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嘈杂的人声便传入了耳中,细腻柔白的手掩口打了一个秀气的呵欠,然后又伸了一个不太雅观的懒腰,然后她就愣住了。
温玲珑忍不住眨了眨眼,看看坐在一旁的锦衣男子,又扫视了一圈自己所在的雅间——没错啊,这是她的雅间啊!为什么她的雅间内会出现陌生人?
她终于把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小蛮身上,用眼神示意她给个答案。
小蛮一脸的憋闷,沮丧地道:“刚才少爷睡着时他们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还不许我说话,然后就到现在了。”
温玲珑又看向了那个陌生的男子,好看倒是好看,就是礼貌上欠缺了些。
“敢问兄台,这是怎么回事啊?”
“躲人。”锦衣男子冷淡地给出两个字。
温玲珑忍不住抿了抿唇,这人果然欠打啊!
暗自吸了口气,她告诉自己不生气,生气不利于健康,语调冷静地问:“那现在兄台要躲的人是不是已经躲过去了?”还不利落的滚蛋,搁这里不嫌影响她雅间的空气质量吗?
龙昭琰认真看了她一眼,从她眼中没有看到半点儿异色,心下倒是不由对她高看几分,但却没有理会她话中的撵人意图,甚至连响应一下都懒得回。
温玲珑:“……”
这就实在太过分了啊,你颜值高也不是你这么跩的理由吧,姊来的那个世界里俊男帅哥数不胜数,堪称日新月异,更新换代简直不要太快,我们看脸换墙头也很频繁的好吧。
温玲珑手往旁边一伸,小蛮立刻将一盏茶递了过去。
接过茶呷了两口,温玲珑盘膝坐在矮榻上,一手托着茶盏,一手拿着碗盖,歪头看龙昭琰,“这位兄台,我觉得你真的不适合在我这里久待,”略顿了一下,她才又道:“毕竟男女有别嘛。”
龙昭琰却道:“妳既穿男装便是希望别人把妳当男人,两个男人独处又能如何?”
他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温玲珑又深吸气,“那你准备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看情况。”
真行!温玲珑不得不在心里给对手竖个大拇指,这位帅哥真有个性。
一口将盏里的茶水喝光,她随手将茶盏往旁边一递,小蛮马上双手接住,然后放到一边的茶几上。
形象什么的,基本是不能指望她家姑娘维持的,别说是私下了,就是当着人面她也是随心所欲。
好多人都知道她家姑娘满月的时候温府来了一个气质出尘的老和尚,直言姑娘最多只能活到二十岁,而这正是姑娘被宠出这种性子的原因。
姑娘平时还好,但每年总要病上那么一两个月,总是吓得家里人心惊胆战的,生怕不到二十姑娘就提前去了。
更别提她家姑娘可是温家几代下来唯一的女孩,温家的风水也是怪,只生男孩不生女孩,好不容易来一个还是个短命的,主子们可不得使劲地宠着惯着,所以姑娘就被惯成了一个随心所欲的主儿——反正只要姑娘不是揭竿造反,其他的都随她。
温玲珑自己也知道老和尚说的话,更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常常会自我调侃——
“我就二十年的命,我不使劲地闹,等哪天去了,我多亏啊,是吧?”
只是嘴上这么说,她心里那真是万马奔腾。
谁能想得到呢,一觉睡醒,她就跑到了自己写的一本书里,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天使干的好事,反正这世界给她的信息就是,她遭了诅咒,让她来体验一下书中人物的喜怒哀乐。
是她的哪个人物设定惹恼了读者?还是某个人物的人生被对方深切同情?
她不知道,反正她就被送进这本书里当一个注定短命,连出场机会都没有,只有几句话一笔带过的路人。
她穿来的那一天正好是被老和尚批完命的时候,一切彷佛已经决定。
不过,被她用文字一笔带过的人,在这书中的世界里,日子还是要一天一天过。
但是吧,随着这一天一天过去,温玲珑觉得书里的世界崩得连她这亲妈都认不出了,吓得她不得不多次跟世界沟通确认,真的顶多活到二十岁就寿终正寝可以闪了,得到确定的答案后这才安下心来熬日子。
就这么数着盼着的,今年她好歹到了二九年华,最多再熬两年就解月兑了。
平时倒也还好,就是每年生病时她都很痛苦,非常不配合,不想喝药想提前解月兑,但一直没能实现,无论她怎么找死总还是吊着一口气。
想死不能死,真是比死还难受的一件事!
一想到这事温玲珑的心情顿时就不美丽了,手托着腮又习惯性走神了,直到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喝彩声,把思绪飘远的她拉回了现实。
哦,对,她今天是来茶楼听书品曲的,算是回京后的日常吧。
“少爷,要赏吗?”小蛮问。
“赏什么,我根本什么都没听到。”
“赏。”龙昭琰却是吐了一个字给随身侍卫。
冯剑出去撒钱打赏。
温玲珑不友善地盯着对方,“这是打脸吗?”
龙昭琰瞥了她一眼,“我听了。”
“可你的侍从是从我的雅间出去的,代表打赏的就是我。我要赏自然就会让人去打赏,哪里要你这样越俎代庖,难道我缺那点打赏的银子吗?”
“妳没听。”他用她的话回答她。
温玲珑噎住,小蛮悄悄低下了头。
“不对呀,你的侍从跑出去不就暴露你的位置了吗?那你还躲在我这里干什么?”温玲珑突然反应过来。
小蛮瞬间抬头,也盯向了龙昭琰。
他没回答,但温玲珑主仆已经知道答案了,觉得这就有些过分了啊。
到底是男女有别,若说之前他躲进来时不知她们的性别,可是后来他知道了,事情也解决了,却没有第一时间避嫌离开,这行为就有欠妥当。
冯剑打完了赏,从外面回来,“外面没人了。”
他说的没人当然不是说正经听曲听书的客人,而是说他们躲的那些人。
龙昭琰起身便走,一句告辞都没说。
温玲珑倒也不在意他有没有礼貌,反正她不认为他有礼貌这东西——她大概知道他是谁了,安王殿下,比当今圣上还要小的皇叔,那是被先皇当儿子养大的弟弟,长得过于俊美,一辈子也没娶妻。
呃,这设定是出于她个人的恶趣味,当时想到的是历史上有名的看杀卫玠,再说了人物太完美,实在是不好找对象啊,干脆就让他独自美丽好了。
总之,这位被她设定为高岭之花的小皇叔,打了一辈子光棍,但整个京城的闺秀为他疯狂的追星模式,一直困扰着他,好像她当时几句话带过的身体本尊的死因就是偶一见郎君,就此思念成疾,最后香消玉殒。
囧!温玲珑被自己回想起来的原书情节雷到了,这大约就叫——报应吧,她把对方写成了个光棍,然后她穿越的这个角色因为他害相思病死了。
呸呸呸……她才不会因为这种病死呢,她又不是没见识的古代深闺女子,她见过多少美男子,才不会因为一点美貌就害相思病呢。
而且,她在这活了十几年,发现这个书中世界的架构真实而又成熟,一些她没写过的事情都自己补充完善了,没有丁点遗漏,所以就算她最后会死,肯定也不是原来得相思病死的,不会这么奇葩。
而且按照现在这个世界的发展趋势,没准儿这位被她倒霉写成光棍的小皇叔最后也能娶个老婆回去呢。
所以,不用心虚。
小蛮瞧姑娘一脸纠结的模样,没敢多问,老实地站在一边候着。
温玲珑伸手挠了挠头,抿抿唇,想到自己多年不在京城,消息滞后,这刚回来也没打听京城最近的风向,能让小皇叔这样东躲西藏,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开口道:“小蛮,妳去打听打听,最近京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好。”
小蛮先一步离开,雅间里只剩下了温玲珑一个人,她又伸了个懒腰,然后趿鞋下地,略整饬了一下衣襟,让自己齐整些。
伸手模模发髻,感觉没乱,小蛮也没刻意提醒她,应该是没问题的,便走到门边左手挑起了竹帘,右手执扇负在背后从雅间走了出去。
他们温家的男人个个都长得高大威猛,基因十分霸道,所以她就算是个女孩身高也足有一百七十几公分,外貌不至于浓眉大眼过于男性化,只能说——英气,对,就是显得英气,缺少女性化的柔软。
她这样的长相穿男装时妆容上不需要做什么修饰,穿女装时反而需要做一些修饰。
总之,单从外形上来看,她的男装扮相是没有什么破绽的,除非眼睛太利,就像刚刚不请自来的小皇叔他们。
温玲珑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大堂又是一阵喝彩声,今天这个说书的故事说得不错,反响很热烈。
折扇轻摇,锦衣金冠,一副贵族子弟模样的温玲珑闲庭信步般出了茶楼。
侯府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车夫刘八是个中年壮汉,黑塔般的身躯,光是体型就令人震慑,这是家里专门挑出来给她用的。
这些年但凡她出门,都是刘八给她赶车,若是出远门,自然还会有别的家丁仆从跟随。
“少爷。”看到她漫步而来,刘八上前见礼。
温玲珑用扇在头上遮了遮,看了眼天上的太阳,皱着眉说:“这天儿可越来越热了。”
“是啊。”刘八一边说一边替她打开车门。
温玲珑合上折扇,抬脚上车,闭目养神等小蛮回来。
出乎她意料的,小蛮很快就回来了,钻进车厢的时候正用帕子擦汗。
“我又不着急,妳跑什么,瞧这一头大汗的。”
“少爷,我打听清楚了。”
“哦?”温玲珑适时表示了好奇。
小蛮一脸兴奋地说:“听说陛下要给小皇叔定门亲,小皇叔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得他自己看中的。这导致京城里的闺阁千金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但求小皇叔能看自己一眼,而最近小皇叔有时会到茶楼听书,所以……少爷您懂的。”
温玲珑幸灾乐祸地笑了,也就是时代限制,姑娘们还是克制内敛的,这要是后世那疯狂的追星时代,小皇叔的贞操堪忧啊。
其实,龙昭琰也无奈,他那么说只是想敷衍一下皇帝大侄子。
毕竟大家闺秀都养在深闺少在人前走动,他要看见那得天时、地利、人和兼具才行,他也就能够推托下去。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对他,或者对他妻子这个位置有意的女子和人家各展神通,意图制造各种各样的巧遇、偶遇,甚至艳遇……
温玲珑想象一下龙昭琰可能的遭遇,不禁笑得更欢,那可真是群魔乱舞,热闹纷呈啊。
“今儿也不算白出来,回了。”
另一边,龙昭琰也让人调查了温玲珑的身分。
“平远侯家的姑娘?”他声音透出惊讶。
冯剑点头,说起这平远侯家的姑娘,在勋贵圈也是个话题人物。
她满月的时候被批命说活不过双十年华,可巧着平远侯家几代就没生过女孩,这一代好不容易有了个姑娘,却还是个短命的,就使劲地宠,宠得小姑娘七岁就开始带着丫鬟护院到处游山玩水,常年累月的不在家,美其名曰趁活着的时候多走走看看。
也有人说这是小姑娘担心自己哪天突然一走,父母亲人难受,这才借着游山玩水的由头常年离家,这样要是哪一天她真早走了,家里人也容易习惯家里缺了她这一口,不会太难受。
总之,这就是个在外到处野的丫头,就算身边总跟着一位兄弟叔伯照看,那也铁定是个野丫头,如今在京里能看到她,还是因为平远侯老夫人七十大寿,她做为唯一的孙女专程赶回来祝寿。
要说为什么没人怀疑这批命的准确性,那是因为给温家姑娘批命的是保国寺的妙空老方丈,他老人家不轻易开口,批命必准。
那是个神仙似的人物,神龙见首难见尾,想碰到他老人家那也是要讲缘分的,机缘不到一面难求。
也因为注定短命,温玲珑这位平远侯府唯一的千娇百宠的姑娘是根本没打算嫁出去,世家大族的当家主母也不会把目光落到她身上。
短命,活不过二十?龙昭琰微微皱了下头,看她的精神面貌,一点儿都不像是个体弱的,不受拘束,随心所欲倒是真的,看着就是个随兴惯了的主儿,估计女诫庭训温家直接就没叫她学。
这完全是打算任由她自在,宠惯到底了,倒也符合平远侯府武将之家的风格。
六月初六,平远侯老夫人七十大寿,道贺之人,络绎不绝,府门前车水马龙。
这么热的天气,又没有空调,温玲珑是不愿意动弹的,但做为主家唯一的女孩,她不得不负责接待来贺人家未出阁的姑娘们。
事实上,她跟这些京城闺秀们那真是一点儿都不熟啊,不过差事推托不掉,那就只能挂着职业微笑脸去迎宾。
严格来说,这也算是温玲珑正式在京城上流社会亮相,这让诸位来贺的主母们都心情复杂。
她们一点儿也不怀疑温家不把温玲珑嫁出去的决定有多坚定,只是不明白怎么又大张旗鼓地将她推到了社交场合中。
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不是应该一直冷淡地应对下去吗?
其实,温玲珑本人也弄不明白家里长辈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她眼瞅着就要到人生尽头了,而且基本都在外游山玩水,常年不在京城,交友什么的似乎也没必要。
不明白归不明白,但执行还是得执行的,反正这一天半日的,友谊的小船想搭建起来那也是不可能的任务啊。
今天温玲珑打扮得很符合她高门大户勋贵之女的身分,茜红衫子水色长裙,梳了一个飞仙髻,两侧高鬟上各箍一只纯金雕花小发箍,底部发髻上簪了一对金色花钗,耳上无珰,腕间戴的也是两对金灿灿的手镯,抬手落腕之际金镯互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腰间佩了香囊丝绦点缀,倒是没有再添加金饰玉器,但华贵气质已经满溢而出。
若不是她那早夭的批命,这样一个家世背景,容貌气质又都出众的女子肯定是大户人家中意的结亲对象,可惜……
“姑娘,水。”瞅着空档,小蛮赶紧递了盏水过去。
温玲珑一边拭汗,一边将水几口喝完。
小蛮将空了的水盏放到一旁丫鬟的托盘上,自己也拿了帕子帮姑娘拭汗,“天气太热,姑娘要不要歇一歇?”
“我倒是想啊,可来的客人络绎不绝的,也没法歇啊。”说到这里,温玲珑就忍不住有些犯嘀咕,“小蛮,咱们家这次有请这么多客人吗?”
小蛮摇头,“虽是老夫人的七十整寿,但咱们府向来是不喜张扬的,也只给交好的人家下了帖子。”
“那怎么人这么多?”
小蛮往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说:“听说小皇叔今天会来。”
温玲珑悟了,果然是蓝颜祸水啊,这人估模着跟她八字大抵是不合的,一次两次的都不让她痛快。
模出一把檀香小扇驱热,温玲珑有些恨恨地说:“也不知这帮人想什么呢,他来了也是男客,不可能让他进内宅的。就他那身分,咱们老夫人也受不住他一拜。”
小蛮想笑又及时憋住了。
“他这到底是来给咱们老夫人贺寿还是来添乱的?想相亲也别把场子安排在咱们家啊,多闹腾。”温玲珑碎碎念。
身分尊贵,辈分还高,再加上颜值爆表,简直是不给别人留活路。
贵不可言,也高不可攀,这种人真是不知道要拿什么人来配他了,这怎么能怪她当初直接让他独自美丽,完全是命运的召唤嘛。
“咳……”
有人刻意咳了一声显示存在感,温玲珑跟小蛮同时看了过去。
哦,对,她们主仆两个这个时候是站在垂花门这边迎客。
垂花门嘛,介于内外宅之间,算是个分界线,当然也是能看到某些男客的,比如这个时候被自家七哥带过来的小皇叔其人。
她这算背后说人被人捉现行了吧。
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温玲珑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面不改色地道:“王爷,七哥。”
温子初掩饰地伸手握拳在自己唇边咳了下,笑着同龙昭琰说:“这是我家九妹,被我们家人宠坏了,失礼之处还望王爷莫怪。”
听到七哥对自己的称呼,温玲珑习惯性牙疼,九妹,这是个很有内涵的名字啊,那千古流传的爱情大悲剧梁山伯和祝英台啊……
她那一言难尽的眼神落在龙昭琰眼中,他垂眸开口,“无碍。”
这惜字如金的,果然是尊贵的大贵人啊。
“七哥,你们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不懂就问,温玲珑表示自己是个好学生。
还是温子初搭的话,“我领王爷先去见一下祖母,怕待会儿不方便。”
温玲珑心说:现在就挺不方便的,某人纯粹是添乱来的,本来咱们家可以不用这么累的。
“慢走。”她往旁边让了让,微笑目送。
这位小皇叔简直就像一座暗夜里发光的灯塔,吸引着过往女眷的视线,聚焦度特别高。
温玲珑收拾收拾心情,继续迎客,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她便领着丫鬟找了个阴凉的地方歇脚喘气去了。
接待客人真不是人干的事,尤其是客人过多的时候。
别的不说啊,光那各色各样的香粉味道,夹杂混合在一块,时间一长,她觉得自己的嗅觉都出问题了。
真是难以理解那些留恋花丛的男人,是没嗅觉吗?
“去跟我娘说一声,就说我回去换身衣服,一会儿就回来。”温玲珑叫过一个小丫鬟吩咐她去传话,然后自己带着小蛮回房去了。
她住的院子叫玲珑院,院中花木葱笼,景色宜人,院子里还留了两个丫鬟看家,也是她的贴身丫鬟,她身边一共有四个丫鬟,都算是近身伺候的。
她们的名字分别叫小湖、小娇、小蛮、小婵,总结起来就是四字成语——胡搅蛮缠。
小湖、小娇是留守人员,大多时候只是温玲珑在侯府的一个标志罢了,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小蛮和小婵才是真正经常跟在温玲珑身边伺候的,今天小婵去帮忙宴会的事了,小蛮倒是一直随侍在侧。
温玲珑一回来,小湖和小娇就迎了上来。
原本大户人家的贴身丫鬟,那说白了都是姨娘预备军,但温玲珑的情况特殊,她没打算嫁人,所以年纪稍大的小湖和小娇已经定了人家,转过年就要嫁出去。
倒是年纪小些的小蛮和小婵是准备着送走姑娘后守过孝再说的,毕竟她们两个从小就跟着东奔西跑的,情分不一样。
房中有冰,一走进去扑面便是让人喟叹出声的凉意,温玲珑名门贵女的形象立时崩塌,像蛇一样瘫到了靠窗的榻上。
“小娇,给我找身替换的衣裳,小蛮妳也坐下喝口水。”温玲珑嘴里不忘吩咐。
听她的吩咐,小娇准备替换衣物,小蛮歇腿,小湖就只能近前伺候。
等温玲珑歇了一盏茶的时间,又喝了些水,这才在几个丫鬟的服侍下换了另一套更为宽松凉快些的齐胸襦裙,发髻倒是没重新梳,整理好后主仆这才又赶去内花园。
客人现在都到齐了,未出阁的姑娘们活动范围便是平远侯府的内花园这一片地方,本朝虽男女大防不是那么严苛,但是到别家做客,闺秀们还是很注意保持自身形象的。
一看到自家姑娘,小婵就主动迎了过去。
看到小婵点头,温玲珑就明白没事发生,天下太平。
举凡大户人家办这种大型聚会,现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发生,注意自身形象的世家千金们偶尔也是会做些出格之事的。
没有事故,怎么能出故事呢,对吧?
对于这个温玲珑觉得自己很有发言权,毕竟她以前就是靠写故事吃饭的嘛。
转念一想,这不科学啊,今天可是有个最大事故诱因的小皇叔在啊,怎么会太平无事呢?
“长生啊,来来来,到祖母这里来。”平远侯老夫人一看到孙女就笑,眼角的褶子都变多了。
长生这个小名饱含了温家人对温玲珑的关爱,和那说不出口的期盼。
温玲珑上前,乖巧行礼,“祖母。”然后又笑着跟在座的一众老夫人、夫人们团团行了一礼,“玲珑给各位老夫人、夫人见礼了。”
一旁的定国公老夫人就笑着对自己的老姊妹说:“你们家长生越发的漂亮了。”
平远侯老夫人抓着孙女的手笑,“我们老温家就这么一枝花,那准得漂亮。”
温玲珑一脸认真地说:“因为没有可比性啊,我是咱们家的一枝独秀,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话让旁边的几位夫人都笑了,家里除了她清一色全是男丁,她可不就一枝独秀,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那真是半点不掺水。
“老姊姊,这丫头妳真不打算让她出嫁了?”定国公老夫人带了几分试探地问,他们定国公府与平远侯府的关系历来不错,有些话问也就问了,并不碍事。
平远侯老夫人摇了摇头,叹道:“我这孙女福薄,又被我们娇宠惯了,也不想她受什么委屈,高高兴兴地过完就算了。”
“怎么会让她受委屈呢。”定国公老夫人连忙道。
温玲珑听得心里就是一咯噔,这是什么情况?定国公老夫人要给她说亲?
为什么她不是推测定国公老夫人要她嫁到定国公府去?因为定国公府跟她年纪相仿的适婚世子爷就是本书的男主角,男主角是女主角的,跟她这种几笔带过的路人是没缘分的。
书写得多了,这本年代距离又有些远,温玲珑只能确定男女主角见面钟情的时候还没到,其他的连结尾当时怎么写的她都有些错乱了。
平远侯老夫人看了看倚在自己身边的孙女,笑说:“那委屈了别人也不好啊,我们长生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别的就不提了。”
聪明人听到这句,便都知道议亲的话题到此为止了,温家没有嫁女的意向,一丁点儿的意愿都没有。
然后大家的话题自然而然转到谁家孙女温婉知理,谁家女儿婉约柔顺上,温玲珑也成功月兑离老夫人、夫人的包围,去跟那些千金小姐们交际。
女客聚集的这块地方,隔着一片湖跟男客遥遥相对,有那么点银河迢迢织女对牛郎的意思,而湖边在古装罗曼史里其实是个充满了意外的所在,各种失足落水,英雄救美女或者纨裤祸害名门闺秀,都是可以适用的场景。
一落水,被外男所救,清白不在,只能嫁人,这就是古代女子的悲哀。
做为亲妈,温玲珑是不用这种狗血桥段撮合男女主角的,通常用的地方都是让恶毒女配自食其果,机会还不是很多。
对湖水有十级防备的温玲珑自然是不会主动往湖边凑的,就算是自家的湖也不行。
她本人对湖水有防备,自然也就提前让府里的人对湖边再三戒备,不管是有意、恶意还是意外,总之不许任何事情发生。
而果然,大家都想利用湖水,就她坐在亭子里喝两杯茶的时间,已经有至少两波人在湖边铩羽而归了,啧!
她在这一边看戏一边暗自吐槽的时候,有小丫鬟跑过来找她。
“回姑娘,是五少爷找您。”
“五哥找我?”温玲珑惊讶。“他怎么会这个时候找我?”
嘴里虽然这么嘟囔着,但温玲珑还是跟着小丫鬟离开了,小蛮、小婵自然也是跟着的。
温玲珑领着两个丫鬟到了花园偏僻处的一处小院子,门口有侯府护卫守着。
这里已经是男宾的活动范围了,真是防不胜防啊。
心里感慨的温玲珑做出一个手势,小蛮和小婵便心领神会地在院门外停下了脚步。
温玲珑自己推开院门走了进去,院子里有一个眼熟的侍卫……哦,小皇叔的侍卫,她在茶楼见过的,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侍从。
这让温玲珑有点模不着头脑了,不过,屋子还是要进的。
她正如此想着,听到外面动静的温子善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直接迎上族妹。
温玲珑看到了跟在五哥身后走出来的小皇叔,继而又看到了一个不认识的俊美年轻男子。
单论相貌那也是拔尖的,但一站在小皇叔身边,顿时就成了皓月旁边的小星辰。
对比物太非人,只剩伤心。
“五哥,你找我?”
温子善将她拉到一边,指着厢房压低了声音说:“里面是妳嫂子的娘家妹子。”
温玲珑顿时明悟,这是家丑不能外扬啊。
“人我领走?”她问。
温子善头疼地揉揉太阳穴,涩声道:“领不走。”
“啊?”这都失败了还硬讹吗?
温子善忍不住回头看了某人一眼,有些尴尬地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她在茶水点心里下药。”
温玲珑大惊,这姑娘玩得可真大。
“误食了?”她觉得不太可能。
温子善脸泛苦意,拉着妹妹又走远了些才道:“王爷的侍卫逼着她吃的。”
温玲珑终于忍不住朝某人看了一眼,猝不及防间跟对方的视线撞到了一起,双方都愣了下,她第一时间收回了视线,用眼神跟五哥示意,“那里面是什么情况?”
温子善一言难尽,半晌叹气道:“绑着呢。”
温玲珑指着自己小声问:“等我拿主意呢?”
温子善点头,用手抹了把脸,“我这真不知道怎么办,妳嫂子现在怀着身孕,这事我还不敢让她知道,怕出事。”
这倒也是,但是她还是再确认一下,“真让我拿主意?”
“我这也是没辙了,咱家也就妳年纪合适,鬼主意又多,好歹想个法子让大家都能过得去,今儿祖母过寿,别搅了她老人家的好日子。”
“行吧,交给我了,你们赶紧走,留一个护卫给我用就行。”
“拜托妹妹了。”
温子善喊了名护卫过来,留给妹妹,又跟那两人低声说了两句,三个人便带人离开了。
温玲珑进屋看了一眼,里面榻上五花大绑着一个姑娘,十五、六岁的模样,水灵灵的俏模样,此时却满面潮红,嘴也被帕子堵上了,只能发出呜呜声。
药性此时已经发作了,她的眼神明显已经迷乱,整个人扭动得如同蛇一般。
温玲珑的目光在对方的衣裙上顿了顿,对方跟她一样穿的是齐胸襦裙,颜色也差不多。
她心里很快就有了主意,转身出门吩咐,“去,让人提冷水加冰送到玲珑院去,尽量多提些。”
她的办法简单粗暴,就是硬用冷水泡醒。
刁蛮任性的世家千金,一言不合把来家里做客的亲戚家姑娘扔到澡盆里硬给人换衣服。
理由就是竟然敢跟她穿一模一样的衣裙,那怎么能行,女孩子的衣柜都具备唯一性,绝不会因为大家是亲戚就心慈手软。
这等于是拿自己的闺誉做了别人的遮羞布,但温玲珑不在乎,反正她到时间就撤了,又不在这儿嫁人,不需要名声那玩意锦上添花。
至于怎么把人弄到她的玲珑院去,那并不难,少女已经被药性折磨得神智昏沉,在主仆三人技巧性地控制下,一路状似争执拉扯着,少女就踉踉跄跄地被她们弄过去了。
一路上,她们走的是偏僻的地方,却并没有刻意避人,看起来就像办坏事的标准手法。
等回了玲珑院那就是她这个平远侯府小公主的天下了,自然是怎么做都可以了。
小蛮和小婵是帮凶,她们两个结结实实地把那姑娘硬给摁在加了冰的冷水里让她消解药性。
她们只能采取这种方式帮她,总不能真给她找个男人吧。
事后对方可能会生一场病,但总也比失了贞节惹来笑骂来得好,要知道这时候女子失节带累的可是一整个家族的女性。
当然了,院里小厨房也没忘熬上姜汤,虽然现在天气热,但被冰水这么一激,还是得喝点姜汤祛祛寒。
帮某人解药性的时候,温玲珑也没忘让小娇给自己照对方的发髻重梳了头,得小心描补,帮人帮到底,作戏作全套嘛。
回头要是有人看见过某人跑过去献殷勤,她这相似的穿衣打扮,就很能起到鱼目混珠的效果。
传言这东西嘛,本来就是传着传着就面目全非了,她不过是让水更浑而已。随着时间过去,慢慢也就没人在意了。
一笔胡涂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