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了君楠足足三個月,整個人累到一個不行的余美人,在君楠孕期步入第五個月終于不再孕吐之後,不只是他,同樣也深受其害,日日洗衣洗到手軟兼月兌皮的丹心,簡直想買幾十串鞭炮來大肆慶祝一番。
總算能夠安安穩穩一夜睡至天明的余美人,原以為這就是苦盡甘來之日,可他沒想到,樣貌原本就夠艷麗動人的君楠,在這三個月的調養和進補之下,她那有孕的身材,不但突飛猛進變得秀色可餐無比,整個人更是艷光照人,害他時常不小心閃到眼楮。
壓抑了好幾個月,原本對君楠沒有什麼邪念的他,在她從病苦的德行變成了個老在他腦海里誘人犯罪的模樣後,一反先前只打算好好照顧他們母子的心態,常在一個不小心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正饑渴地盯著無限風情的她,再不然就是直朝著她猛吞口水。
看在她有孕在身的份上,且還好不容易才安好胎,因此他不敢胡亂下手再對她亂來,也怕她會在心情不好下失手一掌打死親夫,只是這……這簡直就是另一場更痛苦的煎熬。
他究竟是造過什麼孽,或是老天真有看他不順眼到這種程度?
他才辛辛苦苦地陪她挨完數月孕吐不止的苦日,現下,居然又來另一波日夜都考驗著他定力的酷刑?
冬日的暖陽斜斜穿過窗欞映照在君楠的身上,近來嗜睡的她,正安安穩穩地躺在床上午睡,坐在床畔哄她睡的余美人,在打從她睡著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沒法將兩顆眼珠子從她身上乖乖收回來,直流連在她紅潤的雙頰、嬌女敕欲滴的嫣唇,和她一身誘人的曲線上,並在腦海里不時回想起,那夜在山崖底下,他倆究竟曾通力合作過什麼事……
「樂將軍──」
滿腦子春色無邊的綺想,在丹心從外頭傳來的叫喚聲入耳後,這才勉強消散了些許。余美人甩甩頭,力圖振作地起身來到門外,再將寢房的房門關起。
「小聲點,她睡了。」家有神醫招牌的藺言說了,君楠能睡能吃那再好不過,這樣對母子兩人都好,現下要是能寵她的話就盡量寵,能補的話也盡量補。
「那這個怎麼辦?」丹心皺眉地看著手中指名要送給君楠的東西。
「什麼東西?」
「樂將軍的拜帖。」以往在君楠有孕之前,就時常替君楠接帖的她,有些頭疼該怎麼處理手中的麻煩。
「拿來。」他都親自去臥虎營替君楠告過假了,怎還有人找她?
沒得到君楠同意,便直接拆開帖子大方代看的余美人,才閱過一回,兩眉便極度不悅地直朝眉心靠攏。
「什麼拜帖?這分明就是戰帖。」有沒有搞錯,他的妻子都大月復便便在家中待產了,還有人這麼不識相的想找她一較高下?
「又有人打算找樂將軍單挑啦?」丹心好奇地湊過頭去,對于這事顯得已經習以為常。
哼,想找她單挑?
他光是請藺言幫她安胎就安了幾個月,萬一這個莫名其妙找上門的,不小心傷到她或是傷到他的孩子怎麼辦?單挑?不必里頭那個猶睡得香甜的君楠動手,他一人就可直接替她擺平省事。
「這帖,我替她接。」他將帖子收進懷中,躍躍欲試地扳扳兩掌,「遞帖之人呢?」也好,都幾個月沒大動手腳了,他是該動動久未動的筋骨,也正好可藉此轉移些許他對君楠的垂涎之心。
「還在客棧里等著。」今兒個除了遞帖之人外,還有一堆老面孔也一塊跑來客棧,想要見見君楠那張許久不見的芳容了。
以往對君楠身邊之事從不過問,也從不曾管過她的閑事的余美人,在一抵客棧里,瞧清楚了一屋子面容頗為陌生的男人們後,某種不快的感覺登時漾上他的心頭。
「想找樂將軍單挑的,是哪個?」兩眼在一屋子的男人和一些客棧老主顧的身上轉過一圈後,他抽出懷里的拜帖尋找物主。
「我!」一名年紀與他差不多的男人隨即跳出來,「但我找的不是你,而是樂君楠。」
快速將他打量過一回後,余美人面無表情地說著︰「她是我的妻,要想見她,就必須先征得我的同意。」
「什麼?」大受打擊的男子,難以相信地一手掩著胸口,「她……她已成親了?」心中的佳人已嫁人有夫?這怎麼會?
「若你要找她單挑,盡管沖著我來就是。」余美人盯著他臉上頗為刺眼的神情,再順道看向四下也都在臉上寫著滿心失望的眾人,這下他才總算是明白,他們之所以會找上君楠……可不是為了她那一身的好武藝。
「為何?」
他氣定神閑地宣布,「因她懷有身孕,不方便。」搞了半天,居然有一堆人想搶他孩子的娘?
眾人更是震驚地齊聲喝問︰「她有孕了?」這下子豈不就連一點點的希望都沒有了。
愈看愈火大的余美人,半倚在櫃台邊,心情惡劣地朝東翁勾勾指。
「東翁,到底曾有幾個人來這找我的妻子單挑過?」怎麼這件事他之前都從不知道?
「這個嘛……」東翁皺眉想了想,表情顯得很為難,「一時之間,我恐怕很難數清楚。」除了這個以往眼楮像是瞎了般,完全看不見君楠美貌的余美人外,這世上瞧得見君楠有多美的男人,說是多如過江之鯽也不為過。
「那,這些年來,暗地里愛慕著她的人又有多少?」從不知自家妻子有這麼搶手的余美人,酸不溜丟地再問,
東翁深深長嘆,「相信我,那就更難算清楚了。」每個來這同她單挑的,或是跑去投效她麾下的男人,十個里有九個是君楠的仰慕者。
他氣沖沖地一掌重拍在櫃上,「豈有此理……」
「喂,你要不要在樂將軍把孩子生下來後就休妻,省得你三不五時就得代她單挑?」東翁在瞧了瞧他在櫃上留下的五指印後,徐徐提供他一個解決之道。
「休妻?然後叫別的野男人當我孩子現成的爹?」余美人狠狠朝他一瞪,「想都不要想!」妻子是他的,孩子也是他的,更別說他像個下人般伺候那對母子這麼久,就為圖個他們母子倆安穩舒適,除非他死,否則這輩子誰都別想來同他搶!
東翁涼涼地啜了口茶,「那日後你可有得忙了。」別人的家務事,他可管不著。
「你是何人?我從沒听過樂將軍有什麼丈夫!」廳里其中一個仍不願相信此事的男子,不死心地往前站了一步,質疑起余美人的身分。
「藏龍營的余將軍。」余美人不客氣地瞥他一眼,「我也從沒听君楠說過,她身後有著一堆野男人流著口水追著她跑。」
「你說什麼?」集體被他給惹毛的眾人,當下全挽起衣袖,一副磨刀霍霍的模樣。
「我先同你把丑話說在前頭。」余美人側首瞧了瞧身為地主的東翁,「待會動起手來,我不保證我不會拆了這地方。」
「拆吧。」早有心理準備的東翁一臉無所謂,「反正我今早才又收到一筆賄賂千里侯的賄金,那筆賄金的分量,夠我重新翻修這間客棧了。」這幾個月來因他和君楠都沒再大打出手,也是該換掉這些老舊的桌椅添置些新的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亮出一雙拳頭的他,巴不得快點把這些想搶人妻的男人都揍回老家去,往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此處礙他的眼。
東翁忙對一旁拉大了嗓,「韃靼,要開打了,送客!」
早就去勸過那些老主顧一回的韃靼,飛快地跑回櫃台前朝東翁搖著頭。
「東翁,他們說要留下來看熱鬧。」據他們的說法是,太久沒看天字三號房的房客動手了,難得能再打上一回,他們說什麼都要留下來看戲。
東翁聳聳肩,「隨他們,叫他們把小命顧著點就是。」
「噢。」
下一刻,在余美人率先一拳揍暈那個跳出來質疑他身分的男子後,客棧里再次轟轟烈烈地開打,處在櫃台里的東翁一手撐著下頷,提不起興致地瞧著那個似乎按捺著脾氣已經很久,火爆性子又再發作的余美人,一人敵眾人地拳來拳往,就算有人亮出刀劍,他也一樣赤手空拳照打不誤。
「東翁,他是不是忍了很久?」在余美人大肆拆桌毀椅,外加替牆面打洞時,韃靼受不了地搖搖頭。
「八成是。」東翁晾著白眼,「由他去吧。」
沒過多久,當客棧大廳已被余美人毀得差不多時,特意為君楠前來的眾人也已被他擺平得差不多了,在命韃靼把那些奄奄一息的男人都給扔出棧後,東翁也順道叫丹心將那個打到不知要收手的余美人,給拖回天字三號房里清醒清醒,再好好看著他家搶手的嬌妻。
被丹心拖進本館天字三號房內的余美人,在痛快地打過一架後,本還想再出去揍幾個人過過癮的,可當他瞧見方午睡醒來的君楠,正窩坐在廊上鋪滿柔軟毛墊的椅上,津津有味地吃著他先前命人準備的瓜果,還一手不時徐徐輕撫著月復部時,當下他什麼怒意和先前還想找人打過一場的念頭全都消失無蹤。
看著君楠舒舒服服窩在椅上享受冬日,和她那隆起的肚皮,頓時覺得一切辛苦再值得不過的他,並不想打破眼前這片得來不易的小小靜謐,于是他便靠在廊柱旁望著她,一抹備感心滿意足的笑容,不自覺地偷偷揚上他的唇角。
吃完瓜果,正吮著手指回味的君楠,在瞧見滿頭大汗的他,愣站在廊上朝她呆呆傻笑時,她不解地問。
「你被日曬昏頭啦?」
他想,對于她,他是真的有點昏了頭。
「樂將軍,余將軍呢?」
奉命跑一趟天字三號房的丹心,在找過東廂房和寢房卻沒找到余美人後,她只好問問那個尚未午睡,全身被余美人裹得像顆粽子,正坐在走廊小椅上看著兵書的君楠。
「他去營里一趟,向晚才會回棧。」她邊說邊合上手上的兵書,「你有事找他?」
丹心一臉遲疑,「這個嘛……」這事若是讓她知情了……會不會鬧家變呀?
「誰來找他?」愈看她愈覺得不對勁,君楠不禁開始懷疑丹心是不是想掩飾什麼。
「沒什麼。」丹心飛快地搖首,笑意盈盈地問︰「樂將軍,你該午睡了吧?在睡前你要不要吃點什麼?要不,再喝碗雞湯好不好?」他倆的感情好不容易才好了點,還是不要害他們夫妻吵架好了。
「我不餓,也別想敷衍我。」看出她眼神閃爍的君楠才不上當,「說,誰來找他?」
「一些……你不認識的人。」完蛋,似乎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她到底該不該把余美人以往的風流韻事給抖出來?
她眯細了杏眸,「打哪來的?」
「我不是很清楚……」丹心說著說著頭就垂得更低。
「那,是什麼人?」
「鶯鶯燕燕那類的……」不得不出賣余美人的丹心,一張臉蛋簡直就快貼平至胸口。
打心底推敲過丹心的反應,和回想過一回以往余美人在女友方面的情形後,當下變得面無表情的君楠,動作快速地伸出一手扯過她的衣領問。
「該不會是紅袖招吧?」萬花樓、百花樓、天香閣……凡是余美人曾經去過的風月之地,她全都數得出來,因為那家伙打認識她起,就不曾對她隱瞞過這事,反而還常拿這事來消遣她沒那些女人有看頭,並藉此自抬他的身價。
「呃……」看著她那似想要宰人的神情,丹心已經很後悔干啥要來這找人兼破壞別人夫妻間的感情了。
「她們來找他做啥?」他都成親幾個月了,那些女人還敢找上她家家門來打她丈夫的主意?
丹心忙安撫著她,「樂將軍,你先別動怒,別忘了你不能動了胎氣。」
「說。」君楠更是用力扯緊了她的衣領。
很怕會被她掐死的丹心,只好再出賣余美人一回。
「听說是因為余將軍太久沒去了,所以她們怕余將軍會忘了她們,就來這……」現下東翁正在客棧里頭痛,因為那些找上們的女人,一進客棧後就趕不走,一直在客棧里相互比美、相互炫耀,以往余美人較疼愛她們哪個人呢。
君楠眼中隨即迸射出殺意,「把那些女人給我轟出棧,不然就別怪我親自攆她們出去!」
「遵旨。」丹心大大點了個頭,趕緊逃出在余美人回棧後,即將又再淪為戰場的天字三號房。
原本渴睡的君楠,在丹心走後,什麼午睡的心情都沒了。雖然她知道她與余美人會成親,是因不得不為,而以往,她也沒有反對或是過問余美人的私人生活是如何,可在他們有了孩子、成了親後,要她不把這事放在心上,她可做不到。
抬首四望著園中已枯的花草,與天際飄落的薄薄雪花,不知怎地,她覺得自己嫉妒的嘴臉很難看,也覺得她的心胸變得愈來愈狹隘,以往的她,不是這樣的……
瞧瞧她,余美人究竟把她變成什麼樣子了?
一個待在家中等待良人歸來的女子?一個只想全面佔有,而不許他人來與她搶的妻子?在知道懷有身孕之前,她從沒想過會有今日,而這真是她想要的人生嗎?日後,安待在家中相夫教子,而不是縱橫沙場?她要的,真是這種生活嗎?
她的人生和她的前程都哪去了?她曾經一心向往的那些,為何此刻她什麼都憶不起來?
鵝毛似的雪花,緩緩地堆積在園中,一樁樁分不清是懊悔還是失望的感覺,也緩緩地壓在她的心坎上,她將身上裹著的毛毯拉得更緊,總覺得,今年的冬日,似乎特別的冷,且由外直寒進心底。
被拉回藏龍營練兵,並與手下的軍官們進行沙盤演練,一路忙至夜色降臨時分才急急趕回棧的余美人,一回到天字三號房內,不但沒見到屋內的燈火,找過東西廂房和正中央的寢房,也沒找著君楠,才以為她是否又擅自出門去了,沒想到就在他準備出門尋妻時,卻在廊上發現坐在椅上一直看著雪景的君楠。
「這麼晚你怎還坐在外頭?」他訝然地問著,忙去點亮寢房內的燈火,燒好炭火俊,里頭置了幾盆火盆,再把像尊木人兒似的她給搬回房里。
一語不發的君楠,默然地瞧著他打理著她的模樣。
「看看你,把自個兒凍成什麼樣子?」他拉開她身上被雪氣弄濕的毛毯,替她改裹了條新的後,再把火盆擺在她的椅旁,邊搓著她的手邊替她烤暖。
「今兒個有些人來這找你。」許久過後,她終于開了口。
「誰?」為了她冷漠的語調,他警覺性地抬起頭。
「以前你常上門光顧她們的姑娘們。」
他眨了眨眼,「什麼……」
「你以往的老相好們,听說很想你,所以今日特意來這探你。」君楠抽開被他緊握著的雙手,一把拉上所裹著的毯子,與他拉開了距離後,雙目帶著熊熊憤火地瞪向他。
「等等。」余美人忙抬起一掌,要火氣上心頭的她緩緩,「君楠,你先听我說……」
君楠二話不說地抄起桌上的茶碗,一個接一個擲向那個她不揍不痛快的男人。
「我不是叫你先听我說嗎?」左躲右閃的余美人,還不忘擔心她,「你別激動,小心點你的身子!」
一只茶壺登時飛過寢房外的大廳,險些正中閃躲不及的余美人。
她愈想愈氣,「人家都找你找上門來了,你還要說什麼?」好歹她也是個堂堂的將軍,且還是余美人的正妻,那些女人是都不把她給放在眼里,還是以往余美人將那些女人給寵得太過無法無天了,所以她們根本不把她當成一回事?
剛用過晚膳,打算來天字三號房看過君楠後,就回地字十號房歇息的藺言,一腳踏進已是狼藉一片的寢房大廳內,便開始與余美人一般,忙著閃躲滿屋四處亂飛的暗器。
「殺人嗎?」額上青筋直冒的藺言,在她忙得不可開交時頗為光火地問。
「你沒瞧見嗎?」她想也不想地就回上一句,並再將一只花瓶使勁扔向余美人。
「殺哪個?」藺言冷冷地瞪她一眼,「是眼前的這個,還是肚里的那個?」這對夫妻就這麼希望她出手擺平他們嗎?
「我……」君楠氣息猛然一窒,在藺言的一雙銳目下,也只能忍下一雙犯癢的拳頭。
藺言再將興師問罪的目光掃向余美人。
「這回我沒惹她,還有,我既沒回嘴也沒還過手!」無辜的余美人,趕緊澄清自己的清白。
早就听丹心說過三號房正在鬧家變的藺言,不客氣地把余美人趕至一旁。
「閃邊。」就知道這男人不濟事,連哄個女人也不會。
不情不願被藺言拉至一旁坐下的君楠,在藺言替她把脈時,仍是一臉怒氣未消,而診完脈象確認一切平安的藺言,則是起身走至他兩人的中間,一手各指著一個。
「你,克制你的脾氣!」她先是瞪向君楠,再警告性地一拳敲向余美人的額際,「你,控制你的耐性!」
被那一拳敲得額際紅腫的余美人,在藺言難得的沒收醫藥費就走人後,關上大廳的廳門免得冷風再灌進來,再繞過一地的破瓷碎片,蹲在君楠的面前抬首望著她。
「你听我解釋。」早知道他就把他們已成親這事昭告天下了,省得不時有人上門來找他們的麻煩。
不說也不動的君楠,只是靜坐在椅里,也不看他一眼。
「君楠?」他輕拉著她冰冷的手。
「說啊。」她抽回手,還是不肯回頭看他。
他句句實言地道︰「打從娶你過門後,我就再也沒去過風月之地,不信的話,你可去問問我的副官。」成親以來,他忙著把她看牢就沒什麼時間去做其他的事了,連向來負責的軍務也都由他的副官替他分擔一半,且每回一出門,他哪次不是急著趕回家?
「日後呢?」
他嘆了口氣,「也不會再去。」他還等著抱孩子呢,不然他何須這麼辛苦?
她酸不溜丟地睨他一眼,「怎麼,開國大將軍又拿官威來威脅你?」
「並沒有。」他沒好氣地應著,「而是因我有妻有子,我還去那種地方做什麼?」
「野花總是比家花香的。」她不以為然地淡道。
余美人沮喪地撫著額,「饒了我吧……」她根本就不知道她這朵家花香到什麼程度,而他又是有多麼的想采……眼下的他,滿腦子就只有她這麼一個女人,他哪還有什麼閑情去想什麼野花?他沒夜夜撲倒她,他就已夠佩服自己的克制力了好嗎?
眼看她還是像一尊冰雕的人兒,似乎並不為所動,他只好一手撫著她的肚皮對她起誓。
「我發誓,我不會再去那等地方,所以你就別再動氣了。」唉,真不習慣,這幾個月來她會對他哭、會對他笑,偶爾還會對他撒撒嬌,一下子她又換回從前那副敵對的德行,他怎麼也沒法適應過來。
「我呢?」她有些心酸地看著自己的肚子,「我的人生又該怎麼辦?」
「什麼?」
「日後,我該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我還能再當臥虎營的將軍嗎?或者我必須像其他的女人一般,在有了孩子後,就得成日守在家中相夫教子?」
怎麼扯著扯著,她就扯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原來她氣的不只是他,還有她自己?
余美人扳過她的臉蛋,一手輕彈著她的鼻尖。
「以上你所說的,皆不會成真。」她以為,她是當良家婦女的那塊料嗎?
她一手捂著鼻,「你憑什麼這麼認為?」
「一來,你本就是匹野馬,從沒人拴得住你。」對于她的性子,他已經算是很了解的,「二來,你不需相夫,因我乖得很,就算有了孩子,日後當然也會有我為你分擔一半教養孩子的責任。」給她一人全責去養孩子?他的孩子不要有樣學樣,被她這個娘親給帶壞就很好了,他哪敢把育子這重責大任全都交給她。
君楠不確定地看了他好一會,在他那張再認真不過的臉龐上,她找不到半點懷
疑和猶豫。
「為什麼?」
他一頭霧水,「什麼為什麼?」
「你為何要遷就于我?」她愈問就愈鼻酸,「與你自小打到大,兩家又是水火不容,為何你不討厭我?我這陣子有多任性你又不是不知,你為何還要這樣服侍我?甚至連往後的事你也都替我想好了。」
「我只簡單的問一句。」余美人一手撐著面頰問,「你懷孩子懷得那麼辛苦,為何你又不恨我?」
因為他是她孩子的爹,以及她日後得陪伴一輩子的人……嘖,她是打哪時起有這種想法的?一定是他日日趁她在夜里睡著了後,偷偷在她耳邊說的,所以才害她想都不想就直接這麼認為。
「你可能沒有意識到,打你懷了孩子起,咱們就已是一家人了。」余美人一把將她拉起身,再抱著她一同坐下,「既然是一家人,還管它什麼恨不恨的?」
雖然心火稍稍被安撫下來了,但她還是記恨地瞪著這個打小到大,女人緣就一直好到不行的男人。
「倘若再有女人敢找上門……」
「我會吩咐東翁直接把她們趕出去。」不用等她撂完話,這幾個月來已是訓練有素的余美人,直接奉上她想听的。
她再掐著他的脖子進一步勒索,「你若不去與那些女人做個了斷,日後你就別想再踏進家門一步!」
「我明日就速速去辦。」他拉下她的手,把一身冷冰冰的她環緊,「這下不生氣了吧?」
她倔強地扁著嘴,在得了便宜而他又討好地在她面前扮乖後,反倒有點拉不下臉。
「別氣我了。」余美人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我答應你,往後我只看你一個女人就是。」
「你要是反悔,我就休夫改嫁他人給你看。」她邊說邊把臉埋進他的懷里,再像只八爪章魚般將他給摟得死緊。
對于這個老是口不對心的女人,余美人很有把握地笑了笑。
「我不會給你那個機會的。」
客棧才剛開門做生意不過多久,正指揮著店中的小二們打掃的東翁,在君楠步伐緩慢地踱出本館後,他忙扔下手邊的工作去迎接那個全棧中唯一的孕婦,且同時也是被藺言放話所有人都得關照著她,不然他們就等著討皮肉痛的女人。
「你怎出來了?」他牽著她的手將她扶至櫃台里坐下,「余將軍呢?」
「他在房里處理軍務。」全都因那個不想再鬧家變而不肯回軍營,干脆把軍務帶回家的余美人,所以今兒個一早就有一堆藏龍營的官兵在他的東廂房里出出入入的,吵死人了。
東翁含笑地替她倒了碗淡茶,並在心底默默回想,那夜過後,在丹心的通風報訊下,全棧都已知道余美人早已認了錯,也對她發過誓後,天字三號房就再次恢復了太平。
「你出來透口氣也好。」怕她會冷,東翁還替她添了件袍子披在身上,「月復中的女圭女圭如何?」
她欣慰地拍拍肚子,「這陣子乖得很。」
東翁轉眼想了想,坐至她身旁低聲地說著。
「我想,有件事我該告訴你。」既然她身子好些了,那麼那件一直擱在他這兒的事,也該讓她決定要不要去解決了。
「什麼事?」
他更是壓低了音量,「自你成親後,令堂常托人來此打听你的消息,但礙于你在安胎,所以這事我一直沒對你說。」
「我娘?」掛在君楠面上的笑意,頓時消失了泰半。
「嗯,昨兒個她還親自來這一趟呢。」除了她懷有身孕這事沒說外,他大抵上都說了。
「我娘她……」自成親後就沒再返家的君楠,經他一提,也不禁想起那個打小就把她捧在手心上寵的娘親。
東翁搔搔發,「她看來挺想你的,也想見見你,更想知道你婚後的日子過得好不好。」
低首看著自己的肚子,再想想那個應該是瞞著她爹跑來這打听她消息的娘親,愈想就愈覺得自己不孝的君楠,也覺得一直不回府稟報雙親成親這事,並不是個辦法,還是種讓雙親掛記在心的不孝舉止。
「這事你同姓余的說了嗎?」
「沒有,因這是你的家事,而不是他的。」他一點都不反對替她牽線,「你想見你娘嗎?若要的話,我可派人安排。」
「我想親自回家一趟。」與其在外頭偷偷見面,像是見不得人似的,還不如她就正大光明的回家,也順道去看看那個至今可能因她成親這事,還在倔著死硬脾氣的老爹。
「那樣不妥吧?」她的雙親,為了氣她和余美人,氣到就連他們成親都可不到場主婚,她若一個人回去,萬一出了什麼事……
「無論如何,我早晚都得面對他們。」她決定快刀斬亂麻,就由她先回家報告,「東翁,你幫我擋著那個姓余的,我去去就回。」
「不讓余將軍知情成嗎?」萬一余美人跑來同他要人怎麼辦?
她搖首反對,「我可不想讓他死在我家。」若是余美人出現在她家的地盤上,可以想見,她那脾氣遠比她還暴躁的爹,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
想想也覺得讓余美人深入虎穴似乎是太危險了點,東翁在頷首同意之余,一手招來韃靼,吩咐了幾句,在韃靼快步走出棧外後,他從後頭找來件斗篷交給她,這才輕扶她起身。
「這樣吧,我派韃靼駕車送你去,這樣你就可快去快回。」她要是回來晚了,那個姓余的肯定又會到處去尋妻。
「那就謝了。」她匆匆謝過,在韃靼將馬車駕至客棧門口時,冒著外頭的大雪趕緊上車。
送走君楠後,東翁一手撐在櫃台上,開始思索要是余美人不老實地待在本館里辦公,突然跑出來找妻子的話,他可能會有什麼下場。
「……我不會被打死吧?」嘖,好人果然不能當。
乘著馬車繞過半座被大雪覆蓋的吞月城,在快抵城門之時,韃靼在君楠的示意下,將馬車停在家門外遠處,並要他在車上等著。
方從溫暖的馬車出來,一腳踩進軟綿綿的雪地里,一陣冷意隨即襲上令她抖了抖,她抬首望著遠處的自家家門,不知怎地,方才她在同東翁說話時的那些勇氣,在她一步一步地踱向家門時,也開始一點一點地流失。
通報府里的下人進府後,被迎進大廳里的君楠,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緊張地張首環看著四下,就怕先出來的不是那個疼愛她的娘親,而是那個從頭到尾都反對她嫁給余美人的老爹。
「君楠!」收到婢女的通報,急忙自里頭趕至大廳的樂夫人,一見到許久不見的愛女,眼眶便開始泛紅。
「娘……」她才想迎上去,同樣也收到消息的樂老將軍樂雲天,已一手推開樂夫人沖至她的面前,劈頭就朝她大喝。
「你還有臉回來?」
「爹,我來是因我想告訴──」她深吸了口氣,一手撫著月復部,方想好好同他說上話,但覺得她丟人臉面的樂雲天,卻已朝她高高揚起一拳。
沒想到自己會挨打的君楠,只是站在原地,緊閉著雙眼兩手抱著月復部,未料她等了半天,那只對準了她的拳頭遲遲沒落在她的身上,相反的,在她前頭反而遺傳來了一聲悶哼。
一具熟悉的身影,在她張開眼時,已筆直地站在她的面前,同時替她挨下那一拳。
「你……」出手的樂雲天,愣愣地看著一路從外頭沖進里邊,二話不說就先用臉頰替君楠擋下一拳的余美人。
「岳父,您要打,就打我吧。」嘴角流出些許血絲的余美人,一手將君楠護至身後,再彎著腰,低首朝這脾氣簡直跟他爹如出一轍的丈人繼續討打。
「誰是你岳父!」樂雲天不屑地再將響雷轟在余美人的頭頂上。
「爹……」站在後頭的君楠忙想出來替余美人說上幾句,可他卻一把將她推回身後。
「誰許你這小子來這的?」
余美人站直了身子,「我是來這接我妻子的。」看樣子,那一拳似乎對他的丈人來說是打夠了,那麼接下來,就輪到他辦正事了。
「什麼你的妻子?我可從沒承認你們成過親!」事前沒征得他們雙方家長的同意不說,還去請來了什麼聖旨賜婚,這事他老早就想找這小子算帳了。
「我知道。」早就料到她家老爹會說些什麼的余美人,恭恭謹謹地應著。
「滾出去!」
「老爺……」看不過眼的樂夫人忙拉著他的衣袖。
「你甭替他們說話!」他用力哼口氣,不管是誰的面子都不買。
「岳父大人,君楠已懷有身孕。」余美人兩手扶著君楠讓她站在身旁,刻意挑在這當頭,以清楚的音量告知那個還在氣頭上的丈人。
當下廳里的另外兩人,隨即將四顆眼珠子死死地定在君楠藏在斗篷下的肚子上。
他再向他們頷首致意,「待孩子出世,日後,我再帶著君楠和您的孫兒一道來這向您倆請安。」
內心頗受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打擊到的樂雲天,怔愣了好一會後,沒好氣地拂袖而去。
「岳母大人,天寒,我這就先帶君楠回去,若您不嫌棄,有空還請您多過來與君楠聚聚。」打發了一個,余美人再改用溫情攻勢來面對那個淚眼汪汪的樂夫人。
「嗯……」強忍著淚水的樂夫人,不住地朝他點頭,然後趕緊拿出繡帕拭臉。
不知自己是怎麼被余美人給帶出家門的君楠,在出了家門後,慢了一步才回過神,她不忍地看著他頰上替她挨的那記拳印,直想著方才他在里頭說了些什麼。
她汲著淚問︰「東翁叫你來的?」
余美人先拍掉落在她頭頂上的雪花,邊說邊替她罩上斗篷遮雪。
「這回他沒主動出賣你,是我揚言要打死他,他才告訴我你跑這來了。」要不是他臨時起意想出來看看她卻找不到人,再十萬火急策馬狂奔來此,不然她就被打走了。
「疼不疼?」君楠抬起一手輕撫著他的臉頰,再以指擦去他嘴角的血絲。
他皺皺眉,「你爹手勁還滿重的。」不愧也同是干將軍的,揍起人來力道就是不一樣。
「為什麼你要來?」他明知他要是踏上她家的地盤會有什麼下場,干啥還那麼傻的跑來討打?
「挨他一拳,總比打在你身上好。」敢打她?那個還不肯認他的岳父是想嚇死他嗎?
愈听他多說一句就愈覺內疚的君楠,不爭氣的淚水終于落下,他看了,只是嘆息地拭去她的淚,再捧起她的臉龐在她的唇瓣印下一吻。
「你……不怪我又私自亂跑?」
「丑女婿總要見岳父母的。」他拭淨她所有的淚水,再搓搓她的面頰好讓它看起來紅潤些,「拐跑了他們的掌上明珠,早晚我也是得來這挨上一拳。」一拳換一記香吻,劃算。
听了他的話,君楠不語地低下頭。
「你怎了?」
「我也去你家替你挨一拳!」她抬起頭重重地說著,決定在這方面還給他一個公平。
他嘆息連天地把她按回懷里,「你希望我再代你吃我爹一記老拳嗎?我會消受不起的。」他可不想一日之內連連被揍兩次,而且都不能還手。
「可是……」
「我都已挨你打幾個月了,不過才這一拳,沒事沒事。」他摟著不肯動的她,「走吧,韃靼還在車上等著,我得趕在你患上風寒又要多花一百兩之前帶你回家。」
在余美人一到場,替他把馬綁在馬車後,就一直站在馬車旁探向遠處動靜的韃靼,在他摟著君楠回到馬車旁時,訥然地抬起一手指著他。
「余將軍,你的臉……」里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啊?
「這個?」余美人模了模還在隱隱作疼的面頰,「有只蚊子停在我臉上,所以就有人好心替我打蚊子。」
韃靼愕然地瞪大眼,「有必要這麼使勁嗎?」上頭有個明顯的拳印哪。
「因那只蚊子不但挺大的,且還身懷六甲。」余美人在把君楠送上車,並抱好她坐後,再一本正經地說著。
坐在他腿上的君楠听了,忍不住笑出聲,並揚手輕捶他一記。
蚊子,身懷六甲?
坐在前頭駕著馬車的韃靼,無論再怎麼想,橫豎也想不通,而坐在後頭的那對夫妻,似乎,也沒人打算向他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