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我查出来了,今儿个县太爷的儿子会陪他的未婚妻子上法源寺拜拜。”小三将他探得的第一手资料禀告师娘,因为师娘要她留意县太爷府里所有人的动态,也不知道师娘是要干什么用的?
“几时几刻的事?”
“不清楚,这事是由县太爷府里的一名小丫鬟跟卖油郎闲聊的时候传出来的消息,所以确切的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好,那没关系。”为了她家相公,她愿意守株待兔。朱敏进里间换了套衣裳便要出门,小三紧跟在后。朱敏回头要他看好家里,不用跟去。
“这怎么行!师傅被捕前,还再三叮咛我,说师娘行事莽撞,为了避免师娘做出什么蠢……”不不不,他一个小学徒,怎么能说师娘做的事是蠢事呢?“为了避免师娘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所以师傅特别交代小三要看紧师娘。”
“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我不知道啊。”他也觉得师傅真奇怪,师娘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就连洗衣、煮饭都不会耶,那师娘又能生什么事?惹出什么风波来?师傅会不会想太多了?
“你别去,我让人去京里跟王巡府商借他的刑名师爷,这几天便会有消息传来,你留在家里守着,别人来了,咱们家里却一个人都没有,懂吗?”
“懂。”小三频频点头,他是真的懂,但是--“师傅吩咐我看紧师娘。”
“我这么大的一个人了,难不成还会走丢吗?”
“是不会。”
“那不就得了。”朱敏横了小三一眼,要他留在家里。小三慑于她是师娘,而且她的气势还比他强多了,只好乖乖的点头说:“好。”谁教现在师傅不在家,就师娘一个人最大,他当然听师娘的,有时候,他觉得师傅也满听师娘的话,所以他听师娘的话应该不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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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敏一个人前往法源寺,想来个拦轿喊冤,其实她本来是想拦县太爷的官轿的,但听说拦官轿不论任何原由,得先怞个几十大板才能让你呈上状纸,朱敏不是怕自己得受那几十大板,而是怕自己挨了板子,什么话都来不及说,人便晕了过去,所以她思前想后的结果,便是先拦县太爷家人的轿子,拦家人的轿子,这总不会也得挨板子吧!
可惜的是,小三只探到县太爷的儿子今天要与他的准媳妇上法源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所以她一得到消息便来,但现在都已经等了两个多时辰了,却连个鬼影也没看到。
朱敏不耐烦的坐在地上,脖子还拉得长长的,直瞪着山下有没有华丽的轿子经过。莫约过了一刻钟,法源寺的撞钟声响,不一会儿沙弥们纷纷跑了出来。
怎么回事?
朱敏连忙站起来,不一会儿,山下来了一排浩浩荡荡的队伍,一字排开,那阵仗竟有五十余人之多。
不会吧,只不过是一个七品芝麻官的儿子竟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他们想吓唬谁啊?
朱敏下意识的不喜欢他们县里的这个县太爷,正所谓“养子不教,父之过”,儿子若是不长进,父亲也难逃其罪。这样的烂人,却是她必须委曲求全,请求帮忙的救星,这世道真是反了。
眼见轿子离法源寺愈来愈近,朱敏也顾不得个人喜恶问题,拿着自己写的状纸,也顾不得是否写的得宜,总之先跪了、先求情再说,因为京里那边不知张罗的如何,她不能将她相公的性命交给别人,她必须替相公找出一条生路,绝不能让她家相公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冤枉了。
朱敏一路跪着喊冤,请青天大老爷替她主持公道,沙弥们原先让出的一条路本来是要给县太爷儿子过的,没想到却成了朱敏一路喊冤的康庄大道。
县太爷府里的轿子停了下来。
“何人喊冤?”轿子里走出一名男子。
朱敏抬头一看,那人竟还衣衫不整,他刚刚在轿子里跟他的准媳妇做什么好事,已不言而喻,真是世风日下。
朱敏突然说不出话来,但眼中的嫌恶却不曾少过。
“喊冤的可是这位小姑娘?”宋靖仁看朱敏长得娇柔可人,于是见猎心喜,上前一步,便要扶她。
朱敏看到他的魔手伸过来,连忙站起来,急急的退了两步,顺道将手中的状纸硬塞到宋靖仁手里。
“请宋公子作主,替民女伸冤。”朱敏尽量把头压得低低的,怕的就是自己的眼神泄漏了她真正的情绪。她真想杀了这个不要脸的登徒子。
“民女的相公被人污陷,现在就关在县衙大牢里--”
“你已婚配?”
“是的。”所以请他不要再用那种下流、恶心的目光看她,她怕她会因此而吐在他身上。
“可惜呀可惜。”宋靖仁连叹两声。“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家,竟然已婚配,许给人家了。”真是可恨。
不过不要紧,她的模样娇俏可人,虽已嫁人但身段窈窕,勉勉强强还可以当他的小妾。
宋靖仁伸手,要去牵朱敏。
朱敏一直防着他,所以很快的便闪了开。“公子请自重。”她的口气顿时变得冷硬,这宋靖仁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天理啊?这里是佛门圣地,他竟敢在佛祖面前对她手来脚来,他到底要不要脸啊?
“小姑娘……”不不不,她已经嫁人了,所以,他改口叫道:“小娘子,你既然有事要请我帮忙,那么代价呢?”
什么!代价?!
朱敏一下忘了气愤,因为她首先想到的代价是拦官轿要挨板子的规矩。好吧,反正拦都栏了,如果要付出代价才可以救出相公,那么她愿意忍受。
“我给。”她打算眼一闭、牙一咬,撑过这一关。
“爽快。”宋靖仁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识相,二话不说便应允了,“可见你相公对你而言一定很重要。”
“是的,没错,所以请宋公子无论如何一定要帮民女这个忙。”那一瞬间,朱敏还以为她看错人了,误会宋靖仁是个猪狗不如的败类,原来事实上他是个大--好--人--
“啊?!”朱敏突然发声尖叫,因为那个大好人的魔掌竟然模上她的肩,他想干什么?
朱敏受不了别人这么碰她。
她虽大而化之,不拘男女小节,但这也只针对她的相公,除此之外,她对任何人都是很保守的好不好?
朱敏愣了愣,脑袋还来不及想该如何处理这种状况,手已经下意识的往那人的脸给掴下去。
“拍”的好大一声,朱敏回过神来,宋靖仁人中已挂着两条鼻血,那模样看起来很狼狈。
要死了,发生什么事?
她打了他吗?朱敏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那个罪魁祸“手”,她真想斩了已!
“你打我!”
“我、我没有。”朱敏频频摇头,她并非敢做不敢当,而是她真恨自己在这节骨眼出事,而累及她家相公。
朱敏还把手藏在身后,一副打算畏罪潜逃的模样。
“你刚刚说你想替谁伸冤?”
“我相公。”
“好,要我帮你忙也行,一句话,陪我睡一晚,我就帮你这个忙,怎么样?”宋靖仁将话摊开来讲,也不怕在佛祖面前说这话会招来天打雷劈,总之他也不跟朱敏-唆了。
没错,他就是色胆包天,那又怎么样?这县里就数他爹最大,而且他还是家中独子,他说的话没人敢不从,就连他爹都一样,因此他从小到大不畏天地,刚刚之所以还跟她话家常,无非是想给她一个好印象,两个人接下来的事才好办,但他也不过是模了她的小手一把,她干么就像被人挖了一块肉似的,大呼小叫的,算了,他也不想再跟她培养什么感情了,只想将她带上床,好好的品尝品尝她甜美的滋味。
“怎么样,你答不答应?”
“你去死吧。”朱敏根本没想到宋靖仁无耻到这种地步,连这种要求都能说出口,他未婚妻子甚至还在轿子里呢。
算了,这种人,不求也罢。
朱敏趁他一个不注意,便把先前写好的状纸抢回来。
“你干什么?”
“我不要你帮忙了。”朱敏双手飞快地将状纸撕成纸片,再吃进嘴里,她怕宋靖仁得不到她,便要毁了她,而他若想毁了她也不打紧,她怕的是他对牢里的相公下手,那么相公就真的死的不明不白了。
“来人呀,把她抓起来。”
“少爷,这不行的啦,这位姑娘又没犯法,我们怎么可以随便抓人?”
“对啊,尤其是在佛祖面前。”他们伯会因为而招天谴耶。
宋靖仁的手下没一个人敢动手,她当然得趁机赶快跑啊,要不然还等着宋靖仁胁迫属下,将她逮捕吗?
朱敏一溜烟地跑掉,宋靖仁只能徒叹到嘴的鸭子竟然就这样飞走了,不过,不怕,她以为把状纸吃了,他就找不到她的相公是谁了吗?别忘了,他爹可是县太爷,这县可是归他爹管的耶,他只要到地牢将近来被关的人犯一一调查,那她还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吗?呵呵。
☆☆☆
“小三,怎么样,最近地牢里有什么异状吗?有人找相公的麻烦吗?”朱敏一见小三回来,便忙着迎上去。
自从她闯了祸之后,她每天安分守己,连去地牢见相公也不敢,怕的就是宋靖仁那个乌龟王八蛋堵在地牢等她,所以她每天派小三去地牢打采消息。
“师父是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吃得好、睡得好,我一去他就问师娘的状况。”师父跟师娘两人一个样,不问自己只关心对方。“倒是最近牢里满奇怪的,听说狱卒们每天调查人犯的家世背景,还问犯人家里是不是有个莫约双十年华的妻子,师娘,你说狱卒们问这个做什么?师娘、师娘,你怎么啦?”怎么整个人像傻了一样。“师娘、师娘。”小三大声地叫唤。
朱敏这才回过神来。她当然知道狱卒为什么要调查人犯的家世背景,那无非是宋靖仁那王八蛋搞得鬼,他想用这个法子查出她来,这、这可怎么办才好?要是她因此而连累相公,那么她会内咎一辈子。
不行,她得想个法子,她、她、她--
“师娘,你怎么了?”师娘怎么说哭就哭,他刚刚说错什么了吗?
“你别管我,我没事。”朱敏抹抹泪,试着要自己别哭,但她一颗心乱了分寸,根本拿不定主意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才能救出她家相公。
要是当初她听相公的话,别轻举妄动就好了,那么今天她也不会惹出这等祸事出来。呜呜呜……
☆☆☆
朱敏辗转反侧了一夜,最后终于想出个下下策。
“你要我休妻!”一言承武完全傻住,他不懂为什么事情来得这么突然。“你怎么会突然想要我休掉你?”
“这不是突然,而是我等你等得不耐烦了,我怎么知道你这一关得被关多久,我思前想后的考虑过了,我这么漫无目的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最后考虑的结果就是想请你高抬贵手,放我自由。你若是真为我着想,那么这份休书请你签上名,我会一辈子感激你。”朱敏将拟好的休书递到他面前。
言承武看着斗大的休书二字,难以置信地摇头。
“不、不对,你不是这样的人。”言承武死也不相信朱敏会在这个时候弃他而去,她明明那么爱他的,曾经还企图冒名顶替,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变节,弃他离去?!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告诉我,我能谅解的,敏儿--”他隔着牢栏抓住她的手。
朱敏神情嫌弃地想要甩开他的禁锢。“你别碰我,别让人看到我跟你有所关联,你离我远一点。”
她脸上的嫌恶是如此显而易见。
她是真的不愿让人知道她是他的妻子!
言承武失魂落魄地松开她的手。“你真的要离开我?”
“是的。”
“不后悔?”
“后悔什么?没能当成囚犯的妻子吗?言承武,你关在地牢里关傻了呀,我继续当你的妻子能有什么好处?”
“你以前跟着我,也没能拥有什么好处。”她甚至为了要跟他而放弃原有的富贵荣华,不是吗?
“以前我是没吃过苦,所以不觉得当一对贫贱夫妻有什么不好,但现在我受不了我每天得洗衣、烧饭,过着没有丫鬟伺候的日子,而又以后还得顶着自己的相公是个杀人犯的异样眼光。”
“我没有杀人。”
“医死人就跟个杀人犯没什么两样。”
朱敏厉声的指控让言承武受不了这种打击,身子狼狈地退了几步,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看。
“你真以为我害死人!原来你一点都不相信我是无辜的?!”
“不,我刚开始相信,但是日子一久,所有的罪证指证历历全都指向你,而且县太爷说的没错,要是你人真的那么好,那么谁会陷害你?再者谁有理由污陷你?”
“可是你是我的妻子,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
“我虽是你的妻子,但是我们两个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人说人心隔肚皮,我怎么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朱敏说得铿锵有声。
是的,是的,人心的确隔肚皮,言承武不得不承认这句话说得好,因为他不也看错了朱敏吗?
他原以为她爱他爱到愿意牺牲一切,没想到最后第一个背叛他的人就是他自以为最爱他的人。
走吧,都走吧,反正不是他的,他再怎么努力也留不住。“拿来。”他伸手跟她要休书。
“是不是只要签名就行了?”
“是的。”朱敏佯装坚强地将休书连同跟狱卒借来的笔墨一同交给他。
言承武看都不看内容一眼,便签上自己的名字,从此之后他跟她人各一方,两不相干。
“你走吧。”他再也不愿看到她。
言承武将休书丢在地上之后,马上背过身子,不愿再见到无情寡义的朱敏一眼,而朱敏蹲子,捡起被丢在地的休书,这时,泪水再也忍不住地往下掉。
泪水滴在宣纸上的黑字上,渲开一大片的泪花。朱敏怕自己再待在这,最后会忍不住放声大哭,届时她的努力全白费了。
她当下牙一咬抓着休书,头回也不回的跑出了有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