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女出閣 第八章 作者 ︰ 唐昕

越女采蓮秋水畔,窄袖輕羅、暗露雙金釧。

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絲爭亂。

鸛鵝灘頭風浪晚,露重煙輕、不見來時伴。

隱隱歌聲歸棹遠,離愁引著江南岸。

歐陽修。蝶戀花近午時分,丫環小卿來到廚房。

趙廚子一見是她,立即熱絡的開口道︰「卿丫頭,是不是表小姐想傳膳了?」他在文府已經二十年,對文家上上下下都很熟悉。

「是啊,不過我家小姐另外要我請你將這幾味藥和雞一起熬煮。」小卿遞過一份油紙包。

「有什麼作用嗎?」趙廚子知道表小姐府里是藥盤商,自然有些補身妙方,他極有興趣。

「當然啦,這幾味藥對養顏極有功效,咱們家小姐的容貌雖然麗質天生,仍少不了這些藥品的滋補潤養。」小卿眸光閃了閃,「你就拿去好好研究,下一回照單抓藥,炖給老夫人喝。」

「你這小丫頭真說到我心坎里去了。」趙廚子眉開眼笑。

「嗄?這味道好香,是什麼東西呀?」小卿問道。

「瞧見那鍋粥沒?是我由昨夜熬到現在的,很香吧?里頭放的全都是上等干貨。」

光是鮑魚這一味干貨他就已經泡水三天。

「給什麼人吃的呀?老夫人嗎?」

趙廚子笑了,「是老夫人吩咐我做給少夫人吃的。」

「真香。」小卿若無其事地來到鍋邊。

趁著趙廚子研究藥單的同時,小卿由懷中掏出一包藥粉,倒了少許進入粥中—然後迅速離開。???回到了房里,沈蓉兒一見小卿便開口問︰「辦妥了沒?」

「嗯,小姐,奴婢照您的話只加了一點點。」小卿回答。

「很好。」

「小姐,為什麼不一次下足藥量呢?」小卿不解。

沈蓉兒眸光閃了閃,「笨丫頭,那樣豈不是很容易讓人家發現。」

小卿恍然大悟,「小姐真是聰明。」在她眼里,除了去世的芙兒主子之外,就屬蓉兒小姐與文昊表少爺最匹配,對楊紗織能成為文府少夫人一事,她則十分地不以為然。

「小姐,奴婢還擔心另一件事。」

「什麼事?」

「上一回游湖時,咱們把那楊紗織推落湖里,小姐不怕她告訴表少爺?」打從那一日開始,她就一直不安到今日。

「說不準她沒瞧見是咱們干的。」

「可這萬一要瞧見了呢?」

「我也不怕,表哥絕不會相信我會干下這等事。」沈蓉兒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她從小就喜歡文昊表哥,比芙兒姐姐還喜歡他。

原以為姐姐死後,她可以順利的代替她,成為表哥的妻子,怎奈表哥卻不願再談婚事。

誰知在她等了五年之後,他竟然莫名其妙地娶了個毫不相干的平凡女子,這教她如何甘心?如何咽得下心中的怨氣?

「小姐真是如此放心?」小卿仍是不安。

「你知道今日到廚房下的是什麼藥?」沈蓉兒問。

「不知道。」

沈蓉兒揭起一抹惡毒的笑,「是砒霜。」

小卿心頭一震,「小姐想毒死她?」

她心里的不安再度擴大。她雖討厭楊紗織,可是卻不想再害死她,上一回推她下湖,她就足足做了三日惡夢。

沈蓉兒看著小卿,「你怕了?」

「我……」

「你要知道,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明白嗎?」

「是,小姐,小卿明白!」瞧著小姐那一張美麗至極的臉蛋,不知怎地,竟令她微微打起寒顫。???經過半個月的休養,楊紗織的身子非但沒見好轉,氣色反倒一日差過一日。

這一天用過晚膳後,她坐在廊前,與青玉以及朱元朗、世曉風一塊兒觀星,她親自烹茶,大伙兒不分主僕,在廊前品茶。

「少夫人的烹茶技術愈來愈高明了。」朱元朗啜了口茶,忍不住贊道。

「哪兒的話,是茶好!」她笑道,這些建茶是婆婆日前所贈,乃北苑貢茶,十分名貴,為御賜茶品。

「咱們全托了少夫人的福氣,才有機會喝到皇上御賜的貢茶。」青玉開口道,忍不住深深地嗅著茶香。

朱元朗瞧了世曉風一眼,「喂,木頭,你怎麼不說話?」

世曉風瞥了朱元朗一眼,沒有開口,自顧自的喝著茶。

「誰像你一天到晚拍馬屁!」青玉取笑道。

「你自己還不是一樣,五十步笑一百步。」朱元朗頂了回去。

楊紗織瞧著他們相互斗嘴,忽然覺得自己舍不下他們,舍不下文府里的一切。對她來說,這里如同置身夢中,她多麼不想夢醒之後,一切都轉為空。

「其實你們不需要謝我,這麼好的茶,要是人人都喝得到,那才是好!」她掛著淺淺的笑,掩飾心中的難過。他們全不知道,再過不了多久,她就會變成文昊的下堂妻,永遠不能再留在這里。

眾人對楊紗織的話,莫不暗暗贊同。

驀地,楊紗織心口微微翻涌,有惡心之感。

這是她近日來時時犯的毛病,但每每不過一會兒便又無事,因此她也沒告訴過青玉,總以為忍忍自然就好;豈料這一回來得較以往嚴重,在她還來不及警覺到異常之時,眼前一黑,手中的茶杯摔落地上,她也跟著倒下。

「少夫人!」青玉頭一個發出尖叫。

文昊在此時適巧由書房回到西苑,見此情景,他心一沉,立時沖上前抱起楊紗織。

「元朗,請大夫!」他沉穩的下令,旋即進入房里。

早在幾日前,他便已察覺她氣色不對,但見她精神尚佳,總以為她身子只是微恙,怎知她今晚會倒下。

不多時,朱元朗領著大夫來到房里,連文家二老亦來到西苑。

大夫放下藥箱為楊紗織把脈,同時面色也漸漸轉為沉凝。

半晌,大夫開口︰「文少爺,依我瞧來,夫人是中毒!」

「中了什麼毒?」文昊眉皺了起來,心中隱隱地有不好的預感。

「瞧她面色黃中泛青,舌呈淡紫,極可能是中砒霜之毒。」大夫頓了下,接口又道︰「不過,依夫人脈象顯示,她並非今日才中毒,看來,她中毒已有一段時日,直到現下才發作。」

青玉卻開口問道︰「中了砒霜之毒,不是立時會死嗎?怎麼少夫人到現下才發作?」

朱元朗立時扯了下青玉的衣袖,狠狠瞪了她一眼,此時此刻敢提「死」這個字的,怕只有這蠢丫頭。

瞧著少爺鐵青的面孔,他真為青玉捏了把冷汗。

大夫回道︰「姑娘有所不知,砒霜在少量的情況下不會立時要人命,可以拖上一段

時日。」大夫瞥了眼房內的茶具。「少夫人平日是否有喝茶的習慣?」

「是啊!咱們少夫人極愛喝茶,每次用膳之後總會喝上一些。」青玉回答。

「夫人到現今還能活著著實幸運,這些茶或多或少可減緩毒性蔓延。」大夫沉思之後開口。

「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媳婦兒!」文夫人擔憂地道。

「我一定盡力救治,只是……」

「不許你失敗!」文昊咬牙道,臉上是少見的可怕神情。他不許她死,不許!

大夫被他一吼,怔了下,半晌才回道︰「我一定會盡全力的。」剩下的,就要靠老天了!唉!???當晚,文昊在大廳里召見廚子,同在廳里的,尚有朱元朗以及青玉。

「趙田,你待在文府有多久了?」

「回少爺,今年正滿三十年。」

「文府待你如何?」

「極好!」

「那麼你為何向少夫人下毒?」文昊神情由平淡轉為嚴峻。

「啊!少爺,趙田沒向少夫人下毒呀!」他一個勁兒地搖頭。

「她的膳食向來由你料理,如今她中毒,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出誰有這個機會下毒。」文昊沉聲道。

趙田張大了口,半晌說不出話來。

「來人,拖出去,送官查辦!」文昊吼道。

「不要啊,少爺,我真的沒下毒呀,少爺明察!」趙田叫道,雙膝不由自主地一屈,跪了下來。

「好,我就給你一次機會。」

文昊對僕役使了個眼色,僕役們均退出大廳之外。

「你給我好好想想,有什麼人可能下毒?」

趙田心驚膽戰,眼角正好瞄見青玉。「她最有機會下毒。」他指著青玉,畢竟他只負責烹煮,東西都是由青玉送到西苑的,要說下毒,她也有嫌疑!為求自保,他不得不這麼猜測。

青玉臉色發白,咚的一聲跪下。「少爺,青玉一向對少夫人忠心耿耿,怎麼可能加害少夫人?」

她並非怕受懲處,而是怕真凶逍遙法外!天知道是什麼人躲在暗處害人,青玉思及此不由得心悸起來。

「少爺,元朗可以為青玉作證,她絕對不可能是下毒的人。」朱元朗亦跪了下來。

青玉聞言,瞧了眼朱元朗,十分驚異,他居然為她求情!

文昊眸光閃了閃,對著趙田說︰「近來除了青玉之外,還有誰常去廚房?」

「呃,有秋香、冬梅、青玉……還有卿丫頭!」

「小卿?她到廚房去做什麼?」文昊蹙起眉。

「這近十日以來,卿丫頭每天都會到廚房來給我一張菜單子,說是要照單抓藥,熬了給表小姐補身子。」

文昊眯起眼,「元朗,到觀月閣去請卿丫頭過來一趟。」

「是!」朱元朗立即起身奔出大廳。

不一會兒,朱元朗領了小卿前來,連沈蓉兒也一塊出現。

「表哥,這麼晚了找小卿來,有什麼事嗎?」沈蓉兒率先開口,心中已猜著幾分。

「紗織中了砒霜之毒,我懷疑有人在她的膳食里下毒,因此傳小卿過來一趟。」文昊盯著沈蓉兒,平淡的臉上瞧不出任何神情。

沈蓉兒眸光微閃,「表嫂中毒與小卿何干?」

「趙廚子說這近十日以來,小卿每天都會進廚房。」

「進廚房的丫頭每日少說也有三、四個,莫非表哥懷疑小卿下毒?」

「我沒這麼說!」文昊目不轉楮地瞧著她。

「還是表哥懷疑我?」沈蓉兒在他的注視下,不由得心虛起來,不過表面上仍維持鎮定。

「你會嗎?蓉兒。」他神情未變,但眸光中多了一份凌厲。

沈蓉兒心頭一震,「怎麼會呢?」記憶中,表哥對她向來是寵讓的,從未有過如今這般神色。

「小卿,你怎麼說?」文昊望著她。

從前面對小卿時,他總有一份愧疚,好似自己對不起芙兒,竟另娶他人。可近來這份愧疚卻無端消失,是因為他對芙兒的思念已不若從前嗎?

「表少爺,小卿是清白的,還望表少爺明察。」小卿力持鎮定地說著,然而那一張臉卻益發慘白。

文昊環視廳中所有的人。

半晌,他終于開口︰「統統退下去吧!」

「表哥,我……」

「蓉兒,你早點回房去歇著。」文昊打斷她的話。

沈蓉兒心頭有些失望,但還是順從地離去。

反正楊紗織已經離死不遠,往後她有的是接近表哥的機會。

文昊瞧住一干人離去的身影,始終保持莫測高深的神情。???半個月後文昊坐在床沿垂首凝視著楊紗織。

經過這一段時日的照顧,她雖然仍未轉醒,但面色已不再泛青,氣息也由初時的輕淺逐漸轉勻,一切似乎已有好轉的跡象。

在這期間,文彥來探過不下十次,每一回總是瞧完便走,未曾多說什麼。直到今早探視完楊紗織之後,他看著文昊,忽然開口︰「其實大哥對她並非完全無動于衷,是吧?」

不待他回答,文彥便一溜煙地離開,省得再受皮肉之苦。

瞧著楊紗織平靜的小臉,文昊思緒翻涌。

在不全然的無動于衷之下,他究竟對她存有幾分感情?

過往的種種,一一浮現心頭。

驀地,一陣敲門聲打破他的沉思。

「什麼人?」

「是我,蓉兒。」

「進來!」

未幾,床畔多出一張美麗的容顏。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文昊探問。

「我有話同你說。」沈蓉兒嬌顏微微地羞紅。

本以為楊紗織必定一命歸陰,怎奈她非但未死,而且還似乎一日好過一日,教她暗暗著惱。

「有什麼話等明兒個再說也不遲。」文昊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他要她離開。

沈蓉兒卻不悅地嬌聲道︰「不,我現在就要說。」

文昊看著她,「說吧!」

「表哥。」她走近他,「其實,蓉兒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你了。」

文昊怔怔地瞧著她,「我不也一直很喜歡你?」他頓了下,又道︰「就像喜歡妹妹一般。」

「不。」沈蓉兒搖著頭,「我不要當妹妹,我要你喜歡我就像從前你喜歡姐姐那樣。」

「芙兒已經死了!」他淡淡地說道。

「可是我還在啊!難道你一點都不知道我始終在等著你,希望你有朝一日娶我為妻嗎?」

「蓉兒,我已經有妻子了!」黑眸淡淡地掠過床榻上的嬌小人兒,眸底不自覺的流露出感情。

「不,楊紗織配不上你,她一點也配不上你。」沈蓉兒低喊,神情淨是怨怒以及不服氣。

「可是她是我的妻子!」文昊回道。

沈蓉兒咬住唇,雙手抓住他手臂。

「表哥,難道你看不見眼前這張臉嗎?我與芙兒姐姐長得一模一樣啊!」為什麼他可以對芙兒姐姐動心,卻只當她是妹妹?她不服,不服啊!

文昊嘆了口氣,「蓉兒,世上沒有完全相似的人,你明白嗎?即便有著相同的外貌,也未必有一樣的心!」

「心?!你要芙兒姐姐的心?」沈蓉兒冷冷地笑了起來,「她的心早就給了那該死的窮秀才,你還念著那種人的心?」

文昊看著她,輕輕拉開她的手。「有很多事不是你所能控制的。」

「你可以娶我!」

文昊搖搖頭,「我永遠不可能娶你!」

沈蓉兒氣得渾身發抖,「為了一個死去的人,你可以守著她的墓碑五年;現下,你為了另一個將死之人,竟然不要我,你……」

「住口!」文昊一把抓起她的手,咬牙道︰「紗織不會死!不許你咒她死!」話甫落,他甩開她的手,起身背對著她,「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表哥!」

「走!」

「我不走。」

文昊倏地轉身逼近她,「蓉兒,不要令自己難堪!」

沈蓉兒迎上他的眼,顫聲道︰「表哥,你當真如此看重這女人!」她指向楊紗織,眸里充滿了妒恨。

「你走吧!」

下一刻,沈蓉兒轉身奔出房門外。

她絕不甘心!

文昊看著沈蓉兒離去的身影,不由得長嘆一聲。

並非他無情,事實上,連他自己也無法解釋為什麼同樣的一張容顏,如今對他來說卻及不上床榻上這張蒼白的小臉讓他心底隱隱生疼。

真在乎她嗎?他不禁反問自己。

跟著他慢慢走回床畔。

也許,自己對她已不是「在乎」二字而已!???隔夜,沈蓉兒來到書房。

「有事嗎?」這是文昊這幾日以來,首次踏入書房整理紫宣堂雜務。

今早大夫來過,說紗織已月兌離危險,近日便能清醒,于是他將她交予青玉照料,心中大石已落。

「明兒個我與小卿就要回去了,所以今晚我親手做了表哥最愛吃的蓮子玉帶羹來,想讓你嘗嘗,表哥不會嫌棄我這點心意吧?」沈蓉兒瞧著他,一雙大眼里瞧來充滿了令人不舍的委屈。

文昊卻不為所動,淡淡地說︰「擱下吧!我一會兒再吃。」

「表哥果真是嫌棄蓉兒,倘若今夜來的是芙兒,表哥定不會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沈蓉兒說著,豆大的淚珠滑下眼角。

文昊看著她,半晌,終于端過瓷盅,一口一口地喝了起來。

沈蓉兒將此瞧在眼底,唇畔勾起了一抹若有似無的陰沉笑意。???青玉扭了條帕子,為楊紗織緩緩地拭著臉。

驀地,她眼皮跳動、長睫輕眨幾下後,隨即睜開雙眼。

「啊,少夫人,您醒了!」青玉又驚又喜,連忙扶著她坐起身。

「我怎麼感覺好像睡了很久?」她並不知自己中毒的事。

「少夫人,您整整昏睡了半個多月,差點就到陰曹地府走一遭呢!」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除了感到些微虛弱之外,並無其他不適之處,所以心中很是疑惑。

「少夫人記得那一夜您親自烹茶的事嗎?」

楊紗織想了想,「記得!」她還記得元朗贊她茶藝進步了。

「誰知後來少夫人竟然昏倒!」青玉憶起當時,仍不免心驚。

「我怎會無故昏倒?」她如今疑惑更深。

「大夫說您中了砒霜之毒!」

「怎麼會呢?」她聞言也嚇了一跳,自個兒好端端的怎會中毒呢?

青玉瞧她一眼,「大夫說這毒不是一次下齊,是慢慢下的,說是要讓少夫人您慢慢地中毒而亡。」

是誰這麼恨她?她垂首無語。

「少夫人不問凶手捉到了沒?」

「是誰?」楊紗織抬起頭。

青玉搖搖頭,嘆了口氣。「沒查出來。」她瞧著楊紗織蒼白的臉,急忙又說道︰「不過少夫人放心,往後您的膳食由趙廚子全權負責,不假他人之手,一做好便直接由他送到房里。」

「這樣會不會太小題大作了?」楊紗織開口。

「怎麼會呢?少夫人,您不知道少爺為了這事發了多大脾氣,還親自照料您呢!」

「他……真的親自照料我?」聞言,楊紗織心頭微微牽動,他不是一向不喜歡她嗎?

怎麼肯委屈自己來照料她呢?

「當然,少爺幾乎是衣不解帶、鎮日守著您呢!」青玉笑盈盈的。

連她都知道,若不是真有感情,少爺又豈會如此心甘情願的照顧少夫人?從前她總以為少爺一直對芙兒小姐念念不忘,心里直為少夫人抱不平。可如今瞧來,少爺心里似是只有少夫人一人!

楊紗織怔怔地說不清心底是什麼滋味,到底他對她是否有情?

這時,房門外隱隱听得有人大喊,正覺得奇怪時,朱元朗砰的一聲打開門。

「青玉,快,失火了,快來幫忙!」朱元朗神情倉皇地奔了進來,可當他與楊紗織猛然打了個照面之後,卻又怔在原地。

「少夫人!」

楊紗織站了起來,撐著虛弱的身子走向朱元朗。「你說什麼地方失火了?」她的神情有掩不住的焦急。

朱元朗立時回過神,「是書房失火了!」

「少爺人呢?」青玉急問。

「沒見著,怕是還在書房里頭。」朱元朗憂心重重地道。

下一刻,楊紗織已奔出房外,直朝書房而去。

鏡湖畔,烈火狂燒,連湖面都染紅一片,全拜烈焰之賜。

由于書房里頭全是書冊,因此火勢蔓延得極快,不消片刻整座樓已陷入火海!

下人們忙著提水救火,誰也沒注意到楊紗織正一步步走向火海……當朱元朗與青玉趕到之時,已見她消失在烈焰之中。

「少夫人!少夫人!」青玉哭喊著。

朱元朗卻怔在原地,雙眼直視著沖天的烈火。

是什麼樣的感情可以讓人如此奮不顧身?

朱元朗耳畔仿佛又傳來楊紗織平日吟詠之聲——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

貞婦貴殉夫,舍生亦如此。

波瀾誓不起,妾心古井水。

那一句「舍生亦如此」教朱元朗紅了雙眼。

元朗,你說什麼樣的夫妻會有這樣的感情呢?

少夫人那一日的笑顏仿佛在眼前,他原不相信世間會有如此深情,可現下他信了!

驀地,朱元朗回首,對著青玉開口︰「我要去救少爺與少夫人。」他停了停,又道︰「倘若我此去生還,你可願嫁我為妻?」

「元朗……」青玉紅著眼,說不出來。

「等我!」朱元朗朝她微微一笑,轉身取過一旁僕役所準備的濕被子,然後奔入火海里。

「元朗!」青玉放聲大喊。

火勢那麼大,他們還有生還的機會嗎?

蒼天啊!求求你大發慈悲吧!青玉在心中默默祈求著。???睜開眼,楊紗織口里發出尖喊︰「藹—」

「噓!沒事了,沒事了。」一雙有力的大手及時扶住她的肩膀,在她耳畔安慰著。

她抬起頭,迎上一雙黑沉的眼,心跟著一揪,淚忍不住也落下。

曾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啊!

文昊抬起她尖尖的下巴,薄怒地開口︰「不是告訴過你,行事前須得思量再三嗎?」

瞧著她頸際的燒傷,他的心里就有說不出的害怕,萬一這傷是燒在別處,萬一元朗與曉風沒能及時趕到,是不是兩人將從此結伴黃泉路?

「可是,我忍不住啊,倘若你死了,我……又怎能獨活呢?」她聲音不大,卻足夠讓他听見。

「不許哭!」他咬牙道。見她一臉驚惶之色,心一軟,忍不住又道︰「我不愛見你哭!」

聞言,楊紗織立時抹去淚痕。

她心酸地開口道︰「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歡我,你放心,咱們成親也快滿一年,屆時我一定會走,不會讓你為難的,你可以娶蓉兒表妹做你的妻子。」

「住口!」他皺起眉,「誰說我要娶蓉兒?你可知這火是誰放的?是她!」他瞧著她驚訝的小臉,接口又道︰「沈家只剩下蓉兒一個女兒,我不忍送她到官府查辦,已要曉風送她與小卿回去。」

「可是,你喜歡的人是她呀!」

「胡說,我的妻子是你,早容不下旁人!」

楊紗織心里十分難受,「可是,我配不上你啊!」她難過的轉過身,不願讓他瞧見流下的淚水。

「是我不好,是我配不上你。」要到今日,他才明白她的深情、她的善良。

見她始終不回頭,他便伸手扳轉過她身子。

見她滿臉淚痕,他忍不住咒道︰「該死!」下一瞬,他將她擁入懷里,低頭覆上她的唇瓣。

半晌,他抬起頭,直望入她的眼。「你以為我還會讓你走嗎?」俊顏漾起滿足的笑,「我要一輩子留住你。」話聲甫落,他再度覆上她的唇,緊緊地擁住她。???三年後鏡湖畔新落成的書苑前好不熱鬧。

時逢中秋,樓前立了壇,祭拜天地、先祖。

朱元朗與青玉之子今日剛滿周歲,正跌跌撞撞地學步。

楊紗織坐在廊前烹茶,笑望著兒子正追逐著朱元朗年幼的弟妹,嘴里發出開心的叫喊。

「笑什麼?」文昊來到她身後,取過一張椅子坐下,雙手習慣性地環住她的肩,把頭埋入她頸窩。在她身上,永遠有一種令他安定的氣息,令他眷戀不已!

「你瞧兒子多麼快活。」楊紗織露出滿足的笑。

「他當然快活,整日霸住你,現下又有其他人伴陪他,當然快活!」他的語氣中有微微的醋意。

打從這個小霸王出世之後,就直霸住妻子不放,讓他時時受到排擠,心里當然很不是滋味。

楊紗織回首,溫柔地瞧著丈夫。「我很幸福,因為有你!」

「織兒。」文昊每每瞧著她的溫柔神情,心緒總是激蕩不已。

他不明白成親已經三年,他對她的感情卻仍在滋生,一日深過一日。

「這個給你!」他忽然由懷中掏出一物。

她接過一瞧,發現那是一本未曾見過的新書。

「打開來瞧瞧。」他催促道。

紗織依言而行,卻在打開書後怔祝

「喜歡嗎?」他問。

「你怎麼知道……」

書中的字字句句,全是她近一年多以來每日空閑時所寫的,全是有關紡織及刺繡的針法,原以為自己只是空想,可他卻替她辦到了!

「有空時再核對一遍,瞧瞧其中有無錯誤,我打算大量刊印,讓你的針法流傳後世。」

楊紗織心口一熱,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不許哭!」他瞧著她,滿腔柔情。

「謝謝你!」

「誰教你是我的好妻子呢!」

這時文家二老緩步前來。

「時辰到了,該上香了。」文夫人笑道,伸手抱起孫子。

隨後,一干人老老少少,全立于桌前燃香對天祝禱。

楊紗織站在文昊身邊,仰望著一輪明月,心中不由得想起一首詩詞—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長健;

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文昊似心有所感,轉頭瞧住了她。

兩人相視而笑,濃情蜜意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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