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你去一個我睡了兩百年的地方。」武星仰望纏繞著薄霧的積雪山頂,淡淡地對紫霄說。
「嘩,兩百年,武星真能睡。」紫霄吃驚地搗著嘴。「紫霄今年二十歲,兩百年……就算十個二十歲哩,武星,那個時候紫霄在哪里呀?」
「我不知道。」他把視線調望過來,停在她的臉上。
「那、那、那……」一與武星四目相對,她迅速把頭低下,開始結巴。
從那天起,紫霄只要一看見武星的眼楮,就會立刻腦袋發燒、說話結巴,不對著武星看或是光盯著地面看時就又好了。
「那個地方很冷。」他知道她的毛病,便轉過臉,慢慢往前走。
紫霄像跟屁蟲一樣跟在他身後,盯著他的背說︰「沒關系,跟武星在一起紫霄不怕冷。」
他微微傾過頭望著她,她又飛快地低下頭看著地上的雜草碎石。
第一次,他心中升起了想與她相伴的念頭,是因為跟她在一起,他的心情變得格外平靜的緣故嗎?
他緩緩朝她伸出手,紫霄微訝,呆看著朝她伸過來的那只手,那是一只長有利爪,卻修長白淨的手,她的雙眼發光,開心得一顆心像要炸開來。
她的心怦怦直跳,把發熱的手心怯怯地放在他手上。
「武、武、武星……」
「煩死了,你的結巴到底什麼時候會好?」他握住她熱呼呼的小手,半帶強迫似地拉著她走。
「不、不知道……是、是不是……武、武星的口水……害、害我結巴的……」
他瞟她一眼,不準備向無知的她解釋些什麼,對于彼此間萌生的異樣情愫,其實連他自己也是一知半解,更別指望能解釋得讓痴傻的她明白了。
「那、那里遠嗎?」紫霄側頭看他。「你、你不是能飛的嗎……用飛、飛、飛的過去……豈不是快得多。」
「等我的傷好了再說。」
紫霄似懂非懂地點頭。「以、以後我們……就、就、就住那里是、是嗎?」
「也許吧。」他還沒有想過以後。
武星不愛說話,偏偏紫霄連結巴了都還愛說個不停,嘰嘰喳喳講的都是些無聊的話,最令他煩的是她總愛跟途中遇見的鳥獸親切地打招呼,興奮熱情得令他煩不勝煩。
兩人走到了一大片草地,紫霄看到一叢鮮花盛綻著,開心地松開武星的手,奔跳過去嗅著鮮花的芬芳。
武星則走到樹蔭下坐著閉目養神。
天驟然下起雨來,紫霄急忙拿衣袖擋雨,慌慌張張地躲到樹蔭下。
「慘了,下雨了。」她坐在離武星約一步的距離,抱著雙膝,苦著一張臉,很擔心棉襖濕了就沒得換了。
密雨喚來了冷霧,山林間很快就彌漫著濕冷的霧氣。
「好冷喔,武星,你冷不冷?」
他微微開眼,斜睨著她,見她縮得像一團小球,冷得直打哆嗦。
「過來。」他朝她伸長手臂。
她乖乖地像小狗一樣爬過去,茫然不解地望著他。
他微蹙雙眉,不耐煩地干脆把她整個人抱起來放在大腿上,把她的小腦袋壓進自己懷里。
她窩在他溫熱的胸膛上,這一刻,她覺得武星的懷抱就是她的天地,那麼寬、那麼廣、那麼無邊無際。
「好舒服,武星身上好暖好舒服。」她的臉頰熨貼著他的胸膛,全身有說不出來的舒服和安心。
「結巴怎麼突然好了。」他淡淡地問。
「不知道。」她格格地直笑。「跟武星在一起,發生好多紫霄一輩子都沒踫過的事,好多事都是紫霄不知道的。」
他漫不經心地撫模她的頭發,不吭聲。
「紫霄的眼楮看得見很多事情喔,像誰要娶誰家的媳婦啦、生幾個兒子千金這些這一早就能瞧得見哩。」她得意地仰頭笑著說。「有時候,我不小心看見村人的臉上變黑或是變紫了就會去告訴師父,然後師父就會準備做超渡法會,能賺幾個銅錢呢。」
從她意外將他震回人形,並使他瞬間失去神力那時候起,他就已經知道她有異于常人的能力了,可惜痴愚的她並不明白。
「可是紫霄看不見自己,怎麼用力想看都看不見……」她在他懷里完全放松,微微垂著眼,呢呢噥噥地說。「紫霄也看不見武星,好想知道武星的事情,可是什麼都看不見……」
他黑若深潭的眼眸凝視著她昏昏欲睡的容顏,雙臂一緊,將她密密實實地圈抱在懷里,原來,全心全意擁抱一個人時,心境會是如此溫暖祥和。
「武星,你待紫霄真好……」她安然憩息在他懷里,嬌嘆著。「紫霄喜歡武星,好喜歡……」
武星凝氣于指,爪指立即放出青紫色的火焰。
這幾日,他體內的氣息漸趨平穩,不再像狂風怒潮般難以自制,也不再微一運勁就使全身炙熱,如墮火窖般痛苦了。
和紫霄相處這幾日來,才發覺原來日子也能過得如此隨意而優悠,時間無聲,歲月無痕,感到如在岩洞中深眠時的寧靜。
曾經,利爪染滿了濃稠血腥,雙目充滿殺意的那段時日仿佛一場夢境,醒或未醒,他自己也覺得迷惘。
忽地,微微的血腥氣打亂了他的沉思。
血的氣味!
他驀地站起身,寒下神色搜尋氣味傳來的方向,是人血的氣味,其間還隱約有著妖氣和濃重的生人氣。
他忽然感到不安,紫霄到哪里去了?在他陷入冥思之時,她究竟跑到哪里摘果子去了?
血的氣味愈來愈濃,一瞬間,他似乎嗅到一絲屬于紫霄的味道。
一陣心悸,他猛然騰身追向氣味的來源。
急速飛竄過一片濃密的竹林,赫然看見紫霄躺在竹林間,一身血污狼籍。
他如遭電殛地一震,全身隱隱戰栗著,被紫霄渾身的鮮血懾住,凝滯了好一會兒,才恍若無神地緩緩蹲去,抬起她冰涼的小臉蛋,一股深沉的痛,從他的胸腔骨髓斷續傳出。
她的喉嚨已經被咬斷了,汩汩流出的鮮血染紅了周遭,他的心仿佛也被狠咬了一口,血肉模糊。
死了嗎?紫霄死了嗎?
他沉痛而震栗地凝視著她蒼白似雪的臉龐,小鹿般可愛無辜的眼楮呆滯了,純淨的笑靨也消失了,喋喋不休的小嘴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他從沒有想過她會「死」,這麼突然,什麼準備也沒有,他忘了她也是個脆弱的凡人,如同命喪在他利爪下的凡人一樣,死得很快,讓人措手不及。
紫霄,是誰殺了你?
「紫霄喜歡武星,好喜歡……」
他把嬌小縴瘦的她輕輕抱起,讓她的頭枕在他的頸窩,她的一只手軟軟地垂了下來,難言的悲愴涌上心口,喉際一陣酸楚,眼眶薄薄泛起了熱霧。
是誰殺了你?紫霄——到底是誰殺了你?
「武星身上好暖好舒服……」
他抱著她怔立著,一顆心已成了血窟窿,不能思、不能想,也不知何去何從,他不動如山,不知時間過了多久,漸漸地,想起了他先前嗅聞到的妖氣和生人氣,會是那些人殺了紫霄嗎?
他怔望著月夜下的竹影,懷抱著紫霄緩緩舉步,漫無目的地往前走,步入迷蒙的深山。
他心已冷,懷中嬌小的身軀也漸漸冰冷了。
「沒關系,跟武星在一起紫霄不怕冷……」
星月如眉,薄淡的月光之下,有二、三十名壯漢坐在樹林里休息,圍著簧火取暖煮食,壓低聲音交談著。
「那個傻女娃兒死了大半日了,怎不見孽龍現身?」
「到底那妖女的話可不可靠?」
「大概是可靠,否則那條孽龍早就翻遍整座山了,還能這麼靜悄悄的,更何況重傷的李獵戶也說孽龍為了救白痴女而差點殺死他,想來是真有其事了。」
「想不到那條孽龍為非作惡,血洗玄英城,居然肯善待那個白痴女,倒也算得上奇事一樁。」
「只有白痴分辨不出是非善惡,把條孽龍當成了好人,哼!」
「孽龍可能真受了重傷,否則李獵戶怎麼可能從他手下撿回一條小命。」
「妖女也說孽龍十分鐘愛那個白痴女,看來是真的了。」
一大群壯漢一邊喝酒,一邊諷嘲笑罵。
不知哪里吹來了一陣陰冷的怪風,朝火堆旋掃過去,轟地一下,火勢突然燒得半天高。
「你們——口中的妖女是誰?」
幽暗的林中傳來申吟似的嘆息聲,冷冽的嗓音嚇得一群壯漢遍體生寒。
「是誰!」壯漢紛紛驚跳而起,齊聲喝問。
清冷微弱的月色下,緩緩走出一名高大俊挺的黑衣男子,面色蒼峻,雙眸閃出犀利冷光,一一向壯漢臉上橫掃過去。
眾人隱約看見黑衣男子懷中還抱著一個瘦小的少女,當一看清渾身血跡斑斑的少女,個個壯漢登時傻了眼,認出黑衣男子的身分來!
霎時之間,壯漢們嚇得魂飛魄散、血色盡失。
「孽龍來了,快殺了他!」其中一名壯漢高聲大喝。
眾人紛紛舉刀沖向武星,吼聲震天。
武星文風不動,將氣凝至右爪,猛力一掃,登時烈焰狂燃,青紫色的火焰將壯漢們燒得連連後退,倉皇欲逃,武星無聲無息地竄至他們身後,阻絕他們的退路。
「不想死的人就回答我的話。」武星冷冷輕瞥每一張臉。
眾人面面相觀,嚇得冷汗淋灕,每個人都相信他能在眨眼之間殺光他們。
「是誰殺了紫霄?」武星咬牙問。
「是……妖女和她的同伴,不是我們……」有人害怕武星尋仇,便急急招供。「那個妖女是誰?」
「是……是個極冷艷的女子。」另一人見武星並無殺氣,大著膽子回答。
武星微擰雙眉,靜望著躍動的火光。
「那妖女領著兩名同伴殺了那個傻女娃兒以後,就不見蹤影了。」
不想死的人都開始說話了。
「是那妖女把……你傷重的消息散布到鄰近村落去,說現在要殺你很容易就能得手。」
「誰知道那妖女會把……這女娃兒殺死,我們並不想殺她。」
「夠了,滾!」武星咬牙狂吼。「趁我還無意殺人,你們都快滾!」
眾人不敢相信能從武星手中死里逃生,戰戰兢兢地胡亂收拾起隨身刀棒,深怕武星反悔,個個驚慌地火速逃竄。
武星寂然佇立在火堆旁,嘴角悲哀地掛上一朵嘲弄的笑。
他放走猗泥,猗泥卻狠毒地殺死紫霄,在凡間、在妖界,他的力量足以稱王,但紫霄的生命在一瞬間消亡他竟無法遏止這一切的發生。
他的心被說不出來的矛盾困惑著,他該相信什麼?什麼才是值得他相信的?
「山神老頭兒,你在哪里?你來告訴我——」他抱緊紫霄冰冷的身體,遙望如勾新月,眼中的空洞深不可測。
月光下緩緩走出一個白眉白須的老人。
「武星,如今驗證了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話,是不是?」山神慨然嘆道。「看見你放走了那些上山來殺你的獵戶們,我就知道當初沒有救錯了你,你的心其實已經想明白了。」
「我想明白了嗎?」他陷入沉思。「不,我什麼都不明白,很多事都顛倒逆行了,和我心中所想的永遠背道而馳。」
「我了解你的心情,你原想殺死你腦中設想的仇人,結果天帝派下三位龍神前來阻止你,當你傷重時悟出了道理,一片心如明鏡,想帶紫霄共同生活時,紫霄卻突然意外命喪,而你曾經所想要統御的妖界,紫霄卻是慘死在妖邪的手里。」山神搖首嘆息。「一定發生的事就一定會來,但是不管如何發生,終會過去,武星,該把這小姑娘葬了,還有事情要等著你去做。」
「我還有什麼事可做,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了什麼而活著。」他的神色淒冷漠然。
「你會知道的,日後你自然會明白。」山神饒有深意地一笑。
武星的面容淡得看不出一絲情緒。
「你的心里現在在想些什麼?」山神瞥了他一眼。
「殺了猗泥。」他森幽地低語。
山神淺笑道︰「當今世上,人妖不分,人有好人壞人,妖精也有善惡之分,能替天行道是好事,以你的本領絕對能收伏作孽的妖精。」
「我沒想那麼多。」他毫不動容。
「你該想想了。」
武星將紫霄葬在鬼愁崖上的岩洞旁,他取下她頸上的羊脂玉,注視著白玉上沾了血漬的「龍紫霄」三個字,心中又是一陣悸痛,這樣的痛楚何時才能減輕?
猗泥,我饒不了你!
他把玉掛上自己的頸項,緩緩步下鬼愁崖。
見有妖精洞府,他便昂然闖入,找不到猗泥就離去,並不為難艱苦修練中老實小妖。
「誰!你是誰!」
正在吸食人血的毒蜘蛛見洞府翩然走進一名冷魅的黑衣男子,嘶聲怒吼著。
武星如入無人之境,冷眼掃過掛在牆上干癟的人體,洞內毒蜘蛛腥臭的妖氣再加上人體腐敗的氣味,令他幾乎難以忍受。
「猗泥在哪里?」他厭惡地瞪著毒蜘蛛手中光果的少女,看來少女已被毒蜘蛛吸干血了,沒有半點生氣。
「猗泥?」毒蜘蛛摔開懷中少女,猙獰地大笑。「那只見風轉舵的婬狐很快就找到新主子了,你身上沒有妖氣,到底是誰?」
「為什麼吸人血?」武星不答反問。
「用這種方式修練才容易達到目的,問什麼笨問題,小子,你到底是誰?」毒蜘蛛怪笑著。
武星優雅而沉斂地走向他,迅雷不及掩耳,從容地叩住他的頭骨,像捏碎一團雪花似地輕松干掉了他,一只死不瞑目的毒蜘蛛,便在武星腳邊迅速化成了一灘黑水。
「如果干掉討人厭的妖精也算替天行道的話——」他轉身,傲岸而輕蔑地哼笑著。
「你是誰!」
一聲淒厲的嘶喊回蕩在寂靜的山谷中。
武星又干掉一個討厭的蜈蚣精,只因為那條蜈蚣精烹煮人肉的饞相令他作嘔,在搜尋猗泥的同時,他接二連三地殺掉行事惡毒得讓他無法容忍的妖魔,是因為紫霄的緣故,他已經懂得開始珍惜人命,但是即使收伏再多吃人的魔怪,卻也換不回紫霄的生命了。
搜遍了大半座的鞏額山,終于讓他找到了猗泥。
「武星,別殺我——」
猗泥從青面僚牙的魔怪身上彈起,驚惶狂亂地奔逃。
武星氣定神閑地解決了與青面魔怪的一場惡斗,勾著冷邪的唇角,一步一步追著猗泥。
猗泥嚇得魂飛魄散,滿山遍野地逃命。
「你太壞了,我真後悔沒有先殺了你。」他如影隨形地追著她。
「武星,那只是一個命賤的人類,憑什麼要為了她而殺我,我真心喜歡你,那個白痴懂得什麼——」她一面哀求,一面忙著奔逃。
「閉嘴!」他喝叱,右掌疾掃向她,一陣暴風倏地將她卷倒在地。「你不過是想利用我修行。」
「不、不是,我真心喜歡你!」她踉蹌地爬起來,囂張地朝武星大吼。「我不甘心、我不甘——」
真正不甘心的人是他——猛烈的怒意沖向武星的腦門,冒出青焰的利爪狠狠朝她的心口戳進去!
猗泥慘叫一聲,渾身痙攣,不住抖動著,驀地間原形畢露,一只雪白的九尾狐狸命喪在他爪下,五百年的道行至此付諸東流了。
他動也不動地注視著她。猗泥,你雖然修得了女身,變成的卻是一個陰險惡毒的女人,你惡意殺死純真似雪的紫霄,這樣的人心怎可留。
他恍恍地地轉身,一顆心又空了,茫然想了想,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些什麼?
在山中漫無目的地走了兩日夜,無意間走到了洛浦江邊,仰起頭,赫然看見江對岸靜靜佇立著三個人影。
是那三條龍!
武星疑惑地,心起暗涌,難道他們又是來收降他的?
修冥看出他的疑慮,朗聲說道——
「武星,我等帶來天帝玉旨,宣你上界受封。」
「受什麼封?」自己不是該上斬妖台的嗎?
「受封為天帝駕下,听天帝調遣的龍神。」修冥繼續說。
「為什麼?」他半分也不信。
「因為你的元神本就是上界的天龍,又屬那伽陀羅龍王一族,天帝當然不會讓你流落在凡間。」修冥解釋得更清楚。
武星微愕,頭一回知曉自己的出身,胸腔不禁感到一股熱血翻涌。
「雖然你危害了不少遮須國人的性命,但天帝讓人因果不應由你來承擔,何況近日來你的所作所為頗得天帝嘉許,所以你就別猶豫了,跟我們一起走吧。」修冥鼓勵他。
他做了什麼事值得嘉許?誰又能替他承擔因果?武星不解。
「走吧,我想你目前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朔日催促著。
「不錯。」釋穹挑眉淡笑道。「到天界司職,地位可比洛浦龍王高出許多了,一條洛浦江應該滿足不了你吧,是不是,武星。」
武星倨傲地回視他們,平靜的面容下正掀起萬丈波濤。
「與我們為友,會比與我們為敵好,你千萬要想清楚。」朔日劍眉微揚。
「你的無邊法力只會用兩成,難道你不想學會用另外潛藏的八成法力?」釋穹說,把所有能威逼利誘的法子全都用上了。
修冥笑望著他,等他回答。
「好,我跟你們去。」武星昂起頭,尊傲地淺淺一笑,眼底有著無奈的堅決。
「我也很想弄清楚自己的出身和來歷。」
「紫霄的精靈魂魄都招回來了嗎?」
鞏額山上的岩洞前,佇立著一個外形俊美、發色漆黑如墨的男子,沉聲詢問身邊須發皆白的山神老頭兒。
「都招回來了,摩多龍王。」山神恭敬垂首答道。
「很好。」被喚為摩多龍王的男人攤開手掌,在他掌心中有顆招魂珠,口中低低誦念著咒文。
不多時,半空冉冉出現了一身霞裳縞袂,雲鬢風發的美麗少女,飄飄然朝他們行來,一雙星眸流盼,巧笑嫣然,仙袂飄飄,似欲乘風飛去。
美絕天人的少女不言不語,在微風中靜靜佇立,唇角一直掛著撼動人心的笑,但美眸卻呆滯無神。
摩多龍王伸出食指,按在她的眉心間又速速念段咒文。
「紫霄,想起來了嗎?」摩多龍王盯著她眼楮問。「想起你是誰了嗎?」
少女眨了眨眼,眸中霎時充滿了神采,晶瑩擢褶。
「我已經想起來了,摩多龍王。」她崇敬地仰望著他,恍惚之間,仿佛眼中望著的人變成了武星。
「你做得非常好,武星已經受封為天界正神了。」摩多龍王輕輕撫著她的頭。
「真的嗎?」紫霄驚喜地低呼,很高興替龍王達成了心願,卻也不解為何有絲哀愁悄悄潛入了她的心。
「當初施了法將你投身在命該早夭的女嬰,原以為你的智慧足可洞悉自己的未來,可惜女嬰的智慧與記憶力與你差距太遠,反倒妨礙了你的心智,差點讓原先的計劃功虧一簣。」摩多龍王輕拍她的臉,語氣仍是贊賞有加。「幸好靠山神從旁助你,總算一步一步將你引向武星,雖然投身在比常人痴傻的女子身上,不過你靈潔的元神依然還是打動了武星,實在功不可沒。」
「只要能達成龍王心願,紫霄就很開心了。」她興奮地接受主人的贊美。
紫霄的模樣看起來的確是很開心,可是摩多龍王也看出那雙原本單純慧黠的美眸中,多了一些復雜的情愫和淡淡的愁思。
「紫霄,和武星想處這陣子以來,覺得武星怎麼樣?」摩多龍王十分關心這個他在凡間意外生出來的兒子,不過現在也很關心紫霄對他的反應。
「武星很好,非常好……」說到武星,她便囁嚅地低下頭來。
「喜歡武星嗎?」
「喜、喜歡……」她的臉龐染上淡淡紅暈。
「武星也喜歡你嗎?」
紫霄紅著臉搖頭,輕輕說︰「我不知道。」
「恐怕不只有喜歡而已。」山神微笑地接口。「當紫霄的死亡之後,武星的反應相當沉痛,表現出對紫霄戀戀不舍的感情,小神相信武星是非常喜歡紫霄才對。」
感動和欣喜的情緒一涌而上,充塞在紫霄的心頭,她突然好想見武星,好想見他。
「紫霄,我現在必須要你听清楚,在沒有我的允許之前,都不能讓武星知道你的存在。」摩多龍王狠狠潑她一盆冷水,鄭重地說。「接下來我也許將會受到天帝的責罰,所有因生下武星而必須負擔的因果都將由我來承受,暫時,都不要讓武星知道我曾經命你和山神導引他這件事,就讓他認定我是個無情的父親也好,這樣當我受刑之時,他才不會背負太多親情的痛苦。」
紫霄的喜悅僵在臉上,呆呆地問著︰「龍王,我都不都再見武星嗎?」
「沒有我的命令,不可以。」摩多龍王堅定地說。「更何況,如今的你,只是我跟前栽養成精的一朵水仙花,並未列入仙班,有什麼身分去接近已是天帝駕前正龍神的武星,他目前的職司需要安定的心神,你不可去打擾他。」
紫霄掩不住失落的情緒,整個人呆呆傻傻地望著摩多龍王。
「你現在立刻回水仙台專心修練,等你列入仙班,在長生錄上注了名以後,說不定還有機會看見武星,听清楚我的話了嗎?」
「听清楚了。」她的視線呆呆地落在地面,方才收攏的精靈魂魄仿佛又四散而去,不知飛向何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