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義行 第十八章 惡面仁心 作者 ︰ 高庸

這姓柳的夫婦二人一直狂傲跋扈,不知為了什麼.見了枯禪和尚和再也狠不起來,言語問總是極力阿諛奉迎,不敢有分毫違拗。

枯禪和尚冷然一笑,道︰「輪理說,此事本與貧增無關.但貧僧生平最痛惡以暴凌弱,好管閑事,我這毛病。柳施主想必知道得很清楚。」

柳天鶴道︰「的確不錯,大師父一間嫉惡如仇,好管天下不平事,俠肝義膽,愚夫婦久已衷心敬佩。」

枯禪和尚道︰「既然二位施主如此抬舉貧僧,今夜的事,貧僧就管定了」

向屋頂招了招手,接道︰「章施主請下來。」

章冰岩應聲回到天井中,緩緩放下兩具尸體,抱拳道︰「多謝大師父仗義執言。」

枯禪和尚也不還禮,探手向尸體虛空一抓,那二十余件釵環飾物都像萬流歸源般,齊齊飛入他的掌中,但見珠彩金光交相輝映,一只手掌幾乎難積不下。

老和尚凝容道︰「這些女人戴的東西,章施主留之無用,何不施舍給貧僧?」

章冰岩欠身道︰「但憑大師處置。」

枯禪和尚點點頭,又問歐陽玉嬌道︰「釵環乃是飾物,原為女子增色而制.倘若用作殺人的凶器.那就反增其丑了.盼望歐陽施主牢記此言。」

歐陽玉嬌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默然不答。

枯禪和尚接道︰「物各有主、貧俗不願掠入之美,如今借花獻佛.將這些東西奉還給歐陽施主,但願施主謹慎使用,別再丟人了。」

話落,信手一揮,那滿掌珠翠釵環,一齊月兌手飛出,全都端端正正插回歐陽玉橋頭發上,半支也沒有落空。

歐陽玉嬌駭然變色,怔了片刻.才深深施禮道︰「多謝大師父。」枯禪和尚道︰「凡人行事最忌急躁.你們兩家連禍水雙侶的面還沒見到.便即舍命廝拼,貧增深不以為然。如今章施主平白犧牲了兩名弟子,理當共享雙侶秘密,以資補嘗,不知柳施主伉儷認為如何?」

柳天鶴笑道︰「大師父說得對極了,咱們空自爭執了許久,竟忘了先找找那禍水雙侶是不是還在客棧內?」

他這話避重就輕,並非對枯禪和尚作何承諾,自然是為自己預留後步,準備找到禍水雙侶這後,再作打算。

歐陽玉嬌了解丈夫的用意,連忙接口問道︰「大師父是否也有意留下來,參與搜尋禍水雙侶的行動呢?」

枯禪和尚道︰「出家人本該戒絕貪婪,不過……」

歐陽玉嬌搶著道︰「咱們也知道大師父持戒嚴謹,不會為了寶藏秘密而動心。如果寶藏真被咱們夫婦得到,咱們一定要拿出一筆錢,替大師父修座富麗堂皇的大廟。」

枯禪和尚笑道︰「那貧僧要先謝謝歐陽施主了。」

歐陽玉嬌道︰「這算是咱們夫婦許的願,決不會食言。大師父要走了麼?恕咱們夫婦不遠送了。」

她臉上笑意盎然,心里只恨不得和尚快走,暗忖著︰你這禿驢多多管閑事,早些滾吧!今天咱們夫婦落了單,只好忍氣吞聲,且等寶藏到手.那時會齊「十二」友,再跟你算賬。

誰知枯禪和尚卻含笑搖頭道︰「貧僧雖然不存貪念一卻想看看那禍水雙侶究竟是什麼模樣,所以暫時還不打算走。」

歐陽玉嬌心中暗罵,臉上仍然堆著笑,說道︰「其實還不是江湖傳聞渲染的,把那禍水雙侶說得多神秘密,依奴家猜想.大不了也是一個鼻子兩雙眼楮,那里就真成了三頭六臂的人物.大師父看了,多半會失望。」

枯禪和尚道︰「話雖如此,但世上見過他倆面目的人,一個個都已遭了橫死.才有「禍水」之稱,貧增倒很想試試運氣.且看會不會惹禍上身!」

接著,又問章冰岩道︰「章施主是否確知他兩個在客棧中?」

章冰岩道︰「在下師徒來得最早。曾經搜查過後院,並未發現他們蹤跡,這客棧雖無出路,他們若未離去,八成就在這幾間客房內了」

枯禪和尚目光一掃,笑道︰「這兒總共十來間客房,他們若真在房中,必已目睹我等爭論的經過,只怕正在暗中地好笑哩!」

歐陽玉嬌道︰「如果換了奴家是他們,既然無路可走,早就自己出來了。」

枯禪和尚笑道︰「不錯,由此可見他們若非業已離去,必定有超人的沉著鎮靜功夫,諸位萬萬不可不覷他們。」

章冰岩道︰「在與不在,只要一搜便知道了。」

枯禪和尚卻搖頭道︰「且慢鹵莽,讓貧僧先勸導他們一番,最好能使他們自動出來,免滋誤會。」

于是,柱杖揚聲道︰「貧增枯禪,久聞雙侶之名,欲求一晤,並無惡意,二位施主如在房中,即請回答。」

隻兒挨近海雲,輕輕問道︰「表哥,咱們要不要出去?」

海雲點頭道︰「反正客錢只有這麼大,咱們不出去,人家也會進來。」

說著反手將盛彥生的「黑甜袕」點閉.領著隻兒走向房門。

鳳姑突終自言自語道︰「軒轅十二妖個個心狠手辣,枯禪和尚更是有名的鬼見愁,落在他們手中那滋味比落在胡一帖手中不,更要難受多少倍。」

海雲一驚卻步.駭然道︰「原來這和尚就是號稱「天下第一凶人」的「干尸鬼見愁」?」

鳳姑徐徐道︰「也就是盤陀山天殘八丑的師父。」

海雲倒吸一口涼氣,竟遲遲沒敢再移動腳步。

隻兒冷哼道︰「不要被別人兩句話就嚇唬住了,那和尚鋤強扶弱,對章冰岩仗義援手,那一點兒像是壞人?」

鳳姑道︰「壞人臉上又沒有刻字,有些人肚里越奸詐,表面上越喜歡裝作義重如山,豪氣千萬的樣子。就跟有些人看來聰明,其實卻笨得像豬一樣。」

隻兒情知後面兩句是諷刺自己,恨恨道︰「就算他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咱們的確確不是禍水雙侶,又何須懼怕?」

海雲沉吟于片刻,道︰「事到如今,怕也沒有用,不如爽快一些。」

話落,毅然拉開房門,大步而出。

隻兒毫不遲疑,倒提緬刀也跟著走了出去。

鳳姑欲阻無反,忙向小龍揮了揮手,「姊弟倆」也同時閃身出房。

那枯禪和尚只知道客棧中可能藏匿著禍水雙侶,再也想不到現身的竟有四五人,而且其中有男有女,更有個頭上戴著布罩的怪人,一時間,倒不覺暗吃一驚。

柳天鶴夫婦和斷魂鉤章冰岩更是駭然驚顧,不約而同都向後倒了一大步。

海雲向枯禪和尚拱了拱手,說道︰「大師父欲見禍水雙侶,可惜來遲了一步,據晚輩所知,他們並不在客棧中,整個客棧已經沒有一個活人……」

枯禪和尚凝目問道︰「小施主貴姓?這幾位又是什麼人?」

海雲道︰「晚輩海雲,他們都是晚輩的朋友,來此是為了相助晚輩尋覓失散的表妹,不巧卻遇上禍水雙侶也在客棧出現的謠言于是,便將表妹隻兒遭病郎中胡一帖劫持的事,簡略說了一遍。

枯禪和尚一面傾听,一面卻用兩道冷電般的目光,逐一向風姑姊弟和隻兒打量,听完這後,微笑道︰「如此說來,諸位竟是適逢其會,與禍水雙侶毫無關連的了?」

海雲道︰「事實確是如此。」

枯禪和尚搖頭笑道︰「那真是抱歉得很,諸位年紀輕輕,前程似錦,不幸部惹上這場可怕的是非。」

海雲道︰「大師父的意思是……」

枯禪和尚嘆道︰「諸位想必也知道,那禍水雙侶如今已成眾矢之的,這家客棧慘遭橫禍,諸位卻偏巧出現在客棧內,怎能使人相信與禍水雙侶無關?」

隻兒接口道︰「可是咱們分明與此事無關,莫非老前輩不信?」枯禪和尚道︰「貧增縱然相信,別人也不會相信的。」

隻兒道︰「那要怎麼辦?」

枯禪和尚緩緩說道︰「只有一個方法,除非諸位暫時跟隨著貧僧,直到那真正的祝水雙侶出現之後……」

鳳站截口道︰「假如咱們辦不到呢?」

枯禪和尚臉色一沉,精目中寒芒迸射,投注在風姑身上,一字一頓道︰「辦不到也得辦到,否則,貧僧實難保護你們活著離開這家客棧。」

鳳姑冷哼道︰「你何不干脆說要把咱們扣留下來,卻借口什麼保護不保護?咱們什麼時候求你保護過了?」

枯禪和尚勃然大怒,沉聲喝道︰「你是誰?竟敢對貧僧如此說話?」

鳳姑道︰「我就是我,憑什麼不敢對你這樣說話?」

枯禪和尚一頓禪杖,叱道︰「好狂傲的小輩,把你那頭罩取下來,貧僧要看看你是什麼變的?」

風姑傲然道︰「有什麼好看的,反正殺豬的屠夫也扮不了觀音菩薩,自己是什麼東西變的,自己心里明白…」

海雲急忙勸阻道︰「快別這樣.有話可以好好商議。」

風姑道︰「沒有什麼可商議的了,說破了嘴也免不了動手。」

忽然語音一低,匆匆接道︰「我自有辦法應付這老魔頭,咱們一動手,你就帶著傷者問西突圍。」

海雲憂慮道︰「可是,他們有四個人……」

風姑道︰「柳天鶴夫婦另懷私心,必不肯全力阻擋;章冰岩比較容易應付,我會叫小龍纏住他。但你們在離開客棧以後,卻務必要小心還有其他黑道高手會現身攔截。」

海雲道︰「你自信能應付干尸鬼見愁?」

鳳姑道︰「這個不用你擔心,縱然傷不了他,全身而退還有這份把握。」

兩人都用極低的聲音交談,說到這里,風姑又故意提高聲音道︰「你雖擋我了,人家怕他那一身‘枯皮玄功’,我偏要把那層皮剝下來。」

枯禪和尚先前雖已憤怒,還沒有出手的意思,听了這話,白眉連排了兩挑,登時露出滿臉殺機,寒聲道︰「小輩,就憑你這句話,貧僧今夜定要割掉你的舌頭,挖下你的眼楮。六十年來,還沒有誰敢對貧僧說過這種不敬的話。」

鳳姑啤道︰「呸!那是你運氣太好,沒有踫見像我老人家這麼大年紀的叫小輩」

枯禪和尚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由身裁推斷,他只能看出民姑是個女子,一直還當她‘小輩’看待,現在听鳳始自稱「老人家」,不禁大感詫異。

風姑卻用輕蔑的語氣答道︰「只要將我老人家留下來,還怕不切道我是什麼人嗎?」

枯禪和尚怒哼道︰「貧僧本無意出手,是你一再無理挑撥,說不片很,只好得罪了。」

大袖向後一指,又對柳天鶴夫婦和章冰宕道︰「你們退後一些,休要在些礙手礙腳。」

柳天鶴夫婦毫不遲疑,立即雙雙後退,章冰岩略作沉吟,也依言退後了三四步。

鳳姑冷笑道︰「最好你別讓他們離得太遠,萬一失手落敗的時侯,有他們在旁邊還可助你一臂之力。」

枯禪和尚厲聲道︰「貧僧是何等身份,豈能再人助拳,他們三位若相助了半招一式,貧僧便自認落敗,掉頭就走。」

風姑道︰「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到時候不要反悔?」

枯禪和尚道︰「休要嘮叨,亮出兵刃來吧!」

風姑雙掌輕拍,道︰「我老人家生平不用兵刃,要動手,就憑這雙肉掌,足夠應付你的寒鐵烏龍杖。」

枯禪和尚氣得將禪杖一頓,硬插進天井石板內,怒唱道,「貧僧也不用兵刃,咱們就赤手對雙掌。」

鳳姑搖拍頭道︰「不,這樣你太吃虧了,也罷,我老人家就再讓一步,只用左手對你的雙掌,好叫你敗得心服口服!」

說道,果然把右手反藏在黑袍之內。

枯禪和尚怒火上沖,大吼道︰「貧僧連雙手都不用,要殺你也容易得很。」

鳳姑接口道︰「大話人人會說,要看說出來的話算不算數?」

枯禪和尚道︰「當然……」

這兩個字才出口,便知道自己上當了,試想一個人武功再高.如果不用雙手,怎能施展得出來?但他自負「干尸鬼見愁」的身份,一言既出,明知上當也不願輕易反悔了,索性點點頭,道︰「貧僧不用雙手,憑兩只腳和口內罡氣,仍可將你制于死地,不信你盡可試試。」

風姑聳肩笑道︰「那是自然要試試的,不過,你口里強說不用雙手,等到情急的時候,突然又出手發招,反能改到奇襲的效果……」

枯禪和尚道︰「依你意欲如何?」

風姑道︰「既要逞能,就索性用條繩子,先把你的雙手反綁起來。」

枯禪和尚冷曬道︰「貧僧若是反悔,區區一條繩子,就綁得住麼?」風姑道︰「一條繩子固然沒有什麼作用,但卻能給你一個警惕.當你想用手發招的時候,心里多少會顧忌到自己的身份。」

枯禪和尚仰面笑道︰「好吧!一切依你的意思。」

鳳始從黑袍內取出一條細繩,笑道︰「你很爽快,我老人家也不願過份,繩子用我的,負責綁扎的人由你指定,以示公允。」

枯禪和尚道︰「反正都是捆綁,由誰動手都是一樣。」

歐陽玉嬌笑盈盈走了過來,道︰「賤妾來替大師父效勞如何?」

「那就有勞歐陽施主。」

歐陽玉嬌接過細繩,才知道竟是用蠶絲與牛筋合織的「捆仙索」。

當下卻不說破,便將枯禪和尚雙手牢牢反綁,最後更用力打了兩個死結。

鳳始見枯禪和尚已經一步步墜入計中,緩緩舉起左掌,沉聲道︰「留神些,我老人家要出手了!」

「盡管施為吧!貧僧……」

話猶未完,突聞風姑嬌叱一聲︰「看掌!」

黑袍指揚,勁風排空而至,業已連環劈出三掌。

三掌出手,枯禪和尚站在那里紋風未動,鳳姑不由大吃一驚,急叫道︰「海雲,還不快走!」

原來她拿勢發出,已用了八九成具力,每一掌都結結實主擊在枯禪和尚身上,但掌力所及.如中敗革,那枯禪和尚不但分毫未曾受傷,就連身軀也沒有晃動一下。

鳳姑發現不妙,一面急急招呼海雲快逃,一面變掌為抓,疾扣枯禪和尚的的咽喉、同時飛起右足,向和尚月復部猛踹了過去。

咽喉和月復部都是身體要害.鳳姑一招雙式.上取咽喉乃是攻其脆點,下端月復部乃是希望能把和尚逼退,以便掩護海雲月兌身。

誰知道枯禪和尚居然毫不閃避。

更故意仰露出咽喉,挺起肚子,硬挨了一抓一腳。

風站五指扣中和尚咽喉,只覺觸手奇寒如冰,恍如抓住一很冰柱,心里一驚,連忙撒手……卻听枯禪和尚嘿的冷笑道︰「貧增還當你有多大道行,原來不過如此。」

笑聲中,飛起一腳,竟將鳳姑踢了個勁斗。

風站就地一滾。

翻身躍起,揮掌又撲了上去,一面拼命纏住枯禪和尚,一面又催促道︰「你們還發什麼呆?難道要弄得大家都死在這兒才甘心?」

海雲也看出這「干尸鬼見愁」武功已達化境,實難力敵,非自己先走,鳳姑例無法怞身月兌險,于是,伸手一拉隻兒,兩人同時長身,向後馳去。

章冰岩遠遠望見,急喝道︰「小輩想往那里走!」

雙袖一擺,直追了過來。

由天井能往後院的門戶,距離柳天鶴夫婦最近,是以,當海雲和隻兒發動之時,歐陽玉嬌早橫身截住了去路,但卻未曾出手攔阻海雲,反而一搖螟首,發出兩支珠環,向章冰岩射去。

幸虧章冰岩早有提防,雙手疾圍,封開了珠環,身形略頓,眼睜睜看著海雲和隻兒越過院門,奔人後院中。

章冰岩不禁怒道︰「二位這算什麼意思…」

歐陽玉嬌道︰「唉呀!賤妾原想助章大俠一手。」

柳天鶴埋怨道︰「你做事總是這樣鹵莽,天幸沒有傷著.這誤會又鬧大了!」

歐陽玉嬌道︰「我本是好意,又不是存心要……」

柳天鶴喝道︰「好了.不用解釋了.趕快去把兩個小輩追回來才是正經。」

歐陽玉嬌裝作滿月復委曲的模樣,轉身向後院追去。

柳天鶴又向章冰岩抱拳笑道︰「章兄可曾傷著那兒?小妾魯莽失禮.兄弟這兒替她致歉。」

章冰岩雖然明知他們夫妻是在唱雙黃戲、無奈卻不好發作。一哼道︰「失禮事小,倘若那兩個小輩月兌身逃了.卻是大事。」

柳天鶴忙道︰「這不要緊,有小妾追去,諒他們逃不掉,章兄若不放心,兄弟這就親自去追他們回來。」

說完,拱了拱手.也轉身飛掠而去。

章冰岩想跟蹤追去,又怕中了柳天鶴夫婦的圈套,想罷手不追,又擔心「禍水雙侶」被他們半途截走,怔怔站在後院門前,一時竟沒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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