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劍山莊 第六章 風雲際會,八方風雨會群仙 作者 ︰ 諸葛青雲

繼武不禁面紅耳赤,潸然淚下,半晌做聲不得。

忽聞那異丐猛又喝道︰「論你這等心行定力,並無可取之處,不過,我一向都本與人為善之旨,你如真欲入我門中,只天一亮,可徑向東南方向前行,只能經過那重魔劫不壞道基,我自然會派人前去接引。如你自己把持不住,卻休怨我不能收你。」

再看時,那異丐仍在殿上復鼾然睡去。繼武就地拜了四拜,爬起來向殿外一看,只見殘月西沉,蟲聲唧唧,螢火高低,時復明滅。想起異丐所言,再自忖一切,不禁慚愧萬分,又不知所雲魔劫是何現象。

他正在心中忐忑不已,忽見廟牆缺處金光一閃,接著耳畔一個蒼老的聲音低低的道︰「那叫化子已用五龍蟄法入定了,你快到這里來,我有話對你說。」

繼武又恐異丐相試,不敢答應,猛听那人道︰「你這孩子,為什麼這樣膽小,我是好心指點你渡過這場魔難的法子,好讓你安安穩穩的當一個小叫化子,再不識好歹我便走了。」

繼武聞言,回頭一看那異丐仍然鼾睡未醒,連忙移步向牆缺處走去,只見廟外竹樹下面,正站著一個高大白衣老人,一副臉黑而發亮,兩道壽眉長可數寸,卻根根雪白,再配上項下腮間一部銀髯,更顯得那付臉和一尊古銅塑像一般。

一見繼武走來,兩眼陡發金光笑道︰「你這孩子,能從風塵中認出那個叫化子是個異人總算有幾分眼力。他向來收徒極難,不是資質骨相極好不要,不認出他是一個異人也不要,末了還要經過兩三番考驗才能入選。你現在已經被他看中,又是自己找上門的,也經過了初次的考驗,總算有幾分望想。只眼前那一場魔劫,以你一個未入道的凡夫俗子決難安然渡過,所以才將你喚來,好讓你早點入門,你意如何?」

繼武連忙伏在地道︰「如蒙仙師汲引成全,弟子感激不盡,仙師能先以法諱見告嗎?」

那老人笑道︰「我的姓名久已不用,只因昔年學佛曾用鐵肩居土道號,所以一般道友都稱我鐵肩大師,其實我只是一個逃禪未能、學道未成的老朽而已。你以後如再遇上,也不妨如此稱我便了。」

繼武聞言,萬想不到那老人竟是當世仙俠之中,輩份最高的鐵肩大師,不由又連忙叩頭道︰「弟子實不知道你老人家乃是聞名已久的前輩仙俠,今天既承你老人家玉成,敬當永識勿忘,還望始終成全。」

鐵肩大師笑道︰「你趕快起來,我最不喜歡的,就是叩頭蟲。如果自己不長進,盡向別人磕頭有什麼用處。」

說罷,從身上掏出一粒丹藥笑道︰「此乃慧因師太所煉冰雪丹,雖然霸道一點,但它是克制邪火安神定性的妙藥,你且把它吞下去,一遇婬魔見擾,只能守定元珠,便可不至受害。」

繼武一面叩拜在地,一面將丸藥吞了下去,入口清香,直沁心肺,只寒冽異常,卻有點耐不得。

再看天際已漸呈魚肚色,鐵肩大師人已不見,便又折回,走向大殿,向那異丐拜了幾拜,又暗中祈禱,將鐵肩贈丹之事稟明,出廟向東南方向走去。

那一帶亂山橫雲,奇峰插天,路本不好走,加之天才破曉,還未大亮,山徑更難辨識,一直走到天明,還不上十多里路,已是一身大汗,累得只是喘氣,又饑渴異常。

正想覓地稍事休息,吃點干糧喝點水再走,忽然頭上啪的一聲,好像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雖不甚痛,用手一模,卻是一手紅汁,再一細看,地下落著一個碗口大的桃子,已經跌得稀爛。

心中方疑桃熟自落,無意中掉在頭上,不禁想道︰既有桃子,一定不止一個,何不吃些解渴充饑。想罷又向山側樹上一看,果見一懸崖上長著十來株桃樹,結實累累,只苦那崖太高,不易上去。正在躊躇。

忽然又是一個桃子迎面飛來,連忙伸手一把接住,正待咬吃,猛然又是一桃飛來,繼武猝不及防,幾乎打在臉上。再抬頭看時,那樹上卻端坐著一個二尺來高的黑猿正看著自己,不斷的把桃子擲過來。

繼武慌忙避過,怎奈那黑猿手法極快極準,正在閃避中,已被打中兩三個,桃汁斑爛,濺了一臉一身。

繼武不由大怒,將手中那只桃子也遠擲過去,黑猿一伸抓住,又還擲下來,繼武一把接住,心中暗想,自己急須去應魔劫,此去禍福難定,何必和一個無知畜生一般見識。

接桃以後,一連幾縱便離開崖下三五丈遠,料知黑猿再擲已是無及,便一面持桃大嚼,一面舉手拭去臉上桃汁,仍向東南方走去。

驀听一聲猿啼仿佛兒哭,眼前黑影一閃。那黑猿已從崖上縱落,竟在面前攔住去路,圓睜著一雙火眼看著自己,兩只前爪一陣比劃,好象意在阻止自己前進一般。

他不由喝道︰「你這畜生,無故用桃子擲我已是可惡,為何又趕來阻我前進,是何道理?」

說著,手一揚,將那只桃核,用棗核鏢手法向黑猿當胸打去,因愛黑猿靈慧,不忍一下打死,所以只用了四五分勁。

忽見那猿呲牙一笑,長爪一伸又接了過去,月兌口迸出人語來道︰「你這娃兒,怎麼這樣不知好歹,你師父教你天亮起身,無故趕早已是該打。我老人家好意讓你先吃幾個桃子再去應劫,才正是時候,為何這樣倔強,你以為倚仗鐵肩老前輩的丹藥便可有恃無恐嗎?告訴你,那是妄想,人家不是已經說過,要守定元珠才行嗎。你知道元珠是什麼,怎麼樣守嗎?」

繼武見那黑猿忽然說起人話來,已是大吃一驚,再听口氣竟以前輩自居,不禁心下更為惶惑,連忙向後退了一步道︰「听你語氣,好象哪位仙俠所豢仙猿,特來對我指點,如果屬實,我自感激,不過你既以猿形出現,我怎麼會知道呢?」

那黑猿又 牙笑道︰「虧你還想當大同教主彭康的徒弟,為何連我劍門小黑也沒有听說過。日後你如再遇見他,只一提我的名宇,他便會告訴你我是誰了。不過,不知者不罪,你的話也有幾分道理,以後只叫我小黑師叔就行了。」

說罷肅然人立,大有等侯繼武參拜之狀,繼武人原乖覺,一見那黑猿公然教自己叫他師叔,料知定有些來歷,連忙躬身下拜道;「師叔請恕弟子無狀,還請指點迷途。」

那黑猿大模大樣的把前邊右爪一擺笑道︰「你起來吧,現在到松苓谷去還早呢,人家還沒有起來,你趕去不是白廢嗎?我老人家對于晚輩向不平白受禮,你且先隨我來吧,多少總要教你得點好處,才是當師叔的道理,不然又要惹那叫化子笑我。」

說罷,身子一長,便向身後山坡縱去,繼武也跟著縱上去,那山坡高可十丈形勢頗陡,加之旭日韌升,曉露未干,石上苔癬濕潤異常,著足易滑,雖非絕對無法竄登,卻也真個崎嶇險峻。

那黑猿一路飛縱,只三五跳躍便已到坡上,又從山腰一路向那植有桃樹的懸崖走去。繼武雖諳提氣輕身之術,那有黑猿爽利。才上去一半,又累得渾身大汗,好容易才攀登坡頂。

那黑猿已到崖上桃樹下面,高聲叫道︰「你這沒出息的東西,連這點路也不會走,還學什麼道,這不但替你師父丟人,連我小黑也帶累著丟人,還不快些過來嗎?」

繼武一看,從坡上到懸崖雖只三五丈遠,卻滿布竹樹和山藤野葛,並無山徑可通,如要過去,只有攀藤附葛,凌空渡過,否則須從竹樹枝頭飛躍而行。

自己估量著,要從樹枝竹梢上走過去,決無那種功夫,只得一路攀著藤葛,援了過去,才到崖上,已經力竭,幾乎倒下來,兩只手也被藤葛磨擦得皮破肉綻。

黑猿一見又笑道︰「你簡直是廢物,這一點點路就這樣為難嗎?為什麼倒教我老人家等了半天。早知如此,我也不多這事。」

說著,一連又摘了兩三個桃子,遞在繼武手上道︰「你且先再吃兩個桃子,接一接力,不要弄得暈倒下來,反教那叫化子說我害了你。」

繼武接過桃子,不禁羞慚滿臉,等把桃子吃完,體力稍復,黑猿又道︰「這桃林後面,是前古仙人石丈人的別府。丈人仙去,留有劍簡和十七種法物以贈後人,每七百二十年開禁一次,只是有緣便可遇著。不過他立有禁條,非毫無法力可言的人不能進去。只一倚仗道法開禁,或者乘機潛入,必有奇禍,決不能離開洞百步,所以直到如今,能進去得到他的遺物的,也不過二人。少停便是開禁之時,所以我帶你來踫踫運氣。」

正說著,忽見桃林後面峭壁上煙雲大起,接著紅光一閃,登時現出一個丈許高的洞門,黑猿忙道︰「這洞門開禁,至多只有一個時辰,你趕快進去,我在外面等你,千萬不可自誤。」

繼武見洞門果現,不管好歹,便向洞內走去。那洞正對著初上的朝陽,洞口並不太幽暗,走進去只有三五丈方圓,高才不足二丈,卻空無所有,看去頗像一個人工鑿成的石堂。

再走到那洞中一看,只見足下一塊白石,約有二尺見方,與四邊石色有異,仿佛是一個下去的門戶,只不解如何才能下去。正在張望著,倏然身子向下沉,那塊白石直陷下去。再細看時,又是一間石室,四壁通用白石築成,潔白如玉,只南壁上,有一方青石,鑿著一個古衣冠的老人,負劍執簡而立,兩只眼楮看著自己,隱含笑意。

心中方想︰「石室除此一像,其他上下四周一白如雪,連斧鑿痕也沒有,這寶物到底藏在什麼地方,又如何取法呢?」

忽見石像微動,隱泛光華,那背上長劍,手中竹簡光華更甚,不禁福至心靈,連忙跪下,叩拜道︰「弟子楊繼武,幸承師叔劍門小黑指點,得入仙府,如蒙仙師允許,還請將劍簡見贈為幸。」

方才祝罷,石室光華驟盛,忽覺背上手中各自多了一物,那方白石又冉冉上升,直到上面洞中方才停住。

再看時,那方竹簡已在手中,長劍也到了自己背上,不禁驚喜若狂,忙又下拜,向石丈人叩謝。

正在禮拜之際,那洞里似有一陣潛力,將人向洞口推出,再也不容延緩,身子還未站起來,已被推出洞外。接著輕雷微震,那洞門又向後隱去。

耳畔卻听見那黑猿叫道︰「你這娃兒,總算福緣不小,竟將石丈人的清雷劍和太清秘笈得來。這劍固前古奇珍,太清秘笈如能熟習,無上法力盡在其中,只可惜這秘笈一共有上下兩部,你所得的,只是一個下部,所載大抵是收攝煉魔諸法,無關性命宏旨,最多成為蓬島仙羅漢果而已,否則,如上下兩部一齊到手,那就不找那叫化子師父,也一樣可以自修仙業,登果金仙了。」

繼武一見洞門光華已斂,峭壁仍然如故,那黑猿就在身畔,不由又叩謝接引之德。

黑猿哈哈大笑道︰「你這娃兒,現在得到好處,該不再罵我畜生了吧。不過你轉眼就要前去歷劫,這劍簡雖然是煉魔之寶,你卻一時用它不得。遠水不解近火,怎麼是好呢?我老人家,向來成全人喜歡成全到底,這兩件寶物,只有由我把它收縮起來,斂去上面寶光,你暫時把他藏在身邊,以為將來之用。

「此外由我傳你一種守竅煉己之法,再拼著自己的定力,去和那魔頭闖一下。這一點訣竅,我只能傳你,卻不能幫你,成敗得失全在自己了。雖有鐵肩老前輩所賜丹藥,又有二寶在身,只邪火一被侵入,道基立壞,再修便難。那對方又是一個魔道中能手,卻大意不得呢!」

說罷,將劍簡縮小只寸許仍交繼武收好,又傳了守竅煉己之法,命繼武就崖石上坐好,試將心神收攝了一會,又連連搖頭道︰「難,難,這也不過十一之望吧。」

說完之後,又笑道︰「好在你這娃兒福緣深厚,也許有救,待我送你一程,就此去吧。」

說著,兩爪一推,大喝一聲︰「人身難得,千萬不要自誤。」

繼武猛覺兩眼一花,身子已到崖下。再抬頭看時,那黑猿已不知去向,一輪旭日正上山顛。

連忙向崖上謝過師叔成全之德,又向東南方向走去。因不知魔劫之來是何情況,時刻都在留心,未免有些矜持,誰知一路鳥語花香,山青水碧,除了絕不見人而外,並無異樣。

心想,這一路上雖有溪澗之屬,大抵淺于污穢不堪飲用,既有這大水聲,自必清潔無疑,何不尋著水潭喝點再走,便那一臉桃汁也必須好好洗滌一下,才夠涼爽。

想罷,便向林中走去。一看那林子只有數十株老松,姿勢奇古,均系千百年以上之物,但松下一片草地,修治得非常平整潔淨,仿佛經過人工剪理過的一樣。

他不由心中奇怪,但未在意,一路穿過松林,里面卻是一個山谷,谷內北山上有一道飛瀑自山顛直瀉而下,離地遠有十余丈高,又分成三疊雪濤飛濺,向山下溪中涌去。

那道溪自西北轉向東南,中間忽被一堆崩石一激,直向東流匯成一個小湖,看去約有十多畝大小,其中滿植著荷花,正在映日而開。中間又突起一座白色玲瓏山石,高可三五丈,分外顯得清幽絕俗而帶著幾分高貴氣象。

繼武不禁看得呆了半晌,方才走近湖邊,用手掏水,先將頭臉兩手洗淨,然後又飲了兩口,果覺涼爽可口。

猛听那白石山峰後面,忽有婦女嘻笑之聲,不由心中一動,暗想,這谷內山水布置,絕非天然,不要是什麼人家的宅院,誤入還有可說,如再偷窺人家婦女,那便絕非所宜了。

想罷,正待起身出谷,陡見那荷花當中一聲水響,忽然泛起半個少女來,一頭漆黑頭發披在腦後,那雪白的嬌身自香臍以下全沒在水中,上半截卻都在水面上,不但酥胸玉臂,俱陳眼底,便一雙玉峰,也毫無遮掩,畢露水上。

那一張圓姿替月的俏臉,卻好正在四五朵盛開的芙蓉中間,人比花嬌,花羞人面,更顯得異樣艷麗。但那少女,似乎並未看見池側有人,倏然呼的一聲,縴腰一扭,向水面一仰,嬌軀瑩潔如玉,完全浮在水上,竟向繼武立處浮游過來,不禁嚇得繼武,連忙轉身奔逃不迭。

他正向谷口外面走著,忽听身後嬌喝道︰「哪里來的小子,膽敢跑到這松苓谷來偷窺我們宮主出浴,還不趕快住腳,听候發落,只敢再逃,我們這劍光一起,你便沒命了。」

繼武回頭看時,卻是兩個垂髻少女,各持寶劍,已經趕到身後,連忙躬身道︰「我是過路客,偶因口渴入谷飲水,實非有意偷窺,還望二位姐姐饒過初次,以後再不敢了。」

那趕來的二女,為首一個長圓臉型身穿紫衣的,又嬌喝道︰「你還敢胡說,這等的事,還能有第二次嗎?」

後面一個穿緋色宮裝的少女也把臉一沉道︰「阿英姐,你管他呢,我們只把他帶去見宮主,讓宮主自己發落不好嗎?」

那叫阿英的少女,連忙用劍一比道︰「不管你是行客也好本地山民也好,既已進了我這松苓谷,便須由我們宮主發落。你想就這樣走,可沒有那樣便宜的事。還不快隨我們走嗎?」

說著,那個緋色宮裝的少女,也舉劍架在繼武的肩上喝道︰「我們宮主便在那邊等著,你如再倔強,那就莫怪我們用武了。」

繼武聞言,不禁引起一腔怒火,正待抗拒,但自己一想,偷窺人家少女出浴,委實是自己不是,只得忍住氣道︰「我也曾稍讀詩書,此番出來,又是為了求仙訪道,焉有偷窺你們宮主出浴之理。如果真要說動手,我也未見得便怕你們。不過,誤入此谷我本確有不是之處,你們又都是女人,所以我才讓你們一步。你們宮主現在何地,快引我當面說明,如再出言不遜可別怪我了。」

那阿英笑道︰「夜光姐,你听听,這還是他讓我們的,要不然人家也許還會露一手給我們看看呢。」

那叫夜光的少女,沉著臉用手中寶劍在繼武肩上一拍道︰「你這小子,死到臨頭,還不自知嗎?我們這松苓谷、紫霞洞天,乃是紫綃宮主修真禁地。你擅自闖入已是該死萬分,又敢偷窺宮主出浴,如依禁律,至少也該下油鍋炸酥,磨成細粉去喂王八才對,你還敢像沒有事也似的,在這里說大話嚇人嗎?」

正說著,忽又听那荷池內白石小山上,一個嬌婉的喉音道︰「啊英,夜光,他既說讀過書,又是求仙訪道的,你們不許威嚇他,快些押過來,等我問明再說。」

二女聞言,一齊喝道︰「不管你是什麼出身,我們宮主既然喚你,還不快去嗎?」

繼武心想︰這兩個丫頭簡直狂妄萬分,無理可喻,那出浴的女人,既是主人,也許可以說理。照這等勢派,如非俠盜宅窟,一定是個豪強別墅,一切還宜謹慎為佳。

想罷,先將衣襟端整一下,轉身又向荷池走去。二女一前一後押著,從那荷池邊上繞了過去,經過假山,便見一座三曲紅橋,從那池邊上,一直聯到那白石小峰下,三人一同上橋。

夜光首先搶過去,高叫道︰「稟宮主,那私入禁地偷窺宮主出浴的小賊已經帶到,听候發落。」

遠聞白石峰下輕輕一聲嬌叱道︰「你這丫頭,事情遠未判明,怎麼就叫人家小賊,這等口聲便當掌嘴。」

夜光聞言,瞪了繼武一眼,撅著嘴,立在橋頭不再開口。阿英在後面又低聲道︰「這是你的造化,我們宮主這樣寬宏大量待人還是第一次呢。」

說著,繼武已經渡過曲橋,走到峰前,再抬頭一看,只見峰下一片白砂皎潔如銀,上面陳列著一張紫晶短榻,高才尺許,適才所見出浴少女,仍是全身赤果著,只披著一襲薄如煙霧的紫綃,一手執著一枝半開的荷花,一手支著下頷,斜憑在榻上,微笑道︰「請問道友尊姓大名,從何而來?既是求仙學道的,當知我這松苓谷紫霞洞決不容外人擅入,為何直到我這每天出浴的靈石池邊並不聲張,又逗留不去,這就不怪蠢婢責難了。」

那聲音之嬌婉柔媚,簡直美妙無比,入耳令人魂消魄蕩。

繼武再仔細把那少女一看,只見她一張俏臉,全貼在那支荷花上面,一雙妙目卻斜睨著自己,渾身骨肉勻停,仿佛一個全用羊脂美玉琢成的人兒,被一層極淡的紫煙籠罩著,不由心頭怦怦不已,簡直不敢平視。

忙將二目一垂躬道︰「我姓楊名繼武,現方從師學道尚未入門。只因路過谷口,一時口渴難忍,遙聞水聲,因而入谷覓水解渴,井非有意敢犯禁地。就在池邊掬水時又未見有人,所以才敢逗留片刻,及見池中有人即便他去,絕無偷窺之意,此點還請見諒。」

少女未及開言,那夜光又喝道︰「宮主,你休理他,我們明明看見他蹲在池邊,一雙眼楮好象饞貓兒看見魚一樣,全神都貫注在你的身上,連動都不動,能說沒有他意嗎?」

那少女又嬌喝道︰「你這丫頭,方才我已說過不許無禮,為何又敢多嘴。難道真當我不能當人處罰嗎?」

說罷,又向繼武笑道︰「道友既是無意入谷,口渴覓水亦屬人之常情,原可原諒。不過,適才道友既說現方從師學道,能以令師法諱見告嗎?」

繼武略一沉思道︰「說來慚愧,我雖得見家師,現在尚未入門,如以實在情形而論,我尚未能列在弟子之內。雖然他老人家曾經說過,只我經過一劫,不遭魔擾,便可以收入門牆,但此時言之未免過早,且近招搖,所以還以不說為宜。如蒙主人見諒,便請容我出谷,他日小有成就,再當謝過如何?」

那少女看了繼武一眼道︰「我還當你已經投有師父呢,所以有些話不便說,既如此說,你就與那一派的宗主長老有過交道,也還未成定局,那就更好說了。現在我相信你方才說的話都是實情,決無虛假,不過你知道我的來歷和擅入我禁地,窺見我身體的禁例嗎?」

繼武惶然道︰「這個我卻也實不知情,不過這樣說,道友想必也是一位散仙,此地便是仙府了,就請明以告我,以便當面謝過使得嗎?」

那少女笑道︰「此地原名松苓谷紫霞洞天,適才兩婢當已相告。我乃南海玉衡真人薛天相之女,家母便是鬼母潘濤,閨名惜惜,外號人稱松苓谷主紫綃娘子,婢僕僭以宮主相稱,實非所許。我自昔年父母反目,來此潛修已近兩甲子。自從來此,家父便為我定下禁例,無論仙凡,只一入谷,必須自己能從谷口所設六賊消魂網沖出去,才可赦過,听其自去。否用便要罰在谷內服役十年,限滿方許月兌身。」

說著,俏臉忽暈丹霞,用那荷花半遮著面道︰「至于能看見我的身體的,那就算是前生夙有良緣,便須留在此地,同修大道,作一對神仙眷屬,你看怎樣發付我吧?」

說著梨渦微露,從花隙偷覷繼武臉色。繼武聞言,不禁大驚,心知大同教主彭康所指魔劫,一定就應在此女身上,忙將心神收攝,亢聲道︰「我本一介凡夫,學道尚未入門,如何敢妄冀上配宮主,道友此語未免太苦人所難了。至于入谷犯禁,實出無知,適才已經說明在先,而且此項禁令系由道友片面所訂,谷口既無牌示又無守望,何能禁人入內,如果真要以此相挾,那我只死而已。」

薛惜惜驀地里臉色一沉,將手中荷花移過一旁怒道︰「我這松苓谷禁例誰不知道,雖然無牌示守望,卻從無一人敢擅自入內,你如何能以不知二字,便輕輕月兌卸。至于婚姻之約,原無相強之理。不過,我雖魔道,家父卻是散仙一流,我一個待字少女,能輕以身體示人嗎?你既自詡讀書明理之士,且還我一個道理來。」

夜光也道︰「這人,我原看他不是什麼好人,宮主何必和他論理。依我之見,先罰他掃毛廁十年,然後再宰了喂狗,把魂拘起來,煉那諸天神魔,看他悔也不悔。」

那阿英卻在身後悄然道︰「傻子,憑我們宮主哪一點不好,還有什麼配不上你的,為什麼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你不是要求仙訪道嗎?老實說,我們這里就是人間仙境,我們宮主的法力,一向集諸家所長,只你一經入贅,便成半仙之體,為什麼現鐘不撞倒要去煉鋼,還不趕快答應嗎?」

繼武把牙一咬,又冷笑著高聲道︰「你這無恥賤人,還自以為有理嗎?便算我誤入禁地看了你的身體,應該有罪,你現在不還是赤身露體的嗎?既知自愛,有這個樣見生人的嗎?老實說,我頭可斷,此志終不可屈,你待如何?」

薛惜惜冷然道︰「你以為我赤身露體和你說話便是無恥嗎?須知這是我的家,從來就沒有外人來過,你自上門尋事,這能怪得我嗎?再說,我雖曾習魔教,卻非一般婬賤魔女可比,你既已看見我的身體,我以後還能去嫁人嗎?我既將你當做丈夫看待,便相見又有何妨。現在你既如此說法,我如再行相強,便真是無恥。你只自己有法走出我這松苓谷去,我便听你自便,隨你到什麼地方去都行。不過我也從此決不嫁人,永遠算是你楊家的媳婦,你如走不出去,在我這六賊消魂網中壞了道基,你又待如何,能給我一個明白答覆嗎?」

繼武聞言,心知這一劫,關系自己前途甚重,那大同教主鐵肩大師和劍門小黑之言已經應驗,便也冷然道︰「你如听我自己走出,自是足感盛情,我即使為魔法所乘,也只有死而已。」

薛惜惜聞言,倏然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一言為定,不過你如想死卻辦不到呢。」

說著,放下荷花,縴手一揚,又嬌笑道︰「我這寶網一出手,六賊便一齊來攻,你須仔細才好,不然可不能怨我。」

說罷一蓬粉紅色香霧當頭罩下,轉眼之間,一切景物全都不見,全身都在一片粉紅色香霧籠罩之下,耳中但聞靡靡樂聲,令人心蕩不已,漸漸身上也起了一陣說不出的酥麻,口中復生異味。

倏又跟前一亮,平白現出六個火球,互相一撞,嘩 ,一聲爆開,各自出來一個赤身少女,一絲不掛牽手踏歌而舞,那姿態的娩妙,簡直無法形容。

繼武自覺心旌搖動不已,連忙說聲不好,照著劍門小黑所傳守竅藏神之法,身子一側,右手曲肱睡倒,左手掩在臍下,護定命門,右腿在下,左腿在上微曲著,使出那套五龍蟄法來。

方才睡好,將眼閉上,猛又听耳畔格格一笑道︰「我當你是誰的徒弟,有什麼出色的本領,原來仗著彭康那叫化子的一點鬼畫符,這有什麼用處,這套功夫我也會,不信你試瞧瞧看,誰比誰強。」

說罷一陣觸鼻口脂香味,似有一張軟如溫玉的俏臉貼向頰際,身上也壓上了一條粉腿,好似那薛惜惜已經靠著自己身子躺下來,不由心中大駭。忽憶劍門小黑守定玄珠之語,又將心神一攝,退藏于密,置諸不聞不問,方覺泰然。

不知經過了多少時間,猛又听身畔一聲嬌笑道︰「你為什麼做得這般怪模怪樣的,老不理人?」

接著似乎縴指在自己額上點了一下道︰「你試睜眼看看,我到底是誰?」

那聲音分明是大桃,正待睜眼,猛然又想起昨晚彭康相試的幻景,又把要動的一顆心收攝起來,置諸不聞不問。那人又是長長嘆息了聲道︰「人家為了你,不惜與魔女拼命,好容易才將她除去,你為何還不見醒來,難道已經中了那魔女的邪法,將元神攝去了嗎,你好歹也將眼楮睜開,看我一下讓我也好放心,不然不急死人嗎?」

忙將眼楮睜開一線偷看時,果見外面粉紅香霧已經不見,大桃卻一臉焦急之色伏在身畔,低喚著,不由心下一喜,正待起身相見,忽又听見一個極低的聲音,細若蟲鳴道︰「你這死沒出息的東西,連這點眼力也沒有嗎?如何又將一個魔女當做情人。」

那聲音,分明是劍門小黑,不禁一驚,又將眼閉上。

只听那魔女薛惜惜笑得格格的道︰「你想再將眼楮閉上也無用了。」

繼武正不解所以,忽然眼楮閉著,也看見惜惜躺在身邊,那一副生香活色,簡直無法形容,最令人難耐的是那魔女媚態入骨,百般挑逗,兩只眼楮,偏又無法避開。

所好早服冰雪丹在月復,一時真陽尚不至鼓動,自忖無礙,便索性視若無睹,任憑她一再做作,決不去理她。

那惜惜做盡諸般媚態,見繼武仍不理會,不由忿忿的道︰「我自學道以來,從未對人作此丑態,你以為具有一副鐵石心腸我便放過你嗎?那是夢想。老實說,我如不能嫁你,也必拼個同歸于盡,不然我還能見人嗎?」

說罷,一手搭向繼武身上嚶嚶啜泣起來,只哭得象一株帶雨梨花一樣道︰「我本因為不甘自居下流,所以才獨自在此潛修。只因父親說我塵孽太重,不經數劫,決難歸入正派門下,才為我設此禁例。並說誰能看見我的全身,就是三生夙緣所在。一見你來,本欲善言直告,如能在此同修合參,彼此均有好處,誰知你竟對我破口辱罵,因此我才不顧一切,使出這六賊銷魂之法來,意思不過想利用幻境稍通款曲,作成這段姻緣,你當我便真的下賤無恥嗎?」

那惜惜人本美艷,固然宜喜宜嗔,這一哭更楚楚可憐,雖然語多激忿,越顯得嬌憨入畫。繼武不由心中一動,暗想前此曾听大桃說過,那狗皮道士諸葛劍與唐惠、董素三人不也幾世糾纏不清嗎,難道我和此女與大桃也是一樣嗎?」

正在沉吟不語,惜惜又道︰「你想好了嗎?你我已經歷劫三生,難道連一個名份都不肯給我,你心也太狠了。」

繼武正在躊躇不語,擋不住惜惜又在嗚咽著,求告著,不禁有點六神無主起來,忽然耳畔有人道︰「你這娃兒,六賊已被侵入其四,自己還不覺得嗎?本命元神如再不歸竅,道基一壞便永為陰魔所制了。你的前生和我現在一樣,哪有什麼三生性孽,千萬不要胡思亂想才好。你如真答應她,對得起那母猴子嗎?」

這才想起方才不該又起妄念,連忙心神內斂,仍照所傳五龍蟄法,守定元珠,一切超然物外。

又半晌之後,恕聞惜惜又怒道︰「我知那鬼叫化既教你來應劫,事前必有安排,你以為這樣一來,我便無法治你嗎?」

說著,又聞得一陣口脂香味,那惜惜兩手竟將自己摟定,一張櫻口湊在嘴上猛然一吸,倏覺五內如焚,一點元氣,自丹田直向上涌,真魂就好象要出竅一樣。方說一聲不好,猛覺一股奇寒的冷氣,直沖進來,那惜惜嗷的一聲,連忙滾過一邊。

再睜眼看時,身外仍被一帶粉紅色的香霧籠罩著,只近身一帶已被一道冷森森的寒光射了一個大洞。

正待起來,只苦于頭暈眼花,一掙扎立刻昏了過去。再等醒來一看,那魔女已不知去向,站在身邊的卻是大桃,不但妖艷更較以前為甚,便年紀也好象又輕了許多,相對直如夢寐,轉不敢親近。

直等大桃問起別後情形,這才驚覺,匆匆將所遭說完,棄兒已經趕來。大桃互相介紹之後,再一問那魔女竟已遁入洞內。二人正欲趕去,一查究竟。

忽然那老松樹上吱吱一響,一個黑猿來,向繼武笑道︰「你這一關總算過去了,不過,如非我這師叔不斷提醒你,也真險得很,你待如何謝我才好。」

繼武一見,慌忙伏地叩謝道︰「弟子此次幸逃魔劫,實出師叔之賜,只師叔吩咐一聲,要怎樣謝就怎樣謝。」

黑猿哈哈一笑道︰「我是逗你玩的,我老人家,還會要你這娃兒謝嗎?不過你雖真元未損,元氣已經被那妖婦吸得不少,如無靈藥及時服食,至少須養息三五年,才能煉氣學道,這便如何是好呢?」

大桃、棄兒見那小黑猿竟能人語,已是奇怪,又見繼武竟叫他師叔,心更加驚異,那黑猿似已覺察,笑向大桃道︰「你這母猴子才在番人洞內打了一個轉,便敢瞧不起我來嗎?須知畜生中盡有至人,衣冠叢里也有禽獸咧。」

說罷又笑道︰「雪山老前輩不是給你一個小鏡子嗎,你且暫時借我一用,便知彼此來歷了。」

大桃連忙取鏡遞在小黑猿手中,那小黑猿接鏡,先在上面噴了一口氣隨向大桃和繼武一照兩人倏覺寒氣逼人,不約而同的打了一個冷戰。

再看那鏡光一晃便有栲栳大小,內面現出一重山峰,峰腰一座懸崖,崖上立著兩只蒼背老猿,好像一公一母,那公猿倚崖人立,母猿正在替他搔背,意甚閑適。

倏然一只大鳥馱著一人從半空中落下來,那鳥生得身高七尺以上,一身蒼白色的毛羽,金楮鐵喙,一雙長腿足有茶杯粗細,狀甚威猛,背上騎著的人,卻只有五尺來高。頭挽道髻,一身元色道服,也是滿臉凶惡之像。

一見兩猿,右手一指,先發出一道火光將四面罩住,然後喝道︰「我乃野人山矮腳真人黎明,現在開山創立宗派。適見你兩個雖是異類,卻甚靈慧,內丹也十成八九,如能隨我回山守洞,自有好處,這是你等造化,千萬不可錯過。」

那只公猿,首先瞪起一只火眼金楮,連連搖頭,接著母猿也一陣搖頭,用手遙指峰後一陣比劃,似說已有主人在山後洞中入定,不願隨那道人離開。

那道人見狀,勃然大怒道︰「你兩個孽蓄如何這等無知,竟敢對本真人這等倔強,不管你主人是誰,既然被我看中,如再抗命,我這九幽神火一合你兩個就立化劫灰了。」

那公猿冷不防,倏然把嘴一張,吐出酒杯大小一丸內丹,其赤如火,直向那道人打去。道人猝不及防幾被打著,但才到面前即被警覺,袍袖一揮,便將那丸內丹收去。

母猿一見勢頭不對,也將內丹吐出,將自己和公猿一同護定,一面高聲厲叫起來,那道人愈怒,手一指,那團火光一合立將兩猿圍住,熊熊的燒起來。

起初因有母猿內丹護身尚不十分覺得,漸漸那火光由紅轉綠,又由綠轉青,母猿那團內丹看看煉化,兩猿相抱慘叫不已。

那道人冷笑道︰「你兩個鬼叫有什麼用處,再不降伏,只那內丹一化,便都完了。」

兩猿只在火光之中直跳,卻毫無降伏之意,看看內丹將盡,忽然峰上縱下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來,高聲叫道︰「哪里來的妖道,膽敢到我劍門流雲山莊來放肆,認得我劍門小黑嗎?」

大桃一看鏡中情景,仿佛都曾身歷,只想不起那地方來。忽听孩子一喝,那聲音名字似更非常熟悉。

再看那孩子時,只見他天生一張黑長臉,闊額扁鼻,削腮尖嘴,狀極丑怪,分明是一個日夕相處的人,只記不起是誰來。

倏見那孩子,右手一張就是一個霹靂向那道人打去,接著左手一播,一道金紅色劍光,直映得鏡中滿山皆赤。

那道人一見孩子太乙神雷出手,似知不妙,連忙閃身避過,那座下的一只怪鳥卻被震得粉碎。方欲還手,那道金紅色劍光又斜掃下來,將人圈住。

那孩子又喝道︰「大膽妖孽,憑你這點微未道行,也敢如此放肆,如果再不將那鬼火收回,夾著尾巴滾回去,我不將你絞成肉泥也不算是劍門小黑。」

那道人似也怒極,陡然陰惻惻一笑,在劍光之中將手一揮那圈青色火光又向中間一緊,母猿內丹立被煉化,兩猿慘叫一聲,便自相抱倒地。

孩子見情愈怒,也將劍光一催,裹著道人一絞,道人肉身也被絞碎,忽然一聲厲嘯.那一團碎皮殘肉聚成一個赤球,復向孩子飛去。

那孩子方用劍光一迎,又是一聲震天巨響,連那孩子帶一團血肉都震得粉碎,只有一點紅星向西南方天際一閃而沒。那崖上,只剩下那道金紅色的劍光,裹著一個小黑影子,仍在空中沉浮不定。

驀地里,半空中又落下一個叫化子來,右手一伸,先將那道劍光收住,佩在腰下,然後用左手接住那團黑影,長嘆一聲道︰「小黑老弟,愚兄只遲來一步,你已遭劫。那妖道黎明,雖然煉有無明陰霄,稍知底細,本不難閃避,誰知你竟如此托大,豈非天意。現在你的全毀,已與妖道同歸于盡,萬難收拾,便是元神也受重傷,連就在此轉劫都難,除非有意好廬舍先尋上一個,借別人軀殼再煉上一兩甲子,等元神凝固之後,再去轉劫才萬無一失。但是這棄舍之法,損人利己,上干天忌,決非你我之所能為。幸而愚兄早已算定老弟今日之事,適才漫游南海,在五指山頭,遇見一個仙猿道成轉劫,經愚兄稍加助力,順便討了他這一具遺蛻,你願意嗎?」

那團黑影,似在點頭,叫化立從身後一具革囊中,倒出一個二尺多長的小黑猿尸體來,用手一指,那猿尸立刻跌坐如生。

叫化將所托黑影向猿尸頂門一放,隨手一按,那小黑猿立即跳起來道︰「小弟實在萬想不到,今日忽罹此奇禍,如非大哥早為安排,又能及時趕回,那便完了。只可惜那妖人元神也未能滅,一樣逃去,他日如果出山相遇,我必殺之以報此奇恥大辱。」

叫化大笑道︰「你以為那廝元神還能遁回去嗎?他此刻恐怕已被赤身教祖捕去煉那七煞羅喉血焰神幡去了。你還是趕緊自己快將元神煉復吧。」

說著又將寶劍交還,笑道︰「你那劍匣墜落附近,神物利器決無損壞之理,且去尋回,留待他年之用。愚兄還要送這兩個孽畜前去認母投胎,恕不代為尋見了!」

說罷,回身再向兩猿一看,肉身也都被妖道九幽陰火煉成一堆白灰,只剩下些微內丹裹著兩個小黑球,仍自依依不舍。

連忙用手一招,大喝道︰「為你兩個孽畜,無端令我良友淪為異類,你等此去反轉人身,還有什麼不好,為什麼又做出這等痴頑的樣兒來!」

說著從身邊取出一個葫蘆來,將兩個蒼猿生魂收了進去,一閃而沒。那鏡中寒光也倏然不見。

大桃不禁恍然大悟,才知自己和繼武就是那一對靈猿轉劫,那小黑猿劍門小黑,乃是大同教主彭康的義弟方昆侖,所以淪為異類,就是因自己和繼武而起。

連忙一扯繼武,又一同拜伏在地叩謝始終成全之德。

劍門小黑道︰「這一來,你們這兩個猴兒,總該明白自己的本來面目了吧?」

說罷將寶鏡仍還給大桃,一面用右爪向額上一搭,四面一看,微訝道︰「此間事尚未了,不過你等已經有驚無害,不久我那兩位前生好友也許要來,雖然大家面目全非,他兩位歷轉數劫,也未必便認得我,但我已墜畜牲道中,終是自慚形穢.此刻不見也罷。」

說著,眼前紅光一閃,便不知去向,繼武、大桃一齊拜伏在地,叩謝不已,棄兒笑道︰「師姐,這猴兒到底是什麼人變的,你們為什麼對他這樣恭敬?」

大桃忙將兩生經歷匆匆說了,棄兒又笑道︰「大同教主和劍門小黑.我也曾听師父說過,想不到和姐姐還有一段淵源。」

又看了繼武一眼道︰「楊道友如今待向何處去呢?家師曾經說過,只此間事了,不妨同到黑石山去走一遭,也許家師還須有事奉商亦未可知。」

繼武方待回答,猛听那谷中一聲冷笑,接著嬌喝道︰「原來你倚仗著那兩個丫頭,各有一兩件寶物,有意來上門尋事,這便更不可恕了。」

再抬頭看時,那紫綃娘子薛惜惜,已經仗著雙劍又從谷里趕出來.只見她頭挽靈蛇高髻,身上穿著一件鵝黃宮裝,上罩元色荷葉邊披肩,腰間緊束著一根玄色絲絛,腳下一雙珠履,手中兩劍一青一紅,光華非常強烈,和方才之狀大不相同。

那夜光、阿英兩婢,勁裝佩劍之外,一個捧著一個玉瓶,瓶中插著七面皂色小幡;一個捧著一個大紅葫蘆,看看已到谷口。

大桃忙喝道︰「你這賤婦方才幸逃不死,如何又來興妖作怪,這就不能怪我們趕盡殺絕了。」

說罷正待將劍光飛出,薛惜惜用手中寶劍一指,也喝道︰「你這兩個賤婢到底是何人門下,快將姓名來歷說明,免我誤傷同道,否則我這七曜靈巾一起,便無法挽回了。」

棄兒不特大桃答話,搶著笑罵道︰「你這無恥妖婦,想說大話嚇誰,方才不是我師姐喝住,你早死在我那五行日月輪下。老實告訴你,我姐妹乃雪山姥姥門下的大桃和棄兒,你待怎樣?」

惜惜聞言,忙將雙劍入鞘,含笑道︰「二位道友既是雪山姥姥老前輩門下,當知南海玉衡真人薛天相這個名字,那便是家父,適才無禮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大桃不禁一怔道︰「我聞玉衡真人因遭魔劫,被鬼母潘濤困入銷魂地獄,壞了道基,久經兵解轉劫,哪里會有你這個女兒?」

棄兒也笑道︰「那玉衡道人,我也早听師父說過,乃系南海散仙,本身戒律極嚴,雖遭魔劫,寧願拋棄肉身,始終不為鬼母所屈,哪會有這樣的女兒,你想藉此騙我姐妹,那是妄想。」

說著便待動手,惜惜忙道︰「二位道友,小妹並非懼怕二位,更非懾于雪山老前輩威望便欲以口舌相欺,實有隱衷,不得不向兩位道友說明,還請幸勿見疑。如實不能置信,小妹手中這風雷雙劍,和這七曜靈巾,便都是家父當年故物。不過此間實非談話待客之所,且請先到敝洞待茶,容再詳細奉告如何?」

說罷含笑肅客入谷,大桃不禁遲疑,繼武也道︰「既承說明師門淵源,有話何不在此說明,我等各人均各有事在身,實在不便久留了。」

惜惜臉上一紅道︰「楊道友不必多疑,適才之事,小妹並非無恥,實有情非得已之處,區區苦衷少時便當言明,如有虛誣不實或再包藏禍心,願干天譴,形神皆滅。」

說罷面色慘沮,狀極誠摯,眼中忍不住要流下淚來。棄兒人本天真,一見惜惜滿面可憐之色,忙道︰「楊道友,師姐,既然這位薛道友,有難言之隱,意欲相告,我們何妨前往一談,如能就此化敵為友,不也一件好事嗎?」

繼武、大桃見棄兒已經答應,惜惜又指天自誓,便也勉強答應,由惜惜前導向谷中走去。穿過松林又到池邊,忽見曲橋南側,飛起一片淡紫明霞,將谷後完全罩定,遠遠看去,非煙非霧,閃閃生光,好象在半空中撒下一片極薄紫色光幢。

方訝惜惜口不應心又在施展什麼魔法,正待詰責,猛見惜惜越發顏色慘變,倏然拜伏在地失聲痛哭道︰「外孫女已經一切如命,情願碎骨粉身以償夙孽,但求你老人家,讓我父親元神出困,為何又這等作梗起來。再說這三位道友事前並不知情,是我情切救父,便仗他三位所持異寶以踐昔日誓言,對你老人家也決無為害之處。你老人家這一來,教我如何自處呢?」

三人心方不解,猛又听那光幢之內,一個極難听的聲音道︰「好一個孝順女兒,你為了父親,便不恤要我外祖母的性命嗎?老實說,除你與那姓楊的小賊立刻成為夫婦,代替你父之責,我自會開禁將他元神放出,只你母親不去尋他,我也不再過問。否則任憑是誰,除非他能將我這七重關隘完全沖破,還要能將我這無能的老婆子除去方可如願。憑你那鬼打算,想借雪山老鬼寒犀鏡之力,只沖破洞底黑眚神網便將他救走那是夢想。」

惜惜聞言,又哭拜道︰「你老人家為什麼要這樣固執,便是昔年你老人家發的誓,不也說過,只要父親覓得替身,或者有人能沖破黑眚神網,便可以放他轉劫嗎?現在為什麼又不答應呢?」

光幢內又厲聲道︰「答應不答應,我自有權衡,你這小鬼也敢出言頂撞嗎?適才我已說過,此事只有兩條途徑,你只有在這兩條路當中選擇一條,如再饞嘴,那就不用怪我了。」

惜惜又哭道︰「我既無法害人,也不願再冒犯你老人家,只求格外成全,用我一身來替父親,即使萬死也在所不辭,還求你老人家開恩。」

猛又听見地底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道︰「惜惜,適才我已傳聲相示,你如何又忘了,此事少時便有分曉,你苦苦求她做什麼?」

那光幢之內,厲聲桀桀冷笑道︰「我道惜惜這孩子向來柔順,今天為什麼忽然膽大起來,原來卻是你在暗中主持,那話就更好說了。你以為來的這三個小狗是彭康那鬼叫化和雪山老怪門下,我便懼怕嗎?老實說,我自昔年吃了李映紅賤人大虧之後,已經有兩甲子多沒有能嘗到生人膏血,今天這三個小狗既然自己送上門來,正好讓我在出困之前補益一點元氣,你先看看罷。」

說著陰惻惻一陣冷笑,接著從那紫色光幢之中,伸出一條鮮紅如血的手臂來,一晃便大可畝許,直向三人當頭罩下。

楊棄兒一見,忙將五行日月輪催動,青黃赤白黑五道劍光拱著一輪紅光,直迎上去,那只血紅的大手,一見此寶出手,似知不敵,連忙向後一縮。

棄兒得理哪肯讓人,一催寶光追上前去,五道劍光裹著那大手一絞,只听得一聲厲嘯,立刻化成一陣血雨,卷回紫色光幢。

那五劍一輪仍然跟蹤向前一沖,只听得波的一聲,光幢立破,五行日月輪乘勢沖入,仿佛青黃赤白黑五條游龍爭戲一珠,在一片淡紫色光海當中,上下翻騰個不住,不多時便化成一天斷絲殘素向各處飄散。

惜惜見狀,不禁把牙一咬道︰「大桃道友,還不快將寶鏡取出,再遲這瘴毒凝煉而成的紫霞只一飛散,人畜當之無不立斃,且足造成大疫,那個孽就造得更大了。」

大桃聞言,慌忙取出寒犀鏡照射時,忽聞谷底又是一聲刺耳的冷笑道︰「三個小狗,你們上當了,五行日月輪雖能將我這紫霞幢絞碎,卻決無法消除我這千萬片瘴毒,只一個對時,你三個和惜惜那丫頭,便全化為濃血了。」

話才說完,繼武果覺頭目眩暈不已,便惜惜和夜光、阿英二婢也覺支持不住,只大桃、棄兒兩人,仍然不覺怎樣。但那寒犀鏡光也未能將絞散瘴毒完全壓制。

棄兒激怒之下不管好歹,竟將五行日月輪,直向谷底發聲之處沖去,猛听哄的一聲,一處山石立被沖倒。

猛听空中汪的一聲狗吠接著有人大叫道︰「你等休得魯莽從事,待我先將這片瘴毒除去,再行攻那入洞門戶不遲。」

說著,落下一個身披狗皮的道士來,繼武、大桃一見狗皮道士趕來連忙打躬道︰「諸葛仙師怎會趕來此地,是知弟子等有難嗎?」

狗皮道士哈哈大笑道︰「你二人已經仙緣遇合,均在前輩仙俠門下,怎的還是這等稱呼,且請招呼那位道友將法寶收回,待我祛完瘴毒再為細說吧!」

大桃聞言,忙請棄兒將五行日月輪收回。那楊棄兒,驟見半空中落下一個身披狗皮的道士來,正在驚異,忽見繼武、大桃二人執禮甚恭,這才想起,大桃平日所說的武當派後起奇人狗皮道士正是這等打扮,連忙收回法寶。

正待招呼,狗皮道土已把腰佩劍匣一拍,飛起一道金黃色劍光,一轉眼便成百丈金虹,將所有溢散瘴毒整個圈住。接著那劍匣上起了一陣濃烈香氣,眾人人鼻都覺精神頓爽,漸漸香味愈濃,那被劍光圈住的瘴毒也愈縮愈小。

霎時間,便聚成栲栳大小一個圓球,被那雄精劍光裹定,旋轉不已。那劍匣上,忽放一片橙黃色異彩,倏然向那瘴毒所化圓球一合,只聞得一股腥臭之氣,便化為烏有。

狗皮道士笑道︰「瘴毒已除,如今我們該向洞口進攻了。」

說著又向惜惜道︰「你系此間主人,應知虛實,就請做個向導罷。」

惜惜聞言,淚痕狼藉道︰「我為救父自應身為前軀,不過適才答話的,乃是我的外祖母玄天魔母,還望仙師手下留情,免我日後難見母親之面,不勝感激。」

正說著,那玄天魔母忽然又陰惻惻一陣冷笑道︰「你這賤人,既然還想見你母親,為何惹鬼上門,現在又假惺惺做什麼,不要做夢,你以為來的人便能制我死命嗎?」

話猶未完,忽然谷底呼的一聲,冒起一片火光,映得谷內全成了一片殷紅顏色。惜惜說聲不好,連忙扯了大桃行法直向谷底火光深處縱去,大桃只覺眼前一花,人已隨著惜惜到了谷底,再睜眼一看,只見一處山石,新裂一洞,火光便從洞中冒出。

惜惜用手一指道︰「此火並非魔法,乃是地底所蘊沼澤之氣,適被棄兒道友用那仙兵沖開山石引發出來,再被我那外祖母在下面一催,所以驟然上升,只周圍山石一被燒化,引動地底毒火便造無邊大孽無法收拾。道友可速用那寶鏡將火制住,使其仍歸地底,便可無慮。」

大桃寶鏡卻好正在手中,忙將那青蒙蒙光華照向洞口,果然鏡光一壓,那火便不上升,一會兒,所冒虛焰也便熄滅。

狗皮道士也領著眾人趕來,一見火已全熄。再向谷底看時,只見山勢三面合抱,除那五行日月輪沖損一處山石而外,其余一片石坪,其平如砥,山色青蔥恍若翠屏圍繞。

只山腰以上,日光照處,峰巒都掩成一片紫金色。那石坪上面,建著一座長可五丈的紫晶牌坊,鐫著紫霞洞天四個銀色大字,坊內石壁上一座白石洞門高可二丈,卻緊閉著。

惜惜回顧棄兒道︰「少時我一行法,洞門如開,內藏五行真氣必被發動,還望道友速用五行日月輪制住。只能將五行真氣破去,這第二重關隘便可渡過了。」

說著便禹步行法,用縴手一陣比劃,那洞門果然開了,倏然一陣黃光沖洞而出。

棄兒忙將五行日月輪向上一迎,那陣黃光被阻,向洞中一縮,又轉紅色向洞外沖出,五行日月輪竟被逼住,無法前進,只在洞門口撐持。

狗皮道士一見情形不對,忙道︰「道友請將法寶收回,待我來用正反五行互相生克之法前來破它!」

說罷捏訣待發,棄兒方將五行日月輪一收,狗皮道士把手一揚,一道玄色光華,立將洞口紅光逼退,更不容它變化,隨即發出五行真氣所化五色光華將身護定,沖入洞門,立將前發玄色光華再變成青色。

那洞內紅光一退,又轉黃色,火方生土,卻巧被乙木所制,又縮後一段變成白色,企圖以金制木。

狗皮道士所發青光,倏然轉紅向上一迎,又將洞中戊土所生庚金制住。那一道白光,倏然受制,又轉玄色化生癸水來克丙火。狗皮道士見狀,把手一揮,丙火又生戊土將癸水克定。

轉眼之間,洞中所藏五行真氣,均依次被克,那條甬道也將走完。

惜惜又從後面趕來,嬌喝道︰「道長且退,這甬道外面,紫晶殿外,藏有五行合運的兩極磁光,雖系無根之物,如不知底細,一被引發,也極厲害,而且只沽一點西方庚金所煉劍寶必被吸去,一時無法取回,且待我來破去,再請入內吧。」

說著,從腰間錦囊內,取出那幅天孫錦,持在手中一抖,只見一片淡紫色輕煙,倏向洞內兜去,驟覺眼前奇亮,一片紅色光華,挾著無數細如牛毛的光雨,全打在那片淡紫色的輕煙上面,一閃便歸寂然。

惜惜收回那幅天孫錦,正待前進,驀地里,忽听前面厲聲道︰「你這小賤人,膽敢勾引外人,連沖我三道關隘,想是要和我這老婆子見個高下了,你且等著吧。」

等眾人俱趕到,倏見眼前一亮,見到甬道外面,只見洞勢忽然開朗,仿佛一座極大廣坪,空中正懸著一丸冷月,照得滿地都成一片淡綠色,眼前卻站著一個身穿白色道服的少婦。

渾身均在一幢磷火籠罩之中,乍看似極美艷,只一副臉色青白得象紙灰一樣,非常可怕。

惜惜一見,連忙拜倒在地哭道︰「你老人家為什麼這等固執,想我那父親自被母親在銷魂地獄之中壞了道基,自甘毀去轉劫重修已是可憐,便母親也可放松一步,偏偏你老人家一定要趕盡殺絕,將他元神用黑眚絲裹定,鎮在這地穴火眼之上,日受地水風火淬煉之苦,如今已一百三十九年,便有天大冤仇也該有個了結,如何只是不依不饒,我願以身代,你老人家也不允許,如今只有依你老人家昔日誓言沖關而入了。不過諸位道友所攜大抵不是神物利器就是前古仙兵,實在無法兩全了。」

玄天魔母冷笑道︰「你這小賤人,休得如此做作,慢說這些小狗,便是李映紅老鬼再來,我也未必懼她。」

說著身子一搖,那一幢繞身磷火忽然暴漲,臉色愈加難看,薯地從天空那團冷月之中,瀉下一片寒光向眾人頭上罩下。那地面一聲響亮,也驟然涌起一片金刀。夜光、阿英二婢連忙驚呼道︰「不好了,聖母已將陰火金刀一齊使出來,這一來,大家都是死數。」

棄兒一見不好,首先將五行日月輪放出,貼地一掃,那片金刀雖被消滅不少,但仍涌生不已。

惜惜慌忙一手提一個,將二婢提起,一面放出天孫錦將眾人護定,大桃也將繼武提起,放出青霜劍將足下托好。

狗皮道士又將五行真氣放出,大家不約而同,將劍寶聯在一處,在身外圍了好幾重。

那陰火金刀只在光幢之外上壓下涌生生不已,看去聲勢非常威猛,卻無法可傷眾人。棄兒最初也吃了一大驚,一見敵人魔法雖然厲害,一時尚不能侵入,立即一催那五行日月輪向玄天魔母掃去。

那玄天魔母一見五行輪飛來,倏然一聲厲嘯又將身形隱去。

棄兒見玄天魔母身形忽隱,身外金刀魔火仍重,幾乎無法沖去,不由焦急萬狀,忙向大桃道︰「那妖婦已將身形隱起,我知她必仍在暗中搗鬼,師父給你的寒犀鏡無微不照,何不用鏡光向四方搜尋一下。只你那鏡光照見魔影,我的五行日月輪必可趕上,也許一下便可成功,何不一試。」

大桃聞言,忙用鏡光向四方探照,那一道青蒙蒙的寒光,從護身各種寶光照出去,便如白練一樣上下左右前後,不斷搜尋,忽然一下照見那魔母正在東南角上,戟指行法。

棄兒忙催五行輪掃去,魔母見勢不佳,又欲遁走,無如一被鏡光照著身形無法再隱,一下便被日月輪掃著。

只听得一聲厲叫,立被五劍掃成數段,接著那輪宛如旭日的紅光向上一合,嗤的一聲,殘尸又被燒成一陣黑煙。

惜惜不禁大哭道︰「外祖母,這是你老人家自取其咎,不能怪我。」

說著,忽見那一陣黑煙,在空中略一旋轉,又成人形,厲聲道︰「你們以為我便懼怕此寶嗎?老實說,我已久成不死之身,便有十個五行日月輪,又能奈我何,少時便叫你們等著我的了。」

說著,又待戟指行法,誰知五行日月輪又復趕上前去,五劍一輪齊放異彩,竟將魔母裹在光華之中,象疾風驟雨一樣旋轉起來。

老魔一被裹上,便沖突不出,只有隨著上下旋轉,身形也漸漸暗淡下去,雖然厲叫連聲,卻無法解月兌,不上一會,便連掙扎之力全無,只剩下一個黑影,在那團光圈中旋轉不定。

眾人方訝前古奇珍到底厲害,突然又听身後一聲冷笑道︰「無知小狗們,你們只能將我七個元神全都煉化,我才佩服你們。」

眾人抬頭一看,身後不遠,又站著一個玄天魔母,裝束與前見一般無二,正在戟指作勢在催動那身外陰火金刀。

各人不禁都大吃一驚,那陰火金刀之勢愈來愈形險惡,隱約之間還夾著風雷之聲,棄兒方催五行日月輪趕去,大桃也拔轉鏡光,將魔母罩定。

忽然暗中有人喝道︰「諸葛老弟趕快留意,這個老魔頭明里用陰火金刀來眩人耳目,暗中已將你們移向地里火穴,只再遲一刻便要大費手腳了。」

說著,陡聞一個震天的大霹雷,一道金光直照得眾人開眼不得,再定楮看時,陰火金刀全都不見,眼前卻站著一個齒白唇紅的小和尚。

他一面含笑向狗皮道土,打了一個問訊,又向繼武、大桃點了一點頭,一面大喝道︰「你這無恥的妖婦,昔年我師父不老婆婆因憐你,雖然罪大惡極,有時尚肯偶發善念濟人貧苦,所以在將你制住之後,手下留情,只將震斃,未曾將你元神消滅,拘禁在此火眼之上,並且為你留下兩條生路。一條是靜中參悟上乘佛法,索性將那具震散的臭皮囊舍去,以火濟火,煉成金剛不壞之體,那火眼到時自必封閉,你也道成出困。

「另一條是,運用元神,將火眼分散發泄,使其一旦發動也無害于人,你就正果無分,有此絕大善功,也可稍贖前惡,一旦劫數臨頭,便不難轉劫重修。

「誰知你卻見不及此,只用魔法將火穴封住,一面仍自勤煉邪法,妄冀復體重生,一面卻命你那女兒到處引誘修道之士,做你替身,以致道力稍差的修士立斃火眼之上,也不知造了多少大孽,即此已該萬死。

「那南海散仙玉衡真人薛天相,雖然不幸,落在你那遺孽鬼母潘濤的銷魂地獄之中壞了道基,但你那遺孽也因此動了真情懷孕,不但不願將他置之死地,並用魔法鎖了他的靈性結為夫婦,生下惜惜這個女孩子。照理,你多少也應該稍有骨肉之情,誰知你卻情同禽獸,乘他夫婦來謁之際,竟用他做了替身,將元命神魔附在兒女身上,去大肆興妖作怪,又將外孫女惜惜留在此地逼修魔法。在你以為只一復體出困以後,便不難為所欲為。殊不知我那恩師,雖然替你留下兩條生路,但為免你倒行逆施又復為害人間,也安排了除你之策。今天庚申正日已到,也是你數盡之時,我且教你先嘗嘗我這心光慧劍的滋味如何?」

說罷,伸手一拍自己天門,腦後立即現出一圈極淡光華,看去異常柔和,並不強烈,初只大如栲栳,漸漸愈擴愈大,倏然一聲輕雷微震,登時布滿全洞。

遙聞地底厲吼連連,半晌之後,那玄天魔母又復現身,只面色愈加慘白,護身磷火也只剩薄薄一層,一頭長發完全披散,雙楮突出,牙齒咬緊嘴唇,狀極慘厲。

眾人再細看時,右手已折,左手仍作抓撐之勢,似已怒極,卻一語不發。

惜惜見狀,不由拜伏在地大哭道︰「外祖母,聞得你偶發善心,也濟人貧苦,足見善根具在,現在已經大劫臨頭,你便不能翻然憬悟,求這神僧渡化嗎?」

說罷又向那和尚哭拜道︰「我听神僧語氣,好象是昔年不老婆婆的記名弟子心印禪師,還請看在令師昔年成全之德,饒了我這姥姥一命吧。」

眾人不覺俱為動容,尤其是棄兒和大桃兩人,不約而同向心印道︰「這個老怪想已被禪師制住,還請看在這薛道友份上,且暫時容她喘息一下,等玉衡真人出困再說吧!」

心印正色道︰「你兩個哪知厲害,方才如非我心光出手稍快,玉衡真人已被她用神魔奪魄之法整個吞噬下去,連那地底火眼也被掀翻了。幸而我那恩師早已算定,命我及時趕來,才得免去這一劫。不然,不但玉衡真人神形俱滅,便你等也必被將生魂吸去,這方圓千里,地殼亦必掀翻。

「你們看看,這場劫數要多大,你別看她這一臉慘痛之色,須知那是他將我用那慧劍幻化的玉衡真人一口吞下去,在她元神凝煉的軀殼里面發作起來所致。這是她害人不成自食其果,報施不爽,也值得可憐嗎?」

惜惜聞言又大驚道︰「我那可憐的父親沒有著他毒手嗎?」

心印笑道︰「你這傻丫頭,方才我不是已經說過,幸虧我下手稍快一著嗎?那怎麼會讓他遭這妖婦毒手,他如今正在地底,運用法力分散宣泄火力,不久大功告成,便可出來相見,你又著什麼急。」

惜惜心下稍安,再看那玄天魔母時,身外磷火已被煉化,那片心光愈聚愈濃,已成一幢淡金色光幢,將那妖婦,整個籠罩在內,逐漸凝合。

好似一塊金晶,中間嵌著一個猙獰厲鬼一般,一動不動,只瞪著一對凶楮炎炎的看著眾人,正忍受著無邊痛楚。

眾人睹狀復現不忍之色,狗皮道士忙道︰」我和師兄已經多日不見,無日不在思念之中,銅袍道友此刻雖在天空巡邏著,他也早已想和你敘一敘渴別離衷,你與其叫這妖婦在這里受這活罪,還不如一下將她除去,免其多受痛楚,不也是一件公德嗎?」

心印慨然道︰「諸葛老弟,你當是愚兄有意教她受此惡報,不令速斃嗎?其實這不關我事,也是她自食其果。這東西元神久經魔法凝煉,又在這地底火穴之中,日受地水風火的吹煉,已成不死之身,並非虛語。如非我那恩師密投機宜,用這心光慧劍內外夾攻,還真無法制其死命。不過惟其如此,非待慧劍心光慢慢將其煉化不可,否則不但我無善法,便諸派前輩長老也難助其速死,這有什麼法子呢?」

正說著,眼前紅光一閃,一個高不滿三尺,面如冠玉的白衣道者,在一團紅光繚繞之中,忽從洞底現身,向心印稽首道︰「萬想不到,李老前輩對我始終成全。昔年即蒙暗中維護,免我昧卻本來面目,今日又命道友前來助我出困,免卻神魔啖魄之厄,此恩此德,真沒齒難忘了。」

說著又笑道︰「可喜道友只百年不見,已登佛家上乘功夫,不待心光慧劍神妙無比,令人欽佩無已,便這降魔顧力,也頗驚人,當世除有限幾位長老而外,這種功力實屬罕見。」

心印笑道︰「彼此不過兩三甲子不見,你除月兌卻一具臭皮囊,生了個好女兒之外,又在哪里學會了這一套一見面就送高帽子給朋友戴的本領,難道這都是那鬼母夫人的傳授嗎?」

玉衡真人不由臉上一紅道︰「道友不要取笑,這里原本洞天福地,自從被這老魔竊據之後,已經鬧得一片腥穢。如今七重魔隘已去其四,最後一重黑眚,也被我引用地火煉化,只這紫晶殿上,還有一重白骨魔陣,殿後紫霞洞天,也被赤尸之氣布滿,如不除去,不特有污仙府,後來如被魔據,必更為害世人,還望道友先以佛法除去再為細談如何?」

說罷,又看了那心光中的魔影一眼道︰「便是這老魔也決非一時可以煉化,何不等將紫晶殿上魔陣破去,暫時將她禁入那面紫碑中,不也大家從容些嗎?」

心印笑道︰「要破這魔陣極易,不過你這丈母娘,如果將她禁入紫晶碑中,那是干天罡煞之無和兩極磁光所凝成的至寶,只一卷入便萬劫不復了。我因恩師昔年曾說過,她雖罪大惡極,無量劫中,還略具善根,所以想將她一身戾氣煉化,仍留一點元靈,讓她再去轉劫。即便化為蛇蟲,也還有個回頭是岸的剝復之機,所以才不殫耗我心神,運用心光慧劍細細磨煉,否則慧劍一掃,再借用楊棄兒道友所攜五行日月輪將殘魂絞散,豈不較之禁入紫晶碑中又省事多了。」

惜惜聞言,又不禁向玉衡真人叩拜道︰「父親如今幸已出困,還請不念舊惡,稍為姥姥留下一線生機,將來女兒也好去見母親。不然我雖有父,又無母了。」

玉衡真人長嘆一聲道︰「痴兒,此點我豈不知,不過你那母親,自被她遣九天神魔附體,越發倒行逆施,將來結果更難預卜,我之所以恨她也正為此。既如此說,為了遂你孝思,我也不為己甚,一切但憑心印祥師做主便了。」

心印聞言,不禁又哈哈大笑道︰「原來你父女二人,都在想做好人,我這一個外人又何苦來呢。既如此說,索性等我再來試一試,成全你們祖孫三代的骨肉之情吧。」

說著又大喝道︰「你這妖婦听見嗎?憑你母女那等害人,卻偏生了這等一個孝女。如今說不得,只有便宜你了。不過附身天魔如不除去,積年戾氣如不洗清,你卻萬難重新做人,長痛不如短痛,你就多忍耐一點,稍償夙孽吧。」

接著大袖一揮,心光轉強,華彩四射,那玄天魔母的軀殼,倏然波的一聲爆破,從元靈紫府之中飛出一柄三寸來長的短劍,乘勢向下一劃,一個軀殼便被劃成兩半,身內又飛出一團暗紅色的人影,在心光之中旋轉不已,外面一層人皮轉瞬化盡,那柄小劍隨著人影不住價馳逐著。

忽然那人影,一聲慘厲無比的高叫,已被小劍穿心而過,從那創痕之中,又飛起一縷黑煙,心光立露一孔大如彈子,那縷黑煙,恰好從孔中飛出。

心印一笑,把手一招納入袖中,笑向惜惜道︰「這是你那姥姥一點清淨真靈,雖然受傷極重,非用道家全神聚魄之法不能轉劫,非用佛家無上妙法不能恢復靈明,但天魔已去,戾氣亦盡,此去便化蛇蟲,也不至再毒害人畜了。」

惜惜又哭拜在地道︰「承禪師開此天高地厚之恩,我就粉身碎骨也難以補報。不過,如今卻到哪里去尋這些道法高深的釋道長老呢?」

大桃在旁忙道︰「薛道友如此純孝,真令我欽敬無已。如論全神聚魄之法,就我所知,那公孫壽昌老前輩就精此道,我那妹妹小桃,前生也因落劫,只留下一縷殘魂,就是經他煉復的,如果道友能虔誠相求,或可設法。而且那位老前輩,現在就在這位諸葛仙師所居白鶴觀中,道友只須尋著卓和山茶兩位道友,便不難接引。不過具有恢復靈明道力的佛門老前輩,小妹就不知道了。」

惜惜又叩謝了指引之德,再求心印指引佛門長老。

心印笑道︰「時至緣生,此刻我也無從知道,不過你既具有此種孝思,也許不難遇合。」

說看從腰間取出一個葫蘆,將玄天魔母殘魂納入,交在惜惜手中道︰「好自為之,必有成功的一天。不過凡事逆天行事不得,你那外祖母所行所為實屬上千天忌,報施不爽。如無絕大功德,便諸派長老,具有回天手段,也不敢輕易著手,此點還望留心才好。」

惜惜接過葫蘆,忙又伏地道︰「如果我這外祖母能幸邀天眷,弟子願意代立十萬外功,以贖前愆。便她轉劫之後,弟子也必設法引入正教門下,請她老人家再自立外功,償清夙孽。」

玉衡真人搖頭道︰「傻孩子,你這願心許得太大了,將來只恐願大難償呢!」

惜惜毅然道︰「女兒自父親遭劫之日,即已立下宏願,決定要使我一家骨肉同歸正道,哪怕歷盡諸劫也在所不辭。那目蓮救母的故事,不就是一個絕好榜樣嗎?」

心印大笑道︰「好,好,天下決沒有個不忠不孝的聖賢仙佛,你只有此志天必佑之。我這向來喜歡多事的小和尚,也必隨時幫忙。」

說罷用手一指道︰「你們看,那天魔在我這心光慧劍之中尚且如此猖獗,便不難知道她的厲害了。」

眾人看時,只見一幢心光之中籠著一個暗紅人影,正在上下飛騰。左沖右突,那柄慧劍仍在心光內面馳逐著,雖然迭遭重創,仍在猛烈掙扎不已,似欲破光飛去。

眾人不禁咋舌,心印猛將光幢一縮,光彩愈加強烈,仿佛一個斗大金球,中間包著彈丸大的一個紅影在翻騰著。不多會,愈縮愈小,只剩一粒牟尼珠大,心印把手一招,納入袖中。

接著,大袖微揚,眾人只覺眼前一亮,前面立刻涌出一幢紫晶殿宇,光怪陸離不可名狀。

玉衡真人忙道︰「這白骨魔陣,便藏在殿內,此刻雖然無人主持,但那六十四個骷髏,均系凶魂戾魄,其中還有幾個原系各教中能手,被那老魔以色誘來,人雖已死法力仍在,道友卻不可大意呢。」

心印笑道︰「這卻無妨,只無你那丈母娘暗中主持,在我心光慧劍之下,萬無一失。」

說罷,心光二次又起,那柄慧劍隨又飛出,向那殿中兩扇銀色門戶一劃,那門便呀的一聲開了。倏然一片淒厲的吹竹聲隨之而起,首先飛出兩團斗大磷火。

一出殿門,嗶 一聲爆開,現出兩個骷髏,看去不過拳大,迎風一晃,轉眼大如車輪,白骨森森之中,卻各露出兩個綠光閃耀的眼楮,和兩排獠牙,一條鮮紅如血的舌頭,再加上口鼻兩目各冒碧炎,端的凶惡已極。

看那模樣,分明欲向眾人撲來,但被那籠罩殿外的一重薄薄心光所照,不知怎的左沖右突只不得出來。一會兒,忽然各自厲嘯一聲,突向左右一分。

那殿門中又飛出十二個火球,互相一撞,各自開爆現出十二具白森森的骨骼,一路跳躍著。每一骨節中俱冒綠火向眾人撲去。

並且跳時吱吱厲叫,兩手俱作抓撓之狀,但也被心光隔著,終不能越過那光牆一步。

群魔撲叫了一會又向兩面分開,中間留出一大片空隙似有所恃。忽然又是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叫,從殿內飛出一個身高丈余,遍體白毛的僵尸出來。

那東西才一出殿,身邊便起了一陣赤焰,晃眼已離眾人不遠。再一細看時,只見他一顆頭足有笆斗大小,兩眼光閃閃,雖然也是一具枯骨,卻滿生著二寸來長的白毛,看去活象一只人熊,但是其獰惡威猛,更較人熊可怕。

眾人正在驚駭,那東西向四周張望了一下,忽又一聲厲叫,那身後,又躥出一大群骷髏來,每七個結成一組,一共七組,四十九個,分向四方沖去。

那先出來的兩邊十四個骷髏見狀也各自發凶威,向心光之外沖來,並且沖時,各發厲嘯,異常刺耳,其聲勢之猛,更覺驚人。

心印見狀,猛又大喝道︰「余道友,你雖出身旁門,如果潛修不懈,多積外功,也一樣可以得證散仙,為什麼一墮魔劫,便這樣忘記本來面目,甘心墮落為虎作倀起來。我這慧劍心光如一發動,你們便萬劫不復了。那玄天老魅,已經我煉化,只存一點殘魄,你們再不回頭,更待何時。」

說著那心光華彩大盛,一枝小小慧劍在群魔之中,猛然連掣,那群骷髏,立刻起了一陣悲嘯,停了沖撲之勢。為首一魔,竟伏地不起,向著心印膜拜不已。

心印又大喝道︰「你等六十四人,如果真心悔悟,願去轉劫重修,我也願意作成這件功德,就此放開一條生路,各擇有緣之地投生。如果願以元神清修,此間主人薛道友一時尚不離開,仙洞歲月美景無邊,我也可以代為請求,在此權充侍者,一俟元神凝固,再定去留,亦未為不可。去留任憑各人自主,還不趕快自己作一決定麼?」

說罷用手一指,那一片心光倏裂兩條光弄,一左一右,接著又喝道︰「凡願自行轉劫,或覓地清修的,可從右邊光弄出去,由我用心光催送,各自主張。凡願留在此地的可從左弄出來,听我後命。」

一聲喝罷之後,群魔紛向右光弄走去了。只有初見兩個骷髏和那一具類似僵尸的東西,從左弄而出。

那群骷髏,自經右邊光弄穿出之後,均化一縷黑煙向四方分散,每一縷黑煙都被一片心光托著,冉冉飛向洞外而去。

那從右弄而出的三個骷髏,才出心光,便化成一對道裝男女,和一個身材高大的偉丈夫。

一見心印均拜伏在地道︰「我等身墮魔劫已經數甲子,幾乎不知人間復有天日,如非小撢師以心光相照,又用慧劍代除魔法,那便真萬劫不復了,除此恩此德永不敢忘之外,還求指示迷途,並代向此間主人行容,允許我輩在此服役潛修為幸。」

心印指著玉衡真人和惜惜道︰「這兩位便是此間主人薛道友父女。」

又指著那身穿道服的一對青年男女向玉衡真人道︰「這兩位是三百年前,有名的神仙眷屬趙仲仁、錢玉英夫婦。他兩個原本趙宋王孫,因避胡元之難,入山修道,已是散仙一流人物,不想一時為令岳母所遣六賊陰魔所乘,做了白骨神魔妖陣當中的第一對主幡上的神魔,算來歷劫已經三百多年了。」

接著又指著那偉丈夫道︰「這位乃是勾漏山華陽洞主余海珊,素精茅山一派道法,劍術更是出神入化。只因和你那丈母娘,數生情牽孽擾,愛之如命,不恤舍身壞道,誓死相隨,意圖使其感悟,舍卻魔道,同擇名山,共駐長生,誰知反因此觸怒老魅,擒之殺以充那白骨妖陣主幡使者。如論余道友道力,昔時原可自行出困,無如情牽孽擾,終不能自拔,因此沉淪妖陣也數百年了。」

說罷又笑道︰「如論戚誼,這余道友還是你的老泰山呢。」

薛、余兩人臉上不禁均有點訕訕的。轉是玉衡真人先笑道︰「如此說來,這三位雖遭魔劫,實則都是前輩散仙,我怎敢妄以此間主人自居。如願在此同修,敬當以前輩之禮相待,朝夕請益才對,適才道友之言未免太過了。」

心印笑道︰「那是你們的事,我這局外人恕不多問了。」

余海珊和趙仲仁夫婦方在遜謝不迭,心印又笑道︰「你們三位,此刻雖以元神月兌困,超出魔劫,那魔幡仍在,各人的脛骨也被那玄天魔母禁在紫晶殿上,如不乘此消滅,一落其在人之手,仍難免後患,且請暫時不必客氣,待我先將此事料理停當再為細說吧。」

說著一指慧劍,直沖殿門,接著大踏步向那紫晶殿上走去。眾人細看那殿時,原來全部都用紫色水晶築成,高約二丈,寬可五楹,只門窗一律銀色,愈加顯得富麗堂皇。

再進殿一看,內面一切幾案坐具陳設也都全用紫晶琢成。正中靠著後壁,一塊紫晶碑高可丈余,上面滿嵌著銀色花紋,自山川草木,乃至鳥獸蟲魚之像俱全。碑前地上豎著六十四根人脛骨和黃麻布制小幡。

心印看著余海珊、趙仲仁夫婦笑道︰「這一正兩副三個主幅,均系三位骨殖造成,到底存廢如何呢?」

余海珊慨然道︰「我等肉身久毀,連這劫後殘魂均出道友所賜,現在還要這點朽骨做什麼。只不有礙他日修為,還宜毀之為是,免得留著從亂人意。」

趙仲仁夫婦也道︰「小禪師只管做主,我等決無再念朽骨之理。如果留著,萬一稍為大意,再為妖人所乘,那就萬劫不復了。」

心印聞言,立將那大袖一揮,慧劍飛向妖幡之中,只貼地一繞,諸幡盡折。

接著從心光中迸出一點火星,一剎那間,化成一團佛火,將那六十四面妖幡圍住,熊熊的燒起來轉瞬化成一片白灰。

接著又伸出雙手向那紫晶碑合十默誦靈文,那碑上忽然泛起一片紫色霞光,一會兒紫光愈烈。

心印猛催慧劍在碑上劃了一個長方式門形痕跡,再將心光向上一合,那門形的一塊八尺高二尺來寬的紫晶忽然推出一邊,內面噴出一篷細如牛毛的銀光,接著兩側又現出一紅一黑兩道強烈光華。

心印忙從懷中取出那丸心光凝就的彈丸,直向碑中打去,那紅黑銀三道光華一卷,立刻不見。

一會兒那三道光華漸漸收斂,碑中卻多了一個魔影。眾人方欲細看,那片推出的紫晶向上一合,全碑仍復原狀,只多了一個門形痕跡。

心印笑道︰「這一來,任這天魔再厲害些,只經過七晝夜,便化為烏有了。那後面紫霞洞天的赤尸氣,也索性由我代勞吧。」

華陽洞主余海珊笑道︰「小可幸蒙小禪師無邊法力得超魔劫,又承此間賢主人薛道友許我暫住修為,實在愧無以報。那玄天魔母花媚香所煉赤尸之氣,系用魔法收集地底所藏腐尸戾診之氣而成,名雖赤焰其實乃窮陰毒氛所凝。如以佛法化去固妙,但能收攝使之凝固,使成專破干天烈火之寶,用來抵御天劫頗有用處。小可昔年落劫之前,曾習此法,小禪師能許我一試嗎?」

心印看了他一眼笑道︰「道友之意我已盡知,不過才超魔劫仍墮情網,這五六甲子以來的無邊痛苦,難道就絲毫無動于衷,此心終不可收嗎?」

余海珊慨然道︰「小禪師真是神人,不用說其他功力,便只這他心通一樣,便見佛法無邊了。小可之對于此婦,雖然有時也恨之入骨,但只她一遇魔難,又恨不能以身代替,這三百多年以來,甘為倀鬼也便因此。方才幸蒙小禪師將她天魔代為降制,又將戾氣除去,更得薛道友父女將護,轉劫難可有望。但她數百年來,所造婬殺之孽極重,他日遭逢天劫亦必極慘,所以打算將這窮陰慘戾之氣所化赤焰收起,以作他日替她抵御天劫之用,想不到一下便被小禪師覷破,才只有直言奉告,還請諒我痴頑,並指迷途。」

心印笑道︰「道友如此直率,足證為人爽朗。不過抵御天劫,法力只是一端而已,重要的還在功德如何,如果一味行法強與天爭,轉非愛之之道了。所好你那外孫女,為她已經許下十萬外功宏願,便令受禍各人懷恨之甚,也要為令嬡稍留余地,將來還不難設法。既打算收它,便請就此同去吧。此間事了,我還奉師命在身.不能多耽擱了。」

說罷便待率領眾人前往洞後紫霞洞天。玉衡真人薛天相才知余海珊果真是玄天魔母的幾劫情人,而且听心印口吻竟直言自己是女婿,惜惜是外孫女兒,不禁承認不好,不承認又不好,臉上有些發紅。

只得看看余海珊訕訕的說道︰「天相愚昧,又久淪魔劫,實在不知此中尚有如此淵源,如非心印禪師提及,真還幾乎失禮了。」

余海珊臉上也不免慚愧,看了玉衡真人和惜惜一眼苦笑道︰「心印祥師雖屬戲言,但那鬼母潘濤,實系貧道所生。不過,彼此同遭魔劫,薛道友如再以姻婭相視,便更增我慚愧了。」

玉衡真人聞言,連忙下拜道︰「如此說來,老前輩確實是天相的岳父了。雖然魔劫使然,但在無量劫中,輪回流轉,何嘗不是如此,小婿焉有不拜見之禮。」

跟著惜惜也跪在地下,哭拜道︰「既然你老人家是我的外祖父,還望令母親翻然省悟,免再墮劫才好。」

余海珊連忙扶起慨然道︰「我已遭劫有年,一向都被魔法驅使,靈性久昧,不想在心印禪師心光慧劍之下,又復本來面目。更想不到,這數甲子以來,又生如許因果。不過,適才自經心印禪師當頭棒喝之後,已經許下宏願,哪怕再遭百千萬劫,受盡人間痛苦,也要渡盡墜入魔劫諸人以償夙孽。你母既系我生,更當渡化,還要你來求我嗎?」

正說著,心印猛一掉頭大笑道︰「我道大眾如何逡巡不前,原來你祖孫三代在敘家常呢。你那願心我已知道,快死了,也是半甲子以後的事,既然要收那赤尸魔焰還不快走嗎?」

眾人再抬頭看時,眼前一片暗紅顏色,中間雜以無數斷頭折足的魔影,仿佛暗紅光海之中藏著若干精怪,凶涌來撲一般。

最難受的,是一陣陣送來極難聞的腥臭之氣,令人觸鼻欲嘔,大家都有點覺得受不住。

大桃取了寒犀鏡在手,正欲探照,心印忙喝道︰「這赤尸魔焰之中無數冤魂均受魔法驅使而來。你那寶鏡一照,魔焰雖銷,無辜冤魂亦必同歸于盡,這決使不得。還是讓我先用心光圈上,再用大悲神咒,將冤魂渡月兌然後由余道友行法,收那赤焰也還不遲。」

說罷,先從腦後放出心光,分從上下左右向魔焰包去。接著,手挽三昧靈印,一聲梵唱起處,那赤尸魔焰之中,無數鬼物,俱各在空中膜拜不已。

半晌之後,梵唱一停,心光忽然大盛,將那滿山遍野的赤尸魔焰裹起,逐漸收縮,那極難聞的臭氣,也被一陣陣的旃檀香味蓋住。眾人俱覺精神一爽,忽然心光魔焰之外,隱露山風樹木,似乎別有天地。

玉衡真人和余海珊一齊贊嘆道︰「小禪師真是佛法無邊,不但這降魔大法迥異尋常,便縮地挪移之法,也令人不知不覺,可謂出神入化了。」

說著,那片赤氛已被縮得更小,四圍山色全顯露出來。不但水木清華別有天地,而且一輪旭日,正露光芒,山顛峰側已見湛藍天色。

眾人不由格外精神一振,尤其是惜惜喜得一張嘴直合攏不起來道︰「萬想不到,這沉淪已久的洞天福地,也有重見天日之時。這一來我們以後再也不至永淪地下,除開到那谷口去,便不見日月了。」

說著,那一片心光,越發旋轉流動不已,不到一會,已將赤焰包成一片碩大無朋的圓球,懸在空中。

心印手一指那圓球登時穿開一孔,孔外忽然一亮,現出一個極大金輪,球中無數冤魂,均各穿孔而出向那金輪上躍去。

一落輪上,那金輪立現奇光,旋得便似疾風驟雨一般,那些斷腿折臂的殘魂一到輪上,一轉便變化人形被一層金光裹著向西方飛去,瞬息都盡。

余海珊不禁又贊嘆道︰「只數甲子不見,我真想不到小禪師佛法已經如此深湛。只這法輪一轉,無數冤魂,立即皆大歡喜復體轉輪而去,雖然六道輪回,各由本身善惡驅使,但經此一來,各全本體,靈明也為之稍復,此去便劫化沙蟲,也善根早種,無量劫中,仍不難復轉人身,真是功德無量。如非她婬殺之孽造得太重,即使小禪師也不得逆天行事,我早作無厭之求了。」

心印大笑道︰「余道友,但請放心,只他年功德圓滿,我必使道友如願便了。現在冤魂已各投生,收這赤尸魔焰便是道友的事了,便請下手如何。」

余海珊略一躊躇︰「如此我在道友面前班門弄斧了。」

說罷,把嘴一張,吐出一口青蒙蒙光華,又在那心光面前圍了一層,只留下一個缺口。

心印猛然一收心光,余海珊將青光一合仍將赤焰包沒。一運玄功,也向小處收縮。

好半會,才將那團赤焰收成彈丸大小納入身中,笑道︰「我謹先謝謝小禪師成全之德,不過這東西收雖收上了,將來煉起來卻非易事,我真是有點膽寒呢。」

心印道︰「以道友諸生法力,何難煉化魔焰,不過煉時切宜謹慎,最好在地底設壇,否則這座腐毒之氣所凝,稍一大意,便不免流毒又要大費手腳。」

余海珊連連點頭。眾人再看那洞天時,原來卻是萬山之中的一個幽谷,四面山風合抱,何止千尋,下面卻是長可三四里許,寬在五百步的一條狹長平地,西邊峰下兩道飛瀑各五六折不等,便如兩條玉龍倒掛而下,恰好在峰前谷底匯為一潭,便如二龍搶珠一般。

再看那兩側山腰時,各依地勢高下,均有樓台亭榭立置其間,一色均用紫晶築成。地下卻全用白沙鋪就,其平如砥。

山腰以上,遍植一種不知名的藤葛,罩滿峰巒,全是淺紫色的花朵,映得全山都成一片紫色,便好似被一層淡紫色碎花輕羅掩蓋一般,端的艷麗已極。

只有後崖下面,卻是一堆潔白的玲瓏山石,在那一片紫雲之中,天然構成一洞,便是來時路徑。

余海珊四圍瞻顧之下,不禁又長嘆一聲道︰「只為這洞天之中三年旖旎風光,卻累成我數甲子魔劫。如非小禪師今日加以援手,還幾乎永淪餓鬼道中,即此已是銷魂地獄,魔迦婬席,今後還宜除去為是。」

眾方不解,心印笑道︰「你自著相入魔與這洞天何干,如因自己落劫,轉怪這洞天啟人綺障,豈非又是罪過。」

余海珊方覺赧然,忽見谷底近著旭日的兩條飛瀑中間,有一處紫晶樓閣,映著朝曦忽放異彩,不由失驚道︰「小禪師,你看那座樓閣怎麼忽發奇光異彩,是何緣故。」

眾人看時,果見那座樓閣上,泛起一蓬五色光華,看去非常強烈。不但大家不知是何緣故,便連身為主人的薛家父女也莫名是何變化。

只心印略一閉目深思,忽然把頭一點道︰「我真想不到,在這一天一夜之中,這一座洞府之內,竟有這許多公案,真匪夷所思了。」

說罷一縱心光,瞬息已到那座樓閣上面。眾人料知一定有事,也一齊跟著,到了兩瀑之間。只見心印雙手合掌道︰「弟子愚昧,實不知此間乃系大師坐關之所,更不知在群魔掃除之後,又正是大師解月兌之時。」

說罷,恭恭敬敬膜拜在地。眾人一見心印如此恭敬,料那樓閣之中,必系釋道兩門的老前輩,也均跟著拜伏在地。

忽見那幢樓閣上面光彩愈甚,簡直強烈得使人不可逼視。倏然一聲雷鳴,那幢紫晶樓台,竟離地而起,冉冉上升,直到峰巔,忽然被一朵彩雲托著,停在空中。

那樓後,卻現出一個石洞來,洞內五色光華,仍不斷射出。半晌之後,忽又在五色光華之中,飛出一個青翟蒲團,上面端坐著一個妙年女尼,一身縞衣似雪,雙手合掌二目低垂,雖然寶相莊嚴不可名狀,卻似掩不住那絕代容華。

乍一出洞,幽香四溢,眾人不禁鼻觀都起了異常感覺。方在詫異,那女尼身上穿的雪白道服,忽轉淡紫,看去愈形艷麗。

心印忽然驚呼道︰「大師仔細,大解月兌只在這一剎那之間,如何忽又生起塵念來。」

說著,忙從地上站起,放出心光,便待向那五色光華當中的法像罩去,忽聞那女尼曼聲道︰「道友無須如此,我自願以極大忍耐度此一關,誰知天數竟難相強,如今說不得,又須在這塵寰之中再作兩甲子勾留了。」

說著那身外五色光華一斂,蒲團立刻從空中落下來,那女尼猛然二日一睜,眾人都感覺得神光逼人,更見儀態萬方。

心印首先迎上去道︰「方才大師分明已欲西歸,為何卻又留滯人間,難道還有什麼心願未了嗎?」

那女尼一振衣衫,又從蒲團上站起來,把手一揮,那身下蒲團立刻縮成酒杯大小,投進袖中,一面道︰「少時道友自知,此刻無容細說。」

一面又向眾人道︰「我只入道較之諸位道友稍前十余甲子而已,何必如此太謙呢?」

眾人立刻覺得有一種極大潛力,將自己從地上扶起來,正在驚異之際,想見西北天際,一點紅霞,電掣星馳也似的飛來,一轉眼已到面前,倏然破空直瀉而下。

再看時,卻是一個身穿大紅白鶴仙衣,赤面修臀的道者。

他一落地以後,便向那女尼笑道︰「別來十余甲子,我真想不到你美艷仍然如昔,既然準備今日西歸,為什麼連我這故人也不通個消息。如非昔年我在你這襲紫綬仙衣上,留下一點信香,落花明月,豈不真成萬古相思。」

那女尼道︰「我雖自知魔劫甚重,但自入道以來即發宏願,誓以極大忍耐,排除群魔,任你如可纏擾,我決無還手之理。便在昔年,你那諸般魔法,曾能奈何我嗎?不過你在七八百年之中,所種惡因非止一端,真要冤怨相報起來,便我也無法挽救了。」

那道人四面略一瞻顧,冷笑一聲道︰「你以為只心如鐵石,又有這些無知後輩爪牙,我便舍了你嗎?老實說,我既有這法力阻你西歸,便能使你嫁我為妻,我那天外仙山,美景無邊,不讓西方極樂世界,你又何必舍此就彼呢?」

那女尼未及開言,站在一邊的余海珊見他出口傷人,又似倚老賣老的,不由大怒,也冷笑一聲,道︰「這紫霞洞天,我昔年所依持的主人,你既到此為何一上來就出口傷人。而且照你這個樣兒,大有逼人為妻之意,這位道友,過去與你有何淵源,憑你這等目中無人,我便容不得。既敢在此賣狂,能將姓名道號說出,由我這過去的主人作一評斷嗎?」

那道人看了余海珊一眼大喝道︰「你這無知小輩膽敢出言不遜。當我在中土時,幾時會看見有你們這一批後輩來。你既要問我姓名道號,當然決不知道我是誰。不過我昔年在中土時曾經立下規矩,凡是無知後輩,一時無知,對我冒犯,只一叩頭悔過即可恕卻。倘若一問姓名,經我說出,便只有兩條路,一是隨我歸山,罰充掃山道僮,另一條路便須由我打三百蟒鞭另去轉劫。看你這樣,分明還是一個出困未久的生魂,縱使元靈凝煉,去地仙鬼仙尚遠,對于我這兩項規矩,到底何去何從呢?」

余海珊不由大怒道︰「無知魔鬼,膽敢辱我,不管你是什麼變的,你既如此狂妄,那就不能怪我了。」

說罷便待施為,心印連忙道︰「余道友,你也忒自心急了,這位不是先劃有兩條路,听我們說明走哪一條路,才肯把姓名道號說出嗎?你自己不肯先承認,人家如何肯自己壞規矩呢?」

說罷又笑了一笑向那道人道︰」你的眼力不錯,我們這位道友的確出困未久。你要問他也許因為被一般魔崽子的障眼法弄怕了,所以不敢依你規矩來說。我這小和尚雖然出世太晚,沒有能趕上孤雲兩位長老在雁蕩絕頂煉魔的那場熱鬧,畢竟膽子要比他大些。你這兩項規矩我全可以答應,不過你如輸了,我卻無心將你帶回山去做個小沙彌,也不願意打你,只請從此仍回到冰山絕頂去作你自在魔王,不必再和這位大師糾纏便夠了。你待如何?」

那道人看了心印一眼道︰「你這小和尚是誰的門下,既如此說,大概已經知道我是兜率天魔石坤祖師了。你既明知故犯,那就不能怪我了。」

說著袍袖一展,一道紅光將心印罩定,大喝道︰「小小年紀竟敢如此狂妄,且隨我回去,再听發落吧!」

轉眼那道紅光裹定心印直向那道人袍袖投去,一晃不見。又向眾人大喝道︰「那小和尚已被我用袖里乾坤捉去,此次帶回山去,少不得夠他受用,你等又待如何?」

眾人一听那來的道人,竟是昔年左道中一個最難惹的兜率天魔石坤,又見一照面就將心印攝得無影無蹤。

方在俱是一怔。忽又听見心印哈哈大笑道︰「姓石魔崽子,你別吹好不好,你那袖里乾坤也不過如此,我小和尚已經領教了。還有什麼新鮮的頑藝兒沒有,要不然我小和尚可也要還手了。」

再細看時,那心印卻笑容可掬的,負著手,站立在原來的地方,顯得非常暇逸。

石坤不由一驚,大喝道︰「你這小賊禿,膽敢從我這袖中逃月兌。」

說罷,二次又將袍袖一晃,飛出一道紅光來攝心印,誰知這一次連攝也攝不動。心印仍是自由自在的站在一旁一面笑道︰「你這無賴的魔崖子,一味說大話嚇人有什麼用處,別看小和尚年紀雖輕,卻曾從孤雲上人學過慧劍心光,現在也該我還手了。」

說罷,也將大袖一擺,飛出三寸來長一枝小劍,石坤把頭一抬,一見竟是昔年曾吃大虧的慧劍。再看心印腦後又飛起一圈淡金色光華,分明和昔年對頭所用心光也無二致,不由心中更驚。

但一時又無法下台,只得把牙一咬,身子一抖,渾身道服一齊月兌落,露出一個鮮紅如血的人體來,仿佛一身人皮被剝去的模樣,雙手一伸,便向心印撲去。

石坤全神都注在心印身上,只防著心光照體和慧劍直穿紫府之厄,以為只能躲過二寶,這赤尸奪魂之法,只一將人罩上,無論仙凡,必被將全身精氣吸盡,便連元神也無法遁去。

萬想不到這兩件前古奇珍一齊發作,而且無意中用得確如其份,先是寒犀鏡光,將魔體罩定。接著,那青黃赤白黑五道劍光橫沖過來,裹著一絞,那輪紅日再向上一合,已是難當,只厲叫一聲,那千百年煉就的魔體己被絞碎。

偏那心印的心光,又在外面圍定,那一個鮮血也似的魔影,一被五行日月輪絞碎,在空中略一旋轉又結成人形,待向外面沖出,恰好一頭闖在心光上面,便似凍蠅鑽窗一般,再也闖不出去,又吃五行日月輪絞了一次,殘體尚未結成人形,那慧劍又自飛來,一下刺個正著,只急得老魔在心光之中,厲吼連連。

那女尼站在一旁,忽向眾人道︰「這廝自是狂妄無知,還望諸位道友,網開一面放他回去吧。量他經此一來,目前也無顏再來生事了。要不然,由此形神俱滅固是咎由自取,但事由我起,未免便有背我十余甲子忍耐之願了。」

大桃、棄兒聞言,首將鏡輪兩寶收回,那石坤在心光之中略容喘息,又厲叫道︰「我不想你這毒婦,竟在此地預先埋伏下許多小狗,致使我連吃大虧。你想憑這幾句話,便使我饒你,那是妄想。老實說,只我一息尚存,決不與你干休。」

叫罷,那團鮮紅血影,又在心光之中,結成人形,張牙露爪打算沖出去。

心印笑道︰「你這無賴的魔崽子,鬼叫什麼,如非你尚有一個大對頭,要找你算清舊帳,只我這心光一合,再用慧劍一絞也就夠你受了。」

正說著忽听空中遠遠一聲鶴唳,東方天際陡然飛來一片五色彩霞,晃眼便遮滿了半邊天。那五色霞光來得較近,更雜著無數銀星,每一銀星四周,都好像水中漩渦一樣,幻為五色雲圈,一排接一排洶涌而來,看來好似一片雲波,直向谷中上空飛馳而來,其來勢之猛與悅目,簡直為宇宙之間未曾有的奇觀。

眾人一怔之下,又听空中大叫道︰「石坤,你無恥婬魔只敢損傷蘇仙子毫發,我如不將你化骨揚灰,元神打入海底寒潭,便不算是散花童子寶樹真人。」

說著那一片五色雲煙,忽然中間又漩起一個極大漩渦,猛然向下一沉,從彩雲中間飛下一只六七尺高的白鶴來。

那鶴丹頂玄尾,毛羽雲白,看去較之常鶴高大多了,氣象也非常威猛。背上卻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幼童。

那童子生得粉妝玉琢,一張小臉白里帶紅,就仿佛一朵初放芙蓉一般。再加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精光四射,頭戴著束發銀冠,上身只穿著一件白綾黑色荷葉邊披肩,下面白綾彈墨戰裙,手臂腳脛赤果著,露出一付欺霜賽雪的皮膚,端的和天上仙童一樣。

心印見他一來,鶴才飛下,便將心光慧劍一撤。石坤猛覺身外一松,方才自喜。再抬頭一看,見那來勢分明是自己生平惟一死對頭。

不由又厲叫一聲,大喝道︰「謝元小兒,原來你們做成圈套,打算前來暗算我。這樣也好,你這段公案算來將近千年,今天便在此間作一了斷便了。只你不似這些小狗以多為勝,我如不勝,自甘永遠遁跡仙山,足跡決不再到中土一步,听你兩人作一對神仙眷屬,你如不勝,又待如何?」

那鶴背的散花童子謝元臉色一沉道︰「你這無恥婬魔,只出此言便該萬死,我與蘇仙子雖然九世情侶,又同住東海小蓬萊仙島將近百年,哪有半點兒女之私。怎會象你這無恥婬魔,一味對她纏擾不已。如今她已歸入佛門,本應今日功行圓滿。你如稍有人心,也就應該從此撒手才對,如何卻乘此時又來生事,累她功敗垂成。如今既自己以為魔法高強,我們不妨就此一拼,我如不勝,甘願重墮輪回,再轉一劫。你如不勝,再想回那冰山魔窟可就難了。」

石坤冷笑道︰「如今是非難論,只有勝者為強,一言既出,決難反悔,你且等著我的。」

說罷一張雙臂,那付血影便向謝元撲來。

那女尼方叫得一聲︰「且慢。」

謝元也將手一揮,天空那片五色光華夾著無數銀星,立向石坤當頭罩下,轉眼便將那血影包沒,好似一團五色琉璃,中間包著一個通紅人影。接著那萬點銀星,紛向血影打去,只一著身,立刻爆炸。一剎時,忽如百萬天鼓齊鳴,震聲不絕于耳。

眾人才知,那片彩雲不過五行真氣凝煉而成,那無數銀星,卻是西方庚金精氣所煉神雷,無論仙凡,只中一下已經難當,何況千百神雷依次打到,那聲勢之盛,幾欲震撼天地。

加之五行真氣又流轉運行不已,那兜率天魔石坤,雖然所煉魔法已近千年。連四九天劫也渡過兩回,幾成不死之身,一遇上這等聲勢,也只有拼命掙扎,毫無還手之力。

加之在謝元未來以前,又連遭重創,元神受傷極重,因此更形不濟,看著那個血影已被五行真氣和太白神雷震成萬縷血絲,簡直無法再行凝固,只有隨著那一團彩霞旋轉不已。但那太白神雷,仍在一個接一個的打上去。

那女尼在旁不覺淒然道︰「謝道友,你我在無量劫中,只此一段夙孽一時尚無法消除。我本想用極大願力和忍耐,在往生極樂之前,加以化解,即使遲我數甲子成道也所甘心。萬想不到數由前定,仍非人力之所能挽回,這一來又種惡因,此結終不可解了。」

謝元道︰「這廝本就瞑頑不化。以孤雲、寒雲兩位神僧,絕不可思議的神通,尚且無法使其回頭猛省,何況你我。與其任其纏繞不休,何若就此除去,即使因此再種惡因,不比任其糾纏還要好得多嗎?」

說著心神稍分,手下略慢,那石坤所化的血影,忽又驟然凝聚成形,大喝道︰「要想除我,只怕未必能如你願。」

說罷一聲震天也似的巨響,那具血影,忽然自行爆炸,竟將那片五色霞光,震開一洞,無數血絲碎片,立刻沖出十之八九,在彩霞之外又厲嘯一聲後,化一點紅星,向西北方向隕墮,瞬息之間,已在千里之外。

那女尼見狀,不禁秀眉深鎖道︰「雖然數由前定,但這樣下去,何日是了。」

謝元道︰「那廝已逃去,這事當然不會就了。自古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以我默察天象,不久便是仙凡歷劫之時,這些魔頭也因劫數流轉,面氣勢愈盛,因此若干早就證果仙佛的道友都不免要留滯人間。也許天意便是留此若干人,為他年斬魔衛道之用亦未可知。此中因果,道友定中自能燭照,又何必如此著相呢?」

說罷,向四周略為瞻顧,不禁慨然道︰「紫霞宮闕,不殊昔日,道友可還記得當年為了建此洞天福地的一番鬼斧神工嗎?」

那女尼也慨然道︰「這些往事如在目前,如何能不記得。」

說著手指西邊山下一座樓台笑道︰「那不是你特為題名的暑樓嗎?當初為了這兩條瀑布,我記得我們還打過賭,看誰能先把工程做完。後來是你輸了卻又撒賴,要我鑿成此潭才算罷休,如今說來,千年歲月還不恍如一夢嗎?」

這時立在旁邊的趙仲仁、錢玉英夫婦不禁失驚道︰「如此說來,這位大師便是昔年在此間開府的紫霞元君,蘇仙子慧如了。在愚夫婦昔年訪道之時,就聞得仙子已經發願坐關,如何迄今還仍留滯人間呢?」

薛惜惜也慌叩拜道︰「弟子日夕處此,竟不知道老前輩是此間舊主人,便那幅天孫錦也系老前輩故物,被弟子無意得來便據為已有,還望見諒才好。」

蘇仙子一面扶起,一面笑道︰「我確實便是昔年的蘇慧如。」

說著又一指謝元道︰「這位便是外子謝真人。我們從隋朝大業年間入道,便在此間闢此仙府。後來我因偶游峨嵋,無意被佛光燭照,得悟天人,皈依我佛改修大乘,在這後洞坐關,外子也往海外小蓬萊修持。不想這將近千年之中,此洞數易其主,並為魔女佔據。更不料正當道成西歸之際,復為石坤魔障所阻。既蒙諸道友護法,便是有緣,此間仙山樓閣,雖為我夫婦昔年手建,彼時因初入道,所習又屬旁門,實未見真仙洞府,只一味力求瑰麗堂皇,所以竟成了一個四不像。今日細想起來,雖然可笑,但今後即將遠行,借此稍款嘉賓,並將此洞留贈有緣,諸道友倒正用得著。」

說著含笑用手一指,停滯空中的那座樓閣,忽又慢慢下降,恰好將那洞門遮投。接著一聲輕雷過處,各處樓台亭榭均放紫色光華,掩映得全谷均在紫色霞光之中。

適才從空中降落的那樓閣,下面六扇銀門也隨之洞開。蘇仙子隨即肅客入內,眾人看時,只見晶庭銀柱之外,牆壁陳設無一不用十寶裝成.較之地下那座紫晶殿更加瑰奇壯麗,眩人眼目。

蘇仙子肅客入座之後笑道︰「初出生死關,便得嘉賓蒞止,除此間尚存有昔年所藏紫霞釀而外,恕我無物待客了。」

說罷,把手一抬,那左側一根銀柱上,忽然現出了一洞,沿內藏著一個尺許高,三寸對徑的紫晶罐和十余只紫晶杯。

蘇仙子手又略指,那罐杯一齊飛來各人座前,在杯中各酌了一杯隱泛紫霞的佳釀,一片芬芳馥郁之氣,直燻得滿室皆香。

正待舉杯相勸,謝元笑道︰「嘉客光臨豈可有酒無肴。我適從東海來時,卻好蟠桃初實。原擬送走蘇仙子,在此略加流連,用作幾日山糧,如今正好拿來供客,便請聊當下酒物如何?」

說著從袖中取出五只斗大蟠桃放在幾上,分贈諸人。眾人一算,連夜光、玉英二婢算上,卻好十四人,還剩下一個,便那酒杯也多了一只。

方在微訝,心印已經把手向室外一招笑道︰「張道友,此間主人所備仙桃佳釀,均為曠世難逢之物,現在群魔已去,勿煩再在空中巡視了,還不下來領取一份謝謝主人嗎?」

一言才畢,便听得天空一陣鏗鏘連響,銅袍道人已從外面躡空而進,向蘇仙子、謝元和眾人一拱手道︰「適在上空,聊為諸前輩道長護法,以致來遲,還望見諒。」

蘇仙子笑道︰「想不到我們這幾個人恰巧都應在今日出困,轉勞諸位嘉客辛勞這一晝夜,實在令我于心難安了。」

說罷,又邀銅袍道人入座,舉杯相勸。余海珊一嗜那酒,不禁笑道︰「昔年我在此地,也曾小住,再也想不到這銀柱之中,還藏有如此仙釀。」

趙仲仁笑道︰「幸而你不知道,否則早被你和那玄天魔母偷飲光了,今天我等怎能復享。」

蘇仙子也笑道︰「這紫霞釀,愚夫婦昔年釀存尚多,兩柱之中共藏有十二罐,諸道友只管痛飲無妨,少時我和外子即將前往東南海外仙山,余道友也是此間主人之一,便以奉贈如何?」

說罷,又用手一指,那六根銀柱各現兩洞,果然每洞均藏二罐,紫光瀲灩各放異彩。

余海珊忙道︰「幸以仙府相假,得容棲寄已是萬幸,這等千年仙釀怎敢拜領。」

蘇仙子笑道︰「此酒雖然功能補益真氣,凝形固體,于我實無所用之,而諸道友中,不乏以元神煉就法體,得此卻不無小補,還請不必客氣。」

說著,又向心印道︰「不久群魔歷劫,仙凡均不免有一場浩劫。愚夫婦既然尚滯人間,決無坐視之理。現在便偕謝道友前往東南海外,預為各派仙俠,代覓一名勝之區,以為將來主持斬魔衛道根本之地。還請代陳玉龍潭各派長老,適奉心聲邀請,後時當再當面道謝。」

說罷,目視謝元道︰「此間事既已了,多留無益,我們且到你那小蓬萊稍敘離衷吧。」

說著,兩人俱在一片五色霞光籠罩之中,向殿外飛去,只遙聞謝元笑了一聲︰「良晤匪遙,諸道友行再相見。」

便相攜凌空而去,狗皮道士不禁贊嘆道︰「這才真是一對神仙眷屬,只不解那兜率天魔石坤,得他兩人又是何因緣。余老前輩既是此間舊主人,當知個中經過,能見告嗎?」

余梅珊笑道︰「我在此間雖曾小住,彼時均以前主人也已仙去,哪里會知道前數百年之事。如若彼時知道此間尚有這樣一位佛門大師坐關,也許還不至墮劫入魔呢。」

趙仲仁道︰「對于蘇仙子和謝真人的事,我倒略知一二。那蘇仙子生當隋末,乃父柳橋,曾仕北周,中年慕道入山。仙子閨名慧如,自小隨父修為,精煉五行真氣之法。那謝真人,本蘇父未入道以前入室弟子,自小即與仙子相愛。蘇老一派本屬旁門,不禁婚嫁。其後柳橋真人尸解仙去,兩人便結為一雙神仙眷屬,此間仙府,即系兩人婚後開闢,用作雙棲之所。

那兜率天魔石坤,原本仙子表兄,對仙子也極傾慕。只因為陰鷙奸險,素為仙子不喜,便蘇父柳橋,也不喜其人。入山以後,石坤又追蹤而至,詫言欲隨蘇父修道,堅留不去,又被仙子父女覷破逐走,因此飲恨在心,入了魔道,誓必殺死謝真人,娶蘇仙子為妻。

無如謝真人夫婦道法玄妙,功力深湛,幾次纏擾,均吃大虧而去。依了謝真人,早用所煉五行真氣將其困住煉化。無如蘇仙子心念母家只存石坤一人,不欲斬盡殺絕,每次均在危急之際,從旁援救,將他放去。

誰知石坤因此轉疑仙子對他心存愛惜,追求愈力。直到蘇仙子轉入佛門,坐了死關,謝真人也在海外另開仙府,才暫時不來纏擾。誰知他卻暗中用魔法,在仙子時刻不離的那襲紫綬仙衣上,藏下一點魔道中的信香。

只仙子一經出關,信香立起,他便如響隨聲立刻起身趕來,卻想不到仍吃大虧而去,由此可知邪不勝正,魔教中人,任他法力再高,也是枉然。」

余海珊道︰「道友怎麼知道得這等詳細,我這在此山住過的人,反而對此事一無所知真太慚愧了。」

趙仲仁苦笑道︰「當初我便因為在一同道之中,得知個中底細。又知那蘇仙子並未仙去,她夫婦一向煉有一種駐顏靈藥,打算和內子一同前來叩求各賜一粒,同駐芳華。誰知到了此地,仙府已為道友情人所佔。

不但無法一申求丹之願,轉被玄天魔母蝕骨魂妖陣所困,我和內子道基都被壞盡,又被魔法所乘,成了那白骨魔陣當中的兩個先鋒,如非心印道友佛法無邊,便永墮魔劫了。」

余海珊不禁臉上一紅。狗皮道士道︰「趙道友當初既為求藥而來,方才仙子出關,為何不當面相求呢。」

趙仲仁淒然道︰「我夫婦肉身早毀,如今幸仗元神凝固,究與生人有異,駐顏之藥已無所用之,還求他做什麼?」

余海珊赧然道︰「趙道友不必難受,小弟前生曾從大涼山苗峒散仙藍蔚學過固魄煉形之法,並且煉有一爐魄丹,那丹只須元靈不昧,生前習過道家吐納工夫,均能應用,像賢梁孟這等功力,一經服用,便可飲食起居無異生人。只不想證果金仙,連轉劫重修都無須。那丹現藏我前生潛修之所,焦山江底石洞之中,不但賢梁孟之所必須,便小弟和薛道友也非此不可,只待此間諸事稍定,即便前往取來奉贈如何?」

錢玉英聞言不禁面有喜色笑道︰「那麼余道友前生一定是苗峒派祖師藍蔚老前輩門下的惟一漢人弟子王靈了。」

余海珊看著心印道︰「小弟便是昔年的逸叟王靈,只因要煉那固魄丹必采用若干歲久通靈的猩猿精血骨殖才見靈效,殺生害命自所難免。小弟便因此曾經著實受過南海虯髯僧和這位小禪師的教訓。如非他師徒知我舍此以外平生並無惡行,也許早就死在他師徒的劍下了。誰知後來終遭孽報,命喪在一個異類修成的妖人內丹之下,所煉固魄丹並未用上,即行轉劫,今生又淪魔劫,說來也許就是殺害無辜通靈異類之報,亦未可知。」

心印笑道︰「你試請想一想,那異類修為比人更難,能夠歲久通靈決非容易,你卻專找這類猩猿加以殺害,世法平等,能不上干天怒嗎?」

說罷又道︰「那丹既已煉成但用無妨,不過對那因你煉丹折割而死的猩猿,還須善解冤孽才好,要不然,在未來諸劫中又不知如何冤怨相報了。」

余海珊聞言,不禁悚然受教道︰「既承小禪師指點迷津,他日敢不如命。」

心印只笑了一笑,轉向楊繼武道︰「人身不易,你只看一看,這幾位老前輩,誰不是因為情關難勘,種下不可解的諸生孽累,以後還須時刻警惕才是。那大同教主彭康平生疾惡如仇,你既歸入他的門下,更須謹慎,忽貽師門之羞。現在可與楊棄兒、大桃兩人前往黑石山,听候雪山老前輩法諭,再行隨同赴玉龍潭群仙驅魔衛道大會吧。」

說著又向余、趙、錢、薛諸人道︰「仙凡浩劫不久即屆,諸道友均不免要隨劫流轉。既余道友有煉就固魄丹,速宜早為之計。服丹之後,玉龍潭諸長老必有簡相邀,說不定會後,對諸前輩道友,都有重任付托,這正是修積外功的良機,千萬不要錯過。」

說罷向眾人打了個問訊,又將狗皮道士、銅袍道人一拉道︰「此間事既已了,玉龍潭近日已來了不少老前輩,有些請貼並已發出,開會期近,各派弟子均有職司,所以柳師伯和萬師叔命我來此了卻這幾樁公案之外,並諭知你和這位張老弟,趕緊前往,我們也就此走吧!」

說罷攜了二人對眾人略一為禮各縱劍光向室外飛去。那楊繼武、棄兒、大桃三人也告辭出谷。薛惜惜極是依依不舍,又一再懇求三人代求公孫老前輩為外祖母設法全魄,以便轉劫,三人俱各答應。那錢玉英因見三人俱不精馭劍飛行之法,笑向棄兒大桃道︰「三位道友,如再從地底到前洞去,未免太費手腳。不如由我設法,代送一程吧!」說著默運玄機,暗施乾坤大挪移之法,將三人送出谷去,一直到黑石山偃月峰才落地。大桃、棄兒只見轉眼工夫,已在所居洞前,不由俱各驚詫不已,這且不提。

在另一方面,心印和狗皮道士、銅袍道人三人,自離紫霞洞天以後,把劍光連在一處,一面在空中飛著一面交談著。狗皮道士首先問道︰「師兄怎麼百忙中有此閑暇,特為到這紫霞洞天來一趟,是各位師長所差嗎?」

心印笑道︰「這些時,我因奉命到處邀請各位尊長,已經忙得不亦樂乎,要不是奉了師長所差,能在百忙中抽空到這里來嗎?」

銅袍道人笑道︰「難道這里的事,與將來祛魔衛道的事有關嗎?」

心印道︰「豈止有關而已。固然這里老少三輩,與將來消滅白骨教有極大關健。那一對散仙,更是到時擒誅阿修羅王,鏟除西方魔教不可少的人物。所以我二位師父和鐵肩大師柳師伯商量之下決定教我跑這一趟。」

狗皮道士道︰「我那大師伯已經到了玉龍潭了嗎?」

心印笑道︰「豈止柳師伯來了,連萬師叔,慧因、慧果兩位師太也全到了。便各派長老門下,小一輩仙俠也到得不少!只可惜你那位三生情侶,卻因奉命坐關,一個也不能來,未免美中不足而已。」

狗皮道士笑道︰「師兄怎麼又對我取笑起來。你只看我這副行頭,也是個打算和三生情侶相見的模樣嗎?」

心印大笑道︰「情侶是情侶,狗相是狗相,這有何關礙。你能說情侶之中便沒有狗相的,狗相之中便沒有情侶嗎?」

狗皮道士笑道︰「許久不見,怎麼師兄野孤禪猶昔。你既沒有現狗相,又不是情侶,怎麼知道狗相與情侶無礙呢?」

心印笑道︰「世法平等,狗與情侶原無關礙。你自著相,為什麼反道我野狐禪?」

銅袍道人忙道︰「你兩位且莫打機鋒,到底這次玉龍潭之會,邀請的是些什麼人?心印師兄能告訴我一點嗎?」

心印道︰「你要問這個嗎?這次的祛魔衛道大會,原本只打算邀請各派宗主和得力弟子,算來也只二三十位,誰知風聲一經傳出,各方飛劍傳書來問的,竟多到百余位,連若干閉關潛修的老前輩和海外散仙,全部願意與會,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有些原來是魔教中知名之士,竟也說明,願意改邪歸正,斬魔贖罪。有的當然是借口來探虛實,有的卻真誠懇求,決無不允參與之理,所以這一來人便多了。

依鐵肩大師的意想,便連那意在窺探的魔道中人,只願意來,我們也不拒絕,但是暗中決不能不加準備以防意外,所以這才提前命你兩位前去以供差遣,一面索性擴大範圍,連魔教中稍知自愛的人,也送去一份簡貼,讓他見一見這個龐大的陣容,以後也可以稍為斂跡一點。」

狗皮道士失驚道︰「這一來雖不要上千人,也非數百不可,那玉龍潭底的仙府如何能容納得下。」

心印笑道︰「你當會場還在潭底仙府嗎?如今原來計劃早變更了。那是我那恩師不老婆婆出的主意,因為來的人既魚龍混雜,良莠不齊,難免有暗中生事,運用邪法破壞會場的,所以把大會會場改在峰頂。那潭底表面上只作本門長老棲息之所,實際上卻是各派主要人物所會商的地方。目前峰頂潭側,已由我那恩師和鐵掌麻姑何天香,運用道法,添了無數房屋。尤其是那大會會場,布置得異常富麗堂皇,你如再去,恐怕已經認不得了。」

銅袍道人笑道︰「這個大會,準備多少時間呢?」

心印道︰「正日只有一天,不過會前會後的籌商安排,至少也須一月。」

狗皮道士道︰「既然會期只有一天,如何要費這大心力去安排布置咧。」

心印道︰「你知道什麼?原來這大會,只為將來祛魔弭劫衛道而設。如今因為魔道中人也要來參與,所以不得不略變原意,寓以示威勸告之意。如不在外觀與內容上使其懾服,則不免反被輕視了。所以才由我那恩師和何仙子花了七晝夜的工夫,半真半幻的,把那潭側五里以內,各依地形建築起末,以壯觀瞻。你去一看就知道。」

銅袍道人又笑道︰「那麼,大會以後,這許多布置又作何用途呢?」

心印道︰「這些布置,原是半真半幻。一經開過會,本是幻境當然撤去,那一部分真的,將來還要移到別一個地方,另有用途。你二位到時自知,此刻卻不便多說了。」

說著,把手向前面一指道︰「你們請看,那一片雲海之中,便是新建的大會會場。只因會期以前,由慧因大師行法封鎖著,不到峰上決看不出來。不過,便這萬山之中一片雲海,也夠人瞧了。」

兩人在遁光之中一看,果然在四面山巒起伏,群峰拱揖當中,已經添了白茫茫一片雲海,將整個玉龍潭和附近峰巒完全籠罩在其中,便是慧眼神目,也不易看出,不禁俱各贊嘆不已。

再催遁光向前行時,只見那一片雲海,一直延到黑石塢後山下,方圓何止數里。如非前此來過,簡直不知道里面還藏著若干泉瀑山崖林麓戶舍。

只在通到玉龍潭的山徑上,卻多出一座山石砌就的樓閣來。那座樓閣,正當雲海邊上,石色殷紅,時有流雲,因風吹過樓下,便似雲海當中,浮著一座朱紅小閣,又似海上仙槎,偶露孤蓬,看去非常顯眼。

心印一按遁光道︰「那便是新建的廷賓閣,專為廷納仙賓之所,也可以說是入潭第一重門戶。每日均有人輪值,規定每一位仙賓蒞臨,先由輪值人接待。如系各派宗主前輩仙俠,立即傳聲諸長老來迎。便稍次諸位仙俠,也必由輪值人接入指定仙館安置……」

銅袍道人笑道︰「假如果有魔教能手前來窺探,或竟有意圖生事之輩,暗中破壞,又如何處理呢?」

心印笑道︰「那便看他造化如何了。諸長老都曾經說過,如只窺探而已,在對方假面具未曾揭穿以前,我方也決不下手,只暗中點到便算了。但一經滋事,便非痛懲不可,決不讓他得手。不過如非魔道中人,即使稍有輕視悔慢之處,也不許輕易動手。」

狗皮道士笑道︰「除了魔道中人,便是邀請與會的仙賓,焉有無故對我們加以輕視悔慢之理。」

心印道︰「這也難說,這一次各位師長為了祛魔衛道,所邀人物,各教各派都有,其中便有好幾位都是善善惡惡,落落寡合的宗主散仙在內。他們雖然絕非魔道中人物,但頗有古怪脾氣,所以不得不加以留意,免得釀成事端。不特多樹強敵,就使這些人助長魔教氣焰也是不好。」

正說著,遙聞一聲金鐘響處,那座朱樓下面白雲四散,將一座樓閣完全現出來。再細看時,上下一共三層,高可四五丈,碧瓦紅牆,凌雲高聳,顯得非常壯麗,只危樓孤峙路側三面都被雲海遮著,絕少襯托。

狗皮道士不禁笑道︰「這樓是壯觀極了,但是孤零零的豎在這里,其勢未免太單了,前後總要有點陪襯才好。」

心印笑道︰「這只不過入潭的一個延賓之所而已。一到正日,這雲海一撤,才顯得出它的布置來,到了那時恐怕你就要拍案叫絕了。」

正說著,忽見那,中間一層閣子里,同時飛出兩朵彩雲,雲上各立一個孩子,一樣都是銀冠束發,白荷葉邊式披肩,下面豆綠色戰裙,赤足芒鞋,冉冉迎著遁光而來。

心印一見連忙笑道︰「我們都是自己人,你兩個弄這排場做什麼?」

狗皮道士一看,右邊一個,正是柳春兒,不由也笑道︰「原來是你,大師伯和我師父現在潭底嗎?」

柳春兒笑道︰「我早知道是你了。一來二位師叔駕到不能不接。二來我爺爺曾經吩咐,你三位回來,先在此間少歇再行入潭,所以特來通知。再說還有這位張師叔,我還沒有見過呢,不也可以迎接一下較為得體嗎?」

說著,一面就雲中拜見,一面向那左邊雲上的孩子道︰「東方師哥,你不是老打算見見這狗皮、銅袍兩位師叔嗎?如今他兩位全來呢。」

那孩子道︰「這兩位師叔,我在白鶴觀中早偷看過了。只那時候,我爺爺不許和外人交往,所以沒有拜見就溜了。」

說著也就雲中下拜道︰「二位師叔,還請恕過上次無禮之處,以後並請多多教益。」

狗皮、銅袍二人才知道那是東方旭初的孫兒東方明,不由各在遁光中答禮,一同向那座朱樓飛去。到了樓前上空,狗皮、銅袍兩人方欲降落,心印笑問柳春兒道︰「今天是何仙子輪值嗎?」

柳春兒把頭一點,心印一笑,便一催道光,徑從空中,向那第二層閣上窗戶里飛進,一面叫道︰「何仙子,這一道我可累乏了,你的玉版筍,油菌,和那新釀的松苓酒呢,為什麼還不拿出來供客?」

一語才罷,耳釁微聞鐵掌麻姑何天香笑道︰「你這小和尚真害了饞癥嗎?怎麼人還沒有進屋子,在半空中就要吃要喝起來。老實告訴你,這次預備的全是葷的,就只你這小和尚沒份。真要吃,只要煮上兩塊石頭你嘗嘗。」

狗皮、銅袍二人再看那樓閣時,只見廣可五楹,十分清明雅潔,通閣設著十來張幾案,七八十個座頭,卻只鐵掌麻姑一人,倚窗而立。狗皮道士不禁笑道︰「這大一座樓閥,又設著許多座頭,怎麼只有你們三個人,真要仙賓大集,讓誰來款待呢?」

鐵掌麻姑未及答言,心印先嚷道︰「你先別問這個,且等我來和她把話說明再談不遲。」

說罷又向鐵掌麻姑道︰「你以為我這小和尚便只吃素嗎?對不起得很,我既不是和障,又不是和樣,不拘葷素,只你拿出來供客,我都可以叨擾。餓急了,便什麼也顧不得呢。」

鐵掌麻姑不禁笑了笑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小和尚這一趟出去,不是招了餓鬼便是已經惹了吃魔呢。」

說罷,一揮手中塵尾道︰「花奴,玉奴,現在小和尚已經回來了,還有兩位本門弟子,還不快取酒飯來嗎?」

只听樓外一聲答應道︰「我二人謹領法諭,這就來咧。」

那聲音嬌婉異常,就如十三四歲的少女一般。接著從窗外飛進來一雙三尺來高的女僮,一個穿花衣的托著一方長可二尺的水晶盤,盤內放著一把銀壺,三雙翠杯,三副筷子。

一個白衣的,也托著同樣一只晶盤,內面放著三四樣萊,葷素都有。

一進來,便將酒萊杯筷在臨窗一張桌上放好,向三人道︰「三位仙師請隨意飲用,如還不足,仙廚不遠,容我姐妹再隨時取來奉獻。」

說罷襝衽而退。心印一面入屋,取壺注酒便飲,一面笑道︰「何仙子如何連鴿子斑鳩也給他打扮起來。一上來我倒嚇了一大跳,還當是你又在哪里收了兩個絕俊的好徒弟呢。」

銅袍道人一面向鐵掌麻姑施禮,一面笑道︰「久仰何仙子道法玄妙,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這兩個女僮真是一只鴿子,一只斑鳩嗎?既能幻成人形,想已歲久通靈了。」

鐵掌麻姑道︰「道友過獎了,這不過就是山中習見之物,只由我行法催使幻化一時而已。要不然,這次與會的人良莠不齊,鸞梟並集,卻叫誰去伺候那些魔崽子呢?」

柳春兒在旁笑道︰「何姑姑,你這套法術真太好了。又好頑,又有意思,能教給我嗎?」

鐵掌麻姑道︰「這是一種驅物代人之法,雖非魔道,也非仙佛正宗,你要學它做什麼?」

柳春兒笑道︰「我如學會此法,無論山行露宿,只要走到有禽獸魚蟲的地方,隨便拘上兩只,哪怕兔子王八,不一樣可以當人用嗎?」

鐵掌麻姑正色道︰「你這小猴兒,怎麼這樣淘氣。這種驅物代人之法,看去甚易,好像隨便什麼鳥獸魚蟲,都可使其變幻與生人無異,其實卻與行法人的元靈有關。那生物幻化的人,也無異行法人的化身,一個用得不好,不但上干天譴,更與本身真元有損。

你當可以隨便鬧著玩的嗎?老實說,有若干旁門中人,便常因妄用此法,獲致極慘惡報。便是我此次行法,也因事出萬不得已才姑且從權,偶一為之。就這樣,還提著好大干系呢!」

狗皮道士舉著杯子,一面喝著酒一面笑道︰「何仙子,經你這一說,我倒不免有些害怕起來。那兩個女童既系由鴿子斑鳩幻化而成,這灑菜肴饌器皿,不要也是什麼東西幻成的吧?」

鐵掌麻姑笑道︰「這個倒請不必多疑,不但酒菜肴饌都是真的,便這器皿也無一不真,決無虛假之理,你只當放心吃便了。」

心印笑道︰「諸葛老弟,你只管問她做什麼,天下一切萬事萬物四大之外,哪有真的。」

鐵掌麻姑道︰「小和尚,我不和你打機鋒,本來就沒有真的,更哪里來的假的。不過,你這次出山,我托你的事如何了?」

心印道︰「幸不辱命,你那兩位老友已經全劫了。這里開會之日,也許會趕來。將來你們見面之後,便知道我這小和尚做事如何了。不過,他兩位的身殼久毀,都非常痛惜。尤其是那女的,既不願轉劫重修,又不肯以元身修煉,現在全在紫霞洞天暫住著,你有何回天之術,能替他們補上這缺陷,那我就不知道了。」

鐵掌麻姑道︰「真的他兩個,現在尚不免如此痴頑嗎?」

心印不禁一笑,停杯不語。柳春兒忽又在旁一笑道︰「請葛師叔,別來數年,你老人家的功力真有一日千里之勢,不過為什麼弄上這一套古怪的行頭穿上。今天早上我听爺爺說,因為此間開會人手太少,打算把唐惠姑姑調來呢。她要真來了,你老人家能這樣見她嗎?還有那小燕兒,一張小嘴,好不刻薄,我看你老人家這身行頭,最好能換還是暫且換一換才好。」

心印笑道︰「你這小淘氣真欠打,為什麼一見面就和諸葛師叔開起玩笑來。我前天才離開這兒,怎麼沒听說要調那小尼姑來的話。」

狗皮道士臉上一紅道︰「她來也好,她不來也好,與我何干。我這身行頭,除師長有命而外,決不會月兌卻的。」

鐵掌麻姑笑道︰「諸葛師弟,你別以為春兒這小淘氣開玩笑。對那唐二小姐,柳老前輩和慧因大師已經商量好了,決在開會以前,用飛劍傳書調來幫忙。依我看,你這一身行頭,還宜暫時月兌下才時,不然當著許多仙賓固然未免觀之不雅,便在萬師叔面前也不好著相。」

諸葛釗只把頭搖,銅袍道人也勸道︰「既各位都這樣說,師兄何必固執,如果再堅持不又著相嗎?」

心印一面舉著翠碗,一面笑道︰「此事暫時不必爭論得,我想諸位師長,既命我們在此候命,也許還有事故亦未可知。現在開會期近,不要來上個把妖人,在會期之前,上門尋事,一個應付失宜,便不免丟人,傳出去也是笑話。」

鐵掌麻姑,知他已具神通,既這樣說必有緣故,連忙暗運元神試一推算,不禁也笑道︰「小和尚,你快吃吧。再遲這頓酒便不太安穩呢。」

心印看了柳春兒、東方明一眼道︰「這事不但不值得諸位師長出面,便連我這小和尚也懶得去管,只這兩個娃兒便夠打發了。」

鐵掌麻姑會意一笑。那柳春兒和東方明兩人,本來最喜生事淘氣,如系別位師長前輩在此輪值尚不敢放肆,偏這鐵掌麻姑何天香,一向極喜幼童,平日和二人又是隨便說笑慣的,所以毫無避忌。聞言之後,柳春兒首先笑道︰「麻姑姑,小師叔這話當真嗎?如果真有什麼不值得你們幾位師叔動手的妖人要來生事,便讓我和東方師兄試試手也好。要不然,每天只悶在這座樓上,又不許到別處去,真難受極了。」

東方明也看著眾人道︰「柳師哥的話是真的,我自從白鶴觀和那妖人打了一個不痛不癢的架,終日都悶在那山宅里。爺爺連出山一步也不答應。就到這兒來,也許和柳師哥守在這樓上,真的手癢極了,既有送上門來的買賣,各位師叔又不肯出手,還能不讓我兩個過過癮嗎?」

鐵掌麻姑笑罵道︰「你們兩個小淘氣,都把話說得極稀松,好象那來的妖人,便不值得一擊的模樣,可知道來的是誰嗎?」

柳春兒笑道︰「既是你們諸位師叔不值得動手的東西,那有什麼好貨,還不分明是一個下三溢的膿包妖人,要不然,小師叔能這樣說法嗎?」

心印道︰「原來你們這兩個小淘氣,听了我有不肯的口氣,便將來人看輕了,以為是一個下三濫的膿包貸。其實人家也是魔道中大大有名人物,不過時乖運舛,今天恰巧踫上你們這樣兩個小孩子.應該栽上這個大斤斗吧。你兩個既願意見識,到時可不許害怕,要淘氣就應該淘個大的,嘔也把他嘔死才對。」

說著放下酒杯,把手一招道︰「你兩個且過來,等我教訓你們一套話,再密授一點機宜,便保無虧吃了。」

柳春兒笑道︰「我知道,只有小師叔在場,哪還會教我們吃那魔崽子的虧,再說,還有麻姑姑和兩位師叔呢。」

說著向鐵掌麻姑和狗皮、銅袍兩人看了一眼,笑著一扯東方明道︰「你看小師叔那兩個酒窩都笑出來呢,這其中一定有他的得意文章,我們還不快些上去听他老人家吩咐嗎?」

東方明把頭一點,兩人一同走到心印面前,雙雙把兩只耳朵都伸過去。

鐵掌麻姑笑道︰「我就知道小和尚慣會出壞主意,又是一個女圭女圭頭。這一來,又不知打算怎麼嘔人家呢。」

心印把眼一翻道︰「我不為這廝太以狂妄,還不用這個辦法收拾他呢。你既如此說,難道對他還有點姑息嗎?那我便由你出場應付如何。」

鐵掌麻姑不禁臉上一紅笑道︰「小和尚,你說這話就該欠打,怎麼好好的當著孩子又說到我老人家頭上來。我如真的對他還有姑息,還能容你支使這些孩子們出去鬧鬼嗎?」

心印聞言,不禁又 嗤一聲笑出來道︰「你放心,我也只嘔他一下,便讓他好好超劫,決不傷他元神,適才我師父已有傳聲指示了。」

鐵掌麻姑啐了一口道︰「隨你們幾個孩子鬧去,我有什麼不放心的。」

說罷不再理心印,只抬頭凝眸向東邊天際看去。諸葛釗不禁心中詫異,悄向心印道︰「難道何仙子至今還有什麼情孽未了嗎?」

心印搖頭不語,只向柳春兒、東方明耳邊說了幾句話。

猛听東邊天際,忽然有了異聲,初似春蟲食葉,漸漸愈來聲音愈大,便如萬馬奔騰一般,空中也現出一大片暗紫光華,轉瞬之間,已到野牛砦上空,把晴空一碧的上空,遮得全成紫黑色,太陽也都黯淡無光,其勢之猛烈,便如天崩地塌一般。

柳春兒連忙一扯東方明,一同穿窗而出,仍由兩朵雲托著,飛上天空。這一次竟不迎上去,只在樓前凝駐,屹然不動。

心印忽就席上凝神端坐,腦後又放出一片極淡心光從樓窗飛了出去,將那座樓閣全罩定。接著,樓外雲海又向前一涌,立將全樓包沒。

那柳春兒、東方明二人在樓前彩雲上駐馬立未久,那片暗紫光華已到面前,忽從紫光當中,現出一個穿秋香色道服的道人,一手捋著胸前一部長髯,一手向柳春兒一指道︰「你二人想是武當門下了。既見我來,如何不來迎接行禮,卻擺出這個陣仗來做什麼?」

柳春兒將來人仔細一看,只見那道人衣冠奇古身材甚是偉岸,一張銀盆也似的圓臉,再配上兩道秀眉,一雙丹鳳眼,隆準闊口,頷下五綹長髯,直過臍下,除那暗紫光華邪而不正之外,簡直飄然有神仙之概。

心下雖然暗自稱奇,卻故意把臉一繃冷笑道︰「奇怪咧,我二人是不是武當門下干你什麼事,彼此素不相識,為什麼看見你來就要迎接行禮?這是我兄弟二人住的地方,愛怎樣就怎樣,你也配問嗎?」

那道人聞言臉色一沉怒道︰「你這小鬼,焉敢如此放肆。你們師長既敢邀人開這群仙大會,難道平日就沒有對你們說過,東海秘魔島有個人天主宰聞野鶴聞真人嗎?」

柳春兒聞言,又冷冷向東方明道︰「師哥,也真奇怪咧,前天各位師長不是早對我們把正邪兩道的有名人物全說過了,怎麼偏沒有提起這一位呢?」

東方明冷笑道︰「師哥,也虧你有這工夫跟他閑磕牙,老實說,不但正教中知名之士各位師長全都說過,決沒有這一號,便是大小魔崽子里面也沒有听說有個什麼人天主宰聞野鶴的,你理他做什麼?他真要想參與此次大會,不會遞個帖子來嗎?」

那聞野鶴不禁勃然大怒道︰「兩個小鬼焉敢如此可惡。老夫證道巳近千年,算起來,便是赤身教主阿修羅王還都是後輩,你們師長蔫有不知之理。老夫今日來此,並非為了參與此會,實因你們師長修為有限,竟敢公然以祛魔衛道自居,邀開此會,所以特在會前來一詢究竟。此事決非你們兩個小鬼所知,可速報此間主持人出來見我,否則只我一舉手,你等便成碎粉了。」

說罷,看著柳春兒和東方明又道︰「快去,快去,只等你們師長一出來,便知我是何等人物了。」

柳春兒冷然道︰「哦!你鬧來鬧去,原來是為了此事。你既說我們師長修為有限,不配召開這祛魔衛道大會,想必總以魔道中能手自居了。老實說,我們師長久已算定,你這無知妄人,一定要來滋事,所以特命我們兩個最沒出息的末代弟子在此相候。

你如不單靠一張嘴吹氣冒泡,還有點實學,只要勝得我兩個,少不得有道力較高的門下弟子出來與你周旋。如連我這兩個未出師門的末學後進也不如,那也不要緊,我弟兄二人向來心慈,決不趕盡殺絕,不妨回去重訪明師,再來找我弟兄作一了斷。」

那聞野鶴雖然出言狂妄,確也是魔道中能手,並且道法自成一家,生平罕遇敵手,聞言不禁氣得三尸暴跳,七孔生煙,大叫道︰「憑你兩個小鬼,我本不值與較,既如此說,那就怪不得我了。」

說罷,把手一揮,就待行法,那身外暗紫光華,驟一收縮,只剩近身丈余,但光華愈形強烈,顏色也倏轉慘碧。東方明見狀.忙向柳春兒一使眼色,兩下將腳下彩雲合並在一處。

方才接近,忽見身外多了一層淡得幾乎看不見的金光,兩人知是心印所發心光。

方在心中一喜,忽听那聞野鶴又大喝道︰「無知小鬼,竟敢出言犯上,這就難怪我了。」

說著把手一揚,一粒豆大光華,直向二人打去,只听得轟的一聲,正打在二人頭上。

那聞野鶴所煉陰雷,從來無堅不摧,人畜當之決無幸免,滿擬這兩個孩子,即使稍有功力也決當不起一下,這一雷非將兩人打下雲頭不可。

誰知陰雷出手以後,只轟然一聲大震,那兩個孩子,仍然幾立彩雲之上動也未動。

那柳春兒更來得調皮,竟向並肩而立的東方明笑道︰「師哥,你听見嗎?適才好像什麼東西響了一下,不要是人家已經動了手吧?不過我怎麼沒有覺得怎麼呢?」

東方明也笑道;「也許人家魔教另有規矩,在動手之前,必須先放上兩聲空炮嚇唬嚇唬我們亦未可知。」

說罷,兩人攜手而立,意態似有悠閑,大有旁若無人之概。那聞野鶴修道確近千年,向來自視甚高,從來不把釋道兩門較次人物放在眼內。

一听兩人口氣,竟好似一點也瞧不起自己來,不由心中火上加油,大怒道︰「無知小狗你兩個倚仗這上空略有佛門禁制,躲過我的陰雷,便敢這等猖狂嗎?我如不能將你兩個和這一帶化為飛灰,便不算是人天主宰聞野鶴。」

說著,那身外紫光所化綠火又轉紅色,倏的雙手一揚,兩粒陰雷又分向二人打去,這一次威勢甚猛,連那兩朵彩雲都震出去老遠。

二人雖然是絲毫無損,也被震得頭暈眼花。接著,那片紅光,忽然暴漲,便似一片火山,憑空罩下,奇光曜目,更令人開眼不得。一剎那間,那兩朵彩雲,已被包在里面,饒得二人在心光籠罩之下也覺熱不可耐。

遙遠聞野鶴又厲聲喝道︰「我這諸天神火,采自太陽之精,絕非尋常陰火可比,你二人如想活命,可速命爾等師長出面,或可僥幸,否則,我只再行法一催,便全化飛灰了。」

東方明聞言,忙在心光之中,把心神一定,冷笑道︰「我道你這等狂妄,有什麼了不起的本領,原來也只偷了赤城山莊的一點末技,便敢來此炫耀,豈不可笑。」

說著,暗將那柄神鉞,從心光之中放出,只見出手仿佛半輪旭日,一經射入紅光之中,便似朱霞捧日一般,那片紅光紛向鉞上涌去,霎時紅光頓淡,神鉞光華特勵,一會兒便又幻成綠色。

聞野鶴見狀大驚,又厲聲道︰「你這小狗既能收我太陽真火,想是那東方老兒的門下弟子了。我與他向無嫌隙,為何也與武當諸人一起,妄設此會是何道理?」

東方明笑道︰「你這魔崽子,也不打听打听,就敢信口胡說。我們的赤城山莊,就毀在你們這些魔崽子手里,全家也就因此轉劫,如何能說無仇無怨。你如不自附于阿修羅老怪,我們並不尋你,今天是你以魔崽子自居,上門尋事,這能怪得我嗎?老實說,各位師長和我爺爺,因你行為尚與阿修羅老怪、赤身教主、鹽池諸魔稍有不同,所以才不出手,只由我弟兄來對付你。要不然,能容你在此這樣賣狂嗎?」

聞野鶴怒極,轉而冷笑道︰「原來你那祖父也竟和武當諸人一鼻孔出氣,這樣話倒好說了。你這小狗,以為我這諸天神火,就只陽烏之精煉成嗎?現在且先教你再嘗一個厲害。」

一語方畢,那邊綠火忽又轉成白色。柳春兒、東方明自得神鉞收去太陽之火,方覺奇熱頓消,精神一爽。自那綠光轉白以後,忽又覺得身外漸漸發冷,渾身就象在冰窖中一般,那銀光越亮,寒氣越重。

東方明見狀,忙將神鉞收回,化作一片紅光,在二人身外又繞了一圈,才覺稍好。

但那銀光愈強,隱約漸現出無數牛毛也似的銀絲,向二人身外光幢上射來。

雖然一著紅光便化,無如銀絲愈來愈盛,漸于白光之中,夾著漫天銀雨灑下,慢慢的,在火光外面又積成一層銀色光幢,似乎要將那幢紅光包沒。

那神鉞所化紅光,雖能將銀光化去,也來不及完全消融,愈積愈多愈厚,好似那一層銀光,已經成了實質的東西。

柳春兒方說︰「師哥,這魔崽子如此弄鬼,定必另有陰謀,你那神鉞既可化那銀光,何不向外蕩一下試試看。」

那聞野鶴又大喝道︰「兩個無知小狗,你們以為有此純陽之寶,便可克制我這太白精英所煉的金氣嗎?老實告訴你,那是夢想。我這自諸天神火生出來的真金,還怕火煉嗎?只再有一時三刻,你二人便連人帶寶,被我這大白金氣煉化了,還不乖乖的等死嗎?」

東方明試催神鉞向外一蕩,那幢銀光竟重如山岳一般,再也蕩不開,反覺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從身外擠來。

正說不好,柳春兒已從懷中取出三粒三陽烈火神雷來道︰「師哥,你等我再來試試看。」

說罷,隨手發出一粒,只听得轟的一聲大震,那幢銀光不由震撼了一下。柳春兒更不待慢,把手中藏著的兩粒神雷一齊發出去,又是震天的一聲巨響,那幢銀光竟被震散,灑了一地銀星。

二人忽覺身外一輕,奇寒立止,那神鉞所化紅光,越發奇亮。

聞野鶴見諸天神火所化之寶已被破去二重,心中更怒,又冷笑道︰「想不到你們兩個小狗,竟能連破我法。我這諸天神火,總共不過三層,你二人既有如此神通,如今索性連這干天蕩元紫氣也讓你們見識見識吧。」

說罷那片銀光,倏又轉成初見的紫色。光色才變,二人身外光幢便如海上孤舟忽遇飆風一樣,在那片紫光中激蕩起來。

二人用盡方法,終難靜止,忽然狂飆大起,紫光閃動如電,竟將二人身外光幢拔起來,卷著旋轉不已。那神鉞所化寶光,已經黯淡無色,只那心光轉盛,護著二人流動不已。

一剃時,二人均覺頭暈目眩,幾乎全暈了過去。那片紫光挾著二人越旋越高,幾乎有直上九天之勢,耳邊只听得呼呼風聲,只一睜眼楮,便被強烈紫光逼得透不過氣來,不禁俱各大駭,又無法說話商量,只有互相挾著手臂,听他顛倒旋轉著。

正在危急之際,忽然耳畔有人道︰「兩個娃兒不要害怕,他這干天混元紫氣與我大有用處,非引到九天之上星河邊上,不能使他措手不及收去,你二人便稍為多吃點苦吧!」

說著,那紫光旋轉愈急,已經不知翻上了幾千仞。二人偷眼一看,忽見湛湛青天之上,倏發奇光,好象一長條銀河橫在眼前,那片紫光仍然上升不已,那道銀河也漸來漸大。

再停一會,漸覺那道銀河,乃是無數繁星點綴而成,每顆星都在閃閃生光跳動不已,那輪紅日,也像大了好幾倍。

正在心驚,猛見星河當中,忽然飛來一片白雲,雲上立著一個紅衣少女。高聲道︰「二位道友不要害怕,我奉家父之命特來收取干天混元紫氣。快請將護身寶光圍緊,不然這罡氣一收,二位在這太虛之中,便要被罡風吹散,無法下降了。」

說罷右手一伸,托著一個紫晶小瓶,看去並不太大,那瓶中忽然飛出一蓬五色光華,便似一條彩虹也似的,直射過來,一著紫光便被吸住,直向瓶中縮去。那片紫光,吸在彩虹後面,好像一條紫色長尾一樣,一下松開二人,也向晶瓶飛去,二人身外一松,便仿佛斷線風箏一樣,猛向左側斜飛下去,一落何止千丈。

那少女說聲不好,把手一揚,現出一道金光,便如百丈金虹,憑空而下,忙將兩人身外光幢兜住,猛向白雲下面一扯,然後徐徐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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