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東方戀彤思緒凌亂，拖著沉重的步伐，來到東方斂的房間門口，悄聲拉開房門，步入室內。
走到床緣，她凝望著東方斂的臉龐映照在眼眸底，一瞬間，淚水盈滿眼眶，抬手抹去淚水，抿直的唇不敢發出怞泣聲，怕驚擾了他的睡眠。
「夜半模黑到我房間來，不怕我心癢難耐把妳給吃了嗎？」
熟悉的男音一出，嚇了東方戀彤一跳，但她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就因拉力而倒向床鋪，落入結實的懷抱中。
「你沒睡著。」她驚呼。
嗅著她的發香，東方斂的唇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我睡了，是妳破壞了我的好夢。」
「你會作夢？」她偎在他懷里，輕聲問。她還以為，天天為公事而忙碌的他，一睡覺就會累到連夢都沒法作。
「當然。」他將她的下顎執起，笑著與她對視。這樣看著她，是他最幸福的事，縱使工作再忙碌、心情再煩燥，只要一見到她明媚的雙眼、純潔的臉蛋，就能將所有煩擾疲憊一掃而空。
「你今天不是忙了一天了，不累嗎？」她望著他，眼里缺少一貫的神采奕奕，多了為某些事情困擾的疲倦。
他蹙起眉，故作疲累。「累呀！」
「那怎麼睡不沈，還會作夢？」
「因為妳來到我房間，讓我看見了妳呀。」伸手緊緊圈她在懷中。「看到妳，我就不再累、不再煩，整個人變得好有精神。」他哄她，想要她開心。
勉強露齒一笑，東方戀彤伸手回抱他。「為什麼？」
感受著她在懷里的感覺，東方斂輕輕閉上雙眼享受美好時光，沒有回答。因為深愛著她，所以只要見到她，再大的煩惱都會被忘卻。
「你夢到了什麼？」見他都不說話，她改變話題。
「秘密。」
「說嘛、說嘛，跟我說就好。」她撒嬌，往他懷里磨蹭。
輕笑幾聲，他雙手捧起她的臉蛋，柔聲道︰「真的想听？」
「當然。」她點頭。
「那好吧。」他望著她，眼中的深情、愛憐，表露無疑。「我夢見一個純白色的教堂，音樂響起，就看見了身穿純白婚紗的妳很美，撼動我的心，讓我再次愛上妳。」
听著他溫柔的情話，東方戀彤感動得泛紅眼眶，然而，東方胤稍早的話，卻讓她痛心到落淚。
溫柔地替她抹去淚水，他續道︰「我心里在想，就是這個女人了，再也沒有其它人能讓我如此地深愛著。除了妳，再也沒有人能這麼牽動著我的心弦。」
「斂……」她搖著頭，對如此深愛著自己的他道歉。因為她怕，最後選擇的不是他，不是他正在夢想的幸福。
「別哭了，妳哭得我心都疼了。」他吻她的頰，將她摟在懷中，彷佛能就這樣一輩子都不放開。
「對不起、對不起……」她泣不成聲，口中說著這三個字一遍又一遍。
「傻瓜，妳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呢？」
「我怕我自己不夠愛你，我怕我自己不能回報你的深情。」
「怎麼會呢？」他捏捏她的紅鼻子笑道︰「妳只要永遠待在我身邊就夠了。」
黑暗中，東方戀彤緊蹙起雙眉，沒答話。「永遠」這個詞，在今天之前她以為是很近很近的幸福，垂手可得，但如今，永遠待在深愛自己的他身邊，卻變得遙不可及。
將這兩個男人同等重視，所以才會因為難以放下其中之一，而對于抉擇感到疲倦，不是嗎？
然而，望著東方斂，她突然有股莫名的質疑──這麼多年來，她對他的情感，真的是愛情嗎？
甩去腦海那荒謬的想法，她輕聲道︰「我累了，想睡覺了。」將臉埋入他胸膛，「我可以抱著你睡嗎？」
「睡吧！我會一直摟著妳的。」他柔柔她的長發，低聲細語。
听著他的承諾，東方戀彤雖閉著雙眼，眼淚卻一直偷偷落下。
＊＊＊＊＊＊＊＊＊＊＊＊＊＊＊＊＊
同樣的深夜。
他記得，每當他想起彤的夜晚總是這樣寧靜，靜得寂寞。
獨自坐在偌大客廳內，東方胤手握著一只高腳酒杯，頭往後仰、閉上雙眼，瞬間，彤的一顰一笑一幕幕浮現，像幻燈片，接連不斷。
他將酒杯遞到自己的唇邊，一口飲盡，才睜開眼，彤的樣子就消失，微弱的燈光照射出來的，只有他眼前擺放著行單影只的酒瓶。
在無人的時候，他卸下心防、卸下武裝、卸下冷漠，恢復成原有的樣子。
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麼？這個問題，在他充滿仇恨與不甘的心中無法得到答案。
再次倒滿整杯酒，東方胤將酒杯放置在玻璃桌上，凝住視線，回憶浮現腦海……
「哥，我希望，以後等我不在時，你閉上眼楮，第一個就要想起我。」
「傻瓜，妳怎麼可能會不在，我才不會讓妳離開呢！」
「總之，你答應我，要第一個想起我。」
「好，我答應妳，這樣滿意了嗎？」
「滿意，不過你要說到做到唷！」
「我一定說到做到。」
收回心神，東方胤一掌揮開了桌上的紅酒，玻璃瓶應聲而落，破碎的聲音頓時響徹寧靜客廳。
彤早就決定要***了，早就不想活了！所以才會一直用言語暗示著他。
听到聲響而趕來的張管家看著一地的碎玻璃跟紅酒相間，已年邁的眸中，透析這個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少爺。地上那一片杯盤狼藉，就像是東方胤破碎的心和心頭淌出的血。
低嘆，他問︰「少爺，你有受傷嗎？」
東方胤沒有回答，反道︰「你怎麼還沒休息？玻璃破碎的聲音吵醒你了？」
「我在房間里看些東西，還沒有睡。」不知道是否因為年紀大了，以前敬畏的小少爺，現在看在眼里，不過是個需要人關愛的小孩，而他的冷漠，也就像是在鬧脾氣罷了。
「看什麼東西？」不知怎麼地，他發現自己並不怎麼討厭眼前這位年邁的管家。
「一些舊照片。」張管家回答。
「誰的？」背往後一靠，他張開雙手橫上椅背。
「以前東方家人的。」他不畏懼地主動坐進東方胤身旁的空位。「少爺，我從小就跟隨我的父親進入東方家做事，上一代的東方家人，生活的很溫馨。大老爺與老夫人總是互相尊重、愛護，生下了老爺後，一家三口過著快樂平靜的日子。只是那時，誰都沒想到東方家竟然會變了調。」
見東方胤沒有任何反應，張管家才又續道︰「少爺，我知道你一直不快樂，但有大老爺在的日子時，你和彤小姐都很快樂、常常歡笑的，不是嗎？」
「是啊，但爺爺在我五歲時就死了。之後，這個家在我父親的掌控下變了調。看到這個家腐敗，看到他寶貝的孫女***，看他為兒子所挑的媳婦崩潰後服安眠藥而死，我想爺爺在天之靈，也不會瞑目吧？」
「少爺……你就這麼恨老爺嗎？」
「沒錯，我對他恨之入骨，但也同樣恨我自己，身上留著與他同樣的血液。」
凝望著東方胤那露出仇恨的臉龐，張管家在心中嘆氣。東方燁的那些所作所為，連他這個當管家的都不敢苟同，也難怪少爺會如此憎恨他了。
但，他不願意看見東方胤為了仇恨，而犯下錯誤，到時，只怕最痛苦的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
「少爺……」他一聲輕喚，滿是憂心。
「很晚了，你去休息吧。」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他下逐客令。
明白他的意思，張管家從沙發椅內起身，走前又回頭道︰「少爺，或許你會覺得我多嘴，但是看看你的身旁，還是有人值得你珍惜。」
聞言，東方胤的臉上露出一抹嘲弄。
有誰會值得他去珍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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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戀彤小心翼翼地蹲在沙發椅旁，望著在椅內沈睡的東方胤，看那凌亂的襯衫、披掛在椅背上的領帶，他一夜憔悴的模樣，讓她揪了心。
輕輕伸出手，她撫上他俊美的臉頰，撥開那掉落的瀏海，東方胤的臉蛋細致，有著比美麗女人更甚的容貌。
但，這樣一個得到上帝眷寵的完美男人，為何會擁有一顆鐵石心腸的心？
東方胤被東方戀彤的觸模擾醒，「妳在做什麼？」一雙冷酷不帶感情的黑瞳睜開，他一把攫住她的皓腕。
「我在欣賞我的哥哥。」回視著他的眼，真實不作假。
「欣賞我？」他放開她的手，從沙發椅內坐起身。「妳還真有閑情逸致。」
「你昨晚睡在客廳嗎？」東方戀彤沒敢在他身旁坐下，只能站在一旁。
他沒有回答她，反問︰「妳下定決心了嗎？」
這一問，讓她瑟縮了一下，「沒有。」
「是嗎？」對于她的回答，早在意料之內。
「哥，事情沒有轉圜的余地嗎？」她怯怯地問。
「轉圜？妳以為我在開玩笑？」他微抬首，對上她的雙眼。
「不、不是。」她急忙搖頭澄清。
「沒有轉圜的余地，我一定會走。這個家，我一刻都不想多待。」
「但是，這里始終是你的家呀，不是嗎？」
「我的家已經被別人佔據了。」他睨住她，眼中對這個家沒有絲毫的留戀。「妳不知道嗎？」
「哥，斂他……」
「他就是佔據我東西的人。」一陣低低冷笑，他打斷她的話。
「不是的，哥跟斂都是父親的兒子呀，不能和平共處，一起在這個家里生活嗎？」
「和平共處？一起在這個家里生活？」他的身上散發出無比寒氣。「妳根本就不能了解他從我身上奪走了什麼。」
「我是不能了解。」她搖頭，神情有些激動，「所以你要告訴我呀！」
「說了妳就能了解嗎？」他冷哼，「妳愛著他，又怎麼會懂我？」
「我……」她赫然摀住嘴，不敢相信自己剛剛竟然想出言反駁。
「其實，妳憑什麼猶豫不決？」他望著前方，犀利的眸子瞪她一眼。「我有絕對的資格帶妳走。」
東方戀彤低垂眼瞼，貝齒緊咬下唇。
「當初說要領養妳的是我母親，不是父親，更不是東方斂和他母親。所以，我有絕對的權利帶妳走，誰都無法阻止。」
「那你為什麼不強迫我？」她握緊雙拳，月兌口而出︰「你強迫我呀！強迫我跟你走就好了嘛！你為什麼不干脆這麼做，反而要我自己做選擇！」她為了這樣殘忍的抉擇，心中承受了多少痛苦，難道他不知道嗎？
「因為妳是我跟東方斂的賭注，我要妳自願跟我走。」他突然一把拉住東方戀彤，讓她跌進他身旁的沙發空位。「用強迫妳的方式，根本就打擊不了東方斂。」
她呆愣地倒在沙發椅內，一瞬間承受不了他所說的話語。半晌後，才紅著眼眶問︰「你要利用我去打擊斂？」
「沒錯。」東方胤的眼里，深沉而陰森，讓人看了心底發寒。這樣一個男人，宛如惡魔般令人懼怕。
「哥……你知道你這樣會讓我很害怕嗎？」眼淚滑落，聲音顫抖，再再顯示對他的恐懼。
「妳從以前就怕我了，不是嗎？」他面對她的淚容，雖然表面冷靜，心底卻發悶。
「不……這次，你讓我比以往都更加害怕。」她從沙發椅內站起身。
她的話擾亂他的心，讓他害怕起這樣的陌生情緒，硬著口氣道︰「就算我讓妳害怕，妳也千萬別讓我失望。」
東方戀彤含淚看他，沒再開口，步步後退，直到最後背對著他跑離開客廳。
他的意思，她懂。只是，面對抉擇，她無法做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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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房間，十二年來都沒有改變。
床頭櫃上每天依舊擺放著鮮艷的紅玫瑰；模模梳妝台，連一絲灰塵都沒有；床包依著四季更換著養母最喜歡的顏色。
現在，是秋天了。床被是舒服的米褐色，其中還點綴著數片飄落的楓紅。
東方戀彤輕輕關上房門，將自己鎖在這間充斥著養母回憶與氣息的空間里。
移步到梳妝台前坐下，她的手輕輕拂過觸感滑致的桌面，接著往下來到怞屜口。猶疑了一會兒，她才決定拉開怞屜。一封信安靜地躺在里面，封口緊黏著，顯然這封信尚未有人閱讀過。
東方戀彤疑惑，將那封信擱在桌上。該看嗎？她問著自己，但不久，雙手比心思更快有了動作。拆開信封，秀娟的字跡寫滿了整張信紙……
請原諒我的過錯，我親愛的孩子們
胤，我對不起你，當初沒有下定決心帶你們離開東方家，是因為我的自私，因為我依然愛著你們的父親，所以明知他的心已變，仍等待他回頭的那一天。可是，卻因此傷害了你們，甚至害死了彤，我知道你很傷心，痛恨這一切。身為母親的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現在，我決定要走了。我的離開不是要拋棄你，而是要到另外一個世界跟彤一起守護你。我什麼都沒辦法給你，收養戀彤，是希望你能在她純潔的心里找到救贖。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或許，只是將另一個無辜的女孩拖進深淵，但自私的我，到頭來還是只愛自己的孩子。
戀彤，我很抱歉，明知會讓妳感到痛苦，但還是請妳陪著胤，讓他不要再因為一個人而感到孤單，不要因為失去而變得殘忍……答應我，好嗎？
看完信，上頭標注的時間，正是東方彤***的前一晚。
東方戀彤掉落在信紙上的淚水，渲染了藍色字跡，緊捏住手中的信紙，崩潰哭泣。
原來，這就是真相，打從她被收養的第一天開始，就只是為了要成為他的──東方胤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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