他家門前,而她身上的殞星,已如風中秋葉般的虛弱。
「你是燕吹笛?」氣喘吁吁的震玉,首先確定她到底有沒有找錯人。
「在下正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燕吹笛。」在承認了自己的身分後,他頭一個就是想找人算賬,「是誰指引你到這來的?」
「藏冬。」
「那個老鬼叫你們來你們就來?」他不客氣地露齒冷笑,「陰陽不兩立,不怕我收了他?」
震玉也有招接招,「若要收他,你早就有機會下手了,又何需等到現在?」
沉默忽然延宕在他們之間,燕吹笛沒好氣地盯著這個氣勢不比他低的女人,而震玉,則是打量著這名藏冬口中所說,能夠救殞星的人,但她怎麼看,都覺得他只是名外表看似頑童,而出口的話皆和那日一般,皆帶著一點不屑的男人。
站在上風處的燕吹笛,高高揚起了下巴,提醒她誰站在優勢上。
「你是來向我求救的?」來找人救命不但不認份蹲低一點,還對他擺了一副官家小姐的氣勢?嗯,有必要挫挫她。
震玉依舊不卑不亢,「我們是來請你幫忙。」
「我為什麼要幫他?」燕吹笛衣袖一拂、長腿一伸,轉身就想走進屋里。
她冷冷地在他身後提醒,「他是被軒轅岳所傷的。」要不是他們這一門師兄弟都習了那些奇怪的術法,殞星怎會被傷?同是同門關系,他有責任救救殞星。
「嗯……」在一听到那個名字後,他頓時停下了腳步,同時撫著下巴深思著。
震玉屏氣凝神地看著他,並且吃力地再把力氣快耗竭的殞星再拉抱緊一點,免得他會站不住。
「既是被軒轅小子所傷,那我就幫定了。」他忽然一改前態,一手探向後頭朝她勾了勾手指,「進屋。」
她呆愣在原地。
原本以為還有多費思量才能攻克他,沒想到,這個人……態度也轉變得太快了吧?
他半回過頭,微眯起眼,「還不進來?想讓我改變心意嗎?」
震玉立即大夢初醒般的回神,連忙將殞星扶進他的大宅子里,照著他的指示,將殞星放至屋內書房一處用柳木編成的躺椅上,然後,開始看著這個名叫燕吹笛的男人種種怪異的舉止。
他先是嗅了嗅屋里的氣味,接著走到殞星的面前低首再用力聞了聞,隨後又對她撇撇嘴角,就在她被弄得一頭霧水之時,他大爺終于開了口。
「嘖,黃泉又跑出來攪局了嗎?」都是那只妖的過重味道,他就是不想知道那只妖又重出江湖都不行。
她張大了嘴,「你怎知道?」用聞的就聞得出來?他有一副狗鼻子嗎?
「自你們兩個身上,我就可以聞到他的那股怪妖味。」他不滿地揉揉鼻尖,然後壞壞地對她笑了笑,「有他在,你無法靠近翟慶一步?」听說那只狐被延攬至翟慶手底下了,就不知翟慶怎會有那麼大的面子請來黃泉的。
「沒錯。」
他刻意拉長了音調,「報不了仇……你想怎麼辦?」根據他對這個女人的了解,她是屬于貫徹始終的那類,他實在是很期待她下一波的報仇行動。
「我……」她欲言又止,也不知該怎麼回答。
此時卻自窗邊,傳來天生就屬于和平派的藏冬的聲音。
「報不了仇,那就死了這條心別報仇了啊。」藏冬邊說邊自一旁的窗口爬進來,在入屋後,對他們兩人笑眯眯的。
燕吹笛立刻算賬地一把扯過他,「老鬼,你沒事叫他們來我這做什麼?」
「一報還一報,上回你把他扔來我家叫我撿,這次我只是照你的做法也把他釣來你家呀。」藏冬笑笑地解釋,末了,還刻意在他的臉上吹了一口氣。
他嫌惡地退了兩步並抹抹鼻子,「麻煩。」
「既然嫌麻煩當初你自己干嘛不救他?」明明就是一件對燕吹笛來說再簡單不過的事,可燕吹笛偏要搞得這麼麻煩,說到底,他這個山神還是被牽連的,他都不抱怨了,這家伙叫什麼呀?
燕吹笛沒好氣地撥著前額的發,「軒轅岳追在他後頭,我要是不回頭去幫他擺平軒轅岳,到時人間又要多一條孤魂野鬼了。」
「說到軒轅岳……」藏冬沉吟了半晌,接著換上邪惡到極點的笑意,「喂,那小子就快找到你這來了。」
他大大地掛下了一張臭臉,「我的家務事你別管。」
「誰想管?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終于可以看到你們師兄弟大戰一場的好戲而己。」他老早就想看他們師兄弟打起來了,無奈卻苦無良機,如今終于有機會了,他要是不來看戲豈不可惜?
自己的私事在外人面前被說出來後,燕吹笛變了一張臉,磨牙霍霍地挽袖靠近他。
「你這只愛說八卦又愛看戲的山鬼……」大嘴巴的神,愛探人隱私又口無遮攔,這次他非得把他的嘴封起來不可。
「是山神。」老是想為自己正名的藏冬,火大地往前跨出一步。
「山鬼。」不甘勢弱的燕吹笛也上前去與他互瞪。
「你們……」在他們兩個忙著大眼瞪小眼時,震玉的聲音忽然加入其中。
「干嘛?」他們倆異口同聲地回吼,目光仍是直視著彼此不放。
「可以請你們先停止寒喧嗎?」她的聲音里,悄悄地滲入了一些緊張和些許的哭意。
他們又齊聲再問︰「為什麼?」
「他快消失了。」震玉焦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地想握住殞星的手,可是卻發現他的身影顯得越來越淡,就連溫度也都快沒有了。
「都是你。」燕吹笛憤憤地一把推開藏冬,飛快地來到躺椅旁想揮趕著震玉,「走開,別礙事。」
「我……」被推趕至一旁的震玉手足無措地看著燕吹笛蹲跪在椅旁,斂去了一臉嘻鬧的神色,嚴肅地結起各式手印,在口中喃念了不知名的咒語一會後,又忙著去桌邊取來朱砂和續魂咒紙。
不想讓獨門功夫在外人眼下展現,也覺得她礙眼的燕吹笛,在忙碌之際,朝藏冬使了使眼色。
「來吧,咱們出去晃晃。」收到的藏冬立即挽著震玉的手臂,微笑地拉著她往外走。
「我不能留下來嗎?」心慌的震玉不願離開,兩目不敢稍微離開殞星一眼。
「再留下來燕家小子臉色會更難看的。」藏冬半拉半哄地將她給帶至門前,「咱們就出去,讓他能夠順利地救那只鬼好嗎?」要是讓燕家小子變臉,那後果可就很難收拾了。
「嗯。」猶豫掙扎了許久,也知道這樣對殞星最好的震玉,終于如他所願地步出大門。
在門扇合上後,忙得滿頭大汗的燕吹笛卻在那時詛咒地低吼出聲。
「要命,真的快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