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轉,月明人靜,幻出清涼
「冰帝,你的心願是什麼?」公主看著他,灼灼的目光盯得他渾身發疼。
狐仙不自然地扭動身子,感覺到身上的符咒沉重得令他壓根動彈不得,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狐珠的波動也越來越弱,似乎這囚禁全身的符咒在吸取著自巳身上的妖力,越來越強大。
自己的身體已經開始發生異變了,盡管外表上依然是男子模樣,但是身體已經發生了極其細微的變化-狐狸精的外形是隨著體力妖力的變化而變化的,最強是男子形態,其次是女子,最後就是打回狐狸的原形一自已已經無法維持男人的模樣了,成為女人的樣子是遲早的事情,而被打回原形……變回那最屈辱的樣子,也是無法抗拒的!
它咬住嘴唇,才懶得理會仇人的問題,閉上眼楮,竭盡全力維持著自己這種形態,狐仙默然不語。大殿之中一片死寂,只听到一人一妖或平穩或錯亂的呼吸。
夜風涌進,燈火晃動耀得公主一張若有所思的容顏或明或暗,也讓眸子中的光芒動搖不定,籠在金色袖子中的手微微一動,在燭火下白得宛若透明一般。
輕輕的柔柔的聲音響起,卻狠狠一下戳中狐仙的死穴,「如果是為了見那只名叫‘江絮’的狐仙,那麼他已經死了。」
「你騙人!」回頭喝罵,冰帝的聲音卻在顫抖,銀色的衣服隨著身體抖動絢出一片如水流華,璀璨奪目,無法置信地看著面前神色自若的女人,他現在想的不是維持自己的自尊,或者是如何報復,重要的是,重要的是-
「江絮他怎麼可能會死?他巳經是位列仙班的狐仙,怎麼可能會死?!」身體因為憤怒而動,狐仙不顧身上的符咒,猛地站起身來,無形的繩索勒緊身軀,無法忍受的痛楚沖擊全身,讓原本就衰弱的身子一個踉艙,再度跌倒。
鮮血氤氳,在白色的衣服上暈出一朵又一朵絢麗的牡丹,美麗得如此殘忍,他「哇」的一聲噴出鮮血,玷污了周圍的符咒,伸出的手指蒼白如雪,卻染上了奪目的紅。
就算是妖怪的血,也是如此妖冶、蠱惑入心的紅嗎?慢慢地走近已經完全不能動彈的狐仙,公主伸出手來,輕輕撥開散亂在他面容上的銀色亂發,出來的容顏清麗如三月朦朧細雨中的江南,空靈秀逸,眉如遠山、眸如清水,唇卻如一片白雪紛亂中盛開的紅梅,傲然挺立。
衣服垮了下來,現在的他已經完全撐不起身上的衣服,因為驟然寬松而呈現出來的身軀,居然有了溝壑的起伏。
看向衣衫籠罩下的晶瑩胴體,公主輕輕嘆息,正想著離開這里,足踝卻被狐仙一把抓住,蒼白中混雜著鮮紅的手緊緊抓住她的足踝,本來如斯冰冷的觸感此刻卻如火燒灼,熾熱驚人。
狐仙蒼白到幾乎透明的眸子死死地看著她,第一次低下了頭,「求求你,請你讓我去外面,哪怕一瞬間也好,我想知道他的情況。求求你……
他哀求著,從來沒有過的柔弱姿態,看在公主的眼里,是被天上驚雷擊打的震撼。
公主的拳頭握緊,又松開,再握緊,再松開,到了最後毅然撕下貼在狐仙身上的符咒,放他自由。
從此,屬于公主的,或者是屬于狐仙的-兩者的命運,就此顛覆。
睜開眼楮,看到的就是少年沉睡的容顏,冰帝半撐起身子,有些許厭惡地移動身子,想要離白熙苒遠一點,但是卻不料少年的手臂伸過來,抱住了他的腰。冰帝擰著眉頭將他的手臂弄開,赤果的腳接觸到了冰冷的地面,讓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跟楮無意識地瞟見一邊的銅鏡,看見銀發素裹之下是難以掩藏的柔媚容顏,心中一驚,袍袖揮舞之處,鏡子發出鏘啷脆響。
臣大的聲響驚醒了熟睡中的白熙苒,揉揉眼楮坐起身來,不解地看向臉色鐵青的戀人,「冰帝,怎麼了?」
冰帝的身子猛地顫抖了一下,扭過頭來的卻是溫柔的笑容,「不,沒什麼,失手了而己。」
「你有沒有受傷?我看看!」理所當然地拉住冰帝的手,白熙苒全神貫注地檢查著有沒有傷口,全然沒有注意到和他如此接近的冰帝,心中無法壓抑地難受!
「沒有,我一點事情都沒有!」猛地站起身來,冰帝強壓下心中的難受,抓起一邊椅子上的外衣,就這麼沖了出去,「我出去一下……」
「冰……」伸出手想要挽留,但是巨大的關門聲阻隔了兩人,白熙苒看看自己伸出去的手,還有冷冷地被關上的大門,怔愣了一會兒,收回手來倒回床上。
陽光從窗戶中透進來,搖曳的綠色枝椏配上金色格外好看,也充滿了溫暖。
冰帝的表現、冰帝的心是那麼的敏感和明顯,想要不知道,想要自己欺騙自己都很困難。
白熙苒慢慢閉上眼楮,感覺到心破開了一個大洞,但是又迅速地補起,伸手撫模到心髒鼓動的胸膛,自我暗示著,不管出于什麼理由,不管出于什麼想法,畢竟冰帝現在確實留在自己身邊了。
縱然他那句「我喜歡你」是如此的虛假以及心痛但是他還是留在自己身邊了……
捂住嘴巴想要把胸中一涌而上的惡心感全部壓抑回去,踉踉艙艙地奔到溪邊,冰帝再也沒有再往前跑的力量,跌坐在溪邊,看著溪水中眉跟間越來越掩藏不住的女態,厭惡地伸手拍打水面,攪亂了一色的純然。
體內的力量不斷地流逝,快得連他自己都無法控制住,照這樣下去,過不了多久自已連雄性的姿態都無法維持了,這樣下去如何是好?那種羞恥的女性姿態,如何出現在江絮面前?
冰狐族之所以不找他,一是想找也找不到,二是也明白只要他離開了冰狐族的領地,就無法控制體內的力量流逝。雖然自已早就知道這一點,但是卻也沒想到居然流逝得這麼快,難道說……這和最近情緒的波動有關?
擦拭著什麼也沒有的嘴邊,冰帝看向溪水中好不容易維護住的男性形象,算是暫時松了一口氣,他討厭白熙苒,討厭那個什麼都不知道,比誰都單純的少年,卻不得不和他在一起。在那一日的表白後,少年就一直纏著他,不放過他,甚至連睡覺都和他睡在一起。
想起他撒嬌和毫無防備地抱住自己的睡容,冰帝臉色不由一紅,然後又變得鐵青,沒有一點危機意識的家伙,雖然自己是雌雄同體,但是多數時候都是男性,也不怕自己襲擊他,還這麼毫無防備地靠近自己。
唉呀,察覺到自己似乎想到了奇怪的方面去,冰帝無力地嘆了口氣,知道現在應該擔心別的問題。如何見到江絮?怎樣做才能傷害白熙苒以報復過去的傷害?這都是急需解決的問題。江絮在江南,只有去江南才能見得到他。
但是玉佩已經被碧璽和瑪瑙他們拿走了,現在的自已連瞬間轉移的力量都沒有,要如何去江南?舟車勞頓,到了江南的時候,自己的身子是否能夠支撐還是個向題。如果見到江絮的時候自己已經退化成銀狐,那是多麼羞恥的事情。
惟今之計,只有等碧璽、瑪瑙他們回來,拿到他們手上的玉佩,大概還能奪回一點功力來。
水面一陣晃蕩,冰帝的眉頭一皺,清楚地感覺到同族的氣息近在咫尺,皺緊眉頭,沒有回頭,只是用淡淡的、冷冷的聲音詢問著早就知道答案的問題,「紅藥嗎?」
一陣陰風席卷而來,周圍的樹木害怕地顫抖著,隨之出現的就是一身火紅頭發散亂狀若女鬼的紅藥。剝取苗女面孔做成的面具,已經無法維持正常的肉色,而是鐵青一片,兩只滿是仇恨的眸子惡狠狠地蹬了過來,散發著無法忽視的寒光。
「怎麼?還沒有魂飛魄散嗎?」挑起眉毛,冰帝冷冷地發問,對這個下等狐狸精受到自己那麼大力量的一擊還沒有消亡感覺到奇怪。
隨著紅藥從樹叢中走出,原先隱藏在一片蒼翠和深黑陰影下的身影就越來越明顯。在視線接觸到巳經完全變形的手指上拎著的東西時,冰帝算是徹底明白了紅藥沒有消失的原因。
面目猙獰的頭顱被牢牢地抓在手中,發青的臉上滿是臨死前的恐懼。想來紅藥為了補回被那一掌打得消散的力量,就跑去襲擊苗人的村子,吸取人類生氣加以補還。但是僅憑這樣還是無法完全恢復,所以只能繼續戴著那巳經完全走形的面具出現在冰帝面前。
但奇怪的是,那腐敗的味道里,隱約藏有什麼別的味道,很熟悉,也很討厭的味道,卻不可能出現在這里,就算出現了,也不應該握在這下等狐狸精的手上。
冰帝冷冷地一笑,想清楚了這些前因後果,知道這下等狐狸精是不甘心被自己毀去了千年道行,但是如果她不招惹白熙苒的話也不會落到如此下場。
「如果你是來找我報仇的,奉勸你最好放奔。」他慢慢地說著,發揮難得一見的好心告誡著不知死活的女人,「小心這次真的是元神俱毀,連魂魄都收不回來。」
「冰帝,你這個冰狐族的叛徒,你以為我會放過你嗎?你為了尋找叛徒江絮背叛整個冰狐族在先,為了人類打傷我這個同族在後,你以為冰狐族的同類會繼續沉默下去嗎?我今天就代替他們來處罰你!」
「處罰?」冰帝冷冷地哼了一聲,感覺到心中的惱怒漸升,也許是認識了白熙苒之後回憶起了很多事情,所以連帶的那些塵封已久的情感也全部月兌離控制,現在的冰帝易喜易怒,也導致功力外泄得更是厲害。
「是的,處罰!」紅藥惡狠狠地說著,伸出沾滿鮮血的手,上面居然閃動著一片玄色,在一片綠色中格外顯眼。
冰帝微眯眸子,辨認清了她手上的東西以後臉色一變,驚訝地念出那東西的名字︰「玄天令?你怎麼會有執法者的令牌?」
「我為什麼不能有這個令牌?這是冰狐族執法者深霧大入親自交給我的。」
深霧?怎麼可能?!
瞪圓了雙眼,冰帝無法置信地看著面前暴露在陽光之下的令牌,說什麼也無法相信紅藥所說的話。是誰都可能,但只有在冰狐族中和自己青梅竹馬、一起修煉,一樣仰慕江絮的黑狐深霧,怎麼可能會與自已敵對?!
當初之所以能夠順利逃離冰狐族的領地,深霧幫了那麼大的忙,既然如此,為什麼……
「深霧大人說,我有那個資格和義務來鏟除冰狐族叛徒的義務!」紅藥洋洋得意,手中持有的令牌經由妖力激蕩,發出「嗡嗡」的聲響,震動著、形成力量的漩渦,吸引著冰帝渾身上下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力量。
力量吸引力量,而執法令牌則是吸取狐族力量的黑洞,如果喪失了法力,那麼冰帝也只是尋常的狐狸而已啊!
冰帝感覺到全身的力量都無法控制地月兌離出去,狐珠顫抖著,發出共鳴,幾乎被那強大的吸力也一並吸了過去!
這樣下去絕對不行
冰帝強行凝聚起全身僅存的力量,猛力一揮,握在紅藥手中的令牌一陣顫抖,本來吸取的力量就強到讓人把持不住,這一下用力更使得力量翻卷,形成巨大的沖力,讓令牌離手飛出!
「呀!」紅藥受到波及,整個身子向後飛去,狠狠地撞向後面的樹木,發出轟然一聲巨響。
黑色的執法令牌「叮當」一聲落在地上,就在冰帝面前的不遠處。
那種東西不停地吸取著力量,冰帝都快忍受不了全身上下傳來的撕裂一般的痛楚,昂起頭來慘叫出聲。
「呀!」撕心裂帛的聲音穿透雲霄,震得林中一片飛鳥驚起,撲啦啦地扇動翅膀,劃破一片湛藍的天空。
白熙苒心中突然一陣惡寒襲來,擦拭寶劍的手稍微一抖,鋒利的劍刃上立刻閃現一抹血痕,熾烈如火,抬起頭來,剛好听到了那幾乎震破雲霄的尖嘯,不用思索就知道那是誰的聲音,足尖點起,順手拿過護身寶劍,就此沖了出去!
為什麼尖嘯?!
為什麼要發出那種聚集恐懼、絕望的尖嘯聲?
冰帝,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行啊,力量不停地外泄,難道說自己就要被吸干力量,打回原形了嗎?!
冰帝向前探出的手想要抓住不停吞噬力量的令牌,但是卻感覺到手越來越短,而那東西越來越遠,說什麼也夠不到。
感覺到身體虛弱得很,眼睜睜地看到自已近在咫尺的手,由男人的修長骨感變成了女入的柔美縴細,到了後來就連大小也在慢慢改變。
眼楮模糊起來,眼前的東西看不清楚了,所以也看不到自己丑陋的變化。
身體也越來越小了吧?感覺到消失了許久的毛發突破肌膚,在身上開始成長起來。後面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擺動著,想來連尾巴都長出來了。現在的自已……現在的自己,巳經差不多變成一開始的銀狐形狀了嗎?昔日堂堂冰狐族族長,今日居然被族中的執法令牌打回原形……如此地諷刺……
沙沙的聲音傳過來,努力睜開已經差不多什麼都看不見的眼楮,想要辨認來者何人,*卻什麼也看不到,就算將眼楮睜到最大,卻也什麼都看不到。本來還是狐狸的時候,視力就是極弱的,但是相對的,嗅覺以及听覺都很敏銳。
所以就算看不見,那種熟悉的香味卻一直傳過來,無法忽視。
聞了讓人發狂著迷的曼陀羅香氣,勾勒出過去的一切歡樂過往,那時候;他蜷縮在江絮的懷中,看著全身黑色的狐狸露出得意的竊笑,開心于自己得到了
江絮的寵愛啊。
「深霧?」
沒有得到回答,但是一只大手抱起了他的身軀,溫柔地撫模著他的皮毛。小小的已經完全退化成銀狐的身體柔弱不堪一擊,就算不是法令執行者-冷血的裁決人深霧這樣的人物,就算是受了重傷的紅藥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他摧毀。
獸的身體,就是這樣脆弱無力啊。
看不見深霧的臉,只听見那低沉的‘仿佛壓抑了萬千痛苦卻依然沉穩的聲音輕輕說著話,而一直在身上撫模的大手也是那麼的溫柔,「冰帝,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放棄江絮就那麼困難嗎?」
最明白我感受的就是你啊,為什麼要忤逆我呢?!深霧?對你而言,江絮也是最重要的人不是嗎?
「如果你放棄尋找江絮的話,回到冰狐族來,我們這些一心跟隨你的族人還是可以信賴你的。冰帝,我們已經失去了江絮,我們不能連你也失去了……
感覺到身子被抱得更緊,而男人的臉頰也已經靠到了自己的頸項上面。狐族、尤其是高位上仙的氣息傳了過來,讓本來癱軟的身體稍微好了一點,甚至感覺到身體內部差不多能源耗盡的狐珠再度活躍起來。「鳴!」
大概也感覺到自己無意識間的舉動讓冰帝吸取了力量,男入迅速將他的身子扔了下去,卻剛好落到令牌之上。
「玄天令」早就吸夠了冰帝的靈力,差不多到了飽和的程度,狐狸狀態的冰帝穩穩地降落在上面,感覺到狐珠一陣騷動,知道在下意識地吸取令牌中的力量。
「冰帝!你還是要執迷不悟嗎?!就算你找到了江絮,江絮他……」力量流轉,眼楮澄明了起來,也逐漸由狐狸的形態幻化為人形。五歲、七歲、十七歲,最後以女性姿態出現在深霧面前。飛揚的銀發下,銀眸冷冷地看向利用別人吸取自身功力的好友,冰帝壓抑不住胸中的怒火,「深霧,你居然利用下等狐狸精來放松我的警惕,你好卑鄙!」
面前的男子依然是黑色長發如飛瀑,直垂落地一雙勾魂攝魄的眸子閃動著不屬于仙人的媚惑絕艷此刻那不知道迷惑了多少人的眼眸,籠罩了滿天的蒼藍,掩飾了遍地的蒼綠,柔和了大漠的孤寂,放肆了江南的柔媚,既怨又恨兼希冀地看著他,千言萬語盡在其中。
曾經一同笑談仙界種種,一同觀賞山河迆邐、萬種豪情,一起分享著江絮已經消失的溫柔,還有修煉的苦,分別的痛,刻意忘卻的依戀`以及銘刻在心的恨,不是凡人卻分享著屬于凡人的情感,他們是同樣禁忌的背叛者。
為什麼?為什麼深霧他要忤逆自己呢?當初離開冰狐族的時候,不是深霧他……幫助自己的嗎?
「我不原諒你!」冰帝大聲地說出自己盯噴怒,全身上下籠罩在斗氣的漩渦里。深霧張開嘴唇,似乎小聲說了些什麼,但是全被呼嘯的風聲壓了過去。
怒氣勃發的冰帝根本設有注意到他的舉動,被背叛的怨恨和痛苦壓迫著狐珠,難以抑制。冰帝大喝一聲,好不容易聚集的力量全部化成攻擊,向前方的黑狐席卷而去。只听到如夢中飄零而落的花瓣般輕柔的嘆息,深霧輕輕揮舞衣袖,卷起一片暗雲,那力量就如石沉大海一般消失無蹤。
「放棄吧,乖乖地和我回去好嗎?現在的你是打不過我的……
「你閉嘴!找不到江絮我絕對不回去!」怒氣盤旋,正打算將第二道力量打出去,冰帝卻感覺到大腦一陣昏眩,幾乎站立不穩。
說時遲那時快,深霧幻化成一片黑光,劃破他所制造出來的銀色,手掌張開,就向冰帝胸前抓去,
那正是狐珠的所在!
冰帝只來得及「唉呀」一聲,狐珠就被硬生生地扯了出來,鮮血飛濺,散落一天一地一片純然,銀眸眼睜睜地看著胸懷中藏得最深最為珍貴的東西,被如此硬生生地扯出胸懷,曾經最親近的人居然這樣對待信任他的自己。
蒼白如月的手指緊緊扣著透明到幾乎看不見的珠子,上面血花點點,燃在胸中是無法熄滅的禁忌烈火。
力量……支撐著自己的、最後一點點力量也隨著狐珠的消失而消失了……
捂著快要完全消失的臉孔絕望地尖嘯著,冰帝飛起身子,在足以淹沒一切的瘋狂的蒼綠中,消失無蹤,那最後的慘叫,仿佛巳經完全野獸化的悲鳴,有說不出的淒厲、哀愁和悲傷。
靜靜地看著手中滾動的狐珠,深霧的深眸中,如這表面流淌的琉璃光澤般的哀傷,緩緩流淌而過,「對不起……」
這樣的執念一定會毀了你的,上仙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如果不這樣做,我們整個冰狐族都會幻滅,如果不殺死江絮的話。
我們命中注定是一定要和江絮對立,一定要殺死江絮的,那麼仰慕江絮的你,絕對下不了手對付他,在他與冰狐族的對抗中,你偏袒的是哪一方,已經是不言而喻的事實。
說我卑鄙也好,骯髒也好,我只希望我的願望可以達成而已。
因為你必須死,既然如此的話,不如由我親手……
曾經最深沉的仰慕己經不是那麼單純,而被背叛的苦楚已經深刻得連說都說不出來,對著命運的無能為力,只能看著身邊最重要的人一個接一個任性妄為,跳入無底深淵,到頭來,只剩下什麼都不知道的自己,孤獨地守護著他們永遠不會歸來的桃花源……
永遠孤獨……
自己……要死了嗎?
感覺到全身的力氣都消失了,曾經身為狐族之王的自己,就這麼湮消雲散了嗎?
對于狐仙而言,狐珠就是一切,吸收日月精華,將全部的功力凝聚起來,用來維持百年千年萬年的生命。
但此刻自己的狐珠卻被奪走,這樣的自己,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打回原形,甚至性命不保了吧。
咳嗽著吐出一口血來,冰帝扶著身邊的高大喬木,終于忍不住跪坐下來。
拖地的長發鋪展,纏繞在身上,沾染了胸口不停涌出來的鮮血,說不出的駭人。這血,怎麼也止不住。
早就忘卻了死亡的恐懼,自從月兌離狐胎成為妖,後來成為仙人之後,壽命這種東西就完全是被遺忘的事物了,到了如今,卻還是難以逃月兌嗎?
眼楮快要看不見了,周圍一片銀白,正如數千年前那一片白茫茫的雪,淹設了視線,也淹沒了他溫柔的笑顏。
烏發飛揚,編織出不停反復的紅塵之夢,如身上的青衣,泛著沉沉的、深深的,說什麼也不懂的感情_江絮,哪怕費盡這數千年,都不明白你所追求的,究竟是怎樣一個世界。
江絮-
再也見不到你了嗎?
明明如此痛苦,為何我還是微笑著,一滴眼淚都流不下來?
「冰帝!」遠遠地,似乎傳來呼喚自己的聲音,是錯覺吧?
自己終于感覺到疲倦了啊,緩緩地閉上眼楮,就想著安安靜靜地在有江絮的夢中睡去,卻不料一雙手硬生生的撕破幻夢,將他的身子抱起。
「冰帝!你還好吧?冰帝!冰帝!」白熙苒清脆的聲音帶著哭腔,如雨中散落的鈴聲,叮咚叮終。很好听……
微微張開眼楮,看到的就是犁花帶雨的容顏,少年張大含湮蘊水的眸子,哭得好不傷心。
你可是為我傷心?曾經是仇人的你,為什麼要為我傷心?我死了,就不會害你,不會報復你,不會欺騙你,這樣的話,你為什麼要傷心?
淒然一笑,覺得還真是天理循環,自己剛起了邪念,老天爺就適時地給予懲罰。被奪了狐珠,這種樣子,連幾百年修為的妖精都不如,根本活不了七日。
「冰帝……你怎麼了?什麼人打傷你?你的血,怎麼止都止不住……」白熙苒哭泣著,抱著他一點點縮小的身子,不知道應該拿那洶涌的血怎麼辦。
冰帝的臉色本就極白,這一下更是宛若透明般,都可以看見自已扶在他腦後的手。
如果血再流下去,冰帝他會消失吧?一定會消失吧?不要!
白熙苒眼睜睜地看著鮮紅的血從他胸口涌出,感覺到那血液就像火焰一樣燒灼著自己的內心,心急火燎。既然止不住這血液,那麼……那麼……強行灌入呢?已經顧不得什麼了,只要冰帝不會消失就好,只要他還活著、冷冷地看著自己就好。
白熙苒緊緊咬住嘴唇,「嗆啷」一聲寶劍出鞘閉上眼楮往手腕上狠狠一割,鮮血飛濺,滾燙的血液流進下方冰帝胸前的洞中,和狐仙的血液混雜在一起,不分彼此。
為什麼……要這樣做?
想要問他,卻無法張口說話,冰帝只感覺他的血液流進自己的身體中,帶來的是幾欲昏厥的痛楚,臨閉上眼楮的時候,看到的是少年無怨無悔的容顏上,還掛著清晨花朵上露珠一般的晶瑩水滴散發出七彩的琉璃光,說不出的好看。
隨後,就是意識的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