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正俏在许蕊房中,许蕊绣嫁衣,她在旁边吃零食——江南的水果比起京城的好吃得多,做起蜜饯来自然好,荔枝蜜饯,蜜桃蜜饯,又香又软,好吃得不行,再品上一壶碧霞,真是人间小天堂。
天气已经转冷,银霜炭也已经烧起,卓正俏见许蕊脸颊红扑扑,也替她高兴,十几岁其实都还是个孩子,夫妻难免吵架,不过周勤二十二,就算不高兴,也会想着自己大妻子许多,会让着点。
许蕊的性子她也是知道的,从不会追根究柢,对方认错,那便打住。
夫妻之道不就是这样吗,你让让我,我让让你,这不就是相敬如宾?
“大小姐,表小姐。”一个小丫头敲门进来,“朱家的表小姐来了。”
许蕊一脸奇怪,跟卓正俏两人互看一眼,朱珊瑚从小到大,一年有几个月都住在许家,什么时候这样客气了?卓正俏这次来时,朱珊瑚也是在许家住了半个多月,这才回朱家。
许蕊于是道:“请朱家表小姐进来。”
“不用请我,我自己进来啦。”朱珊瑚蹦蹦跳跳的,头发上还有一点雪花,兴致却是高昂。
许蕊笑骂,“故弄玄虚。”
“故弄玄虚的可不是我。”许蕊朝卓正俏一指,“是大妞。”
卓正俏一口茶没喝下去,呛了起来,“我怎么了?”
“我跟祁家哥哥去静心佛寺,没想到遇到有个人哪……想着你呢。”
“胡说八道。”
“真的。”朱珊湖嘻嘻一笑,“那人姓言,单名一个萧字。”
两个多月没听到言萧的名字,卓正俏心里一跳,心里喊着镇定,镇定,却是越来越不听使唤。
“我跟祁家哥哥去拜佛,那言萧看我的眼神好像想杀人,后来才知道,他以为我对不起你呢。”朱珊瑚笑咪咪的,“我一想,这边你单相思,那边他单相思,这样不行啊,于是我就跟他说了,许月生不叫许月生,她叫大妞,是个女子。”
卓正俏心跳一下快了起来,“朱珊瑚!”
“你别凶我,我这不是为你好嘛,我听姑姑说你在京城被休了,南下散心的,好不容易遇到个不错的,这还不把握机会?正俏,你听我说,被休绝对不是你的问题,是对方家里没眼光,这回挑个好的,夫妻一样可以和美过日子。”
卓正俏紧张起来,“你有没有跟他说我叫什么名字?”
“没有,女子名节多重要,我怎么会把你的名字乱说,只告诉他你的乳名是大妞,其他一个字都没讲,连你姓什么都没讲。”
卓正俏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总之,就是紧张。
他知道了,是高兴呢,还是失望?
言萧肯定是喜欢自己的,只是自己搞不懂他是龙阳之癖,还是喜欢上自己这个人,是男子没关系,是女子那就更好。
刚开始没问,后来就问不出口了。
她害怕听到答案,如果他真的喜欢男人,自己一定会被打击得好几年振作不起来——因为不想面对,所以一直逃避。
原本想一直逃避下去,没想到被珊瑚捅了出来。
朱珊瑚拉着卓正俏的手,“我还没说完呢,我一讲你是女子,他就求我带他进许家,说是想见你一面。”
卓正俏刚刚好一点的小心脏,一下又吊了起来,“想见我?”
这代表言萧是喜欢上自己,单纯的自己,而不是喜欢身为男子的自己……她可以这样解读吧。
卓正俏有点高兴,但又觉得有点不真实。
“我想着,我不带他,他真见上你恐怕还要花上好几天,还得过姑父姑母那关,就连同祁家哥哥把他带来了,现在在小花园的亭子,祁家哥哥陪着他。”朱珊瑚坏笑,“正俏,你是见他,还是不见他?”
“他在许家?”
“嗯,就小池塘边的凉亭那。”
卓正俏转身拿起兔毛披风,这就往外冲去,打开门,又赶紧退回来,跑到黄铜镜那边照了照,心想,还可以,匆匆朝凉亭那边去了。
祁小爷并不笨,见言萧一路魂不守舍,又见卓正俏一脸着急,哪还有什么不明白,只说天色也不早,自己住得远,还得送珊瑚回家,讲了一个漂亮的理由这便离开凉亭。
言萧就看到女子打扮的许月生,不对,她叫大妞。
连作梦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成了真。
她是女子。
真真切切的女子。
长发绾起少女的发式,缠绕以珠钗,耳上一对碧玺坠子,脸上淡淡脂粉,像是另外一个人,但眉眼之间,又是他熟悉的模样。
老天爷怎么会对他这样好?
原以为喜欢一个人不会有结果,现在居然可以有结果,他们会成亲,会生儿育女,他甚至已经想到小孩子满院子跑,喊爹喊娘的情景。
她真是女子,真是女子。
卓正俏见言萧一句话都不说,就开始笑,忍不住道:“就算看我女子打扮不习惯,也别笑成这样。”
“不是笑你,我是高兴。”这句话背后意思包含了千言万语。
卓正俏也不是听不出来,脸上浮起淡淡笑容,“真这样开心?”
“我出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欣喜。”言萧脸上喜色藏不住,
就见他从怀中拿出一条三色彩线,卓正俏看着有点眼熟,很快想起来,那是在静心山上,小贩卖的情郎环,想想,当时小贩怎么说的,“情郎环,是情郎送给姑娘的,要是有那意思,送一条情郎环,姑娘看到自然会懂,要是回了个荷包,那就好事不远”。
当时还不懂他买来要送给谁,原来一直放在身上……
含笑的伸出手,让他给自己系上了。
什么玉镯子,金手环,玛瑙环,她都觉得不喜欢了,就喜欢这三色彩线结的情郎环,朱红,妃红,水红,三色缠绕,又喜气又好看。
“大妞,老实说,你是不是也对我……”
卓正俏的脸一下红了起来,谁说古代人含蓄,才刚刚见面就这样单刀直入,可是啊,她偏偏喜欢他这个样子,这时候的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凶,眉眼含笑,高兴得不行,于是点点头。
“你家在哪,等明春到来,我上门提亲。”言萧道:“还有,我们既然……你总得告诉我叫什么名字,不然等我上门,要怎么开口求婚。”
“我骗了你这样久,连京城住哪都不跟你讲,你不生我气啊……”
“气,当然气,你若早点告诉我是女子之身,我们也不用绕这样子大圈,不过我又想,单身在外,当然打扮成男子方便些,你若不是打扮成男子,我们也不可能有后来的交集,无论如何,我还是知道了,我从不信神,不过我现在很谢谢老天爷。”
卓正俏心里暖烘烘,“你真好。”
“以后会对你更好的。”
薄雪凉亭中,两人都不觉得冷,很暖,很热,认识以来的彼此猜测这下都没了,只剩下确认心意后的喜悦。
卓正俏心想,老天爷真有意思,让她在素未谋面的情况下嫁给言萧,然后又让言太太给休了,想到江南散心,结果花好发了热,让言萧给救了,两人就这样认识,成为朋友,一起逛市集,一起去佛寺上香。
自己被马甩下来时,也是他整晚寻找。
刚刚,他亲手给自己系上情郎环。
再成亲会有很多问题要面对,譬如说哪个不喜欢他的言老太太,肯定也不会喜欢她,譬如说,想要休她的言太太,一定会继续找她麻烦,不过彼此心意确认了,就什么都不用怕,两人同心,其利断金。
看着言萧,越看越喜,心想,言萧啊言萧,你要是有点喜欢的样子,我也不至于不敢说自己是女子啊,说来说去,都是你不好……
“对了,你在京城不是已经娶妻了吗?我就算小门小户也不为妾。”卓正俏承认,说这话就是想看看他怎么回答。
言萧一直笑咪咪的,听到这话,神色终于比较恢复,“我那妻子卓氏,我母亲已经休了她。”
“休了她啊,可我记得你们没见过面,连盖头都没掀过,这样那卓氏又有什么错呢?就这样被休了?”
“卓氏无错,是我母亲错了,但事情巳经造成,也去官府做了登记,当然也不可能修改,我上次回京,知道后有上卓府想向卓小姐亲自道歉,不过她正好出门散心,所以没遇上,我若再上京,一定还要上卓府去,无论如何得当面致歉。”
卓正俏忍笑,“那万一卓小姐哭求你再娶她呢?”
言萧皱眉,“我既然已经心悦于你,就不可能再娶其他女子,平妻,妾室,都不需要,除了跟卓小姐道歉,我另外会给她一笔补偿,女子再嫁,若身边银子够,当然能过得有底气,下人也会比较忠心,日后若是卓小姐需要我帮忙,我自当尽力,只是感情之事靠的是缘分,万万不可勉强。”
“那你打算给卓小姐什么补偿?”
“我手上有一些资产,铺子农地那些不用说,最值钱的是盐田,虽然不大,却是收益丰厚,而且能传给子孙,是我手上最值钱的产业,我打算把这盐田给卓小姐,当作耽误的赔补偿。”言萧有点抱歉的跟她说:“我们成亲后,我自会再多累积些钱财,这块盐田给卓小姐,你别吃味,卓小姐无错,我没办法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总得让她好过一点才行。”
卓正俏想着,真不错,言萧,真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
其实言萧可以一甩手什么都不管,但他却拿出了十足的诚意,盐田呢,这条件摆出去,十个被休的女子十个都会笑出来,后宅岁月长,什么都是假的,银子才是真的,丈夫会变,银子可不会变。
她也不是想刁难他,只是想起为了自己烦恼的爹娘和祖父祖母,她自己可以当作没事,但身为卓家的孩子,不行,卓家再小,也有颜面问题。
若是言萧回京城后会到卓家道歉,那爹娘应该能理解,他是个负责任的人,只是言太太不好。
“说了这么多,你该告诉我叫什么名字了,我总不能一直喊你大妞。”
卓正俏却是另有想法,“我们一件一件事情顺好,你是想先跟卓小姐见而,然后才跟我成亲,对吧?”
“按照道理,是该这个顺序。”
“那你先跟卓小姐见面,到时候我去找你。”卓正俏笑说:“放心,你之前写给我的纸条,我有好好留着。”
“这样多麻烦……”
“我心里介意卓小姐嘛,我们一件一件慢慢来,明年谷雨,京城的朝然寺儿。”卓正俏随口说了个日子。
“你不是哄我的吧,万一你不来……”
“我怎会不去,我就想着你先把卓小姐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再开始啊。”
言萧又旁敲侧击了几次,见她始终不松口,不说自己名字,不说自己京城住处,但保证谷雨时人会出现在朝然寺大殿。
实在拿她没办法。
但此时对她有情,又觉得这样的顽皮挺可爱。
想想没办法,只好再三叮嘱,“谷雨,一定要到。”
“放心,我会去的。”卓正俏压低声音,“我也偷偷喜欢你好久呢。”
言萧一下红了耳朵,心里彷佛什么炸开,喜悦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又像作梦,但又真实发生。
一句话,就撩得他心神激荡,难以自持。
还以为自己生性冷淡,原来只是还没遇到命中的魔星。
他现在看什么都不一样了,原来喜欢一个人之后,看世界是这样子的。
卓正俏在江南过了一个开心的年。
吃了舅娘朱氏张罗的十八道大菜,真的吃到撑,这头领了大舅舅跟舅娘的大红包,那头又给表哥许天方的三个小崽子一人一个小红封,一来一回,赚了五两。
许蕊年后就要过门,许月生跟朱氏自然舍不得,但女大当嫁,周家人也好,想必会疼惜女儿。
年后成亲,是江南才有的风俗,新娘年后过门,马上可以加人春天的农补大队,多了现成的人力务农,刚开始只有农家是年后嫁娶,后来不知道怎样蔓延开,一般小户人家和大户人家也开始年后嫁娶。
许蕊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在许家过年,一下子眼眶就红了。
初一开始,亲戚走动,许蕊更是一刻都跟亲娘朱氏分不开,就这样一路到了雨水,周家的大红花轿来了。
许蕊由许天方背着上了花轿,那轿子一出大门,朱氏马上朝外面泼了一盆水,此女出嫁,此后跟许家再无关系。
见朱氏眼眶红红的,卓正俏连忙安慰,“周家一定会好好对许蕊的,舅娘放心。”
“周勤是你大舅舅亲自挑的,我十分放心,就是舍不得。”
卓正俏真的觉得不该有泼水之俗,这让亲爹亲娘要多伤心啊,“周家离许家坐轿子不过一刻钟,近得很,舅娘说不定以后还会嫌许蕊太常回娘家呢。”
朱氏破涕为笑,“我生了天方后多年没动静,以为无望了,没想到老天爷又把蕊儿送来我身边,她出生时比起哥哥小上许多,当时还担心养不大,一转眼就成了大姑娘,我这几年老是想起她小时候,又替她高兴,又舍不得。”
“舅娘,周家简单,周太太人也好,许蕊肯定会常常回来的。”
朱氏眼眠红红又带着笑意,“订亲后,我天天都在抄送子经,希望菩萨看在我心虔诚,赶紧给蕊儿一个孩子,女人家啊,什么都是假的,赶紧生下孩子才是真的,有了孩子,更能拴住丈夫的心。”
“舅娘放心,许蕊一看就是有福气的,舅娘宽心等着当外婆。”
“那就承你吉言了。”
许蕊出嫁后的第一个吉日,朱珊瑚也嫁入祁家了,因为就在隔壁门,花轿还特意绕去外面胡同,足足绕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进入祁家。
朱太太也是疼女儿,不过嫁到隔壁,居然也还是红了眼,殷殷交代祁大爷对朱珊瑚好一点,又让朱珊瑚好好侍奉翁姑、丈夫,一定要当个好妻子。
新人拜别父母,自然一一允诺。
朱珊瑚虽然也是嫡女,但朱家的情况复杂得多,朱珊瑚有两个庶妹,一个叫朱珍,一个叫朱翠,生母都是丫头,也因为如此,虽然生下小姐,身分却没提上。
朱珍跟朱翠在府中自然尴尬,生母是丫头,所以虽然都是朱家女,待遇却差很多。
但这朱珍跟朱翠有个优点,就是美貌,承袭母亲的美貌,朱太太便把这两个庶女当成朱珊瑚的陪嫁,朱珊瑚如果小曰子或者怀孕了,用来尚宠用的。
至于这朱珍跟朱翠会不会翻身受宠,欺负嫡姊,那倒不用担心,她们亲生母亲还在朱家呢,敢作妖,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亲娘。
卓正俏不得不说,朱太太这一招的确很厉害,以母制女,比什么都有用。
至于朱珊瑚虽然不乐意,但也知道一定要找陪嫁的,身为主母,本来就该先有打算,她原本想找两个普通丫头,朱珍跟朱翠太美了,朱珊瑚不想这样漂亮的庶妹跟在自己身边,不过朱太太说了,就是美才拴得住,何况美又怎么样,祁大爷对功名十分热衷,总不可能宠妾灭妻。
想起朱珊瑚出门前,朱太太也是红着眼睛,“女婿,你一定要好好照顾珊瑚,一定要记得,她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那祁大爷一揖,“岳母放心,小婿一定爱护妻子。”
卓正俏想,祁大爷啊祁大爷,你既然已经选了珊瑚,千万要对她好一点,也别跟郑小姐藕断丝连,这样不但伤害珊瑚,也耽误郑小姐。
朱太太抹抹眼泪,“让大家见笑了。”
“嫂子说什么话呢,嫁女儿谁不心疼,阿凤出嫁前,我都舍不得哭了好几天,作梦都梦见女婿对阿凤不好,自己吓自己。”
“就是,晴丫头出嫁,我简直心如刀割。”
卓正俏想着,天下父母亲,嫁女儿又开心,又担心,自己之前出嫁时,爹娘想必也这样,只是没想到后面||太太会出那一招——奇怪的是,虽然已经知道言老太太、言太太都不会喜欢她,但她也不怕,她相信言萧会有安排的。
这回,她会高高兴兴上花轿。这回,她会高高兴兴等着新郎来掀盖头。
现在是一月底,距离谷雨还有两个月,应该可以启程回京了。
因为要回京城,卓正俏又打扮回男孩子的样子——千里路程,男装还是方便些的。许月生跟朱氏自然给她装了两大车的土产,都是江南特有,京城没有的,除了给卓家,还要给许家那边的亲戚。
卓正俏看着那满满两大车,想说,唉,带吧,大舅舅的心意呢。
于是来时轻车从简,回去共四辆,她跟花好月圆一辆车,她们的行李一辆车,土产两辆车,驾车的都是有经验的婆子,一样是女子,便利许多。
江南到京城有官道,安全又方便,倒是不用怕,承平时期没有土匪。
已经成亲的许蕊跟朱珊瑚都来相送,虽然嘴上没说,但心下也明白,下次见面只怕是十几年后,加上许嫣四人,紧紧抱成一团,松手时,四人眼中都有泪。
许家的大管家道:“表小姐,吉时到了。”
卓正俏给许月生还有朱氏行了大礼,“谢谢大舅舅跟舅娘的照顾,正俏要回京城了,大舅舅,舅娘,千万保重身体。”
许月生红了眼眶,“自己路上小心点,还有,找个好人家,女孩子还是要嫁人才是道理。”
“正俏明白。”
许月生见她没有顶嘴,很是安慰,“花好,月圆,好好照顾你们家小姐。”
两丫头连忙跪“是。”
时间不早了,这便上了车。
马车辘辘往前,卓正俏直到看不见大舅舅一行人的人影,这才放下车帘——离开京城时舍不得家,现在要回家了,又舍不得大舅舅这边。
转念又想,人生还长得很,以后无事,她要带着亲娘一起来走一趟,让他们兄妹见见面。
驾车婆子知道里面是表小姐,自然是一般速度,到了晚上这才到城北,卓正俏不得不说缘分了,婆子停车的地方居然是她住了半个月的喜来客栈。
店小二都是人精,自然还认得她,立刻热情招呼,“许小爷,您来得正好,剩下最后一间上房,再晚就只能睡通铺了。”
月圆给了那小二一颗银锞子,那小二接过,小声说:“跟许小爷透倘气,有位费小姐派 丫头来这里找您两次了。”
卓正俏奇怪,费小姐?
花好道:“莫不是费芷玉?”
卓正俏更奇怪了,费芷玉找她干么?
花好问小二,“那派来的丫头是不是比我矮,圆脸,脸上有些雀斑?”
“对对对,原来姑娘认识,那丫头有留下纸条,姑娘等等,我就去拿。”
不一会,店小二拿来个香签,上面一手漂亮的毛笔:许公子。
月圆又给店小二一颗银锞子,“若她们还来打听,说没见过我家公子。”
“懂懂懂,我嘴巴最紧了,您放心。”
上了楼,卓正俏还在奇怪,“你们说费芷玉找我做什么?我又不像一次可以出得起五十两的人。”
花好最是好奇,“小姐不如看看信上写什么? ”
打开香签,见是一首诗: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
卓正俏更奇怪了,自己又不是她的夫君,写这给她,没搞错吗?但也濑得想了,萍水相逢而已,说白了,自己也不欠她什么,“花好,你拿去烧了。”
她们入住的时间晚,已经过了晚饭时间,现在肚子可饿了,但又不想吃干粮,又干又硬,没滋没味,活像在吃晒干的面团,“月圆,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小伙计还在,让他 随便给我们炒两个菜。”
“好,小姐等等。”
坐了一天马车,腰背酸痛,躺上床铺,当背后贴着床板时总算舒服了,马车真是太颠, 一整天下来骨头都快散了。
约莫等了一刻钟,月圆进来,捧着几个馒头跟一盘辣炒牛肉,“小姐,起来吃吧,虽然不是什么大菜,但比干粮好。”
卓正俏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闻闻,“味道还可以啊。”
月圆放下托盘,又斟了茶,便服侍起她用饭来。
“月圆,你跟远志可有写信?”
月圆一下红了脸,“没有没有:小姐跟言二公子都没写信,我们怎么能写。”
“我没关系啊,你写给他,只要别说我叫什么名字就可以了。”
花好刚烧完信进来,听到笑说:“等言二公子上卓家道歉,看到小姐就是他休掉的妻子,只怕会惊讶得跳起来。”
月圆道:“小姐这样捉弄言二公子……”
“我这不是为了祖父嘛,这婚事定得这样荒谬,我娘肯定怪祖父,我爹心疼我娘,也会跟着怪祖父,若是言萧不上门走这一趟,我爹我娘气都不会消,以后不管怎么样,有事没事都会拿出来讲,祖父年纪都这么大了,儿子念他,媳妇也念他,想想都觉得可怜,我一定要让爹娘消气,所以只能委屈他了。”
花好噗嗤一笑,“言二公子现在对小姐神魂颠倒,等知道小姐当时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肯定心疼得不行,一定会对小姐更好。”
卓正俏看着花好,比了一个拇指,“你太行了,我都没想到这个。”
“奴婢是替小姐着想呢,虽然不是言二公子的错,但也不是毫无关系,只要他离京时多一两句交代,言太太万万不会这样,说来,言太太会这样大胆,不就是仗着儿子对媳妇没半点挂念吗?”
“这也不能怪他,他怎么会知道言太太这样不按牌理出牌……”月圆一笑,“小姐对言二公子也很好啊,现在都在帮他说话了呢。”
“我哪有。”
花好跟月圆异口同声,“小姐有。”
“好啊,你们两个是想造反吗?”
月圆连忙说:“月圆不敢。”
花好嘻嘻一笑,“花好也不敢。”
“说不敢,还在笑,我看你们是皮在痒。”
主仆吃着馒头夹牛肉,一边说说笑笑,倒也愉快。
卓正俏真觉得太神奇了,南下时,一心想着要揪出言萧,然后揍他一顿,现在却是想到他就会笑,然后越笑越开心。
人生真好哪。
她已经完全不生言太太的气了,真的,如果言太太没休她,她当然还是会跟言萧当夫妻,然后举案齐眉,规规矩矩一辈子,他会尊重她,她也会尊重他,他们会是人人称羡的好夫妻,但除了一点,彼此之间不会有爱。
会有夫妻情义,但没有爱。
可是言太太休了她,以刚入门就惹官非的不祥名义休了她,她离家,她南下,以男子的身分跟他认识,然后慢慢的互相吸引。
一度她还以为言萧喜欢的是男人,但原来,言萧喜欢的就是她而已。
自己是男子,他喜欢自己。
自己是女子,他要娶自己。
这是最美好的爱情了吧,言萧就是喜欢她的灵魂,无论她装在哪一个罐子,只要灵魂是她……
小心脏又评伴跳了起来。
她会做个能支撑他的好妻子,就算言家是龙潭虎穴,她也会再去闯一次,而且这次有人跟她一起。
言老太太,言太太,还有汪娇宁,或者言太太喜欢的大丫头,更可能是言老太太想塞给言萧的大丫头——一定会有,可是她现在什么都不怕。
言萧说了,平妻、通房什么的,都不需要。
他说了不需要,那就是不需要。
她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