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风的话让羞花颤巍巍的抬起头来,她脸上泪水交织,「我不信你们司徒家人说的话。」
言香儿急忙道:「是真的,顺公公要人把妳运出来,我们在外面应接,终于把妳接出宫来了。羞花,难道我的话不能信吗?」
她心力交瘁,望着好姊妹诚挚的脸。若香儿姊她都不信,那她谢羞花在这世上也没有任何可以相信的人了。
见她似有放松的意念,言香儿忙扶着她躺下,「妳睡一会,那个、那个皇……皇上会来见妳。」
羞花昏昏沉沉的全身疲软,但一提到她心里万分怨恨的人,她的眼睛却倏然大睁,「我不要他来见我,不要、不要--」
见她又要激动起来,言香儿连忙摇手安抚,「那不见、不见,我告诉他妳谁都不见,这样好吗?」
下月复部还有些疼痛,她的脑子也一片空白,身体虚弱的令她阖起眼就无法再睁开,全身像沉溺进水里,一动也动不了,好累、好累。
「我不要见他,我死也不愿意见他……」
言香儿听她喃喃念着这两句,不知该怎么应答,只好握住她的手道:「好,那就不见他。」
只是看着她苍白的面颊,汗泪沾湿的额发,着实让言香儿忍不住的眼眶红了。
她心情不好,倒霉的就是站在她身边的司徒风。
「都是你出的鬼主意,什么叫她去住皇宫避祸,这会却成了这副虚弱可怜的样子,你说,你那皇帝哥哥是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让好好的羞花变成这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以前羞花很爱笑的,哪像现在这副样子?」
说到后来,言香儿再也忍不住的掉下了眼泪,一想到羞花不知在宫廷里受到多少委屈,才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她就满肚子气,早就知道不该送羞花入宫,当初一见那冷冰冰的司徒光,就本能的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然而,司徒风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只知道他一片好心送羞花进宫避祸,以免受到赵艾西的染指,当初也知会过皇兄,皇兄只稍稍点头,就没再对这件事说什么。
怎知没多久,赵艾西便入狱砍头,羞花莫名其妙成了皇兄的侍寝,到现在连孩子都有了,又把她给送出宫来。
「皇兄只吩咐我照顾羞花,其它的什么也没说,只好等他来再说了。」他无可奈何的回答。
言香儿气得卷起衣袖,「要是他真的敢来,我就打得他满地找牙,竟把羞花给害成这样,他一定是个大大的坏人。」
司徒风知道她风风雨雨的个性,怕她真的不分青红皂白往自己皇兄的身上打去,到时只怕会招惹更多风波。
看来他得把她给劝离这里,以免待会皇兄真的来了,香儿撒起泼,到时候闹出事来,恐怕他王爷身份也保不了她。
司徒风灵机一动,急忙道:「妳看羞花姑娘身体如此虚弱,我这里有御医写的补胎药,妳快到镇上去捉这药方回来煎熬,等到她醒来,趁热让她给喝下。」
「好,我马上去。」
一提到羞花的身子,言香儿立刻扯了药单就走,让司徒风松了一大口气。看来至少免去一场风波了。
她不知睡了多久,只是身子一样的虚软无力,幸好有人握住她的手,令她手里一阵温暖,要不然她全身好冷。那人想必是香儿姊吧。
她缓缓张开眼睛,憔悴的脸上,无神目光轻轻的漫游,一道男音温和的响起。
「妳醒了。」
他的话很简短,就像他原本就是个不太爱说话的人。
羞花眼眸忽然大张,认出在她身边握住她手的人--正是司徒光,根本不是她以为的言香儿。
「你--你--」
她用力的想怞回手,司徒光却牢牢握住不放,她又试了几次,却不过是让自己吁吁喘气。
她身子虚弱,没了力气,只好任他握住,但她狠狠的瞪视他,就像他是她这一辈子最恨的仇人。
司徒光脸色不变,就好像根本没看到她厌憎的表情、怨恨的眼神,还细心的帮她调了一下被子。
「这里风景明媚,妳就在这里住下一段日子,等身子养好了,我另有打算。」
「你走开,我不要见你!不要--」
「别激动,这样会伤了月复中的胎儿。」
司徒光的口气稍稍严厉了些,但他另一只手却以温柔万分的力道抚着她未隆起的小月复,就像对她跟月复中的孩子有万分的怜惜。
他为何对她这么残忍,又在残忍之后这般温柔,羞花心中爱恨交织,苦涩的泪水盈满眼眶。
「我知晓妳恨我,恨我为何不信妳,怨我不知这是平妃计谋,但若我说我都知道,妳不知还会不会更恨我,明明知道,却还让妳受这样的痛苦。」
他一字一句说来,字字清脆、没有迟疑,羞花傻楞,她难以相信的道:「你早就知道这都是平妃的计谋?」
司徒光的声音很低沉,望着她的目光也同样的深沉,但他伸出手,将她的乱发拨正,轻轻的拥入怀中。
「我知道她做了什么,她也只会使这么几招恶毒的计谋,借刀杀人、污陷害人是她最爱的戏码。」
他冷静的说完,羞花却用力的推开他。她不敢置信,更心痛于他竟敢这样对她。
她颤声道:「你明明知道她设计了这一切,你却让赵嬷嬷当场打我、让她这样对我,你根本不配当皇帝。」
司徒光握住她的肩膀,将她再次的拥进怀里,不顾她的扭动挣扎,她用力的捶在他的胸口上。
每一次、每一下都是她满心的怨恨跟委屈,但那怀中的温暖依然让她眷恋不已。
一察觉自己竟对他还有依恋,羞花心里更加的痛苦难捱,止不住的情感,让她的泪水溅湿在司徒光的胸前,每一颗晶莹泪珠都是她满心的控诉,「你这混帐!混帐……」
「我很抱歉,为了大局着想,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的。」
羞花摀住耳朵,摇头大声道:「别对我说迫不得已,我受够了,你分明就是一点也不……也不……」
这句「一点也不在意我」就要月兑口而出,她霎时而止,轻颤着嘴唇。原来自己是要他在意她、要他喜欢她,将她给放在心上。
了解了自己内心的心情,让她慌乱的拭泪,将脸给别过,「你走吧,我好累,想要休息。」
「那妳休息吧,我隔个一天就会来看妳。」
羞花闷声道:「不必看也没关系,你快走,我不想见你。」
司徒光的表情有些无奈,最后他叹息一声,便打开屋门离开,隆顺正在门外候着。
他不知交待了司徒风什么,就离开这里,屋里一阵冷冷清清,羞花头痛的枕在床上。
没多久,言香儿跑跑跳跳的进来,她挥舞着拳头,同仇敌忾的大声嚷嚷,想要让羞花知道她有多愤慨,
「这个可恶的司徒风,明明就知道他老哥要来,故意把我支开去买药,要不然我见到他那个万恶的皇帝哥哥,一定会重重的往他脸上打去,让他知道我们姑娘家不是好欺负的。」
羞花知她是为了安慰她,才装作开朗的模样,但她心情好烦好乱,就连嘴角也扯不出一丝的假笑,甚至别说是假笑扯不出来,光一提到司徒光这个人,她的泪水就禁不住的泛流到枕巾上。
见她哭得这么凄惨,让言香儿万分不忍的只能不断安慰她。
「羞花,妳别哭,总有办法的,若是那个臭皇帝故意强迫妳,让妳这么痛苦的话,我们总有办法扳倒他,妳别再哭了。」
经她一说,羞花才知自己颊上早已布满了泪水,好像有千百个委屈从自己的内心里升起,化成泪泛湿她的脸面。
「香儿姊,我累了,让我再睡一会。」
言香儿一看也知道她需要一个人独处,她贴心的点头离开,将门给阖起。
羞花的泪水湿了枕头、颊边,也许她需要一个发泄的管道,让她把这些日子的爱恨仇情一起想个清楚。
「哈哈,所以真好笑,对吧?」
言香儿漫天找话题,每个话题都以好笑作结尾,她开心的一直说,羞花知晓她的苦心,也跟着一起陪笑。
「是满好笑的。」
见她已能展露笑容,言香儿松了一口气。
那一天羞花哭得好惨,不知道是不是见到了司徒光那混蛋皇帝,所以心情不好,才哭得这么凶,但这几日调养下来,她的脸色好看多了,就连心情好像也没前些天那么闷了。
将双手互相的握住,言香儿不太会掩饰自己的心情,她的个性本来就直爽,忍到了现在,看羞花似乎已有些回复原来的正常,更是恨不得把自己心口的疑问一古脑儿的问出来。
「羞花,妳、妳现在要怎么办?」
羞花早已知道以她的个性,一定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而这个问题也恰好是自己心里头一直绕着的问题。
「不知道,等身体调养好再说吧。」
「那、那妳要说妳在宫里发生的事吗?」言香儿问得更小声了,就像不知道这话到底能不能问,所以她问得十分的小心翼翼。
而一问出口,她又急忙的摇手,惟恐羞花以为她在逼问她,又引起她不愉快的情绪。
「没关系,不说没关系,我没强迫妳说,万一妳又哭了,我也会觉得很难过。」
见她表情为难,让羞花忍不住弯唇一笑,她早已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而且她对言香儿并不想隐瞒。
「我进宫不到半年,却感觉好像过了好多年一样。」她脸上的笑容丧失,有的只有凄伤,「香儿姊,妳若想听,我就说给妳听。」
于是她把自己一进宫的遭遇说出,遇见平妃,然后平妃放赵艾西进宫要凌辱她,却想不到这是司徒光的计中计。
趟艾西被活捉,她也因为要活命,迫不得已的成了司徒光陪寝的秀女,最后平妃跟小珍一起陷害她,而司徒光用了一些小计,将她给接出宫来。
一听到平妃跟小珍的恶行恶状,言香儿气得咬牙切齿,频频咒骂这些人不是人。
听到赵艾西被砍头,她就拍手叫好,这种坏人,活着也是人渣,专门害人的,还不如早些儿处决,以免又害了他人。
说完后,羞花感到有些疲惫,那些复杂的宫内关系,黑暗的人心手段,就连她现在身在宫外,遥想起来,也忍不住的一阵寒颤,自己住在那儿,连心都一起变的黑暗。
「这些人真的好坏,幸好羞花妳聪明,要是我的话,一定被害死还不知道怎么被室口死的,不过听起来……听起来……」
言香儿欲言又止,还偷看了羞花好几次,就像有什么话,梗在咽喉下吐不快,却又怕得罪而不敢说出。
见她一脸想说又不敢说的表情,让羞花这些日子沉寂的心情也忍不住的放松开来。
她笑道:「妳想说什么?香儿姊。」
言香儿捉着自己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这个……羞花,妳也知道妳本来就比我聪明,我的脑袋没有妳聪明,所以我们在边疆开妓院时,虽然我是鸨母,但是说实在的,楼里没有妳,我常常还算错银两,所以我的聪明智慧真的不如妳……」
她拉里拉杂的说了一堆,也不知道重点到底是什么,又干什么牵扯到聪明才智去。
但最后她又看了羞花一眼,见羞花似乎不反对她说下去,她才小声的说出自己刚才听起来很奇怪的一点。
「就是那个……那个混帐皇帝,我听起来,他好像一直对妳很好,只是妳好像不太知道。」
羞花闻言一楞,言香儿见她表情有异,立刻摇头,她绝对不是想刺激她,不想又让她伤心难过。
言香儿急忙挽救自己刚才的失误,马上道:「啊,我随便说的,妳随便听听就好,如果妳不想提那个混帐皇帝,我们就不提,以免妳心里难过伤心,晚上又哭了好久。」
羞花是对她刚才说的话太过震惊,但是那种震惊并不是不悦之感。
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司徒光对她很好,怎不叫她惊讶不已,她一直以为司徒光对她是没有感情的。
「不、不,香儿姊,妳是什么意思?我一时之间不太明暸,妳可以说得更清楚一些吗?」
言香儿又用力的搔搔头,她的头脑只是平庸之才,真要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还得让她想一会,才能完整说出。
「我也不太会说,总之这个平妃在宫里的势力那么大,她真的要害妳,应该很容易就害得了妳,虽然妳说妳陪侍那个皇帝是因为想保命,但那只是妳个人的想法吧。」
「为什么说是我个人的想法呢?香儿姊。」
言香儿理所当然的续说自己的看法。
「因为皇帝有那么多的事要做,妳刚还说他常在妳的寝殿看奏折,我是觉得他干什么好好的不在御书房看,那么无聊跑到妳房间去看,要搬动那些奏折不嫌累吗?」
羞花哑然。
言香儿见她无话可说,说得更加起劲,还兼加比手划脚了起来,以示自己满心的疑问。
「妳想想看,他又不是真的要跟妳『那个』,所以我认为,他只是觉得他在妳的房间时间越久,大家都觉得妳是他的宠妃,就越不敢对妳乱来,这算是他保护妳的另一种方法吧。」
「但是他怎么可能……他对我没什么感情啊!」
羞花喃喃的说出这几句话,让言香儿更加不解的皱起眉头,怎么羞花想的,跟她想的差那么多,到底是她们之间,谁有问题啊?
明明羞花比她聪明啊,怎么会想不到呢?言香儿一口气就说出自己的心声。
「我听起来他对妳很有感情啊,因为他很保护妳,就连平妃害妳,他还是用尽一切方法救妳,他对妳若是没有感情,又何必千方百计的串通隆顺、御医等人,把妳给送出来,难道这个皇帝真的闲到没事做吗?他应该没有这么闲吧。」
想起御书房里堆积如山的奏折,再想起司徒光批阅奏折直至半夜,他一日的时间根本就不够用,又怎么可能闲到没事可做?
「不,他、他很忙的。」
羞花月兑口而出这一句话。
言香儿马上点头道:「既然他很忙,那他用尽心机的救妳出来,难道不是因为他很在意妳吗?他还特地出宫来见妳呢,只是这两天,妳又不想见他,他只好又回宫里去了。」
羞花被她说得心头混乱,再也不知道自己该往那个方向想才好,今天香儿姊说的话,她之前一点也没有想过。
「香儿姊,妳本来不是还很气司徒光吗?怎么现在尽说他的好话?而且妳的口气好像也不讨厌他了。」
言香儿深思了一会,才说出自己的看法。
「那是因为羞花妳出宫时,整个人像死了一样,而且一醒来就一直哭,我才想妳一定是在宫里被那个司徒光欺侮得很惨。」
这点羞花无法否认,自己刚出宫时,的确是万念俱灰,只觉得自己人生都毁了,什么也没有了,除了哭泣之外,就再也不知如何是好。
言香儿不明白她的心事,径自的说下去。
「但是照妳适才的说法听来,那个司徒光一直很喜欢妳、一直很宠妳,也一直很保护妳,所以妳才能在宫里那么危险的环境里,安然无事的渡过这些难关,难道我想的不对吗?」
羞花沉默了,她不知道香儿姊说的对不对,但是她的话让她的心里掀起了无数的波涛。
「妳说平妃那么坏,又掌管整个后宫,她要害妳易如反掌,但是她派小珍来害妳有个大问题,那就是若妳当初下收小珍的话,那她也害不了妳,这表示……表示那混帐皇帝保护妳保护得很周全,是因为妳一时心软,所以才让那个平妃有机可乘。」
言香儿每一字、每一句都让羞花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陷入深思,但她的心里实在无法相信司徒光会在意她。
「可是皇上前些日子来看我,他说他知道这是平妃的计谋,但是他还是让平妃陷害了我。」
言香儿喔了一声,不了解的皱了眉头。
「这不是更怪了,他派那么多人保护妳,但妳一旦被害了,他还是用各种法子瞒过平妃,将妳送出宫,这个女人这么坏,他竟不敢办,妳不觉得他这个做皇帝的有难言之隐吗?妳怎么不问他,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