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鳥 第四章 秋染蘆花白 血冷溪水紅 作者 ︰ 黃鷹

蝙蝠那幢怪屋原來是在翼城北郊。

這其間好些道路,好些田野。

過了這些田野,這些道路,翼城就在望了。

步煙飛這下子更就在翼城城門之外。

沈勝衣還是追在她的身後,距離卻不足五丈了。

路上的行人雖然不多,可也不少,看到在追逐的這兩個人,不其然都吃驚地收住了腳步。

沈勝衣一身血污,散發飛揚,誰見到他都不難吃一驚的。

步煙飛?

步煙飛長裙飄舞,簡直就像是在雲中的仙子,只可惜已不能再出塵了。

這一路急奔,就算是真的仙子,只怕也難免蒙塵。

她已在喘氣。

女孩子的身子輕盈,天生就是練輕功的材料,所以輕功練得比男孩子高明,實在不是一件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但說到氣力方面,女孩子顯然就比較吃虧了。

例外當然也會有的。

步煙飛卻並不是在例外之內。

這下子她只想趕快擺月兌沈勝衣,找一處地方好好地歇歇。

是以一來到城門之前,她幾乎連想也懶得一想就飛了入去。

城內的屋宇店肆一定很多,橫街小巷一定不少,憑她的輕功,憑她的經驗,應該可以從容擺月兌沈勝衣的追蹤。

她心中一得意,不由得回頭一望沈勝衣。

沈勝衣離她只有四丈了。

這本來還不成問題,成問題的只是她這回頭一望。

她實在不該回頭一望的。

一行人正踏著白石大街,打從城中向城門方向走來,她這回頭一望,就疏忽了這行人的存在。

她的身形何等迅速,到她察覺的時候’她離那行人當前的四個已經很近很近了!

這四個人一直眼向前看,可也冷不防步煙飛閃電也似撞來,又抬著東西,轉動中來得不夠靈活,哪里還來得及躲避?

步煙飛才回過頭,眼前就出現了兩張極其年輕的臉龐!

兩下眼看就要踫在一起!

步煙飛到底是步煙飛,驚呼未絕,左右雙掌已向那兩張臉拍了出去!

叭叭的那兩張臉上立時各自出現了一個飛紅的掌印!

步煙飛情急之下,掌上用的力道當然不輕,那兩個青年空有一身武功,猛地挨了這重重的一掌,也不由得左右飛開,抬著的東西不其然亦蓬地摔在地上!

步煙飛兩人中穿過,正好落在那東西之上!

那東西赫然是一副棺材!

步煙飛一看見是棺材,腳就軟了!

難得她居然還有氣力,從棺材上跳下來。

她腳才一著地,耳中就已听見了錚錚的連串利刃出鞘的聲音。

她目光才一抬起,眼旁就已瞥見了閃亮的劍鋒!

劍,十口劍!

十個衣飾一樣的青衣少年,十雙如隼如鷹,似火似焰的眼楮,十張充滿了憤怒的臉龐,其中的兩張還留著飛紅的掌印!

目光一齊射著步煙飛,劍尖一齊指著步煙飛!

咆哮雷霆!

十個青衣少年雷霆中同時展動身形,十口鋒利的長劍雷霆中螃蟹的爪鉗一樣剪向步煙飛!

這威勢何等凌厲,這聲勢何等驚人!

步煙飛不由得面色發白!

她也知道不妙了,正想抽身離開,哪知道才一移動,一股無形的壓力就從四面八方迫來!

這十劍分明已封死了她的身形!

即使是平時,陷身這「無腸劍陣」之中,她要逃出去也不是一件易事,何況這下她實在已有些乏力?

又一聲咆哮,劍陣終于發動!

這無腸劍陣一發動,就再沒有人能夠制止!

這十個青衣少年的精、氣、神、力已融為—體!

這十劍刺出已成有去無回之勢!

劍氣在流動,劍光在閃動!

劍芒十點、百點、千點、萬點,交織成了一道綿密已極的劍網!

劍網一落下,困在劍陣中的人只怕就得粉身碎骨!

劍網已在落下!

森寒的劍氣砭人肌骨,步煙飛的冷汗剛從鼻尖上滲出就凝結在劍氣中!

一種前所未有過的恐懼猛然襲上她的心頭!

「斬!」—聲霹靂暴起!

劍網暴落!

也就在這剎那。一道飛虹—樣,閃電一樣的劍芒突然破空飛來!

劍光輝煌而迅急,猛擊在劍網之上!

錚錚錚的—連串暴響,劍芒飛散,劍網飛散!

十個青衣少年踉蹌後退,十把劍竟有六把散落在地上!

步煙飛的身旁卻多了一個人!

這個人左手—劍,手壓在唇下,劍脊卻壓在鼻梁上.眉心上!

劍光閃亮、銳利,這個人的目光更閃亮,更銳利!

「沈勝衣!」十個青衣少年突然同時一聲驚呼!

這個人當然就是沈勝衣!

除了沈勝衣,還有誰能施出這麼輝煌,這麼迅急的一劍!

又還有誰能一劍就擊破無腸劍陣!

這一劍顯然已傾盡他所有的力量,他站立在那里,突然汗落如雨,一身濕透!

他的胸膛不住起伏,但目光依然堅定,手更堅定!

十個青衣少年怔怔地望著沈勝衣,眼瞳中又是驚,又是怒,其中的六個一長身,連忙拾回給震落地上的長劍!

劍一在手,這六人眼中的驚懼之色便少了三分!

二十道目光一交錯,十個青衣少年的身形又展動!

劍光再起!

「住手!」

一聲暴喝適時劃空傳來!

沈勝衣目光一轉,就看見負手站立在那里的無腸公子!

無腸公子的一雙沒有感情,沒有變化的眼楮也正在望著沈勝衣!

「人生何處不相逢!」

「幸會!」沈勝衣只有這一句說話。

「只可惜這一次你我相逢仍然不是時候!」無腸公子淡笑,「家父的靈柩正等著北歸故里,恕我未便在此多留,失陪!起棺,啟程!」

最後這四個字當然是說給那十個青衣少年听的。

這四個字一說完,他就大踏步走了出去,頭也不回。

他竟然完全不追究無腸君的靈柩給撞倒地上的一事。

他甚至連問也不問步煙飛是什麼人?沈勝衣又為什麼要出手?

十今青衣少年恨恨地瞪了沈勝衣一眼,也自回劍入鞘,抬起棺木,默默地跟在無腸公子身後。

沈勝衣目送遠去,苦笑。

他當然知道這一筆帳,無腸門是必又完全算在他的頭上。

他當然也想像得到無腸公子心中的怨毒,憤恨!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他嘆了口氣,忽然想起了步煙飛,目光霍地轉回。

步煙飛並沒有走。

步煙飛正在望著他,一見他回頭就問︰「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無腸門中的人!」

「無腸門?」步煙飛一驚,「那死魚眼的莫非就是無腸公子」?

「你也知道他?」

「我還知道你擊敗了無腸君。」

「你知道的似乎不少。」

「听說無腸君因此飲恨自盡?」

「恩!」

「他們抬著的就是無腸君的棺材?」

「你沒有听清楚無腸公子的說話?」

「怪不得方才他們對我那麼凶了!」

「我對你難道就不凶?」沈勝衣右手霍地暴長,抓向步煙飛!

相距那麼近,又是出其不意,步煙飛哪里還來得及閃避,驚呼才出口,一只右腕已在沈勝衣手中。

「這次你還走得了?」沈勝衣一面凶光殺氣似的。

步煙飛卻笑了。「你要殺我方才就不會救我,方才你還狠不起心腸,不成現在就狠得起來?」

沈勝衣一怔!

「你方才為什麼要救我?」

沈勝衣冷哼一聲,沒有回答。

實際上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為了什麼,只記得那會子一股熱血突然涌上心頭,人就飛起,劍就刺出!

「不管你是看不過眼還是為了什麼,你即然救了我,我……?步煙飛瞟著沈勝衣,「我還是感激你的。」

「你最好忘掉。」

「我怎會忘掉?我怎能忘掉?」

沈勝衣只有閉嘴.

步煙飛的目光落在沈勝衣握著她右腕的手上,一張臉忽然又紅了起來。「你怎麼還不放開人家的手?」

沈勝衣這才省起,就像是給毒蛇在手背咬了一口似的,慌不迭地松開.「他們剛才施展的就是無腸劍陣?」

「好像是的.」

「看來並不像傳說中的那麼厲害.」

「是麼?」

「我雖然不能像你這樣一劍就將它擊破,但若是一劍在手,在劍陣發動之前,憑我的身手,相信亦不難突圍而出!」

「是麼?」

「只可惜我從來就不帶劍……」

「那你平時殺人用什麼?」沈勝衣目光一寒,「用手?」

「我沒有殺過人!」

「你是十三殺手之一?」

「是呀!」

「殺手之所以成為殺手就是因為替人殺人?」

「是呀!」

「你不殺人,又怎會成為十三殺手之一?」

「我表哥也是十三殺手之一!」

「哦?」

「由開始他就認為一省的生意還不夠做,但說好了一人只管一省,他想多做一省的生意就得多找一個人!」

「哦?」

「這個人,身手不單止要好,還要願意听他擺布,在他的心目中,我就是這個人!」

「所以他找上了你?」

「所以我的一省雖然也死人不少,卻完全跟我沒有關系。」

「人都是你的表哥殺的?」

「不是他就是他的助手!」

「他真的是你的表哥?」

「真的!」

沈勝衣一怔。

他盯著步煙飛,似乎是要從她的面上,她的眼中,找出說慌的跡象。

步煙飛並沒有回避他的目光。

兩人的視線相觸相凝。

步煙飛的眼瞳是這樣的清朗,是這樣的純潔。

無論怎樣看,她也不像是一個會說謊的女孩子。

沈勝衣終于移開了目光。

「你知不知殺手並不是一個值得欣賞的名詞?」

「知!」

「你知不知十三殺手聲名狼藉?」

「知!」

「你既然都知,為什麼還要听你那混賬表哥擺布?」

步煙飛的面上突然浮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落寞之色。

「我本來是有點喜歡他的!」她幽幽的嘆了口氣,垂下了頭。

沈勝衣又是一怔。

女孩子若是喜歡上了一個人,又還有什麼不可以為那個人犧牲的?

「你那混賬表哥到底是誰?」

「柳展禽!」

「柳展禽?」沈勝衣眼中的瞳孔立時收縮,面上的肌肉立時繃緊!

「听說他已死在你的劍下?」

「嗯……」

「你雖然殺死了他,我並不怎麼樣恨你。」

「……」

「他雖然死了,我並不怎樣難過。」

「……」

「我雖然傻氣,還不至于什麼也不知,盡管我對他怎樣怎樣,在他的心目中還是沒有我的存在,在他的心目中就只有一個叫做霍秋娥的女孩子!」

步煙飛一直低著頭,並沒有留意到沈勝衣的面色,這剎那一下子變得蒼白如死!

「我真想見見這霍秋娥,看看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孩子……」

「住口!」沈勝衣猛一聲斷喝!

喝聲陡落,他的人已狂奔而出!

步煙飛實在吃了一驚,到她定下心,抬頭看去的時候,沈勝衣已走得無影無蹤了。

「這人的腦袋莫非有什麼毛病!」

步煙飛苦笑,她實在莫名其妙。

沈勝衣的腦袋當然沒有什麼毛病。

他心中的痛苦還不是步煙飛所能夠知道,所能夠了解的。

已近黃昏,未到黃昏。

斜陽透過這小酒肆的窗戶,照在他的面上。

他的目光已蒙朧。

「西溪秋早,七月初七,蘆花只怕已盡開了。」

他的語聲亦模糊。

苦澀的酒,苦澀的心。

他難道不知道酒入愁腸愁更愁?

他難道不知道,酒醉還醒,愁來又依舊?

七月初七!

西溪果然秋早,七月初七,西溪的蘆花就差不多開盡了。

風吹蕭蕭,淺渚皚皚,一望無際,盡是雪白的蘆花。

蘆花盛處,蘆葦深處,一座小小樓台,臨風婀娜.經秋蕭瑟。

四圍皆水,蒹葭滿目,一望如雪,這座小小的樓台當然就是有名的秋雪庵。

還是拂曉,曉霧淒迷,風吹蕭索。

一個青衣人臨風獨立在秋雪庵中。

庵中有椅有桌,他卻寧可站立。

他右手握著寶劍,左手按在身旁桌上的一個檀香盒子之上。

他看來還不到三十歲,一面的忠厚,但一雙眸子卻說不出的靈活。

沒有人的時候,他這一雙眸子才靈活,有人的時候,他這一雙眸子有的也只是忠厚!

最可怕的就是這一種貌相忠厚的人!

秋雪庵中這下子只有他一個人,他的這一雙眸子當然靈活!

這一雙眸子始終不離庵外的沙洲,洲畔的蘆葦!

蘆葦中忽然飄起了歌聲。

水淨沙明,輕煙小蚰,

西溪一帶清光,

溪花深處,中有雁兒藏,

舟過風葦動,

雁兒驚起,飛向何方?

好悅耳的歌聲!

「步煙飛也來了!」青衣人一笑。

笑意還在他的唇邊,那蘆葦深處已然歙乃的蕩出一葉輕舟。

舟上人正是步煙飛。

除了步煙飛,又還有誰能唱出這麼悅耳的歌聲?

青年人目送步煙飛一舟蕩過秋雪庵。沖上了一個沙洲,目光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沈勝衣應該到了!」

他喃喃自語,握劍的右手不覺一緊!

沈勝衣果然到了。

舟行在蘆花深處,沈勝衣右手揮槳,左手就在劍柄之上!

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大意的人,如今更就一點兒也不敢疏忽!

蘆梗根根幾丈高下,望不到巔。

舟過,葦搖,風動,雁飛,沙沙之聲,不絕于耳。

更入,不但見不到天,連水也見不到,扁舟就仿佛蕩在細竹編成的籬笆之中。

人瘦得就正如籬中的黃菊。

再入,前面終于見到水光,沈勝衣奮力一槳沖開水面,秋雪庵立時在望!

扁舟並沒有蕩向秋雪庵,只是斜斜沖向一處沙洲。

舟還未到,沈勝衣人已舟中站起!

他人才一站起,腳下扁舟就猛的一震,碎裂!斷折!

沈勝衣冷不提防,哪里還站得住腳,噗通地翻身落水!

他這邊落水,一個人就從那邊的水面冒了出來!

放天龍!

放天龍手中一雙分水刺,深深的吸一口氣,又沒入水中!

一到了水中,放天龍簡直就像是變成了一條龍!

水冰冷,水清澈!

沈勝衣的頭腦本來就冷靜清醒得很,這下子更冷靜,更清醒!

他才一睜開眼,就看見一個人鯊魚一樣標來!

兩支分水刺緊接左右刺到!

沈勝衣水中一偏身,劍急忙迎上!

劍在水中沒有分水刺那麼靈活,放天龍在水中更是比沈勝衣來得矯活!

沈勝衣才封開放天龍右手的一刺,放天龍左手的刺.就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劃破了他右臂的衣衫、肌肉!

一股鮮血水中漂起,漂上了水面!

青衣人的眼楮當然沒有可能那麼遠也看得真切,他看不到水面漂起的鮮血,也無法知得到水底的情形,但他的目光還是瞬也不瞬地凝注著這遠遠的那邊的水面!

「沈勝衣在水中十成武功應該只剩八成,放天龍應該還有三分可勝的機會!」

「三分必敗,八成必勝!」

「沈勝衣必傷,放天龍必死!」

青衣人沉吟著,嘴邊挑起了一絲冷酷的笑意!

破舟仍浮在水面之上。

嘩啦怒的水花濺飛,一個人突然從舟旁冒了起來!

沈勝衣!

沈勝衣的身上最少也有十處傷口.但身手依然矯活,右掌猛一翻,叭的擊在破舟上面!

破舟猛一沉,沈勝衣瘦長的身子箭一樣離水射上半天!

放天龍幾乎同時亦浮出了水面!

他實在不該跟著浮出來的!

沈勝衣半空中腰一折,瘦長的身子就倒沖而下!

劍在先,劍閃電一樣擊下!

放天龍才弄清楚沈勝衣人在哪里,閃電已擊在他的身上!

水花狂飛,沈勝衣人劍筆直插入了水中!

一股更大,更紅的鮮血連隨涌上了水面!

一個人跟著浮現,分開血水,游向靠近的沙洲,唉,沈勝衣?還是放天龍呢?

「放天龍必死!」

青衣人冷酷的笑意仍在嘴邊,仍未消逝!

「殷開山應該準備應戰了!」

殷開山已在準備應戰!

他看著沈勝衣浮出水面,看著沈勝衣游向他存身的沙洲!

他的眼楮開始睜大,他手背的青筋開始怒起,他滿面的虯髯也在怒起!

他的人簡直就像是一頭怒獅,一頭蓄勢待發的怒獅!

沈勝衣的腳下已接觸到地面。

他吁了口氣,一步一步地涉水而上!

水在他的胸膛,水在他的腰月復,水在他的膝脛!

突然他看到了水中巨大的倒影。

他目光一抬,就接觸到野獸一樣的兩只眼,怒獅一樣的一個人!

殷開山!

殷開山的開山巨斧已舉起!

一聲咆哮,震撼長空,殷開山的人已怒獅一樣撲出!

水花怒濺,飛激!

殷開山落在沈勝衣面前,雙腳一插進水中,巨斧就已激蕩起驚人的呼嘯聲狂揮而出!

沈勝衣急一偏身,巨斧就從頭頂上空急掠而過!

一蓬斷發連隨飛揚!

好利的一張巨斧!

劍更利,劍光已飛起!

沈勝衣一出手就是三七二十一劍!

殷開山居然也不慢,翻斧護在胸前,連擋了二十一斧!

斧一貼身,根本就已是一面盾牌!

斧一離身,卻是犀利的砍殺!

殷開山馬上還了七斧!

沈勝衣連擋七斧!一只左手竟已被震得發麻!

殷開山沒有千斤神力,也用不動這張開山巨斧!

沈勝衣立時驚覺!

殷開山連隨又是七斧出手!

他只希望沈勝衣再硬接七斧1

這七斧的聲勢更駭人!

沈勝衣若是再接這七斧,他的一條左手就休想再听使喚!

幸好他連一斧也沒硬接,只是盡量利用自己的長處!

劍快是他的長處,身形輕捷矯活同樣也是!

他閃開了這七斧,方位已與殷開山互易,他突然起步,往岸上奔去!

殷開山一怔,涉水狂飛,水在激濺!

還是沈勝衣的身形矯活!

殷開山竟連再給沈勝衣一斧的機會也沒有!

一到了岸上,沈勝衣的身形更輕捷,一點地,人飛在半空再一個翻滾,就落在三丈外的蘆葦中!

這一片蘆葦只及人腰,蘆花皚皚,沈勝衣驟看來就像是置身雪海一樣。

殷開山一點也不放松,追入雪海中!

風在吹,蘆花蕩起一層又一層的雪浪,秋意更蕭瑟!

沈勝衣沒有再動,就站在原地!

殷開山看在眼內,腳步亦緩下!

一步,一步,他一步比一步沉重!

他混身的氣力又已凝聚!

這開山巨斧再揮出,是必更驚人!

斧已揚起,距離已不足兩丈!

沈勝衣突然一揮劍,砍向飛雪花一樣的一簇蘆花!

沈勝衣背風,殷開山逆風!

蘆花飛起,隨風飛向殷開山的眼目!

殷開山沒有理會,繼續迫前!

沈勝衣再揮劍,揮劍,揮劍。

蘆花一時間漫天飛舞,怒雪也似沒頭沒腦的蓋向殷開山。

殷開山這才吃了一驚!

他放目望去,眼前盡是雪一樣飛舞著的蘆花!

沈勝衣竟似要隱在雪花之中!

殷開山又驚又怒,咆哮著身形暴起,殺奔沈勝衣!

一蓬更大的蘆花適時撞上殷開山的面門!

殷開山怒嘶,揮斧!

蘆花四下激蕩,雪白的蘆花突然大半變成了血也似紅!

怒嘶聲突斷,殷開山咽喉鮮血狂噴,連人帶斧倒在蘆葦中,蘆花中!

沈勝衣就悍立在殷開山身旁,左手—劍低垂,劍尖血滴如嘍!

青衣人的目光已轉向沙洲

他看不到沈勝衣詭異絕倫的一劍,也听不到殷開山絕命的怒嘶!

他卻在冷笑!

「沈勝衣即使在放天龍的分水刺下負傷,殷開山也不會是他的對手!」

「午前一定有雨!」他仰天望了一眼,面上的笑容更冷,「午前可不知沈勝衣又怎樣了?」

午前果然有雨,暴雨!

沈勝衣在暴雨中,蘆葦中站了起來。

他身上的傷口已完全包扎好,他更還在這蘆葦中睡了好一覺!

這一覺醒來,他混身又已充滿了活力,人又在巔峰的狀態!

應該休息的時候他就休息。

還有機會可以休息的時候,他也絕不錯過,他也一定休息。

沒有必要,他絕不會在心力交疲的情形下出戰。

在這種情形下出戰,他知道幾乎就等于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他並不怕死,但他向來就反對這樣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這實在沒有價值。

今日是七月初七!

十三殺手是約戰他在今日!

這一約是死約,這一戰是決戰!

十三殺手今日不死,他絕難安息!

他今日不死,十三殺手也絕難甘心!

所以他放心安睡,他毫不著急!

他知道,他肯定,十三殺手一定不會離開,一定還在等著!

曹金虎一直就在等著!

他的一身衣衫已在風雨中濕透,他的人還是盤膝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他的健康似乎並不怎樣,一張面龐瘦長而青白,不時還有一兩聲咳嗽。

他的一只右手也始終不曾離開過橫放在他膝上的那支長劍的劍柄!

這只右手這下子突然收緊!

風雨中多了—股濃重的殺氣,他已感覺得到。

他緩緩地站起了身,又緩緩地回過了頭!

一個人站立在他身後兩丈的短葦中!

他沒見過沈勝衣,但他知道,他肯定這個人就是沈勝衣!

他咳了一聲;「沈勝衣?」

沈勝衣點頭。「你?」

「曹金虎!」

「你在這里等我?」

「我在這里等你,我已等了整整一朝!」曹金虎又咳,「我不想再等了!」

嗆的一支劍鞘突然飛落在一旁,出鞘的劍已在曹金虎掌中挑起!

沈勝衣的劍早就出鞘,早就在手中了!

四道目光像劍一樣突然交擊在半空!

暴落的雨點,剎時竟似要冰結在兩人之間!

好森冷的四道目光!

兩人的腳步,剎那同時舉起,同時跨出!

兩人的長劍亦同時刺出!

腳步移動得很慢,劍勢卻是變化得很快!

相距仍遠,劍已攻守在空中!

三步跨出,兩人已互拆了二十一劍!

沈勝衣的面色越來越凝重!

這曹金虎的劍術還在高歡,不了,無腸君等人之上!

曹金虎的一張臉卻是越來越青白!

沈勝衣正是他有生以來所遇到的最可怕的用劍高手!

又是三步,這三步之間,兩劍竟然虛空互拆了差不多五十劍!

兩人的心,劍,已合而為一,心意變動的同時,劍勢亦已變動!

這劍勢比平時何止快了一倍!

這三步差不多五十劍互拆,兩人的氣息漸趨迫促,滿面水珠紛下,也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

這遙遙的運劍對拆,雖然不能傷人身體,卻能摧人心魄!

劍尖仍未接觸!

相距已在咫尺!

再一步,復雜的劍勢剎那簡化成一劍,全力刺出!

這一劍已能傷人,死人!

這已是決定勝負的一劍!

劍一刺出,曹金虎的腦海之中就閃起了一個念頭!

「我這一劍必傷他左臂,他這一劍必入我胸膛!」

他青白的臉上立時痙攣起一絲苦笑!

這一絲苦笑才現,森冷的劍氣已襲上了他的胸膛!

劍光飛閃,劍鋒交錯而過!

嗤的一聲裂帛,一道血口,沈勝衣左臂上直裂上肩頭,鮮血怒激!

曹金虎的面色同時死白,沈勝衣的一劍已插在他胸膛之上!

「我的判斷果然沒有錯!」他大笑,放聲大笑!

笑聲未絕,人已倒了下去!

沈勝衣也在笑,苦笑。

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左臂之上,他知道,這只左臂十天八天之內是不能再用的了!

他再看自己的右手,這只右手曾以一支銀劍替他闖出「銀劍殺手」孫羽的威名,這只右手雖然還不如他的左手,已絕非尋常可比!

但十三殺手又豈比尋常!

他實在沒有多大把握。

十三殺手還有五個!

這五個之內更有十三殺手之中機心最重,手段最辣的一人!

此去實在凶多吉少!

但即使眼前的是一條死路,他還是要去!

他立心要做一件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成功為止,他絕對不是會半途而廢的那一類人!

他撕下了一片衣襟,裹住了左肩的傷口,劍交右手!

他的眼神依然堅定,他的右手同樣堅定!

「生有何歡!死有何懼!」

他大笑,大踏步向前!

雨還在下著。

青衣人還在秋雪庵中。

「堪與沈勝衣一戰的只蝙蝠,我,柳展禽三人,可望勝他的獨曹金虎一個,沈勝衣若死,曹金虎必傷,重傷!」

他目注著檐前滴水,喃喃自語。

「曹金虎若死,沈勝衣必傷,重傷!」

對十三殺手武功的深淺,他竟似了如指掌!

十三殺手之中心機最重,手段最辣的一個人不是他又還是誰?

「沈勝衣要是重傷,我有七分把握取勝,溫八風林等四人設若不負我所望,沈勝衣必再負傷,我必勝!」

「只不知他們四人能否如我所望?」

雨還在下著。

溫八爺嘆息在雨中。

平時這樣的天氣,他一定留在家中,臥最舒服的軟榻,听最旖旎的小曲,嘗最豐富的佳肴,品最香醇的美酒。

如今他能不嘆息?

他早就已學會享受,他早就已懂得養尊處優。

這本來就是不難學會,這本來就是不難懂得,問題不過在有沒有足夠的金錢,有沒有充足的體力,金錢方面,他已不再缺乏,至于體力方面,他雖然已不再怎樣年青,但總算還年青。

這近一年以來,他幾乎已沒有再接過生意,他實在不想再冒險。

一個人有錢,最關心,最愛惜的,當然就是自己的生命。

沒有命,有錢也沒有用。

嘆息著,溫八爺看著自己發胖的肚子,又看看自己手中的寒鐵摺扇。

他實在懷疑自己能否接得住沈勝衣的左手劍的一劍。

他一身的錦衣早已濕透,緊貼著他的肌膚,他的肌膚早已感覺到錦衣帶來的寒意!

他的心中陡地亦升起了一股寒意!

他猛的回頭。

沒有人。

他吁了一口氣,目光四下一閃,突然弓身竄入了一旁的蘆葦叢中。

他並沒有這樣停下來,小心地分開蘆葦,一步一步地繼續深入。

他要躲入蘆葦的深處。

他希望沈勝衣最後一個才找到他!

連番血戰,沈勝衣就算是鐵打的也難以支持得住!

沈勝衣若是最後一個才找到他,沈勝衣就算不死,他自信單憑他的一柄鐵扇也可以將沈勝衣殺死!

他笑了,

哪里才是蘆葦的深處?

雨漸細。

青衣人忽地搖頭。

「溫八貪生,風林多疑,貪生必然畏死,畏死必死!」

「多疑必然漫無目標,沈勝衣未見人,風林的心神只怕已先自動亂,崩潰!」

「這兩人只怕幫不了我多少忙!」

風林的確多疑!他的身子弓伏在一叢蘆葦之中,他的雙手抓滿了暗器!

他的雙眸不住的在閃爍,在移動!

他的心神一如拉緊的弓弦,雖然未動亂,未崩潰,已然呼之欲出,一觸即發!

他的人最可怕就是在這種狀態之下!

(前方的蘆葦不正是沙沙響動?)

風林的目光在收縮!

(不是有人正在分開蘆葦出來?)

風林雙目暴睜,一聲怪叫,一個身子如箭離弦一樣由蘆葦中標起,雙手狂揮,滿手暗器怒射而出!

慘呼聲暴發!

一個人從蘆葦中跌出!

風林身形半空中落下,狂笑!

笑聲,突起突斷,風林的雙楮又睜大了!

「溫八爺!」他月兌口一聲驚呼,目定口呆地怔在那里!

來的竟是溫八爺!

風林的暗器並沒有落空,全部打在溫八爺身上!

溫八爺一面的痛苦,一面的訝異!

「沙洲並不是只有水路可通!」

「我們上……上當了……」第二句話勉強說完,溫八爺就氣絕!

風林出手的暗器本來就沒有打算留活口!

風林又是一怔!

「他敢欺騙我!」他的面上突然浮現出一片怨毒之色!

蘆葦又在動!

風林似並未覺察。

他突然警覺!

他的雙手才按上載暗器的豹皮囊,一道耀目的劍光已破空飛射而來!

風林大驚失色,一聲悶哼,一個身子猛標起,倒飛入身後的蘆葦叢中!

一串血珠隨著風林倒飛的身形凌空飄灑而下!

沈勝衣收劍!

劍尖有血,不少,也並不多!

他皺了皺眉,橫劍護在胸前,進入蘆葦叢中!

這一片蘆葦更高,更密,更深!

這一片蘆葦通往何處?

青衣人在皺眉!

他已听到了溫八爺的慘呼聲,風林的怪叫聲!

「溫八爺和風林置身的地方離秋雪庵已不遠!

「溫八爺已死,風林只怕亦難活命,一舉連去二人,沈勝衣的傷勢,莫非並不重?」

「唉,要看常三風的一劍了!」

蘆葦中並沒有路。

沈勝衣手劍並用,分開蘆葦,一步一步向前推進!

(他已傷,他未死,他哪里去了?)

沈勝衣眼瞳中充滿了疑惑。

(他善用暗器,蘆葦中不易閃避,我一定要小心!)

他小心翼翼地分開前面一叢更密的蘆葦。

蘆葦一分開,當中就出現了一張面龐,一張陌生的面龐!

常三風!

沈勝衣一怔,常三風一笑!

寒光暴閃!

青衣人已換了一個方向站立。

這個方向面對溫八爺的慘呼聲,風林怪叫聲傳來的那邊。

「常三風心思比較精密,應有出人意表的一劍!」

青衣人的眼中洋溢著希望!

常三風出人意表的一劍已出手!

劍若是自上而下,劍若是平胸而出,沈勝衣劍在胸前,憑他的身手,實在不難化解。

常三風的一劍卻是從下挑起!

沈勝衣驚亂之下,難得還能夠一錯步讓開下盤要害,但右腿無論如何讓不開的了,常三風的一劍就倒削在他右腿之上!

鮮血泉水一樣狂噴!

沈勝衣腳下不由一軟!

這一劍傷的實在夠重!

常三風的第二劍跟著刺出!

沈勝衣悶哼,勉力一頓左腳,身形倒飛,嘩啦的撞倒一大片蘆葦,終于讓開常三風這第三劍,人卻已倒在地上!

常三風獰笑,欺前,四三一連十二劍,追殺沈勝衣!

沈勝衣連站都已站不住,他心中又還有什麼可懼?

沈勝衣人在地上,已退無可退!

他也並沒有想到要退,右手劍一翻,閃電般迎上!

雙劍立時交擊在一起!

寒芒閃處,四下的蘆葦,支支斷碎,飛激!

沈勝衣擋了十二劍,竟然還給夠再回敬三劍!

他的右手雖然不如左手,還不是常三風所能匹敵的!

這三劍反擊,常三風只能接下兩劍,第三劍就刺中了他的小月復!

劍還夠不上尺寸,劍並未能夠深入,常三風已然變了面色,他知道自己錯了!

沈勝衣可怕的並不是他的腳,而是他的劍,他只不過傷了沈勝衣的腳,又怎能認為沈勝農已無再戰的能力?又怎能自負必勝?

常三風的一個念頭還未閃過,沈勝衣已一挺腰從地上彈起!

人劍立時化成一道飛虹射向常三風!

只看劍勢,常三風就已喪膽,他一聲驚呼,沖天急拔而起!

劍光從下飛過,一大片蘆葦斷碎,摧落在劍光之中!

沈勝衣左足一頓,劍勢一變,人劍急追而上!

常三風的輕功居然不弱,就踩著搖曳在半空的蘆花飛掠而去!

沈勝衣的輕功本在常三風之上,但這下只得一只左腳使用,自然打了一個折扣,只能追在常三風身後,相距卻可也未及一丈!

常三風當然感覺得到背後劍氣侵肌,連頭也不敢回,沒命地急掠向前!

兩個人飛馳追逐在蘆葦之上,蘆花之上,一如驚起的兩只雁兒!

雁兒驚起,飛向何方?

青衣人秋雪庵中看見這驚起的兩只雁兒,也知道這兩只雁兒要飛向何方。

他瞬也不瞬地注視著這兩只雁兒。

仿佛從中找出什麼。

忽然他笑了!滿意地笑了!

「沈勝衣只用右手使劍,左手必然遭到重創,他的左手不能用劍,他的人就沒有那麼可怕了!

「他只用左腳施展輕功,身形快而不靈,捷而不活,右腳必然受傷,所傷必然極重,哈!步煙飛那邊要是再助常三風一臂之力,我差不多就已不用出手了!」

他笑著左手抄起桌上的檀香盒子,突然移步向欄邊!

蘆葦已到盡頭。

蘆葦的盡頭是一片沙灘。

常三風一掠下沙灘,就看到坐在一堆亂石上,白衣飄飄,一如雲中仙子的步煙飛!

「步煙飛,攻他身後!」常三風大叫一聲,奔向步煙飛!

步煙飛好像沒有听到,坐在那里,動也不動。

常三風不由得著了慌!

他顧不得說話,身形已慢了一步,再一慌,又慢了一步!

沈勝衣的人已到了!

人到,劍到!

常三風猛可又是一聲大叫,身形突然快了好幾倍,飛越灘,一頭沖入水中!

水花嘩啦的怒激,激起的水花鮮紅如血!

常三風後背狂噴而出的鮮血已染紅了這附近的水面!

憑他的武功,以沈勝衣目前的狀況,要殺他真還沒有那麼容易,只是他已喪膽在先,再絕望在後,方寸大亂,奔來的又是沈勝衣著地後一頓足,借力使力,與人齊飛的一劍,就想不死也不成!

沈勝衣一劍刺出,人就滾跌在地上,連站也站不穩了。

沈勝衣也只是一個人!

以這麼重的腳傷,他還能飛馳那麼遠去擊殺常三風,不過是一鼓作氣!

常三風一倒下,他也只好倒下了。

這亂石上坐的若是第二個人,他或者還會支持下去,但這是步煙飛,他實在放心,一放心,凝注的真氣哪能不散?

他已知道步煙飛是怎樣的一個女孩子,他相信步煙飛絕對不會對他不利。

他重重地喘了好幾口氣,坐起半身,望了一眼步煙飛發笑。

他居然還能夠笑得出來。

步煙飛就笑不出了,她只是望了一眼沈勝衣,目光就移開,面上赫然帶著驚惶的神色!

沈勝衣也覺得奇怪,順著步煙飛的視線望去,立時看見對過水面上的秋雪庵,秋雪庵中憑欄而望的青衣人!

青衣人一笑,終于騰身越過欄干,飛出了秋雪庵!

他左手托著檀香盒,右手緊握配劍劍柄,只用雙腳游弋,腳尖一點再點水面的蘆葦,身形兩個起落,就橫越水面,落在沙灘之上!

沈勝衣終于見到這十三殺手的最後一人,他的目光突然收縮!

「是你!」

「是我!」

「我早就應該想到是你的了!」

「哦?」

「高歡在白巾上留下來的其實不是螃蟹,而是蟛蜞--一擁劍公子!」

擁劍公子!

這十三殺手之中機心最重,手段最辣的青衣人,原來是五年前敗在沈勝衣劍下的擁劍公子!

擁劍公子只是笑。

「我認識你,也知道你住什麼地方,高歡若是說出你的姓名,下一個我必然找你……」

「所以我非殺高歡不可!」擁劍公子替沈勝衣接下去,「我本來就不是你的對手,所以我一殺了高歡,亦非走不可!」

「高歡死在你劍下,殺人的罪名,我想你一定推在我身上!」

「這正是一舉兩得!」

「如此他們才會繼續相信你,如此你才好安排今日的計劃!」

「你也知道是我的計劃?」擁劍公子笑得好開心。

眼看自己的計劃一步一步進展,一步一步成功,他又怎能不開心。

沈勝衣卻嘆了一口氣。「你竟能使他們一個一個替你賣命!」

「這其實算不了什麼,我只不過盡量利用自己對這里環境的認識!」擁劍公子一瞟建在水上的秋雪庵,「秋雪庵不錯,是游人必到的地方,但你並不是游人,蝙蝠只知告訴你約戰在沙洲之上,是以我選擇秋雪庵等你,你雖然扁舟一出蘆葦,秋雪庵就在望,你還是不會催舟直向秋雪庵,我在秋雪庵之中反是最安全不過,而你只要一踏上沙洲,就得一戰再戰,你要是到得這里,見得著我,十三殺手必然死傷殆盡,你亦必然身負重傷!」

擁劍公子一沉聲接道︰「你若是身負重傷,我就有八成把握取勝!」

沈勝衣冷笑。「十三殺手無一是尋常可比,你與他們聯手本來就已有十成把握取勝,舍十成不取而取八成,你到底是聰明還是愚蠢?」

「聰明!」擁劍公子緩緩地踱著方步,「我若與他們聯手,你雖然必敗必死,他們未必盡死,我目的卻是讓他們盡死在你劍下!」

「你這又為了什麼?」沈勝衣大感訝異。

步煙飛一旁忽接口︰「為了那萬兩黃金!」

「哦?」沈勝衣一怔。

擁劍公子卻大笑,左手猛一翻,將手中檀香盒子摔在沙灘上!

盒蓋噗地彈開,好幾張銀票就飛了出來,隨風飄滾在沙灘上!

盒子里頭還有厚厚的一束!

擁劍公子卻連看也懶看一眼,冷笑一聲;「萬兩黃金還未放在我眼內!」

「那你到底為了什麼?」步煙飛不由亦好奇心大起,追問下去。

「兩件事!」

「第一件?」

「接收十三殺手全部生意,財產!」

好狠毒的心腸,好狂妄的意念。

沈勝衣忍不住問一句︰「你幾時開始有這種念頭的?」

「在知道你挑戰十三殺手之時!」

「第二件?」

「要你的一條狗命!」擁劍公子的神態陡地變得猙獰已極,他心頭的怒恨,怨毒亦盡在這猙獰的神態中畢露無遺!沈勝衣沒有作聲。

他渾身浴血,連站都再難以站得穩,但握劍的右手依然堅定!

站不穩還可以坐下來,劍若是握不穩,就得送命!

他的生命正就系在他這右手的劍上!

擁劍公子盯著沈勝衣浴血的身子,盯著沈勝衣握劍的右手,突然冷笑。「你還想一搏?」

「我本來就不是一個甘心束手待斃的人!」沈勝衣的語聲平靜得很。

擁劍公子的聲調卻是激動非常。「好,我就成全你!」

嗆地他的劍連隨出鞘,連隨劃落!

沈勝衣的身子幾乎同時從地上彈起,閃開一劍,還了一劍!

「你又還能跑到哪里去!」

「你簡直是魔鬼1」

「罵得好I」擁劍公子雙劍一揚,「你一定要幫助沈勝衣,我倒也不能拂你的意,那你就先走一步,黃泉路上替沈勝衣引路!」

劍就要劈下!

一股勁風猛可從擁劍公子背後襲來!

擁劍公子一回身,只見沈勝衣躍身半空飛腳踢到!

來勢只弱不強,沈勝衣這凌空一腳已是強駑之末!

擁劍公子當然看得出來,也不閃避,迎著來勢踢出一腳!

兩腳半空相交,擁劍公子紋風不動,沈勝衣卻飛了回去,像爛泥一樣摔做一堆!

「你要先死亦無不可!」擁劍公子旋即一個虎跳上前,劍指沈勝衣!

沈勝衣還感覺得到劍上的寒氣,他勉強抬起頭,勉力張開眼!

他凝望著擁劍公子,眼中既沒有乞憐,更沒有恐懼!

「視死如歸,好,我成全你!」

擁劍公子狂笑中揮劍!

劍尚未刺出,他忽地看到沈勝衣的眼中似有一絲笑意,一個很奇怪的笑意!

他一怔,突然听到身後一下機簧響動的聲音!

他面龐的肌肉立時扭曲!

他猛可回身,在他的後背之上赫然已釘上了七支藍汪汪的鋼針!

他目光及處,就看到一個人踉蹌著從那邊的蘆葦中走了出來!

這個人左手撫著胸膛,指縫間滿是鮮血,右手緊握著一個長方形的鐵盒,一面的怨毒!

「風林!」擁劍公子月兌口驚呼!

「正是風林!」

「七步斷魂針!」

「正是七步斷魂針!」

「給我解藥!」

「你還想要解藥!」風林大笑,他一張開口,血就從嘴角流下。

擁劍公子眼中又是驚,又是怒,一聲怪叫,撲向風林!

七步,他只跑出了七步,就痙攣著倒了下去,一張面龐已變成了紫醬色!

七步斷魂針果然名不虛傳!

風林冷冷地看著擁劍公子倒下!

「你欺騙我,你就得死!」冷冷地說了這一句,風林亦倒下!

他竟是為了報復而支持到現在!

這片刻間的變化,就連沈勝衣,步煙飛兩人也為之瞠目。

步煙飛的眼珠子似乎比較靈活,比沈勝衣的先動,她看看擁劍公子,又看看沈勝衣,忽然問︰「他真的死了!」

「風林的七步斷魂針,不是繡花針!」沈勝衣一笑,「這實在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他若不死,你我就死定了!」

「謝謝天!」步煙飛一下子跳起身。

「你傷的似乎並不重?」沈勝衣也爬了起來。

「好像是的,你呢?」步煙飛踉蹌著走向沈勝衣。

「也沒打緊,我還支持得住!」沈勝衣口里說得輕松,一個死亡鳥瀟湘子掃描THXDE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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