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窗妻 第四章 作者 ︰ 湛露

終于將玉樹平安地送進皇宮,看著它擺放在了御花園的門口,君亦寒方才長吁了一口氣。

那個「欺壓」他好幾個月的皇上皇甫朝很愜意地攬著他的寵後,笑咪咪地問︰「龍美,這下好了,不論季節時令,你都可以在御花園里看到梔子花,只是可千萬不要上去采摘哦。」

潘龍美微微笑著,將目光自那株樹上轉移到君亦寒的身上,輕聲道︰「有勞君二少辛苦了,皇上定然下旨為難二少了吧?」

「身為東岳國民,自當為東岳君主盡心效力。」他說著冠冕堂皇的客氣話。

她還是笑了笑,對皇甫朝說︰「以後不必為了臣妾這樣勞師動眾的,那會讓臣妾的不安多過開心。」

「哦?是嗎?」他捏了捏她的下巴,「我還以為你會先謝恩,然後再來挑朕的錯。」

皇上皇後親熱,他這個外人實在沒道理多留,于是便匆匆請退,離開御花園,逕自走出宮門,而白毓錦和邱劍平恰巧也走到那里。

「一大早來皇宮繳旨啊?你還真是沉得住氣,昨天我入宮時,皇上一再問我,你的玉樹到底怎麼樣了?倒是我千辛萬苦趕出來的絲錦都被他丟在一旁。」

「她又來過了。」君亦寒忽然開口。

白毓錦一怔,「誰?」

郎劍平卻問︰「這次偷了什麼?」

他立刻會意,「你是說那個女賊?她可真是厲害,你剛到東都她就追來了?不過好在貢品已經入宮,她就算是再去偷盜也與你無關了。」

「司馬青梅請我今日在醉仙樓吃飯。」君亦寒的話乍听是東一句西一句的,讓人模不著頭腦。

邱劍平的性格與他有幾分相似,因此要猜透他的心思也比較容易。「你還是懷疑那女賊和司馬小姐有什麼關系嗎?」

「我與司馬青梅素無往來,若是你,會請一個毫無交情的人吃飯嗎?」

「說不定。」白毓錦戲謔道︰「也許人家看上了你,所以想借機攀交而已。」

君亦寒瞪他一眼。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他終于收起了玩笑的口氣。「若她真是神兵山莊的人,我倒很想結識一下。

「人家沒有邀請你,只怕會把你打出來。」邱劍平提醒。

「對方如果心中無鬼,不會驅逐主動上門的貴客。」他到底是臉皮厚。

思忖了一會兒,君亦寒點頭。在他看來,白毓錦的確擁有許多自己所不具備的能力,比如識人辨人,更何況,如果那司馬青梅真的和小桃紅有某種關系,讓他看上一眼,也許以後可以幫得上自己。

醉仙樓是東都最大的飯莊,每天向來都是賓客絡繹不絕,門口車水馬龍。

但是今日,醉仙樓非常安靜,而門口原本負責送往迎來的店小二,換成了兩個全身黑衣的衛士。

當抵達這里的時候,其中一個衛士走上前,君亦寒認出這就是前日來店里遞送請柬的那個人。

「君二少,小姐已經在樓上等你了。不過這位……」

他淡淡地介紹,「是我的朋友,慶毓坊的大小姐白毓錦。」

黑衣衛上怔了一下,「只怕這不妥吧?」

「司馬小姐的雅間里不能多坐下我們幾個人嗎?」白毓錦開口。

君亦寒說︰「白大小姐是我請來的客人。」

黑衣衛士見他面容冷峻、態度強硬,只好回覆,「那請容我上樓稟報小姐。」

片刻之後,那人回來,躬身道︰「小姐請幾位貴客上樓。」

偌大的樓中依然是空無一人,不僅是客人,連跑堂的和掌櫃的都已不見。白毓錦悄聲提出,「看這排場,這個女子應該是神兵山莊的人無疑了。」

君亦寒沒吭聲,目不轉楮地望著前面的路,沿著階,一步步緩緩走上,有人引領著他們來到雅間的門口,從門外就看到一襲紫衣的衣角,他忽然頓住了腳步。

白毓錦在他身後差點撞到他,問︰「怎麼不進去?」

若里面的人和他想的一樣,他該如何?

他略一尋思,咬了咬牙,邁步進去。

桌邊只坐著一個紫衣女子,裊裊婷婷地站起身,幽幽笑道︰「君二少,請君一會真是好難。」

那聲音如黃鶯出谷,而那張臉……即使她當得上「美如天仙」這四個字,卻並未觸動他的心弦。

原來,她不是「她」。

「司馬小姐。」白毓錦在面對外人時,總能完美地遮掩自己本來的性別,擺出一副千嬌百媚、萬種風情的姿態,熱絡地打著招呼,「多謝你肯邀我上樓,其實是我來得冒昧,因為听說君二少要見你,實在心生向往,所以強要他帶我過來。」

「萬金小姐的風采我也早有耳聞。」司馬青梅優雅地笑,「所以能請到白小姐為我的座上賓,是青梅的榮幸,說起來,我身上這件衣服便是出自慶毓坊之手。」

「紫煙羅?」白毓錦一眼就認出自家出的料子,「還是司馬小姐穿上這種衣料好看,去年我也想做一件,但總有人說我穿上之後面如土色。」他有意無意地將目光丟給一直沉默的邱劍平。

君亦寒並沒有留意他們的對話,在看到司馬青梅的那一刻起,他已經失去了見她的耐心和興趣。

見他僵硬地佇立在原地,她不得不出聲招呼,「君二少,先請入席吧。」

看了眼桌上已擺好的一壺酒、幾雙杯筷,以及六碟小菜,他在她對面坐下。

「在下必須言明在先,我君亦寒從不與人在外應酬,更不喜歡被人強迫赴宴,司馬小姐的強人所難,在下只能容忍一次。」

他的強硬態度似乎並不讓她意外,她只是笑笑,舉起酒杯,「我也從未請過客人,手下只怕有會錯我的意、辦錯了事的地方,若得罪了君二少,我以酒賠罪,可好?」

這如花笑靨應是任何人都不能拒絕的,君亦寒也不能,他只得端起酒杯喝下。

「酒已喝下,我就開誠布公地說出此次邀請君二少赴宴的緣由。」司馬青梅一雙盈盈美目凝注在他的臉上,「幾年前我曾經想買君二少的一件玉雕,君二少是否還記得這件事?」

君亦寒微微點頭。

「那一次雖然遭拒,但是我對君二少的每一件玉雕都心生向往,這幾年一直在悄悄收藏,此次山莊新建,所以我特意命人采購了不少君玉齋的玉器,只是還有一件,是我想出錢委托君二少親自雕刻的,這東西,說出來大概又強人所難了,我身為一個姑娘家,也不便開口,但是……思來想去,又不得不說。」

白毓錦插話道︰「司馬小姐想要亦寒雕什麼?」

「一個人的玉雕。」司馬青梅說。

「是誰的玉雕?」白毓錦再問。

她答道︰「我的。」

白毓錦愣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剎那間投向君亦寒,想听他怎樣回答。

他靜靜地想了好久,緩緩開口,「雕人與雕物不同,不能憑空想像。」

「這正是讓我為難之處,因此我想請君二少到我莊內小住幾日。」

她的話讓君亦寒的眸光閃爍,「只怕這樣不妥吧?」

「如果君二少是顧慮衣食住行,我可以命人按照你的意思將房間重新布置,絕不會虧待你半分。如果是顧慮名節,我也可以保證,這件事倘若今日在座的幾人不說出去,那就絕沒有其他人會對外透露。」

「司馬小姐莊內的人丁應該不少,能保證他們個個都守口如瓶?」

白毓錦的追問讓她又露出那種幽幽的笑容,「以白小姐的眼力,應該猜得出我是哪里人。」

他沉聲道︰「神兵山莊,威懾天下。」

「神兵山莊中的人,沒有得到命令,是不可能對外說出任何一個字的。」司馬青悔的這句話說得很高傲,但是白毓錦知道她的確有高傲的資本。

以神兵山莊組織之嚴密、規模之龐大,幾乎達到了和朝廷分庭抗禮的地步,但是時至今日,對于莊外之人,他們依然是一團謎,這全靠嚴明的組織紀律,以及嚴酷的刑罰手段才能控制得住的吧?

所以,她的話君亦寒也同樣相信,因為他見到過只為了他不肯接受請柬就要引頸自刎的神兵山莊的武士。

當所有人的目光再度環繞在他身上時,他做出了決定,「好,我答應。」

白毓錦露出驚詫的目光,連司馬青梅都不敢相信他會答應得如此痛快。

君亦寒站起身,「我所需的房間布置及用具,會開列清單出來,請司馬小姐晚間派人去店中取,若差了一絲一毫,我就不會入住。而且,我只住十天,十天後我便要返回東川。」

「能請到君二少是我的榮幸,怎敢怠慢,更不敢強留,」司馬青梅知道他已無意留在這里,便起身相送。

出了大門,白毓錦長嘆道︰「可惜,醉仙樓的好飯好菜沒有吃到。」

君亦寒冷冷地回他,「以你的財力,也可以出錢包下這樓一個月,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亦寒,為什麼答應她?」白毓錦叫住將要離開的他。「你覺得她與那女賊之間有何關系?」

他沒有回頭,「也許無關,但是……也許住進山莊才會知道真相。」

「你是想知道真相,還是想找到那個女賊?」一旦收起玩笑的面孔,他每一句話都如刀似劍,刺中人心,「那女賊到底偷走了你的什麼東西?」

這一次,他沒有听到君亦寒的回答。

她到底偷走了他的什麼東西?

君亦寒努力地回想。小桃紅還偷走了他的什麼東西,才讓他耿耿于懷,總是不能釋然?

是因為那一把象征家族權力地位的翡翠鑰匙,還是那個羊脂玉的佛墜?或者是那個墨玉的茶杯和那枚綠松石的戒指?還是那塊藍田玉的鎮紙?

雖然它們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但是卻又似乎都不足以平復他心中越來越強烈的悵然若失。

或許她還偷走了更重要的東西,而他卻未察覺?

晚間,神兵山莊派人來取他列的清單。他不僅將自己慣用的東西都列了單子,連房間布置的方位圖都一並畫上,並且告知來人,「如果房間不是這個樣子,我會立刻離開,絕不入住。」

分店掌櫃實在不解,忍不住問︰「少爺,給人做像,也可以請顧客到店中來啊,怎能讓你親自上門?」

君亦寒淡淡說道︰「你照顧好店鋪的生意,我最多只住十天。若是東川來信,就到莊中找我。」

他不想對任何人解釋他這一次古怪的決定。的確,替活人雕像的事情他做過,但是每一次都是對方到自己的店中,早上來,晚間走,客人一坐就是一天,但絕不能抱怨叫苦,也不能要他上門作畫雕琢,因為這是他君亦寒的規矩。

然而,這一次是例外。

在收拾行裝的時候,他無意間又在桌上看到了那粒小桃紅遺落的珍珠。

他想了想,打開自己隨身攜帶的工具包,命人取來一塊青玉玉料,點上燭火,就在月色與燭光之中,用一夜的工夫做了一面玉牌,在中間瓖嵌上了這顆小小的珍珠。

做完之後,天色已經開始亮了,他柔柔眼,看著玉牌,忽然心中一驚。我雕刻這個做什麼?難道還想日後見到她的時候,當作禮物送還給她嗎?

心底有股說不出的郁悶,像是在生自己的氣,他將玉牌順手丟開,站到窗邊,伸了伸酸痛的雙臂,眼楮卻被來自窗外的朝霞刺得有些睜不開。

驀然間想起,第一次見到小桃紅時,她的笑容就是和這朝霞一樣。

慣于在黑夜中工作的他,有很多年沒有留意過朝霞的顏色了,每次都是工作一夜,天亮時才睡去,再睡醒時往往又快到黃昏時分,便接著繼續工作。

那一夜,他伏在桌案上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只覺得有人在拽自己的手腕。他霍然睜開眼,先是看到一雙桃花般的眼楮,雖然那眼楮中有驚詫之色一閃而過,但是後來被他記住的,是那朝霞般燦爛明媚的笑臉。

一個小賊居然可以在下手作案之時,對著被偷的事主笑得那麼開心?她以為他定然會出聲大喊,所以迅速躥到窗子旁。

但他只是冷冷地看著她,說︰「你是第一個放來君家偷盜的小賊。」

她頓住腳步,嫣然回首,「哦?那我是不是該說句‘榮幸’呢?這個東西,就算是見面禮吧。」她晃了晃手中的東西,還未讓他看清,人已經消失在窗外。

事後他清點屋內的財物,發現其他東西一件未少,只有掛在自己手腕上的那把象征君家無上權威的翡翠鑰匙,被她輕而易舉地偷走了。

但他並未立刻報官。反正他袖子長度向來可以遮蓋住手腕,所以也無人發現,直到有一日,堂嫂給他看帳單時,看見他無意中露出的手腕,她奇怪地疑問︰「亦寒,你的翡翠鑰匙呢?」

「哦,掛在手上容易弄丟,我放到書房去了。」他輕描淡寫地回答。

她似是不解地多看了他一眼,但沒有追問。

兩個月後,那小賊又來了。

那一次,他還在工作,用一塊很珍貴的墨玉雕刻著一根玉簪。那是丞相夫人指名要他雕刻的,光是原料訂金就先付了五萬兩,說好東西完成之後會再付五萬兩。

其實雕刻對于他來說是一種習慣,他已經習慣每天晚上坐在窗前,手中把玩著什麼,如果外面可以听到一些風聲雨聲、鳥叫蟲鳴,他的心境會更加祥和,刻刀的手會握得更加堅定。

那一夜恰好雨絲綿綿,所以他怎麼也沒想到,那個小賊居然會在這樣的天氣下造訪。

窗外先是一陣冷風吹入,接著她就站在了屋內的桌子上,滿腳的泥濘,一身的濕淋淋,看上去著實狼狽。

他仰起頭,一如上一次那樣平靜地看著她。

她沒想到他會如此清醒地盯著自己,嚇了一跳,又轉而笑問︰「在等我嗎?怎麼知道我今天會來?」

「縣衙距離此處不過一條街。」他慢慢說出。

她眨著眼,笑道︰「哦?那又如何?我就是剛從那邊過來的,不過縣衙里除了髒兮兮的男人和棍棒之外還能有什麼?我可不喜歡去那里。」

君亦寒低下頭,繼續雕刻著手中的那根玉簪。

她側過頭來看,「咦?用墨玉雕刻牡丹?好奇怪的刻法,這不會顯得太不吉利嗎?」

他全神貫注在這根簪子上,對她的話根本是充耳不聞。

她就站在旁邊,也不再多說話,認真地看他雕刻,整整看了一夜。

她何時走的他並沒有注意,只是當他再抬起頭時,屋內已經沒有了她的身影,而桌上裝筆用的一個瑪瑙筆筒卻不見了。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和四。終于他的工房成了她的客房,一兩個月之內總會來一趟,如走馬燈一樣,比起那些遞交請柬卻請不到他、上門求見卻見不到他的富商豪紳,那丫頭知道她有多幸運嗎?

不過,現在想來,他的做法的確像是在縱容——縱容她的來去自如、縱容她的順手牽羊。為什麼?

外面金光閃閃的亮澤透進窗邊,讓君亦寒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抬起,擋在眼前。

若有原因,應該就是朝霞吧?那份笑容總如朝霞般炫目耀眼,讓他在黑暗中看到了不一樣的光芒,更讓他的心在二十幾年中第一次因為看到玉器以外的「東西」而有所觸動。

若是早一些決定追究,早一點狠下心報官,將她捆住,拿問清楚,何來今日這份琢磨不清又胡思亂想的辛苦?

神兵山莊的司馬青梅和神偷門的小桃紅,也許真的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碼事!

不管怎樣,他以十日為期,讓自己有機會追查線索,十日之後,倘若什麼都查不到,他就只當他們之間全無瓜葛,把那個怒而離開的小桃紅徹徹底底地從他的記憶中抹除干淨。

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能徹底把我忘掉!

她臨走前說的那句話,總是反反覆覆地縈繞在他心底,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又總忍不住想冷笑。

此刻,對著被他丟棄在桌角的那塊玉牌,對著上面那顆圓溜瑩潤的珍珠,他冷冷地反問︰「這世上真的會有忘不掉的人嗎?我,不信。」

次日,他來到位于東都郊外的一處莊院。這片地方佔地之廣,修繕之豪華,讓向來見物不喜的君亦寒也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吃驚。

听說神兵山莊富可敵國,看來傳言果然不虛。這也難怪司馬青梅可以眼楮都不眨地丟出十幾萬兩來買君家的玉器。若是換作別人,能以幾千兩銀子買到一個刻有君亦寒私章標記的小玩意就樂得向親朋好友炫耀十天半個月的了。

被人引領到為他準備好的房間,他不得不再一次在心中嘆服。不知道司馬青梅在一日之內下了多少道命令、費了多少心思和工夫,居然把屋子裝潢布置得和他的要求一模一樣,連窗紗紙都是他在東川時所貼的淡竹青。這種窗紗因為很名貴,當年是皇上御賜給君家的,所以這次在單子上他雖然隨手寫上了它的名字,卻並不相信司馬青梅真的能照原樣找來辦妥。

那個女人著實不簡單啊。

「還滿意嗎?君二少?」隨著聲音而來,司馬青梅正佇立在門口,她的風姿向來優雅如園中的一朵奇葩,讓人賞心悅目。

他點點頭,「多謝了。」

「那,我們何時開始?」

他放下隨身帶來的小箱子,回應道︰「此刻就可以開始。」

要為一個人雕像,首先要為其作畫,按圖索驥,照畫而雕。

君亦寒為一些人作過畫,但是那些人都是出身豪門,吃不了苦、受不了罪,每次最多坐半個時辰就喊著腰酸背痛,要去休息一會兒,而君亦寒又是一個精益求精的脾氣,一縷頭發或者眼角的一絲皺紋都不會放過,作畫異常精細,所以往往要連畫兩三天才能把底圖完成。

然而她似乎不同于一般的富貴人家中那些夫人小姐,很能沉得住氣,從清晨他入莊到午時,整整三個時辰,她的身子幾乎都沒有一點晃動,連嘴角的笑容都仿佛是已經雕刻好了似的,凝固不變。

午時剛過,君亦寒感到月復中有些饑餓了,便放下畫筆說道︰「先到這里,司馬小姐應該累了,暫且休息吧。」

司馬青梅盈盈站起,微笑道︰「君二少畫了一個早上,也肯定又累又餓,那日在醉仙樓沒有請二少吃到他們樓里的拿手菜,今日我將樓中的廚子找來,在這里為二少開宴,請二少品嘗。」

飯菜很快就端了上來,如同計算好他們要休息的時辰一樣,不冷不熱,菜溫剛好。

「君二少用飯,我就不打擾了,暫且告辭。」大概看出他為人孤僻冷傲,她留他一人在房中用飯,自己先離開。

君亦寒拿起筷子,將所有的菜肴掃了一遍。這桌上的菜肴每一道都精致異常,不過再度讓他吃驚的是,所有的菜看都是按東川人的口味做成的,顯然,這也是司馬青梅的授意。

吃罷飯,有人立刻上來撤換,過了一個時辰,待他精神養足之後,她才又來到。

他再畫了兩個時辰,終于將底稿完成,接下來就是選料雕刻。按規矩,雕刻用料應由他負責采買挑選,而司馬青梅卻說︰「我已經命人先采購了一些玉料,不知道能否入得了君二少的眼,你可以先看一看。」

玉料放在莊院內最深處的倉庫里,其種類之多、成色之好,出乎君亦寒的意料之外。

「怎樣?有能用的玉料嗎?」陪同前來選料的司馬青梅不做任何決定,只是問他的意思。

他點頭,「司馬小姐選買這些玉料,應該費了不少工夫吧?」

她淡淡一笑,「過獎了,無非只是用錢用人而已,比不了君二少雕刻時的嘔心瀝血。」

君亦寒的目光投注在身邊的一塊白玉之上,他一眼便看出這是一塊上好的羊脂玉,用手模上去,果然手感細膩溫潤。

「就用這一塊……」他話音未落,倏然而止,因為在他身前幾丈外,有幾個婢女排列而站,隨侍左右,當他目光無意中掃過她們時,赫然發現——這些婢女都穿著完全一樣的紅繡鞋,只是其中一雙鞋上,原本作為裝飾的珍珠居然少了一顆。

就在他目光投過去之時,那雙少了一顆珍珠的腳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稍微向後縮退了幾分。

君亦寒的眼楮只是死死盯著那雙腳,並沒有移上去看腳的主人。

司馬青梅站在他身後,自然看不到他的眼神表情,問道︰「二少選中了這一塊是嗎?」

這一瞬間仿佛很長,但其實很短,他倏然轉身,又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淡淡地回答,「是的,請命人將它搬到我的房間去。」

他隨著司馬青梅走出了倉庫,身後倉庫大門關閉的聲音與婢女們魚貫而出的腳步聲混雜在一起,紛亂卻又清晰地打擊在他的心弦上。

他的直覺沒有錯,她果然在這里。果然……找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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