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劍客 第 六 章 情海痴魂 作者 ︰ 陳青雲

一個手持相命布招的鷹鼻老者,猝然出手拍向馮真背心,宮仇欲待阻止,已是無及,馮真猶恍然未覺……

「砰!」

馮真身形向前一傾。

宮仇陡然起立,右手閃電般抓出……

就在宮仇出手的同時,只听一聲慘哼,那相命老者踉蹌而退,那拍向馮真的手掌,鮮血淋灕,面上全是駭悸之色,口中驚呼道︰「你……你……你是……」

語未說完,轉身鼠竄而去。

宮仇怔住了,心中的咳異,莫可言宣,這猝然的襲擊,眼著馮真勢非受傷不可,想不到他不但夷然無損,而那相命老者反而負傷而遁。

馮真並未出手,那老者如何受傷的呢?

那老者口中的你……你……是什麼意思?何以驚惶若此?

這不但是邪門,也證實馮真的出身必大有來頭。

座中酒客不多,但都被這樁怪事驚愣了,一時低語之聲四起。

馮真好整以暇地道︰「仇哥哥,喝酒!」

宮仇啜了一口酒,忍不住道︰「真弟,怎麼回事?」

馮真嘻嘻一笑道︰「沒有什麼,是這老者昨日午間,出言不遜,我訓了他一頓,他不服氣,在此踫上了,意圖報復,如此而已!

「他叫什麼?」

「胡鐵嘴,一相命術士!」

「他怎麼傷的?」

「以後再告訴你!」

宮仇憋住一肚子謎團,卻不好追問,他知道馮真刁鑽古怪,什麼門道都想得出來,反正他吃不了虧就是,換了話題值︰「真弟,你怎會在這里?」

馮真面色一暗,泫然欲泣地道︰「等你!」

「等我?」

「是呀!」

「你知道我會來?」

「不知道,但我們是在這附近分手,如果你不忘記我的話,我猜你有一天一定會來,所以兩年來我一直在這一帶混,皇天不負苦心人,真的又踫上了你!」

寥寥數語,道盡了馮真滿腔真摯的友情。

宮仇激動無比地道︰「真弟,我值得你這樣看重嗎?」

馮真一噘嘴道︰「當然,世上除了我爹,我心中只有你一個人!」

宮仇忍不住笑出聲來,道︰「真弟,你天真得緊?」

「我說的是真心話!」

「有點娘娘腔!」

馮真一翻眼道︰「你取笑我?」

宮仇雙手一拱道︰「我給你賠罪!」

「不必了,仇哥哥,你對我的來路感到莫測,是嗎?」

「有這回事!」

「可是目前還不想告訴你?」

「我也不急于要知道,我們相見以誠,相交以心,這就夠了!」

「仇哥哥,這兩年來,你在哪里?」

「你一點也想不到我會遭逢意外?」

「有的,但我不敢想!」

「我被人出賣了!」

「誰?」

「假仁偎義的大哥,‘辣手書生徐陵’!」

馮真栗聲道︰「那怎麼會?」

「可是事實是如此!」

「告訴我經過?」

于是,宮仇把嗓音壓得極低,把被「乾坤雙煞」再度劫持,誤入絕谷,以迄于出谷之後,被「辣手書生」出賣遭擒,到任「金劍盟」近衛長等經過,扼要的說了一遍。

馮真听得目瞪口張,久久才道︰「你怎會答應加入‘金劍盟’呢?」

「我自有道理,換個地力我再告訴你!」

「現在打算怎樣?」

「我有許多事要做,第一件便是殺那虛情假意的‘辣手書生’!」

「我們現在就走?」

「好!」

宮仇模錢會脹,才想起盟主諸葛瑛要首鳳陳素珍送給自己的那個小包,掏出來打開一看,不由大是愕然,小包內除了十兒錠金果子之外,還有十粒龍眼大的明珠,價值在數千金之譜,想及諸葛瑛的用心,深深地感到不安,情與仇畢竟是冰炭不能同爐的啊!心念之中,重又包好,另取出碎銀付了賬。

出得店門,小二已牽馬侍候。

宮仇道︰「真弟,我們同乘一騎如何?」

馮真用手指朝鼻尖一比道︰「你看成嗎?貴介公子與小叫化共乘一騎,不怕人笑掉了牙。」

「管他呢!」

「這樣好了,我充當你的小廝,跟著跑!」

「不成,這馬日行千里,你趕不上。」

「出鎮再說吧!」

出得鎮梢,宮仇道︰「真弟,我們緊趕一程!」

話聲中,一把捉住馮真手臂,躍上馬背,一抖韁,如騰雲駕霧般的朝官道奔去,在馬上,宮仇說出了自己的身世,以及諸般奇遇。

馮真隨著宮仇的敘述,一會兒悲,一會兒喜,最後豪氣干雲地道︰「仇哥哥,我幫你報仇,替你追尋下半部‘一元寶’的下落……」

「謝謝你!」

「嗯,你現在是天下第一劍手‘丑劍客’了?」

「第一還離得遠,‘金劍盟’中劍術比我高明的不在少數!」

「但你有一天,必能成為第一的!」

「我不想那虛名,只想報仇!」

數個時辰之後,「青衣幫」秘密分舵所在地的山谷,遙遙在望。

宮仇一勒韁繩,下了馬背,道︰「真弟,你在這里尋個隱秘處等我!」

「為什麼?」

「如你與我一道,勢必敗露我的身份!」

「我有辦法!」

馮真飛身離鞍,射入一叢密林之中,不一會,再度出現。

宮仇兩眼發直,半晌說不出話來,只這片刻之間,馮真已由一個小叫化形的人,變成了一個俊美如仙的青衣僮子。

「真弟,你……」

「怎麼樣?」

「世上第一流的美女,與你相較也會失色!」

「你把我比女人?」

「因為在男人中,找不出能和你比對的!」

「你就比我強!」

「愚兄我不及你十分之一!」

「別說了,你說怎麼樣?」

「還是不能同道!」

「為什麼?」

「現在我不以真面目顯現,如你與我一道,今後行跡仍會敗露!」

「這……好,我依你,不過,不能魯莽,我看大哥不是這種人,也許其中另有蹊蹺,你必須先問明白!」

「好的,再見!」

宮仇迅快的彈身奔去,繞了一個大彎,才戴上面具,重新回頭,向谷中奔去……

甫入谷口,立有兩個青衣漢子,現身阻路。

宮仇暗地咬牙,忖道︰「青衣幫」算是永絕江湖了。

青衣漢子之一冷喝了一聲道︰「朋友何力高人?」

宮仇寒颼颼地道︰「憑你還不配問!」

兩漢子嘿的一聲冷笑,仍是那發話的道︰「朋友好大的口氣,可知這是什麼地方?」

「要你們幫主答話!」

「朋友何妨先亮萬兒?」

「沒有這多廢話!」

「朋友是找碴來的?」

「可以這麼說!」

「那你弄錯地方了!」

喝話聲中,兩漢子一左一右,揮掌劈向了宮仇。

「找死!」

宮仇冷喝一聲,雙掌一剪一絞。

慘號聲中,兩漢子飛瀉三丈之外,倒地不起。

宮仇舉步便朝谷內奔去……

「站住!」

暴喝傳處,數條人影迎面疾縱而至,當先的是一上長著酒杯大肉瘤的半百老者,後隨七名青衣漢子。

那老者目光朝宮仇一掃,下意識地向後挪步道︰「朋友闖谷傷人?」

「不錯!」

「意欲何為?」

「找‘辣手書生徐陵’說話!」

「要見敝幫主?」

「嗯!」

「朋友如何稱呼?」

「閣下在幫中什麼身份?」

「外堂堂主!」

「要你們幫主答話!」

「朋友得先報名號!」

「如果不呢?」

「青衣幫雖說遭逢意外,但仍不容輕侮……」

宮仇哈哈一陣狂笑道︰「徐陵賣幫投靠‘金劍盟」,江湖中已沒有‘青衣幫’三個字了!」

七人同時神色一變,自稱堂主的老者,蹬的退了一步,厲聲道︰「朋友究竟是誰?」

宮仇緩緩撥出佩劍,一扼腕,現出五朵工整的梅花,然後徐徐歸鞘。

那老者登時面目失色,栗呼道︰「丑劍客!」

另七名漢子齊齊向後一退,長劍出鞘。

宮仇冷冷地道︰「可以通報了!」

那老者撮口發出五聲短嘯。

片刻工夫,數十條人影蜂涌而至,當先的,正是「青衣幫」幫主「辣手書生徐陵」,人影幌動之中,宮伙登時被圍在核心。

昔日的結拜兄弟,而今是生死之敵,此事的變幻,的確使人莫測。

宮仇目中閃射出駭人的殺芒,迫視在「辣手書生」面上。

原先那老者趨近「辣手書生」低低數語,「辣手書生」登時一震。

宮仇強捺滿月復殺機,冷冰冰地道︰「徐陵,你臉上的十字,是誰劃的?」

這句莫測高深的話,使「辣手書生」大感愕然,反問道︰「前輩是‘丑劍客’?」

「不錯!」

「駕臨敞幫,有何指教?」

「敝幫?‘青衣幫’名存實亡,這敝幫兩字虧你說得出口!」

「辣手書生」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陰聲道︰「前輩何妨先說來意?」

宮仇向前逼近了一大步,激憤地道︰「徐陵,不顧幫派被滅之仇,不計本身被辱之恨,蔑視道義,出賣盟弟,你給老夫還出公道!」

「辣手書生」困惑地盯視著宮仇,半晌說不出話來,「丑劍客」何以會說出這一番話來,是抱不平?還是另有原因?

宮仇栗聲催促道︰「講!」

「前輩說這些話是何用意?」

「正義!」

「前輩是打抱不平而來?」

「可以這麼說!」

「那前輩是決心與‘金劍盟’為敵了?」

「你說對了!」

「可是敝幫家務事似與前輩無關?」

‘徐俊,你承認老夫所說的事實?」

「在下毋庸承認,也毋庸否認!」

「好,老夫算不虛此行!」

「前輩意欲何為?」

「殺你這不忠不義的武林敗類!」

「嗆!」

「辣手書生」長劍離鞘,面上無絲毫表情,雙目閃射陰殘之光。

場面在剎那之間驟呈緊張。

宮仇緩緩抽出佩劍,眼中的恨意加濃了,配上那一副冰冷奇丑的面容,的確令人見而股栗。

額生肉瘤的老者,向「辣子書生」打了一躬道︰「屬下請令?」

「辣手書生」將頭微點,身形向後一退。

那老者拔出長劍,立即佔上「辣手書生」的位置,一招「騰蛟起鳳」,疾攻而出,劍至中途,倏化「翠竹迎風」,創芒幻成無數光影,參差錯落,上中兩盤重穴,全在被攻擊之中。

這一手,顯示出這老者劍術造詣不凡。

宮仇冷哼一聲,「雪梅含苞」封住門戶。

「鏘!」的一聲,金鐵交鳴,那老者手中劍幾乎被絞月兌手,駭然暴退兩步。

宮仇志在「辣手書生」,不願與對方虛耗,身形朝前一欺,施出了半招「投石破井」,驚呼聲中,老者手中劍一折為二。

劍勢一變,一朵斗大的梅花印向老者當胸。

「辣子書生」狂叫一聲︰「速退,這是‘寒梅吐蕊!」

身隨劍起,閃電撲上……

但,遲了,叫聲半落,慘號已傳,老者胸前冒出五股血泉,砰的栽了下去。

四圍發出一陣驚呼。

「辣手書生」劍芒已揮灑而至。

宮仇振劍迎擊。

一場驚心動魄的劍斗,展了開來。

五丈方圓以內,全被森森劍氣籠罩,劍刃破風,發出陣陣刺耳銳嘯。

轉眼之間,過了三十招,宮仇不由暗地心驚,「辣手書生」的劍術造詣,並不弱于「金劍盟」長老「神風老人」之流,他知道,若不使出全力,將無法在短時間之內搶奪下對方。

心念之中,把全身功力貫注劍身,猛攻硬打。

數度青綠,他的內力在武林中已非一般高手所能望其項背。

「辣手書生」招式雖奇詭凌厲,但內力遜色多多。

眨眼間又過了十招,「辣手書生」已被迫得險象環生。

栗喝聲中,四圍的「青衣幫」弟子,紛紛出手。

宮仇殺機大熾,「投石破井」「寒梅吐蕊」兩記殺手同時施展。

慘哼聲中,「辣手書生」連中數劍,長劍月兌手,身形搖搖欲倒。

無數劍影,從不同方位,罩身襲到……

宮仇猛然回身,劍芒連網,慘號之聲響成一片,那些涌手上來的劍,一個個驚魂出竅,紛紛後退。

場中,只這眨眼工夫,已遺尸二十具之多,死者均前胸現出海花形的五個血洞。

宮仇連看都不看,再度撲向「辣手書生」。

銀光一現,宮仇身形一個踉蹌,胸前血流如注。

「辣手書生」已在宮仇撲擊之際,放出了「金劍盟」獨擅的絕技「飛劍」,可能他在重創之後,力道不足,這一劍不足以致宮仇的死命。

宮仇猛咬鋼牙,身形一個限蹌之後,進撲如故。

一聲刺耳的慘號過處,「辣手書生」右臂齊肩而折,跌坐當場。

宮仇劍尖抵正對方胸口,恨聲道︰「徐陵,你死而無怨吧?」

那些殘存的劍手,一個個面如土色,任在當地,沒有一個人敢再近前。

驀地——

一個惶急的女子聲音道︰「老前輩,你不能殺他!」

聲落,一個白衣麗人,飛瀉場中。

來的,正是「辣手書生」的愛人邢玉嬌。

邢玉嬌當然估不到眼前的「丑劍客」便是曾經要替「辣手書生」索伙而想殺死她的官仇。曾幾何時,宮仇反過來要殺「辣手書生」,這真是世事無常了。

宮仇心頭微微一震,冷眼一掃對方,明知故問道︰「你是誰?」

邢玉橋滿面淒惶之色,顫聲道︰「小女子邢玉嬌!」

「你與他是什麼關系?」

「是……是……朋友!」

「老夫已立意要除去這個不仁不義的敗類!」

邢玉嬌身軀一震,杏目蘊淚,深深地注視了「辣手書生」一眼,愴然道︰「老前輩有一定要殺他的理由?」

「當然!」

「可否容許晚輩對他說幾句話?」

「可以!」

宮仇收劍退了兩步,胸前被「飛劍」所傷的創口,仍不斷溢出鮮血,前襟已完全被血水浸透,到這時他才想起閉穴止血。

邢上嬌一橫身,面對「辣手書生」,激動無已地道︰「陵哥,我想不到你會投靠‘金劍盟’,但,我仍然要向你解釋前此所發生的誤會,你相信……」

話至中途,突然頓住,杏目睜得滾圓,逼射在「辣手書生」面上,略不稍瞬。

「辣手書生」上半身血污狼藉,傷勢相當不輕,但面孔卻無絲毫表情,只眼中流露出一種近乎詭奇的怪異光彩,嘴唇動了一陣,才啞聲道︰「嬌妹,我明白了!」

邢玉嬌粉服驟變,栗聲道︰「你不是徐陵!」

「辣手書生」目現驚悸之色,搖搖幌幌地立起身來。

宮仇也是怦然心驚,不知邢玉嬌在弄什麼玄虛。

「辣手書生」踉蹌退了兩步,顫抖著聲音道︰「嬌妹,你這是什麼意思?」

邢玉嬌厲聲道︰「你到底是誰?」

「你的陵哥!」

「住口,你不是!」

「辣手書生」音調立轉陰沉,道︰「邢玉嬌,難道你要背叛‘金劍盟’?」

「怎樣?」

「你知道後果?」

邢玉嬌身形簌簌而抖,半晌說不出話來。

宮仇冷冰冰地道︰「邢姑娘,你的話說完了。」

邢玉橋一轉身道︰「老前輩,他不是‘辣手書生’本人,他戴著面具……」

三點銀芒,從一側電閃射向邢玉嬌。

「鼠輩敢爾!」

栗喝聲中,一蓬梅花漫卷而出,絞落了三棲飛劍,接著是數聲慘號,五個黑衣漢子,倒臥血泊之中。

宮仇以迅雷駿電的手法,毀了靠近「辣手書生」的五名弟子,以飛劍碎襲的也在其中,身形圈回「辣手書生」身前,伸手便抓……

驚呼聲中,對方面具應手而落。

邢玉嬌尖聲叫道︰「馬必武!」

宮仇登時五內皆裂,他已意識到是什麼回事。

這易容為「辣手書生徐陵」的,赫然是「金劍盟」上屆近衛長,新授「黃旗壇主」的馬必武。

馬必武真面目被揭穿,立時面呈死灰。當然,他做夢也估不到「丑劍客」就是接替他近衛長之職的宮仇。

宮仇厲聲吼道︰「馬必武,‘辣手書生’現在何處?」

「黃旗壇主馬必武」目中又現詭譎之色,陰陰地道︰「前輩志在誅殺‘辣手書生’?」

宮仇心念一轉,隨機應變道︰「不錯,他人在何處?」

馬必武陰森森地一笑道︰「不勞前輩動手了!」

「怎麼樣?」

「青衣幫自幫主以下,均已安眠地下!」

邢玉嬌悲呼一聲︰「納命來!」

嬌軀一彈,撲向馬必武。

「慢著!」

宮仇單掌一揮,把邢玉橋硬生生地迫退八尺之外,以栗人的聲調道︰「馬必武,你說的是真話?」

「不假!」

「金劍盟趕盡殺絕,手段夠殘酷?」

馬必武一听話風不對,面色隨之驟變。

宮仇回顧邢玉嬌道︰「邢姑娘,現在谷中的這批‘金劍盟’余孽,將要為徐陵和他的手下殉葬,馬必武交給你了!」

邢玉橋淚流滿百,怔得一怔,再度撲出……

那些假冒「青衣幫」弟子的「金劍盟」屬下,一個個亡魂盡冒,紛紛轉身圖遁。

宮仇恨毒已深,哪能容人月兌逃,彈身截在頭里,寒芒暴吐,排空反卷過來,剎那之間,刺耳的慘嗥聲響成一片……

半刻光景,現場已無半個活口。

「黃旗壇主馬必武」已被邢玉橋劈成了一堆肉醬。

宮仇展身朝谷內奔去,沿途不見半個人影,諒來已聞風而遁,谷底石屋,已成了一棟死屋,毫無聲息。

他進入上次會唔拜兄「辣子書生徐陵」的那斗室之中,面對空床,不由潸然淚下,自己誤會拜兄出賣自己,想不到拜兄和手下已遭了「金劍盟」毒手。

事實非常明顯,馬必武易容改扮「辣手書生」,率眾維持分舵,目的在作餌誘殺「青衣幫」散落的幫徒,鏟草除根,他記起上次入谷時,曾被勸服什麼「宣慰酒」,這手段的確毒辣,「宣慰酒」必含劇毒,所有由外而歸的幫徒,在沒有見到幫主之面以前,就已毒發身死……。

胸前隱隱作痛,馬必武施放的飛劍雖沒有使他致命,但傷勢相當不輕。

他取出得自「黑心國手」的「歸元丹」,吞服了一粒,另一粒嚼碎了涂在創口。

于是——

他的思念,回到了邢玉嬌身上。

邢玉嬌計誘拜兄除陵赴約,把他毒傷,「金劍盟」乘機摧毀了「青衣幫」基業,這仇,拜兄已不能報雪,自然而然的落在自己肩頭,但看邢玉嬌的舉止,似乎真的別有隱衷,但,這事件必須澄清,否則拜兄將難安于九泉……

心念之中,白影一幌,邢玉嬌已來到跟前,只見她花容慘淡,目含痛淚,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

宮仇心念一轉,冷冷地道︰「邢姑娘,徐陵與老夫是忘年之交!」

邢玉嬌木然道︰「哦!平時倒未听他提過!」

「他有個拜弟叫宮仇,你听說過嗎?」

「晚輩曾與他見過面,他目前是‘金劍盟’近衛長!」

「宮仇告訴老夫一樁事實,兩年前徐陵遭暗算,是你下的手?」

邢玉橋慘然道︰「老前輩,這是誤會,‘金劍盟’知道小女子與徐陵相戀,假藉我的手,毒害他,事後我……」

宮仇目中殺光一閃,道︰「假借你的手?」

「是的,小女子當時是在心神失常的狀態下!」

「為什麼?」

「小女子被暗中服以‘黑心國手’特制的‘失性丸」,迷失了本性,事後痛不欲生,曾多方打探他的行蹤……」

說到這里,已嗚咽不能成聲。

宮仇也不由為之側然,冷冷地道︰「紅花會既已歸‘金劍盟’,難道你對馬必武和所屬的行徑毫無所悉?」

「毫不知情!我是追蹤一個熟識的面孔而來的!」

「老夫可以相信你的自白嗎?」

邢玉嬌慘白的粉靨上露出一絲苦笑,道︰「老前輩,人已死了,信與不信都是一樣!」

突地——

宮仇對著床後的壁廚寒聲道︰「什麼人,出來!」

呀然一聲,壁廚開啟,一個面無人色的壯漢,瑟縮地現身出來。

宮仇喝問道︰「你也是‘金劍盟’屬下?」

「是的!」

「還有人呢?」

「已繞道出谷!」

「辣手書生如何死的?」

「被馬壇主飛劍所傷,投入絕澗自盡!」

邢玉嬌咬牙道︰「絕澗,在什麼地方?」

「屋後穿過樹林就是!」

邢玉嬌哀呼一聲,出室而去。

宮仇目射稜芒,恨聲道︰「青衣幫一共死了多少幫徙?」

那大漢遲疑了片刻,顫聲道︰「谷中弟子戰死的大約百人,以後陸續返谷,被‘宣慰酒’毒殺的不下五十人,全部棄尸屋後絕洞之中!」

「你很坦白,讓你死個痛快!」

聲落飛指點向大漢死穴,大漢悶哼半聲,倒地而亡。

宮仇滿懷悲憤,奔向屋後。

穿過一片密林,眼前是一處斷台,深不見底,斷台邊,痴痴地站著邢玉嬌。

宮仇至此,對邢玉嬌已完全了解,和緩了聲音道︰「邢姑娘,死者已矣,可以出谷了!」

邢玉橋凝視絕澗,幽幽的道︰「老前輩,晚輩不出谷了!」

「為什麼?」

「我將永伴徐陵于地下!」

「什麼,你……」

「晚輩生趣已失,活下去是痛苦!」

宮仇急道︰「邢姑娘,你不能這樣?」

邢玉橋頭也不回地道︰「老前輩,晚輩之志已決,謝老前輩讓我手刃仇魁!」

宮仇扯落面具,激動地道︰「邢姑娘,你看我是誰?」

邢玉嬌幽幽回頭,駭然道︰「你……你是……」

「在下宮仇!」

邢玉橋粉腮一變之後,又回復平靜,淡淡地道︰「宮少俠,想不到會是你,我心安理得了!」

了字尾音尚蕩漾空際,人已涌身向斷岩之下縱落。

宮仇大叫一聲,彈身疾抓,但遲了,一點白影已消失在黑沉沉的絕澗之中。

他對著絕澗,默默垂淚。

良久,才對著絕澗喃喃祝禱道︰「拜兄,邢姑娘,你倆安息吧,如果冥冥之中,另有天地,願你倆英魂互依,宮仇誓以有生之年,要‘金劍盟’付出百倍的代價!」

絕澗幽杳,一個痴魂無聲的殞滅了。

宮仇只覺無數的仇,無邊的恨,在心中結成了一股濃稠的殺機。

他在親仇之外,又加上了一筆友仇。

呆立多時,忽地想起在谷外等候的馮真,一聲嘆息之後,轉身奔向谷外。

到了與馮真分手的地方,目光所及,不由心頭巨震,俊面變色。

林中,尸體狼藉,不下五十具之多,死者全部七孔溢血,象是被重手法擊斃,厥狀之慘,令人不忍卒睹。

馮真和那匹「追風赤兔」,卻不見蹤影。

難道這些人全都是毀在馮真之手,為什麼呢?

馮真又到哪里去了呢?

「真弟!」

空林寂寂,沒有半絲回聲。

他不由急燥起來,以馮真的刁鑽機智,當然不可能遭遇意外,但他怎會不告而離呢?這些死者又從何而來呢?

他不安地再度出聲呼喚。

「唏聿聿!」一聲馬嘶,遙遙傳來。

他精神一振,循聲奔去,百丈之外,那匹「追風赤兔」牢牢地拴在一株樹上,正不停的以蹄擊地,目光游掃之下,仍不見馮真的影子,內心惶惑不已。

「真弟!」

他運足真氣,高叫一聲,遠遠傳來山壁的回應,萬般無奈之下,他下意識的在林內繞起圈子,希望能發現些端倪。

距馬匹約五丈之處,一些破碎的布片,散落在地。

宮仇仔細審視之下,不禁驚魂出竅,那些布片,他一看就認出是馮真穿著的那一套既髒且破的衣服,衣服變成了碎布,人的遭遇還堪設想!

拜兄方死,難道盟弟又遭不幸?

他望著那些散落的布片,手足感到一陣陣的發麻,眼前金星亂迸,內心激動如潮,久久之後,情緒稍見平復,才發現了兩點可疑的事實。

第一,追風赤免,可算得上是一匹價值連城的寶馬,何以安然留下?

第二,四川不見有打斗的痕跡,也沒有血跡。

這就令人費解了。

但就事論事,馮真可能凶多吉少,當然,也與那數十具積尸有關。

想來想去,始終揣測不出是什麼蹊蹺。

于是——

他懷著一顆惶然的心,跨上馬背,在林中繞了數里大一個圈子,才扣馬奔出山外。

目前,最要緊的他必須先替「穴中人」送達那封信,然後趕奔武昌城外的「懷玉山莊」

執行「金劍盟」所賦的使命,他無法抽出時間追究馮真的生死下落。

于是——

他漏夜馳赴曲州城。

破曉時分,他到了曲州城,在城廂小店中起了一頓早,問明火神廟的地點,策馬奔去。

依照「穴中人」所說,他只消把信放在「火神廟」中的供果上,然後擺一個十字作記,就算送到了。

火神廟——

位置在曲州城北五里的一座土埠之上,四周疏落的點綴著幾株楓樹,廟宇不大,佔地約二十丈,破敗荒涼,香火久絕。

宮仇策馬直趨廟前,拴好馬匹,向廟門走去,看了那荒涼景象,不由皺了皺眉,心忖︰

「穴中人」如此請托,照他的話做完也就算了。

心念之中,步上蕪草叢生的石級……

驀地——

兩根竹杖平空伸出,阻住去路。

宮仇陡吃一驚,目光掠處,只見兩個蓬頭垢面的乞丐,一左一右,蹲坐門邊,因蕪草過膝,遮住視線,是以先前沒有注意到。

兩個乞丐長身起立,翻著白眼,朝宮仇上下打量。

宮伙心念疾轉,這「火神廟」既已被乞兒佔住,自己如果冒然把「穴中人」交托的東西放進去,豈不立即落入乞兒之手。

「穴中人」困在陣中已十年之久,當然不知道外間人事的變遷,看來這封信是無法照他的話投送了,可是據自己在陣中所聞,限期只有七天,加上自己沿途耽擱,只剩下短短四天,信送不出去,豈不誤了「穴中人」的大事?

兩丐之一冷冰冰地道︰「朋友何方高人?」

宮仇劍屑一皺,反問道︰「兩位阻路何意?」

「朋友到此有何貴干?」

「找人!」

「找誰?」

宮仇一時無話可答,順口道︰「此廟主人!」

那乞兒嘿的一聲冷笑道︰「此廟並無主人!」

宮仇轉念一想,眼看信是送不成了,何必與對方胡纏,轉身便……

人影一幌,兩乞兒已攔在頭里。

宮仇心中一動,想不到這兩個乞丐竟是武林中人。

那乞兒斜眼瞟著宮仇道︰「朋友要走了?」

「怎麼?」

「把話說明再走不遲!」

宮仇不由氣往上沖,雙目暴出湛然神光,怒聲道︰「兩位什麼意思?」

兩乞丐被宮仇如冷電也似的目芒,迫得向後退了一步,面露駭然之色,另一個道︰「朋友此來必非無因?」

「在下說過找人!」

「真神之前用不著燒假香,朋友交代明白再走!」

「如果不呢?」

「那就不由得朋友了!」

宮仇登對火高千丈,寒聲道︰「憑你們這兩塊料?」

兩乞丐齊齊怒哼一聲,竹杖疾點而出,指處竟是要害重穴。

宮仇怒喝一聲︰「找死!」

雙掌一揮,兩股排山勁氣,分朝兩乞丐罩身卷去。

兩乞丐各發一聲悶哼,撒手拋杖,飛瀉三丈之外。

喧嚷聲中,數十條人影從廟內疾奔而出,赫然全是老少不等的乞丐,宮仇頓悟,自己闖到了丐幫舵壇重地,當下一個倒縱,飄退兩丈。

眾乞兒已氣勢洶洶地圍了上來,其中三個中年乞丐,己欺身入場……

驀在此刻——

只听一聲震耳欲聾的暴喝傳來︰「退下!」

三個欺人場中的中年丐者,立即抽身後退,人潮一分,廟門石階上現出一個高大獰猛的白發老丐,閃著一只獨眼,朝宮仇一瞟,道︰「小友,那匹馬兒是你的?」

「不錯!」

「小友如何稱呼?」

「在下宮仇!」

白發老丐獨眼連眨,哈哈一陣狂笑道︰「原來是宮近衛長,本座失迎了!」

此語一出,所有在場的丐門弟子,齊齊面上變色。

宮仇卻是震驚不已,這獨跟老丐怎能一語道出自己的秘密身份?對方自稱本座,該來是丐幫掌門了,當下一抱拳道,「不敢,閣下是……」

獨眼老丐又是一聲宏笑,道︰「本座中支分幫掌舵樂天民!」

「樂幫主,在下失敬了!」

「好說,宮近衛長此來是……」

「這……」

宮仇一時無以為應。

幫主樂天民一擺手,直︰「請進!」

宮仇知道這廟必是丐幫中支分幫總舵無疑,自己此行落空,根本沒有履足別人總船重地的必要,心念轉處,微微一笑道︰「不必了,在下尚有要事待辦!」

樂天民微感一怔,隨即目注在場弟子道︰「回避!」

所有丐幫弟子,紛紛轉身進入廟中。

宮仇大惑不解,不知對方此舉何意?

樂天民神色一肅,道︰「宮近衛氏是奉命而來?」

宮仇更加茫然,怔怔地道︰「奉命?」

「難道不是?」

「在下是到這里找一個人!」

「找人,誰?」

「此廟主人!」

「本座就是,是否盟主授令之時沒有說清楚!」

宮仇心中不由巨震,听話因莫非堂堂丐幫也加盟「金劍盟」不成,這的確是件不可思議的事,心雖震驚,表面冷漠如故,淡淡地道︰「不,在下是辦一件私事,想不到誤闖貴舵,失禮之至!」

樂天民沉吟了半晌,道︰「宮近衛長問妨說出要找的人是誰,本座或可效力!」

所謂找人,是他信口說的,目的是為「穴中人」送那封寫在布上的信。

「穴中人」難道不知道「火神廟」是丐幫舵壇重地,不然他為什麼要自己送這片布條時還要擺記號?可惜不曾問明收取的人是誰。

靈機一動,反問道︰「貴幫在此設舵多久了?」

「五年!」

「五年?」

「不錯!」

「五年之前,這廟的主人是誰?」

「這是一座廢廟,已十余年沒有香火,以前也不過是敝幫弟子藉以棲身之所!」

「哦!」

「近衛長找的是誰?」

「是一位武林前輩托在下順道拜訪他的一位老友,只說見面便知,到底是誰,在下也無從知曉!」

樂天民獨目一轉,道︰「近衛長受何人之托?」

宮仇暗忖,如果「穴中人」意中的收信人是樂天民,或是丐門中任何人的話,只要提及「穴中人」,對方必有反應,隨道︰「穴中人!」

樂天民目中現出迷惘之色,道︰「穴中人!」

「是的!」

「江湖中似乎不曾听過這一號人物?」

「也許是位隱者!」

「也或許是一個信口胡謅的名號,哦!本座失言了,近衛長與所謂‘穴中人’是素識還是……」

「偶然相遇,在下對他可說非常陌生!」

「這事本座沒有置啄的余地了!」

宮仇歉然一笑道︰「打擾,在下告辭!」

樂天民情意殷殷地道︰「近衛長不賞光委留稍憩?」

官價抱拳道︰「在負盟主使命,恕無法久留!」

「如此情便!」

「失禮之處請海涵?」

「好說,彼此一家人,近衛長忒謙了!」

宮仇離開「火神廟」,快馬加鞭,取道武昌,在附近鎮市,重新買了一襲青衫。

一路之上,他顯得十分奧喪,「穴中人」叮嚀自己希望在三天內替他辦到這件事,想不到此行竟然撲空,「穴中人」曾提及如果能尋到「丑劍客」,這信可以不送,看來「丑劍客」必與此事有關,或者是能為「穴中人」助力。

自己正是「丑劍客」的替身,但卻對「穴中人」無能力力。

一方面自己對「九宮迷神陣」完全外行,另一方面「穴中人」與「丑劍客」又是素識,如果自己出頭,勢非被拆穿一真面目不可。

陣主人「九心狐閻芸香」是自己血海仇人之一,但以目前功力,還談不上向對方索價,母親遺書要自己謀而後動,自不能魯莽從事……

想到功力,他不禁唉嘆出聲,他自己承受了「白尸」臨死時輸以全部殘余內力,又修習了「一元寶」上半部八成功候,照理應是難逢對手的了,想不到與「九心狐」一較之下,竟然差了一大段,「穴中人」的話不錯,內元雖深厚,但卻不能發而為用,這只有寄望于下半部「一元寶」了。

但下半部「一元寶」究竟落入了何人之手呢?

十八年來,得到的人必已竟全功,如是仇家,自己此生減別談報仇了。

由此——

他聯想到殺父之仇,屠莊之恨!

母親被奸殺的慘象,又一次重映腦海……

奸殺母親的凶手是誰?

他忘其所以地厲呼了一聲︰「殺!」

驀地此刻——

身後傳來一個蒼勁的聲音道︰「小子,大白日你要殺誰?」

宮仇暗吃一驚,猛勒坐騎,回顧之下,卻不見半個人影。

奇怪,難道大白日之下,會有鬼魂出現不成?

「閣下何方高人?」

「高人?小子,你是不是叫宮仇?」

聲音近在咫尺,似乎對方就在自己身邊。

宮仇迅快的轉頭四掃,依然一無所見,這里四面空曠,連足以隱蔽一個人的地方都沒有,可是聲音明明就在自己身邊。

他不由毛發俱豎,沁出一身冷汗。

「說,你是不是叫宮仇的那小子?」

聲音明明發自身邊,一點不錯。

宮他驚魂出竅,心想,這匹「追風赤免」,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其快如風,如果催馬疾馳,對方不追便罷,否則必會現形。

心名之中,一抖韁,腳尖猛叩馬月復,那馬一聲急嘶,箭也似的向前沖去,奔行了百丈左右,驀地回首望去,後路空蕩蕩地不見半條人影。

方自松了一口氣,那聲音又起︰「小子,你再不回答老夫,連馬活劈了你!」

宮仇心膽皆落,一種莫名的恐怖,緊緊地抓住了他。

除了鬼怪,決不會聞聲而不見人,似這奔行的速度,也不可能如影附形的迫上,但,對方自稱老夫?……

「說話?」

坐騎疾馳如故,那聲音有如冤魂相附。

宮仇硬起頭皮道︰「在下正是!」

「如此听著!」

「閣下是人還是……」

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股栗,下面一個「鬼」字他說不出來,牙齒在捉對兒打戰。

「小子,此間根本沒有鬼,你別胡說八道!」

「如此說,閣下是人?」

「嗯!」

「何不現身?」

「用不著!」

「尊號如何稱呼?」

「這你不必問了!」

宮仇倒抽了一口涼氣,坐騎在沒有催動之下,慢慢緩了下來,他不相信的再度轉頭向左右後三方一掃,奇怪,仍然無法看見這不知是人是怪的形跡。

那聲音似嘲弄般地道︰「小子,老夫不現身,你是白費!」

宮仇發出一聲苦笑,道︰「閣下居心何為?」

「你听著,老夫把她交給你了!」

宮仇駭然道︰「她?是誰?」

「就是她,沒有第二個,少給老夫裝蒜!」

宮仇滿頭霧水,過度的震駭,使他疑幻疑真,汗透重衫,這種怪事,別說見過,連听都沒有听說過?

「她到底是誰?」

「老夫唯一的獨生愛女,你該明白了?」

「在下……不明白!」

「听著,從現在起,你不能和任何一個女孩子打交道……」

宮仇心里驚怖,但傲性仍在,抗聲道︰「閣下到底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老夫說的話你必須遵行,否則……」

「怎麼樣?」

「老夫隨時隨地取你性命!」

宮仇啼笑皆非,對方的話他一點也不懂,但對方的口氣,似乎極為莊重,不象是無理取鬧。當然,如果對方真的是人的話,這種近于鬼魅幽靈的身手,要取自己性命,的確不費吹灰之力,但,這到底是回什麼事呢?

「閣下……」

「少廢話,記牢了,你這輩子只準愛她一個人,不準與任何其他女子接近,這是命令,投有還價的余地,老夫走了!」

宮仇勒馬下地,目光迅快的四處掃瞄,毫無跡象可尋。

對方真的離開了。

這象是做夢,但,大白天的不會騎在馬上做夢,而且言猶在耳。

他拭去了額頭上的汗漬,按住狂跳的心房,想,深深地想……

這怪物言之鑿鑿,不會無的放矢,但他的女兒是誰?他又是誰?

于是——

他從頭想自己所認識的女子。

邢玉嬌,她是拜兄「辣手書生」的愛人,在聞悉噩耗之後,跳澗殉情了。

黃淑惠,她對自己表示過愛意,但她父親「黑心國手」沒有這等能耐。

諸葛瑛——「金劍盟」主!

想到諸葛瑛,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幾個冷顫。

那美逾天仙的姿容,那超乎常情的關注,似乎已說明了一切,她深深地愛著自己。

他的父親,被尊為「太上」的神秘人物。

莫非會是他?這大有可能,除此之外,還有誰?

血海仇人,伙人之女,頂頭上司,痴情女子!

這不但殘酷,而且可怕!

他的心房收縮了,血液似乎已停止了運行,全身起了陣陣痙攣。如果真的是「金劍盟」

的太上、諸葛瑛的父親所為,自己只有死路一條。

一顆心,似乎在向無底的深淵沉落!沉落!

靈魂,也好象是月兌離了軀殼!

一時之間,他萬念俱灰,腦海中呈現一片幻滅的空虛。

有仇若此,何時才能報得,簡直是痴人說夢!

為了仇,他不會愛諸葛瑛,結果是死!

身世萬一泄露,結果仍然是死!

他希望這恐怖人物,不是想象中的「金劍盟太上」,然而他是誰呢?

莫非對方錯認了人?但對方明明道出了自己的名字,這當然不是誤會。

驟然之間,他宛若跌入萬丈冰坳。

他也感到孤立,無助,絕望……

他不期然的想到了馮真,然而馮真生死下落成了謎。

這一刻,他沒有思想,象空幻的幽靈似的上了馬背,一任馬兒緩緩前行。

官道轉至江邊,車馬行人,絡繹載途,江面帆牆如林。

武昌城遙遙在望。

他盤算著此行使命,是否還有執行的必要?

正行之間,一條人影,直趨馬前。

宮伙心神一斂,勒住坐騎,目光轉處,這人影赫然是近衛六龍之中的首名待衛張均,暗忖,「金劍盟」耳目好靈,自己才將抵步,他們已迎了上來。

「首龍張均」打了一躬,道︰「近衛長來了!」

宮仇下馬,移向官道靠江邊的一面,道︰「還有人呢?」

「在旅邸中待命!」

「情況如何?」

「首龍張均」抑低了聲調道︰「懷玉山莊主人賈亮平日深居簡出,他的兒子‘小龍神賈一非’是長江十六水寨總舵主,武功不凡……」

「此行由本人單獨執行上命,你等不必出手!」

「是!」

「本盟在執行同樣命令之時,步驟如何?」

「首先傳帖通知對方!」

宮仇暗忖,這還不失光明,隨道︰「你替本人先行傳帖,三更拜莊!」

「是!」

「還有……」

宮仇心念疾轉,不知「懷玉山莊」貿亮父子平日索行如何,如果是俠義之輩,自己豈能當這劊子手,必須先設法探查一番,同時,這匹「追風赤兔」,極是惹眼,不啻是自己身份的標志,為了「隱形怪客」之言,自己是否該回轉「金劍盟」,必須考慮……

張均垂手道︰「近衛長還有什麼指示?」

「這匹馬交給你,事畢之後,你率五位弟兄先回總盟,我已請準盟主,尚有私事耽擱,這匹馬我用不著,順便帶回去吧!」

「遵命!」

「你可以走了,立即傳帖,我三更拜莊!」

「是!」

「首龍張均」接過韁繩,施禮逕去。

宮仇望著滾滾江流,心亂如麻。

正在此刻——

耳畔傳來一聲呼喚︰「仇哥哥!」

宮仇聞聲一震,只見一艘畫舫停在三丈外的江邊,船頭站著一個青年書生,正向自己招手,他一眼看出那書生正是馮真,心中這一喜非同小可,飛身縱上畫舫,激動無比地道︰

「真弟,想不到會是你,我以為……」

馮真嘻地一笑道︰「你以為我死了?」

宮伙這才開始注意到馮真這一改裝,恍若臨風玉樹,想潘安再世,也要遜色三分,不由看呆了。

馮真俊面一熱道︰「盡看我做什麼?」

「真弟,你太美了!」

「廢話!」說著,轉向船尾的稍公道︰「船老大,開向僻靜點的地方!」

梢公立了一聲,竹篙撐岸,蕩向江心……

宮仇迫不及待地道︰「真弟,那日谷外怎麼回事?」

馮真笑容一致道︰「我正在等你,想不到會踫上我爹爹!」

「哦,怎麼樣?」

「他見我那身打扮,氣得半死,逼著我把衣服撕碎,隨他回去……」

「那你……」

「半路上我又溜了!」

「為什麼?」

馮真眼圈一紅道︰「如果回家,我可能看不到你了,找爹會關牢我!」

「你這一溜,伯父豈不……」

「不要緊,過些時我回去看他!」

「林中的那些尸體又是什麼回事?」

「他們跟我動手搶馬,我爹殺的!」

「哦!」

「仇哥哥,我這裝束好嗎?」

「好極了,愚兄自愧不如!」

「毋須你夸獎,我不如你,你怎會到武昌來?」

「辦事!」

「辦什麼事?」

「盟中的公事!」

「這可巧,不然我踫不上你!」

「真弟,我遇到一件怪事!」

「怪事,說出來听听看?」

宮仇余悸猶存地把途遇「隱形怪客」的經過說了一遍。

馮真听得臉色倏忽數變。

宮仇說完之後,道︰「真弟,你見聞廣博,知道這‘隱形怪客’是什麼樣的人物?」

馮真低頭沉思了片刻,不自然地一笑道︰「江湖中奇人異士多的是,我想不出來!」

「可是他硬栽我與他女兒相戀,我豈非匪夷所思?」

「你想想看,你的愛人中……」

宮仇急道︰「我沒有愛人!」

「真的一個也沒有?」

「沒有!」

「那好極了!」

宮他一愣道︰「什麼好極了?」

馮真笑嘻嘻地道︰「既然沒有愛人,你還擔憂則甚!」

宮仇心里有數,可是不便把盟主諸葛瑛這一檔子事說出來,只好悶聲不響。

這時船到江心,長天遠波,浩浩而來,點綴著疏落的帆影,使人有入在畫圖中的感覺,江風拂面,胸襟為之一暢。

馮真忽地唱起歌來︰

「放船千里凌波去,略為湖山留顧,雲屯水府,濤隨神女,九江東注……」

唱到後來,聲調漸轉淒切,眼中隱有淚光。

這是一閉「水龍吟」,他唱了上半闕,便即停住。

宮仇正待出聲……

突地一陣蒼涼的歌聲隨風飄來,曲調和馮真所唱的完全一樣,正是這首「水龍吟」的下半闕︰「回首妖氣未掃,問人間英雄何處?……」

馮真凝眸煙波浩渺之處,呆呆地出了神。

宮仇循聲極目望去,只見一葉扁舟,飄搖而至,船頭上一個箬笠簑衣的漁翁持竿而坐,歌聲正發自那老漁翁之口,轉頭瞥見馮真出神之狀,不由奇道︰「真弟,怎麼樣?」

馮真道︰「這是我爹平時最愛唱的曲子,想不到一個江上漁翁也會唱?」

「這有什麼出奇?」

「他這歌聲激昂排蕩,十分悲涼……」

話聲中,那小舟已靠了過來。

那漁人道︰「江上喜逢佳客,請過來共飲一杯如何?」

宮仇听對方談吐風雅,心知必是隱士一流……

心念末已,馮真已開口答道︰「只怕打擾長者。」

那漁人笑道︰「嘉賓難過,江中邂逅,更足暢人胸懷,快請過來!」

船漿一扳,兩船已靠在一起。

馮真一拉宮仇,跨上小舟,囑那畫舫自去。

宮仇心中老大不願意,但也無可如何。

兩人作揖見禮,那漁翁坐著還禮,道︰「老夫腿上有病,不能起立,兩位小哥恕罪!」

「好說!老丈不必過謙!」

宮仇打量那漁翁年約五十左右,臉容枯瘦,似乎身患重病,身材極高,坐著幾乎與自己站著一般高。

「兩位貴姓?」

「在下宮仇!」

「在下馮真!一時興起,在江中放肆高歌,有擾長者清興!」

「好說,老夫賤號‘長江廢人’!」

一個小童,搬出菜肴,漁人酌酒勸客。

對飲三杯之後,那漁人談鋒極健,說古論今,三墳五典,詩詞歌賦,無所不談。

宮仇心中有事,只喝悶酒。

馮真倒是意興盎然,對答如流,與那漁人談得十分投機。

暮靄蒼蒼,江上煙霧漸濃。

「長江廢人」道︰「舍下離此不遠,不揣冒昧,請兩位去盤桓幾日,務請勿卻!」

馮真立即答道︰「怎好打擾老丈?」

宮仇劍眉一皺,不知馮真安的是什麼心理,急道︰「真弟,愚兄……」

馮真一擠眼道︰「長者相召,卻之不恭!」

那漁翁已蕩漿朝江邊劃去,舟行如矢,顧盼之間,已到江岸,「長江廢人」用手朝前面柳蔭深處道︰「舍下就在前面!」

宮仇心念一轉,道︰「在下還有幾位朋友在旅邸中相候,容在下暫時告退去知會一聲!」

「長江廢人」哈哈一笑道︰「小哥務必要來!」

馮真只好起身道︰「小可與宮兄少時再趨府奉謁!」

「老夫立等!」

「不敢!」

宮仇與馮真離舟上岸,走了一段路,宮仇惑然道︰「真弟,你真的要去?」

「為什麼不?」

「彼此素昧生平,恐怕……」

「我想知道他的來路,那歌聲使我起疑!」

「可是我今夜有事要辦!」

「什麼事?」

「金劍盟的公事!」

「我們去稍坐一會便告辭,如何?」

宮仇暗忖,到「懷玉山莊」預定是三更天,此刻時辰尚早,馮真一團高興,別拂了他的興致,頷首道︰「好吧!」

他心中對馮真更加莫測高深了,他武功高,閱歷足,江湖下三流玩意全會,卻又滿月復文章,究竟是什麼出身呢?他既不肯說,自己也不好追問。

兩人彎了一個圈子,取道向樹林走去。

將近村林,只見樓閣經連,宛然是一所大莊院,過了一道水橋,來到莊前,兩人對望了一眼,似乎都有同一感想,這「長江廢人」居所氣魄竟是如此之大。

來到門口,宮仇一眼瞥見門上匾額,不由心頭巨震,赫然是︰

「懷玉山莊」四個字。

不問可知,那「長江廢人」定最莊主賈亮無疑了。

難道對方已偵知自己來路,故意布下圈套?

馮真見宮仇神色有異,訝然道︰「怎樣?」

「你看!」

「懷玉山莊,哦!長江水路十八寨總舵主的居所,這也沒有什麼呀?」

宮仇忖道,既來之,則安之,見機行事吧!

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年,領了四個僕人,迎出門來,道︰「家父命在下候近多時,請進!」

宮伙見這少年面目與「長江廢人」依稀相似,偉岸壯健,拱手道︰「不敢當,兄台大號?」

那少年謙虛地道︰「賤號賈一非?」

「哦,賈舵主,失敬!」

「不敢當,請!」

過了三重庭院,來在後廳,廳中已傳出「長江廢人」的聲音道︰「快請進!快請進!」

宮仇與馮真緩步進廳,廳中,陳設華美,「長江廢人」坐在一張躺椅之上。

兩人拱手一揖。

「長江廢人」此刻已換過了一身儒生服式,笑吟吟地道︰「請坐,恕老夫腿腳不便,不能起立相迎!」

「不敢!」

「不敢!」

兩人在一側坐了,小僮獻上香茗,「小龍神賈一非」悄然退出。

馮真與「長江廢人」又談了些詩文。

「長江廢人」突地一斂笑容道︰「本擬邀請兩位小哥盤桓幾日,不巧敞莊發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實在……實在是愧對良友,如果事情平安而過,將來……尚有重見之日!」

宮仇心中自是了然,他已毋須打听,已看出賈亮父子是善良之輩,那自己今晚的行動是進行還是不進行呢?

馮真口快,大聲道︰「賈老丈,小可二人與老丈萍水相逢,辱蒙寵召,十分心感,不知貴莊將發生什麼大事,能否又告,小可粗學拳腳,也許能……」

「長江廢人」極不自然地一笑道︰「兩位犯不著淌這渾水,老夫今日算最失言了!」

宮仇忍不住開口道︰「老丈忠厚傳家,也許吉人天相?」

「難了!」

突地——

「小神龍賈一非」閃進廳中,一副欲言又止之狀。

「長江廢人」沉聲道︰「什麼事?」

「金劍盟派人傳帖,今晚三更拜莊!」

「拿來我看!」

賈一非雙手呈上一張血紅的帖子。

馮真奇怪地瞥了宮仇一眼。

宮仇心中卻是駭異不已,起初,他以為「長江廢人」所說的事,必是指「金劍盟」傳帖而言,現在看來,自己判斷錯了,帖子分明此刻才送到。

只听「長江廢人」長嘆一聲道︰「這是禍不單行了!」接著憤然道︰「非兒,撤退莊中所有弟子人等,你也離開,由為父的一人應付,為父的年逾半百,死不為夭!」

「小龍神賈一非」激動地道︰「爹爹,孩兒已飛羽傳令十八寨寨主……」

「原令追回!」

「爹爹……」

「如果你不想十八寨毀于一旦,听為父的話去做!」

「孩兒寧死也不願意背父棄莊……」

「長江廢人」雙目一瞪,厲聲道︰「不听父命就是不孝!」

「小龍神賈一非」目中滾淚,咬緊牙關道︰「回避的應是您老人家!」

「胡說,你要為父的眼看著賈門絕後不成?」

「長江廢人」竟然激動得渾身簌簌而抖。

賈一非雙膝一曲,聲淚俱下,道︰「爹爹,您……」

「長江廢人」一揮手道︰「你身為十八塞總舵主,該有些丈夫氣概,速去安排,並帶二百兩金子來,替為父的送兩位小哥上路!」

賈一非似乎還有話說,目光一瞟宮仇和馮真,悄然起立退了出去。

宮仇試探著問道︰「老丈與‘金劍盟’結怨?」

「不錯,該盟目空四海,不久前劣子所屬三位舵主被迫令解劍,因而發生沖突,對方五死三傷,我方也犧牲了十人……」

「因此該盟傳帖報復?」

「這一點老夫並未放在眼下,擔憂的是……」

「是什麼?」

「長江廢人」一聲苦笑道︰「兩位最好置身事外,度過今夜,老夫不死,當與兩位謀百日之醉!」

宮仇道︰「老丈既知有厲害對頭要來尋仇,何不避上一避,常言說︰好漢不吃眼前虧?」

「長江廢人」嘆了口氣道︰「今日來的兩個對頭,害得老夫好苦,我半身不遂,就是拜受這兩人之賜,二十年來,我因行動不便,未能去尋他們算帳,今日是天賜良機!」

馮真似未注意兩人的對話,出神的望著廳壁上一幅工筆人物畫,這時突地道︰「賈老丈,這幅畫是出自名家手筆?」

宮仇一愕,暗忖,真弟確實怪得可以,此時此刻,還談什麼字畫,順眼望去,畫中是一個中年書生,在月明之夜,中庭佇立,手按劍柄,仰天長嘆,神情十分落寞,活畫出一個壯志難酬的英俠之士面目。

「長江廢人」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然的笑容,道︰「老夫拙筆,是模仿一個人的畫!」

馮真「啊!」了一聲,面色微變,遣︰「何以不題詞?」

「小哥有意替老夫一揮妙筆否?」

「這……恐怕有污尊目,糟蹋了畫!」

宮仇大是氣悶,听口氣馮真竟是答應了。

「長江廢人」回頭呼喚道︰「研墨侍候!」

一個小童應聲捧出筆硯,磨起墨來。

「本朝書法,蘇蔡米黃並稱,馮小哥最愛哪一家?」

「徐鴉之筆,談不上!」

「令尊必是名宿大儒?」

「家父在鄉村設帳,只是個白衣士子!」

「小哥文武雙全……」

「老丈夸贊了!」

談話間,墨已研好,馮真毫不客氣地命小童捧硯,站上椅子,揮毫疾書︰

「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里夢,已三更。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朦明,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路。欲將心事付瑤箏,知音少,弦斷有誰听?」

旁注︰錄岳鵬舉小重山詞以應。

下署︰後學馮真涂鴉。

「長江廢人」面色大變,目瞪如鈴,好半晌才道︰「馮小哥,你……你……你是……」

馮真目芒似電,迫視在「長江廢人」面上,沉聲道︰「老丈,當意否?」

「令尊名諱如何稱呼?」

「家父一向叮囑小可,在外不許提及他老人家名號!」

「這……這……」

「貴莊以‘懷玉’為名,玉者,白石也,小可之言當否?」

「長江廢人」臉上的肌肉起了一陣急遽的抽搐,目中盡是駭異之色。

宮仇看得莫名其妙,卻又不便出聲詢問。

賈一非棒了一個托盤進來,盤中兩個牛皮紙封。

「長江廢人」一擺手道︰「拿下去,不用了。」

宮仇顯得有些坐立不安。

莊中響起初更的梆聲。

宮仇心中急轉著念頭,據「長江廢人」之言,「金劍盟」這次傳帖的事,他似乎不放在心上,象是有恃無恐,而所擔憂的卻是另外兩個仇家,看來這兩個仇家,一定是極厲害的人物。

眼看三更將到,近衛六龍如果不見自己之面,勢必采取行動,後果就難收拾了,同時馮真與「長江廢人」之間,似乎有所淵源,這事必須慎重考慮。

如果自己放棄行動,對「金劍盟」而言,這是抗命……

心念之中,起身道︰「老丈,吉人天相,今夜的事定必逢凶化吉,在下尚有要緊事詩辦,告辭了!」

馮真一皺眉頭,跟著站起身來道︰「小可暫時告辭!」

這「暫時」兩字,其中大有文章。

「長江廢人」坐著拱手道︰「恕老夫不送!」

「老夫不必拘禮!」

「非兒送客!」

「小神龍賈一非」似候在廳門之外,聞聲出現。

宮仇與馮真在賈一非引尋下,出了「懷玉山莊」,暗影中,但見人影幢幢。

兩人出了柳林之外,馮真道︰「仇哥哥,你到底有什麼事要辦?」

宮仇略一思索,道︰「真弟,你與賈亮是否有所淵源?」

「不錯!」

「什麼淵源?」

「世交,不過我在進莊之後才知道,怎樣?」

「愚兄今夜要辦的事,便是執行‘金劍盟’上諭……」

「那帖子是你命人傳的?」

「對了!」

「你準備怎麼辦?」

「當然不能當這劊子手!」

「那是抗命?」

「顧不得許多了!」

「目前作何打算?」

「設法遺走隨行的高手!」

「如何遺法?」

宮仇以充滿殺機的音調道︰「以‘丑劍客」的面目,全部擊殺!」

馮真駭然道︰「這樣做恐怕……」

「遲早我要血洗‘金劍盟’,這算什麼?」

「好吧,你有把握嗎?」

「當然!」

「我們暫時分手,明天早晨在江邊會!」

「為什麼?」

「我要‘回懷玉山莊」助賈老丈一臂之力!」

宮仇一咬牙道︰「我也去,現在先解決這邊的問題,你到前面江灘等我,我把人引出來!」

「好!」

宮仇滿懷殺念,彈身朝「武昌城」方向奔去,他雖然不知道「近衛六龍」落腳之處,但預料必會踫頭,否則憑那匹「追風赤兔」,便是極好的指標。

正行之間,只听一聲急喚道︰「近衛長!」

宮仇應聲止步,一條人影運趨身前,來的,是「近衛六九」之末司馬吉。

「六龍司馬吉」打了一躬道︰「屬下等分六路在尋覓近衛長!」

宮仇冷冷地道︰「什麼事?」

「半個時辰之前,接獲盟主飛羽傳令,此行任務取消!」

「為什麼?」

「不知道!」

宮仇大是愕然,猜不透盟主仍以突然取消任務,但心里卻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事出意外,方才與馮真計議要毀六近衛的原意,也只好打消,怔了一怔之後,道︰「你等立即起程返回總盟,稟告盟主我在十日之內必回!」

「遵命!」

「六龍司馬吉」躬身而退。

宮仇返身奔到江邊,馮真已迎了上來,道︰「怎麼樣?」

「原來的決定打消!」

「為什麼?」

「總盟傳令取消此行任務!」

「這卻奇怪,‘金劍盟’從不放過仇家?」

「我也猜不透其中蹊蹺!」

「二更將殘,我們走吧!」

「如何進莊?」

「從後面暗地進入!」

「不怕被發覺嗎?」

「你不听賈莊主下令撤離所有莊中人等!……」

兩條人影,捷逾鬼魅地向「懷玉山莊」撲去。

工夫不大,已到了莊後,馮真低聲囑咐道︰「跟著我,不能亂走!」

兩人越牆而入,果然里外都不見有人戒備,偌大一座莊院,除了中間有燈火之外,全部罩在沉沉夜幕之中,靜寂得近乎恐怖。

莊牆之內,亭台花榭相連,馮真左穿右插,口里還喃喃地念著︰「震一、屯三、五、復七……」

宮仇亦趨的跟著,忍不住低聲道︰「這是陣勢?」

「不錯!」

「你精于此道?」

「略通毛皮,不過這陣勢比起我家的布置,有如小巫之見大巫!」

宮仇心中一動,照此說來,他的父親必非等閑人物,他由身世在宮仇的意念中更加莫測高深了,想不透的是馮真何以對身世如此故神其秘?

顧盼間,穿過了兩重院落,馮真一抬手,兩人如幽靈般地上了屋頂,矮身揉進,隱在屋角的暗影之中。

廳中由內而外,燈火明如白晝,「長江廢人」獨個兒高踞廳中,面上浮現著一層激越之情。

空氣在死寂之中透著陰森。

時間一分一秒地滑過。

在有所等待的人心中,時間似乎拉得極長,極長……

遠處,傳來三更的梆聲。

突地——

廳前院地之中,現出了一男一女兩條身影,來得無聲無息,象是幽靈顯現。

宮仇一見兩人,全身陡然一震,幾乎月兌口驚呼。

來的,赫然是兩度向他出手,索取「一元寶」的「乾坤雙煞」。

「乾坤雙煞」來此尋仇,的確出人意料之外。

馮真也似乎沉不住氣,用肘一觸宮仇,附耳道︰「今夜的事扎手!」

「長江廢人」突然發出一陣聲震屋瓦的狂笑,道︰「西門琛,吳鶯鶯,你倆來得好!」

宮仇恨氣填膺,殺機沖胸。

「乾然西門琛」陰惻側地道︰「賈亮,二十年來,你倒是藏得很穩,當年若非你撥弄是非,我夫妻不致落到無處容身之境,今天你得還出公道……」

「長江廢人」厲聲道︰「住口,你倆不顧廉恥,苟合通好,敗壞師門規矩,我身為大師兄,三番兩次規勸不听,當然只好稟明掌門師尊處置,這叫撥弄是非?」

「坤煞吳鶯鶯」冷笑連連道︰「賈亮,任你舌粲蓮花,也是枉然!」

宮仇大是駭然,想不到「長江廢人」與「乾坤雙煞」會是同門師兄弟妹。

「長江廢人」雙目幾乎騰得突出眼眶之外,切齒道︰「若非你倆相偕私逃,還竊走師父的半部‘一元寶’,怎會累我師兄弟三人被師父挑去腳筋,逐出門牆,你倆來得正好,我賈亮誓要誅殺你們這一雙叛逆!」

宮仇恍然而悟,「乾坤雙煞」苦苦向自己追索半本「一元寶」的原因,但以雙煞的身手,怎會讓寶落入「黑白雙尸」之手呢?他們的師門是何幫派?「長江廢人」既是雙煞的師兄,功力也必相當駭人……

馮真也似乎相當震驚,身形微微顫抖。

「乾坤雙煞」互望一眼之後,雙雙向廳前欺去。

人影一幌,「長江廢人」連人帶椅飛出廳門,坐在階沿之上。

「雙煞」止住前欺之勢。

「長江廢人」大喝道︰「出手吧,你倆齊上!

就在此刻——

側廂竄出一條人影,橫攔在「長江廢人」身前,赫然是「小神龍賈一非」,只見他豹眼環睜,殺機置臉,手執一雙分水刺,瞪視著「乾坤雙煞」。

空氣在剎那之間驟呈無比的緊張。

濃厚的殺機,籠罩了現場。

「長江廢人」似乎不虞兒子出現,暴喝如雷道︰「畜生,你不听父言,就是大逆不孝!」

「小神龍賈一非」片言不發,雙目燃著熊熊恨火。

「長江廢人」再像喝道︰「畜生,你再不退下,我先劈了你!」

顯然「長江廢人」知道「雙煞」功力極高,心黑手辣,怕愛子枉送性命。

「乾煞西門琛」嘿嘿一陣陰笑道︰「他就是你的兒子,好極了,父子同行,黃泉路上當不寂寞!」

那聲口令人听來不寒而栗。

宮仇心憶「雙煞」迫害他的舊仇,按捺不住,正待現身……

馮真一把拉住他的手不放。

「坤煞吳鶯鶯」突地抑頭向宮仇和馮真藏身的房角冷喝道︰「什麼人,滾出來!」

宮快奮力一掙,瀛落庭中,馮真也相繼縱落。

「雙煞」先是一征,繼而狂聲大笑。

「乾煞西門琛」笑聲一斂,道︰「小子,原來你沒有死!」

「長江廢人」父子,同時驚呼出聲。

宮仇寒聲道︰「本人若死了,誰來超渡你們夫妻倆?」

「雙煞」不屑至極地掃了宮仇一眼,「坤煞吳鶯鶯」怪聲道︰「賊漢子,看來那東西仍有尋回的希望?」

「乾煞西門琛」頷首道︰「豈止希望,非著落他交出來不可!」

馮真雙眉緊蹙,雙眼不停地閃動,似乎在打著什麼主意。

「乾煞西門琛」向「坤煞吳鶯鶯」施了一個眼色,彈身向「長江廢人」父子撲去,爪出如電,抓向賈一非面門。

賈一非雙刺一分,猛然扎出。

同一時間,「坤煞吳鶯鶯」舉步欺向宮仇。

宮仇深知對方功力深不可測,不敢托大,刷地掣出長劍。」

「坤煞吳鶯鶯」冷笑一聲,出手便抓,這一抓之勢,不但快逾閃電,而且奇詭得世無其匹。

宮仇猛一振腕,劍影飛芒,狂掃而出,劍刃破風,發出刺耳銳嘯。

「坤煞吳鶯鶯」驀地改抓為掌,另一只手怪異至極地一圈一帶……

宮仇只覺一道洶涌的旋流,把劍勢引得偏向一側,心方一震,持劍的手腕一窒,劍尖已被對方一把抓住,登時亡魂大冒,想不到自己修習了「一元寶」練氣培元之法,復得「丑劍客」遺贈劍笈,竟然接不下對方一個照面。

那邊——

一聲悶哼過處,「小神龍賈一非」雙刺月兌手,口噴鮮血,踉蹌後退。

「乾煞西門琛」對賈一非連看都不看,舉掌劈向了「長江廢人」。

「長江廢人」雙目噴火,花白的須發逆立如蝟,就坐著之勢,揮掌相迎。

「隆!」然巨震聲中,屋瓦紛紛碎落,「長江廢人」連人帶椅退了五尺,「乾煞西門琛」身形連幌,退了一個大步。

「小神龍賈一非」一抹口邊血漬,象一頭瘋虎般地撲了過來。

「砰!」挾以一聲慘哼,「乾煞西門深」揮手之間,賈一非被震得倒飛向廳門之內,撲地不起。

「長江廢人」暴喝一聲,連劈三掌,勁風狂卷,勢可排山。

「乾煞西門琛」側身劃了一個半弧,巧妙地避回三掌,人已圈到了「長江廢人」身邊。

雙方展開了一場驚世駭俗的搏戰。

「長江廢人」雙腿不能動彈,單憑雙掌與上半身扭動,除了硬接硬打,別無余地,十個照面之後,險象環生。

另一邊——

宮仇劍尖被「坤煞吳鶯鶯」抓住,力掙不月兌。

「坤煞吳鶯鶯」連連扼腕,就是不能使對方長劍離手。

宮仇身手雖遜對方,但內力卻被驚人,在全力握劍之下,倒把持得牢。

「坤煞吳鶯鶯」口中「噫!」了一聲,劍尖仍緊抓不放,另一只手卻疾戳宮仇胸前「璇璣」大穴。

宮仇情急之下,施出「投石破井」的上半招,單掌一圈一絞,雖只半招,但凌厲絕倫,迫得「坤煞吳鶯鶯」縮回了手。

馮真自不稍瞬地注視著兩人。

那邊「長江廢人」,情勢已是發發可危。

「神煞吳鶯鶯」陡地放開劍尖,隨著一掌劈了出去。

這一著可大出宮仇意料之外,心念未轉,排出勁氣已當胸撞至,只覺如中千斤巨錘,悶哼聲中,連退五步,張口射出一股血箭。

「坤煞吳鶯鶯」跟著上步,化掌為抓,迎胸抓鄉……

「呀!」

驚呼聲中,「坤煞吳鶯鶯」手掌鮮血淋灕,涌身暴退。

宮仇身前,擋著面寒似冰的馮真。

這一聲驚叫,使得「乾煞西門琛」不自禁地收勢後退,目光掃了過來。

宮仇這是第二次見識馮真不出手而傷人,上一次在酒樓上,相命術士吳鐵嘴,就曾掌擊馮真受傷而遁。

「坤煞吳鶯鶯」面色劇變,栗聲道︰「你……你是……」

驀在此刻——

一剛一柔兩股笑聲,遙遙破空傳來,笑聲不絕如縷,震得人心神皆顫。

「乾坤雙煞」陡地站在一塊,「乾然西門琛」神色大變,道︰「臭婆娘,是那兩個老不死,怎會尋了來?」

「坤煞吳鶯鶯」栗聲道︰「賊漢子,今夜的事有些麻煩!」

「不如走為上策……」

「呸!雙然的名頭被你毀了!」

宮仇大惑不解,是什麼人物能使不可一世的「乾坤雙煞」畏怯如此,不期然地向馮真投了一瞥詢問的眼光。

馮真皺著眉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賈一非這時已狼狽不堪地從廳內走出,站在他父親身邊,看來傷勢相當不輕。

宮仇從懷中取出已粒得自「黑心國手」的「歸元丹」,自己吞服一粒,另兩粒塞到馮真手里,示意要他交給「長江廢人」父子。

一剛一柔的怪笑聲,到莊前戛然而止。

不族踵間,兩條人影如飄絮般瀉落院地之中。

「長江廢人」父子和馮真同時發出了一聲驚呼。

宮仇舉目望去,來的赫然是兩個白發斑斑的男女老人,那老者身著錦袍,赤足,白發束在頂心,一副岸然道貌。老太婆素衣錦裙,一臉尊貴之相,兩人手中都執了一根同樣的烏光閃閃的鳩頭拐杖。

四道電炬般的目芒,齊落在「乾坤雙煞」面上。

「雙煞」滿面緊張之色,凝視著對方。

空氣在無比緊張中,透著莫名的神秘。

馮真靠近宮仇,低聲道︰「一老、二仙、三狐中的二仙,男的叫‘赤腳大仙文廣’,女的叫‘素衣仙娘樂倩倩’,功力高得駭人。」

宮仇全身一顫,仇與恨立時在血管里奔流,想不到會在這里踫上這一對血海仇人,母親遺書中指出,當年「二賢莊」血案,一老、二仙、三狐,全都有份……

恐怖的殺機,罩上了俊面,雙目閃射怨毒無比的煞光。

馮真見狀,用肘一踫宮仇道︰「仇哥哥,你……」

宮仇咬牙切齒的道︰「我要報仇!」

「以你目前的身手,無異飛蛾撲火!」

「價豈能不報?」

「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母親遺書的訓示,又浮腦海︰「……謀而後動,不能務逞匹夫之勇,珍惜生命,否則……」

他的情緒,被抑制了下來。

他自獲母親生前預置的遺書之後,性格上有了極大的轉變,否則以他兩年前的性格,決不可能忍辱含仇以棲身「金劍盟」旗下。

「赤腳仙」文廣聲若宏鐘似地道︰「西門琛,老夫不為己甚,你夫妻倆各自斷去一臂,算是償付小徒失臂之債,這段過節就此揭過!」

「乾然西門琛」嘿嘿一陣冷笑道︰「文老兒,你那寶貝徒兒毀我蝸居,斷他一臂,已是相當客氣了!」

「長話短敘,你倆各斷一臂算是兩抵!」

「文老兒,你認為辦得到嗎?」

「莫非要老夫出手?」

「可試試看!」

「老夫如果出手,可不止索取一臂?」

「有本領只管試試!」

「老伴,上!」

「二仙」夫妻同時欺身上步……

「雙煞」互望一眼之後,蓄勢以待,但神色之間,仍流露駭凜之色。

空氣在「二仙」上步之間,更形緊張。

「砰!砰!」聲中,雙方乍合倏分。

只這眨眼之間,雙方互換三招,「雙煞」退了三步,「二仙」卻寸步未移,功力高下,已可概見。

這種身手,堪稱震世駭俗。

一分之後,人影再合,「赤腳大仙文廣」出杖攻向「乾煞西門琛」,「素衣仙娘樂倩倩」一拐掃向了「坤煞吳鶯鶯」。

剎那之間,拐影縱橫,掌風雷動,聲勢之強,令人動魄驚心,雙方出手,盡是武林罕見絕學,看得人眼花緣亂,目不暇接。

勁風漫卷,懸掛在屋角廊沿的燈火,忽明忽滅。

前後僅十個照面,「雙煞」已毫無還手之力。

馮真在一旁,一副躍躍欲試之態……

「雙煞」招式突地一變,身形忽現忽隱左圖右轉,狂 掠地暴旋,「二仙」一陣手忙腳亂。

「雙煞」呼嘯一聲,彈身飛射,快逾閃電,一晃而沒。

「二仙」齊聲怒喝︰「哪里走!」

正待彈身而起……

驀地——

一聲蒼勁而略帶沙啞的暴喝,震空而起︰「回來,不許逃!」

聲音不大,卻震得人耳膜欲裂。

「長江廢人」驚呼一聲,從椅上跌下地來。

宮仇駭然舉目,只見靠中門的暗影之中,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青袍蒙面怪人,這聲暴喝,正是出自青袍蒙面怪人之口。

「二仙」倏然回顧。

奇怪,那「青袍蒙面人」在「二仙」回顧之間,突地消失,宮仇目不曾移,卻看不出那怪人是如何消失的。

「赤腳大伯文廣」沉聲道︰「是何方朋友?」

沒有反應。

就在此刻——

「乾坤雙煞」雙雙瀉回院中,面上盡是駭悸之色。

「二仙」也自面上變色,回首面對去而復返的「乾坤雙煞」。

那「青袍蒙面人」,又如幽靈似地出現,看來似乎根本就不曾移動過一般。

「出手,再打,不許逃!」

「青袍蒙面人」蒼勁之聲再傳。

「二仙」倏然回首,青袍蒙面人又告消失。

「雙煞」齊齊暴吼一聲,出手進招,「二仙」駭然回身應敵。

「青袍蒙面人」在「二仙」回身之際,再度現身。

以「二仙」的身手,竟然連對方的影子都模不到,這種功力,簡直是近于玄虛。

宮仇激動得全身發抖,一踫馮真道︰「是他!」

馮真「噢!」丁一聲,道︰「是誰?」

「我對你說的那個‘隱形怪客’,從聲音我可以听得出來!」

「你斷定是?」

「一點不假!」

「我們退後些!」

不由分說,拉起宮仇的手,退到邊廂廊下,距場心已在五丈開外。

場中——

「雙煞」與「二仙」打得難解難分。

但棋差一著,「二仙」手中又是份量極沉的拐杖,「雙煞」赤手空拳,雖然亡命似地猛攻猛打,仍然不濟事,險招迭出。

兩聲悶哼傳處,「雙煞」各中了一拐,吐血而退。

「青袍蒙面人」冷森森地道︰「再打!」

「雙煞」似乎對這怪客畏懼至極,一抹口邊血漬,雙雙撲上,出手更見酷烈,只打得天昏地暗,星月無光。

宮仇心中的駭異,簡直無法形容。

這「青袍蒙面人」究竟是什麼來路?

何以「雙煞」會听他的命令?

「長江廢人」也似乎驚俱到了極點,這時,仍坐在地上不起,身形抖個不停。

「二仙」不時乘機向後偷眼掃瞄,「青炮蒙面人」似有形無體,忽隱忽現,就是不落入「二仙」之眼。

場中突傳慘哼,「雙煞」先後栽了下去。

「二仙」拐杖一掄,猛然向「雙煞」砸了下去……

「青袍蒙面人」遙遙地伸手一點,沒有任何音響,也不見任何形跡,「二仙」如被蛇噬似的雙雙收杖後跌。

「赤腳大仙文廣」栗聲道︰「朋友敢莫是……」

「青袍蒙面人」冷哼一聲,截住「赤腳大仙」話尾,道︰「兩位可以走了!」

「素衣仙娘樂倩倩」一拉「赤腳大仙」道︰「走吧!」

「二仙」身形一彈,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

宮仇眼望仇人遁去,卻無能為力,心里一陣絞痛,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雙煞」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俯著頭,不敢向「青袍蒙面人」這邊望一眼。

「長江廢人」這時卻爬伏地上。

這情形看在宮仇眼中,百思不解,當他念及「青袍蒙面怪人」向他提出了他女兒之外,不許再愛別人的奇怪警告,心想,何不當面問個清楚。

心念之中,彈身朝「青袍蒙面怪人」身前射去……

馮真栗呼一聲︰「你做什麼?」

但當宮仇到了中門之前時,「青袍蒙面怪人」業已消失不見,這使他怔立當場,惘知所措。

「乾坤雙然」相對一聲苦笑,然後雙雙回身向「長江廢人」曲膝一拜,片言不發,飛身逝去。

「小神龍賈一非」卻驚得失了神,站著象一尊木偶。

「長江廢人」陡地望空一拜,然後躍回椅上,仰天狂笑起來,笑到最後,卻變成了哭,淚珠滾滾而下。

「小神龍賈一非」如夢方醒,連連搖著「長江廢人」的肩背道︰「爹爹,你怎麼了?」

「長江廢人」收聲止淚,道︰「沒有什麼,立即召回家人,整治酒宴,為父的要與兩位小哥痛飲達旦!」

「小神龍貿一非」困惑地望了他父親一眼,轉身自去。

宮仇的意念,仍在「青飽蒙面人」的身上,從現在所發生的事來看,「乾坤雙煞」與「長江廢人」似乎都與這怪人有極大的淵源。

如果說,「青抱蒙面怪人」就是自己意料中的「金劍盟太上」的話,這未免太可怕了,這種身手,已到了神鬼莫測前地步,而自己的一舉一動,豈非全在對方的掌握之中?

「長江廢人」此際已回復初見面時的爽朗,大聲道︰「兩位小哥,廳里坐!」

話聲中,已連人帶椅飛回廳內。

宮仇仍然在想,如果此行任務不撤銷的話,憑自己和近衛六龍要想闖莊,單只在內的奇門布置,就足以困住七人,後果不堪設想。

「金劍盟」何以出乎反乎,撤回命令?

但仔細一想,「青袍蒙面怪人」與「雙煞」等人的關系,又似乎不如意料!

越想,越感到錯綜復雜,連頭緒都找不到。

看似可能,又不可能。

一個論據,又被另一個論據推翻,關系錯雜而矛盾。

當然,這些想法也許有一部份對,也許完全不對。

唯一他所據為判斷「青袍蒙面人」可能是「金劍盟太上」的理由,是盟主諸葛瑛是他出道以來,僅有的一個向他示愛的人,可是這種依據極為脆弱。

自己心目中的「隱形怪物」是否真的與「青袍蒙面人」同屬一人呢?僅憑聲音相象,並非百分之百的可靠。

這些問題,使得他頭脹欲裂,但他又不能不想,他現在身份特殊,一個不巧,勢非遺恨千古不可。

心念未已,馮真已走近前來,笑嘻嘻地道︰「你想什麼?」

宮仇突地接口道︰「真弟,他到底是誰?」

馮真一怔道︰「誰?」

「那青袍蒙面人!」

「將來你會知道!」

「那就是說你知道他的來歷?」

「我不否認!」

「為什麼不現在告訴我呢?

「人之相知,貴相知心,你懷疑我們的友情嗎?」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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