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梢 第九章 心底开情花 作者 : 雷恩那

霍婉清不清楚傅松凛要将兰家那两位扣在哪里,她也聪明地不去问,一被带出三楼雅轩,才发现她茶馆里的人手好几个堵在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上,八成是被傅松凛下了禁令,又没听见她砸杯掀桌的声响,一下子不知该进该退。

见她全须全尾地被带出来,大伙儿这才都松了一口气。

傅松凛没让她停下脚步与大小管事们说话,直接带人下楼,再挟人上马背,快马回府。

在马背上根本无法交谈,霍婉清侧坐在他身前,裙襦绣有出水芙蓉纹的马面裙几是掩了他半身,而他身上披风则将她整个人裹住。

她唯一能稳住身子的法子就是搂紧他的腰,紧贴他的躯干。

不知是怒火太炽抑或策马飞驰之因,他的心音好响亮,震得她心跳飞快,胸房的震动宛若击鼓。

很快就从热闹的东大街回到毅王府,抱她下马后,他竟然……调头就走!

爷可以不搭理她,但她不能傻乎乎以为他真不理她。

她微撩裙襦赶紧跟上,而傅松凛完全是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害她小跑步追得有些辛苦,一路追回定静院的寝居里已是气喘吁吁、额有薄汗。

见他迳自解着披风系带,那两条细带子不知怎地被扯成死结,她调息后静静走到他面前,小手接替他正在做的活儿。

庆幸,他没有气到不让她碰。

她慢条斯理地解着打结的系带,察觉到他敛垂的目光,暗自咬咬内唇,她鼓勇迎视,四目相交时她背脊轻颤,一颗心也明显颤抖着,绝不是因为惶惑恐惧,而是……而是……莫名生出了近君情怯的情怀。

“把额上的汗擦一擦。”男嗓又沉又沙哑。

“啊?”她怔住,脑中的设想完全没料到会被如此要求。然后下一刻,僵着的她就被按着脑袋瓜擦汗了。

她的爷尽管发着火,气到不行,还是无法放任她不管,就见他一手掌住她后脑杓,另一手抓起衣袖往她秀额上擦拭,边擦边恨恨地念叨——

“跟不上还硬要跟,是不会慢慢走吗?跑得气喘吁吁,流了满头大汗,大冷天里吹了风有你好受!你要敢再着凉发烧,本王就罚你……罚你禁足,让你哪里也去不成,更别想赴兰家长房大爷的约!”

额面都被擦红,她眸眶也红了,也许是觉得有点委屈,但更多的是悸动。

她任由他拭汗,最后,一双柔黄合握他抓着衣袖的单掌,眸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他的面庞,一直认真看着。

“爷……”唤声软软,也轻轻哑哑,不自觉带了点讨饶的、像也恃宠而骄的气味。

那一声唤绝非故意,却撩得某位爷心弦鸣震,左胸紧缩,而始作俑者还浑然不知,只晓得抿抿唇,软声又道:“爷想知道的事,清儿都会老实交代的,那些关于……关于上一世的事,关于我与顺泰馆兰家的事,都会仔细说给爷听。”

傅松凛面沉如水。“清儿莫非是怕本王大动私刑去审兰容熙,逼他吐实,所以才赶着来向本王投诚?”

她放开他的手掌,改而取下他肩上披风,嚅声道:“……什么投诚不投诚?清儿跟爷一直是同一边的。”

他冷哼一声。“同一边吗?那适才在茶馆雅轩内,你为何挺身护着兰容熙?”

她眸光略飘,但一下子又转正。“那是因为爷有门不走,硬把雕花沉木墙踹破,破墙闯进立时就动手,容熙吓成那样,我怕他真要吓出个好歹,才出面挡一挡的,爷已把兰慕泽弄伤,兰家长房和二房的两位大爷若都伤在爷手中,那、那执掌太医院的兰纯年兰老爷子若追究起来,怕不好交代。”

“本王还须跟他兰家交代?”他额角轻跳,咧嘴扯笑的表情犹如磨刀霍霍,齿牙烁光。

“本王若慢些出手,本王的贴身女使都要被掐了,本王的人遭欺负,你觉本王能忍?”

连着好几个“本王”,颇有要拿话压人的意思,霍婉清抱着他的披风一时无语。

“许你抿唇不语了吗?本王要你说话。”傅松凛端起主子爷的架子。

她内心叹气,只得问道:“爷是何时去到品艺香茶馆的?以爷的耳力,隔着雕花木墙应是能听出一些什么吧?”他都能觉察到兰慕泽的骤然起身与出手,岂会听不到雅轩中她与他们的谈话。

“你尚在摆弄那些茶具和吃食时,本王就到了。”漂亮的凤目细眯了眯。“上一世你是遭兰容熙骗婚,进了兰家大门才发觉丈夫有龙阳癖,且喜欢的对象还是他的本家堂兄弟,是吗?”

“……是。”霍婉清深吸一口气,试着微笑,她将抱在怀里的披风抖了抖,拿去搭在紫檀木衣架上。

傅松凛跟了过去,又道:“即使你是明媒正娶、明正言顺的兰家长房大夫人,兰容熙婚后仍与兰慕泽暗通款曲,他们一方面需要你帮忙遮掩,另一方面,兰慕泽却也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略顿,觉得不痛快,他探手将背对他的人儿扳过来面对自己。“上一世你是遭兰慕泽所害,因他已无法再容忍你与兰容熙亲近,是不?”

双肩被爷的一双大掌握住,老实说那力道令她感到微疼,但她没想挣月兑。

果然他什么都听了去,她家的爷脑子好使,东拼西凑已将这整件事掌握了七七八八。

她唇微勾,头点了点。“但他……他们……不是故意要害死我的。”

“你到现在还为他们说话?”傅松凛真想用力摇晃她,看能不能将她摇清醒。

霍婉清还是浅浅笑着,眸底温烫,她徐声道——

“不是为他们说话,是就事论事,我早就想放下,带着愤恨过日子好累、好难,我宁可开开心心……爷想知道什么,清儿都说,清儿再不瞒你,至于容熙和兰慕泽,爷还是把人放了吧,好不好?爷扣着他们,根本审不出什么,毕竟他们……害惨了我的那些事,这辈子他们根本也还没做。”

她不知道的是,若她不为兰慕泽和兰容熙求情,如果没那样做的话,她家爷的怒火或许不会持续烧不停。

但她就是那样做了,结果傅松凛的怒火不仅烧不停,更是火上添油,怒出一片冲天火海!

“要本王放了他们,有那么简单吗?光是想着骗婚一事,本王就能扒他们俩一层皮!你也是个没用的,明明手握他们的把柄,还任他们纠缠,更在自家茶馆的地盘上险些被欺侮了去,本王简直……对你简直……恨铁不成钢!”

肩膀真被握痛了,但挨爷的骂,霍婉清心里更痛,又痛又委屈,唇边的浅笑已难维持。

“我自个儿能处理的,这是我与兰家之间的私事,今日在茶馆那儿也都安排妥当,即便没有爷来援手,我也能全身而退。”

傅松凛脸色铁青。“私事?你还不让本王插手了?”

事情似乎莫名其妙偏了方向。

霍婉清绝对没想跟主子爷闹,但两人就是闹了,此时的她几乎足不沾地,因她家的爷边质问边将她举起、举近,他高大精壮、浑身是劲儿,两下便轻易将她困得牢牢。

“我没有不让爷插手,清儿的意思是,爷不用插手,我也可以办好办妥。”她先是扁扁嘴,复又努力稳住嗓音道:“我跟兰家提退婚,此生是不会再陷进那个泥淖,却怕将来会有别的女子踏上与我上一世相同的路,所以才想私下先与兰慕泽和兰容熙谈开……清儿不是没用,爷、爷不能这样骂人……”她也是很努力地撑过来,很努力才回到他身边。

想起自己是如何才走到现在,泪水一下子涌出,嘴上却沙哑低语——

“……痛……呜呜呜,很痛……”

见她瑟缩肩头突然流泪,傅松凛感觉月复部彷佛狠狠挨上一记重击,骤然意识到是自己弄痛了她。

他蓦然松手,双足落地的她一时间没能站稳,见她就要跌坐地上,他眼明手快又将她捞住,一抱抱至寝房里间。

本想把怀里的人儿放在里间广榻上,但她好像深受委屈般不住哭泣,不是嚎啕大哭的哭法,却是揪着他的前襟把脸埋在他胸口,发出如小动物受伤乞怜般的呜呜哀鸣。

没能放开她,遂横搂着她坐在广榻上,一下下轻揉那被他强大手劲掐痛的巧肩和上臂,希望能缓和他造成的伤害。

他的心像也被掐痛……不,不仅是心,一股无形力量猛然穿透,伴随她的泣声绞得他五脏六腑皆疼痛难耐,但再痛再难耐还是要叨念——

“说你没用,本王还骂错了吗?明明有毅王府当靠山,上一世你即使错嫁,即使在兰家受了委屈,你若来毅王府求援,本王定然替你出头,除非本王死了,不然不可能任你被姓兰的欺侮至死,清儿且说说,为何摊上那样的事,你不来寻我?”

他不问这话还好,一问出,真真不得了。

霍婉清顿时泪如泉涌,呜呜轻泣险些酿成大哭,她边哭边断断续续道——

“我去寻爷了……我去了呀呜呜呜……爷上战场受了伤,打赢了仗却受重伤,清儿想亲眼看看爷,想确认爷一切是否安好,我回毅王府寻你了呀,但是爷……爷不肯见我,还让门房老爹把我挡在王府大门外……我很难过很难过,真的……快要死掉一般,很难过啊……”傅松凛闻言怔愣,将她推开一小段距离。

那张被泪水濡湿的迷蒙脸蛋瞧着十分可怜,红红的眸底,两丸瞳仁儿彷佛畏疼般瑟缩,她陷进上一世遗留的痛楚里,真的难过到快要死掉似。

“我不懂……为什么爷不肯见我?我二十岁出毅王府,回辽东霍家堡备嫁……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爷……呜呜呜,爷不肯见我,连受伤都不肯让我看一眼,我不懂……我不懂……”

她不懂。他,却是在这一刻如遭雷击般心领神会了。

将来的某一天,他将不愿再见她的面——这样的事,他从未想过,因那绝对不可能发生,他不可能放任她不理,不可能不牵挂她,他一辈子是她的爷。

而他是她的爷,却是一切症结的所在。

他以为与她之间存在的就仅是“爷与小女使”这般关系,竟不知原来她已深深走进他心中,在他心底开出一朵情花。

他不再见她,不是不愿,是不敢去直面彻底失去她的那一份懊悔。

上一世的他很可能是在由着她出府嫁人后,才渐渐明白自己待她的情感究竟为何。

这一世的她重生归来,阴错阳差为他拨开这一层迷雾,若非如此,怕是他此际依然看不清自身,厘不清内心因何渴求。

面前这一张哭着的脸是如此脆弱迷惘,他单掌捧着那湿淋淋的小脸,心头像也被她的泪浇淋得滚烫疼痛。

原来他很喜欢、很喜欢她。

即使她来到他身边时,自己的年岁整整大她一倍,他却仍在不知不觉间滋生情意,以一个男人的身分对她倾心动情。

在他意会过来时,逸出叹息之际,唇已含住她的小嘴。

她颊面上的泪也沾上他的脸,温烫烫的,让他头一次品尝到那般滋味——苦苦的甜中有着甜甜的苦,既苦涩亦甜蜜,竟是无比销魂动魄。

霍婉清一时间根本不知发生何事,只知爷朝她垂首,好看的脸近近贴了来,然后……贴得实在太近啊太近!

她沾泪的羽睫颤动,也不知道要闭起,两丸眸珠颤得更厉害,她嚅着唇想问出疑惑,才惊觉过来爷之所以贴得太近,是拿自个儿的唇压在她的唇瓣上,他正在亲着她。

下一瞬,她人被放倒在广榻上,柔软身子被困在一具精实身躯底下。

……

他一指勾起她的秀颚,轻轻再吻她的唇。

☆☆☆

年关将近,许是年味儿越发浓厚,心绪跟着飘了,百姓们越管不住自个儿的嘴皮子,有些不大不小的碎嘴事儿不仅在茶摊饭馆里传开,也从帝京里的高门大户中传将出来。

百姓们就爱听这样的小道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当成茶余饭后闲磕牙的谈资那也好得很,总归开心就好。

其中颇值得一提的,要数那日发生在东大街品艺香茶馆的怪事。

听说太医院大医正兰纯年兰大国手家里的两房孙少爷,不知怎地在茶馆里惹恼了毅王傅松凛,其中一个竟遭毅王爷开揍,当日还双双被带走拘禁。

话说回来,毅王那是什么人物?少时便入行伍,十五岁更随父帅老毅王爷征战沙场,如今虽贵为王爷,又是一等辅国大臣,寻常时亦亲身参与京畿军防布局以及练兵练阵之务,一身武艺可没落下。

如今毅王在茶馆里开揍,那绝绝对对是手下留情了,要不,兰家那个挨揍的爷不可能还能活命。

而兰家那边,自家的两位爷遭毅王动私法拘禁起来,顺泰馆也不是吃素的,连夜打探引起冲突的原由,无奈所获不多。

翌日一早,兰家老爷子兰纯年正准备亲自登一登毅王府大门讨个说法兼讨人,毅王傅松凛倒抢快一步来访,且还把兰慕泽、兰容熙两个一并送回。

傅松凛被迎入兰家在帝京的宅第,老爷子兰纯年亲自坐镇。

据闻两位“大人”交谈几句后,兰老爷子突然屏退左右,还将毅王领进他自身的书阁重地,连茶也不让底下人送进。

“前后就半个时辰左右,那一日咱负责洒扫长廊,躲在廊柱后恰巧觑见毅王爷离开书阁,脸上倒挺从容,他可是揍了咱们兰家的爷,咱以为老太爷会硬气地跟他理论一番,没想到毅王爷瞧着好好的,咱们老太爷却不太妙,他就跟在毅王爷身后出来,那脸色啊……啧啧,当真面如土色。”

毅王蓦然造访的这一日,在傅松凛谈完事离去后,兰家在帝京府邸的大小管事和仆婢们很敏锐地察觉到府里氛围一变,大伙儿全都夹紧尾巴,该干什么干什么,连大气都不敢在主子面前多喘。

只是憋久了也难受,有话就揣到私下来互通有无、彼此提点。

“那晚,长房大爷和二房大爷都被老太爷叫进书阁了,两位大爷后来踏出书阁也是面如土色,尤其二房大爷才被毅王爷揍过,一张脸磕得青青紫紫,听说门牙都磕断,那晚又见他那如丧考妣的神色,咱们各自都小心些,别被爷盯上。”

“瞧这态势,老爷子没跟毅王爷对上,反倒把两位大爷叫去责骂,定是毅王爷手里逮住什么把柄,老爷子才没敢吭声。”

“长房大爷那晚都哭了,还好应是吓着罢了,咱瞧老太爷没动什么家法。”

“总之,大伙儿招子放亮些,爷的事,咱们看着听着不必管。”

避开主子私下互通有无的兰府下人们纷纷称是。

尔后又过几日,正以为毅王府与顺泰馆两边已然无事之际,兰家长房大爷兰容熙竟传出将解除婚约一事,此事还是由兰家大家长兰纯年亲自出面,足可瞧出对此事有多郑重,然而这不免又要跟毅王府扯在一块儿。

是说,兰家一个小辈欲解除从小定下的女圭女圭亲,为何又牵扯上毅王府?

帝京百姓形形色色,高手藏在民间,就有几个如“江湖百晓生”那般本事的人物存在,各大饭馆、酒楼、茶馆最欢迎这样的客官,一聊起话来常能聚来一堆人,无形中起了大作用,总能帮忙店家招揽客人、增添生意。

眼前正是如此场景——

“阁下瞧着是外地来的吧?要不就是在帝京里混得还不够久!欸,怎么能连这点事都不知晓呢?”摇摇头,嗑瓜子,熟练地吐掉瓜子壳——

“你道这座品艺香茶馆的东家是谁?不知道啊?嘿,小老儿来点化点化你吧,这茶馆可是辽东霍家堡的小产业,归霍家堡大小姐管着呢。”嗑瓜子,再吐壳儿,面前的瓜子壳已堆得像座小山。

有着张褐色瘦脸的老翁用小指头撩撩稀疏灰眉,笑笑又问:“那阁下可知,辽东霍家堡的大小姐是哪位?啥?连这也不知?”恨铁不成钢般摇头再摇头,叹气解答。“不就是打小便与兰家长房公子订亲的那一位千金小姐嘛。”举杯饮茶,茶汤咕噜咕噜落喉,他咂了咂嘴接着道——

“然后你得知道,咱们的这位霍家大小姐在还是小小姑娘时,人就离开辽东,起因是为了报恩,所以她不当被丫鬟婆子伺候的大小姐,反倒进了大恩人的府里,给人家当小女使使唤,你道,那个对她霍家堡有大恩的……是帝京里的哪一户人家呀?”

老翁的话中其实给了提示,表示那霍家的大恩人是帝京人士。

此刻被问到话的茶馆客人捧着茶,眼珠子溜了溜,下意识答道:“……毅王府?大恩人是……毅王爷?”

品艺香茶馆的一楼大堂上就围着这么一群茶客,也不知大伙儿是怎么聊起,总之越聊人越多,先是被老翁引了来,再你一言、我一句此起彼落说个尽兴,而茶客与听众一多,要茶、要果子糕点的人便也增多。

那个被老翁说是“在帝京里混得还不够久”的茶客在讷讷道出答案后,在场几个亦知晓这些事的百姓们很大方地对他翘起大拇指,像在赞他孺子可教也,稍稍一个点化就能跟上。

“小子不错嘛,猜得好,那位大恩人正是毅王爷无误!”一开始就担起解说任务的老翁不禁拊掌大笑,被众人围在央心总能令他说得起劲儿,瓜子嗑得分外响亮。

喝了几口茶,老翁拾回话题又道:“是说啊,霍家大小姐的血亲就仅亲弟弟一人,她双亲都不在了,唯一的亲弟又远在辽东,帝京里有什么事,那也远水救不了近火,而她这是给毅王爷当女使才远离家园,如今兰、霍两家闹退婚,毅王爷算是她的主子爷,这事毅王府自然是要出面。”

一名茶馆伙计往隔壁桌送上几色茶果,突然调头往老翁这边清朗插话——

“涂老儿您可别糊涂、说错了!咱们家大小姐才不是闹退婚,是双方坐下来好好地谈事,彼此好声好气儿的,根本没闹好不好?”

掌柜这时挤过人群亲自送来两大盘瓜子和花生,亦笑着扬声道:“哎呀各位,那顺泰馆和毅王府的两辆大马车才刚离开不久,兰家老太爷与毅王爷两位大人物今儿个就是在咱们品艺香三楼的雅轩里说事,咱们茶馆三楼全腾出来给大人物们谈话,真真是嗅不出丁点火气,仅是把两家解除婚约的事做个了结,确实半点没闹,临走时候那两位还在茶馆门口相互辞礼呢,大伙儿可都看得真真的,不能说差了呀。”

到底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涂老儿抓起一把掌柜额外多送的瓜子,边嗑边呵呵笑道:“欸,是咱说得太快,对、对,不是闹,是两边请来能替自个儿主事的人,坐下来好好说话,彼此有商有量,如今婚约一除,往后各自嫁娶也就互不相干。”

“涂老儿说得是!”掌柜也呵呵笑,忙吩咐伙计再上香茶。

涂老儿咧嘴一笑,垂首拨着掌心里的瓜子时目底倏闪烁光,当他再抬头望向众人时,仍是笑呵呵的一张褐色老脸。

“虽说顺泰馆兰家当真是不错的门第,历代行医制药,兰老太爷还是当朝官拜正三品的大医正,但依小老儿看来,霍家大小姐解除婚约那也很好,咱其实听说了,是兰家有人极不乐意那位兰容熙大爷娶妻,不乐意到都想给霍大小姐苦头吃了。”

“什么?”、“当真?”、“是兰家的谁不乐意?”

“涂老儿这话得说清楚,是哪个没长眼的敢动我家大小姐?”

“兰容熙是长房大爷,他娶妻就会生子,生子就会承继大部分家业,那、那是为了争产对吧?是兰家其他几房的人?”

“依我瞧,谁都有可能,唯有兰家老太爷不可能,老人家巴不得子孙开枝散叶,绝不可能阻止。所以那人到底是谁,涂老儿别卖关子,好心点儿别吊大伙儿胃口,快说快说!”

涂老儿突然抛出另一话题,引得在场众人包括茶馆掌柜以及伙计们瞬间全上了心,不由得拉长耳朵等着他说下去。

涂老儿先是捻了捻自个儿的山羊胡子,彷佛隐忍再隐忍,终于忍不下去,只得老实招了——

“听说就是那位遭毅王爷开揍的兰家二房大爷兰慕泽啊……哎呀呀,这事说来话长,就说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几年前就陆陆续续有所耳闻,但直到今时一比对,才觉当年以为乱风过耳的传言,很可能是真……

“别急别急,且听小老儿慢慢道来,咱们就来说说兰家长房与二房两位大爷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你们想知道,咱也颇想厘清,今时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大伙儿就一块参详参详,给个见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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