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正俏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距离卓大富说好才一天,她人已经带着花好跟月圆搭上前往江南的大船了。
穿着男装,长发梳起扎了个玉冠,照着黄铜镜,俨然是个俊俏小伙子。
多亏得自己高,胸又小,穿起男装来倒不突兀,一路上不管车夫还是船夫,船上的招呼娘子,一口一个“卓公子”叫得可亲热。
东瑞国水运发达,不只有横向大江,还有纵向人工运河,她们现在往江南的,就是纵向的人工运河,速度十分快,船大又平稳,有时候站在船板上,看着落日,吹着秋日微风,卓正俏会突然生出一股豪迈劲,想着要闯一番大事业—— 虽然说这番大事业不过是去找前夫拿和离书而已。
也没出过远门的花好十分兴奋,“公子,原来大船这么舒适。”
卓正俏一脸得意,“是吧。”
舍弃陆路而走水路,自己真是太英明了。
马车那么颠,就算快她也不想坐,现在搭大船多好哪,迎风惬意,船上俨然是个大客栈,有得吃,有得睡,也有说书人跟琴娘解闷,舒适得很。
还有,现在天气真的太舒服。
不冷不热,又不像春天那样湿气重,秋天干爽舒服,最适合远游。
她一定要好好记住眼前景色,橙色夕阳,火红云朵,被映成橘色的江面,水鸟飞掠,在水面映出影子……将来嫁了人,就不可能再出游了—— 话说回来,不嫁人多好,但是不行,“入境随俗”啊,万一被发现自己是两世为人,搞不好要被拿来当成妖怪祭天,跟着大队人马走,那才是安全,别人怎么样就怎么样,自己就不会显得奇怪了。
不远处传来敲锣声,最后的点饭时间了,再过半个时辰,大厨就休息了,要吃晚饭的得趁最后时间点菜,不然更晚只能吃一些蒸馒头。
虽然对眼前美景恋恋不舍,但毕竟肚子重要,卓正俏模模月复部,“来去吃饭。”
月圆大喜过望,她肚子饿很久了,但见自家小姐对江景兴致高昂,也不好意思提,幸亏小姐总算饿了。
三人进入饭厅,卓正俏看着菜牌,点了花生牛三宝,乌醋鲈鱼,石榴蛋,酸甜丝瓜,清炒空心菜,然后又要了黄豆猪脚汤。
小二见不过一个小爷带两个丫鬟,居然点了五菜一汤,颇为喜悦,顺势问道:“公子喝酒不?我们的状元红,又香又醇,喝过的客人都说好咧。”
“有花酒吗?”
“有有有,桂花酒,梨花酒,牡丹冰酿,都是最刚好的,微醺不醉。”
“给我来壶梨花酒。”
“好咧。”
小二喜孜孜下去了。
卓正俏心情也好得很,状元红真的喝不来,但花酒水果酒她是爱的,最喜欢梅子酒跟梨花酒,喝了飘飘然,但又不会脑子不清楚,晚上睡得又香又好。
花好贪吃,想到等下那么多好菜,而且因为出游为了方便,也不用分主仆,三人一桌共食,吃得比平常好多了,花生牛三宝,乌醋鲈鱼,光是想就觉得口水快要流下来,还有黄豆猪脚汤呢,除了生日,平常可吃不到猪脚这样的好东西。
大厨功力了得,菜上得很快,三人便吃了起来—— 按照花好跟月圆的意思,想卓正俏先吃,她吃完了,她俩再吃,但卓正俏是穿越人,规矩本就没那样多,在家让丫头们布菜,那是为了让自己不要显得太奇怪,既然出了门,有了个冠冕堂皇的说词,自然不要她们布菜等待了,平平都是人,没必要。
酒也来了,月圆连忙替她倒,喝了一口,可以啊,味道真不错,酒味中混着淡淡花香,顺口得很。
“公子,我们再过两日就下船了,您有主意从哪找起吗?”
卓正俏胸有成竹,“那当然有。”
“公子跟我们说说呗。”
“那还不简单,先去找我大舅舅,大舅舅在江南多年,一定知道言家茶铺在哪,如何联系,问清楚了我再投个信过去,他既然是生意人,想必做人会多留三分情面,总不可能连我都不见,把事情说清楚,拿了文书,请人快马送回卓家,我们就从陆路一路慢慢玩回京城。”
花好跟月圆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欣喜,太好了,这趟出来又坐了大船,回去又可以游山玩水,简直能炫耀一辈子。
这时听得旁边一个胖大商人,大概酒喝多了,嗓门大了些,“我说这言家老太太真是有眼无珠,放着这么出色的二孙子言萧不喜欢,偏偏想把家业传给没用的大孙子言祝,女人家,真没眼光。”
卓正俏一口梨子酒差点喷出来,这天下也太小了吧,她在赶着要去找言萧的路上,就听到言家的八卦。
言老太太喜欢大孙不奇怪啊,长子长孙情节嘛—— 当时两家要订亲,当然也是把言家打听清楚的。
言老爷子长年不在,言老太太不管事,家里很早就由言大老爷跟言大太太当家,因为夫妻手段厉害,当家没多久,都把几个弟弟分了出去,不只庶弟,就连嫡亲弟弟照样给一笔银子就请出门,老爷子不在,老太太不管,宗亲也没反驳的理由,那些嫡子庶子只能模模鼻子认了。
现在言家,言老爷言太太为大,长子言祝,娶妻孟氏,生有两女,另外有几房姨娘,生的也都是女儿,算算,言祝这一房总共有八个女儿了。
次子言萧,今年十八。
底下妹妹言林,今年十五,言梅今年十四。
两个女儿都是姨娘生的。
媒婆能打听到的就是这些,至于其他的涉及后宅之事,言家是皇商,媒婆不愿意多惹是非,因此嘴巴紧得很。
卓正俏也没想过会在离京百里的地方听到八卦,一时之间觉得是命运,一时之间又觉得心情复杂。
一无所知的时候嫁进去,成了下堂妻却开始知道言家大事,这算啥?
那个胖大商人继续说:“我家那不争气的儿子要是有言萧的一半,不用一半,有他的一成,那我早把家业传下去,在家里含饴弄孙了,根本不用这么辛苦,都快四十岁的人,还在南来北往,一年没几个月在家,每次回家,孙子就不认得我,晚上吃饭围成一圈,觉得自己好像外人,唉。”
“这言萧真有这样厉害?”
“从小就开始学习算账,识茶,品茗,十岁开始走铺子,言老爷子看好他,十二岁时给了他两间铺子,别说,那两间就是生意最不好的两间,没想到不过短短一年,成了收益最好的两间铺子,还把附近的几间别家茶铺都收并了,成了乡间邻里的独门生意,你说说这本事厉不厉害?”
“十二岁?老哥,您糊弄我呢?”
“我糊弄你让我再胖二十斤,要不是那言萧从小展露长处,怎么会在十四岁就掌家,当然商行不少人见他年少可欺,都想占他铺子的便宜,可没想到他一分也没让,没让不是最让我佩服的,最让我佩服的是也没撕破脸,你要知道做生意是这样,有时候你不退,别人就翻脸,言萧不但不退,还能保持住大家面子,真是后生可畏。”
卓正俏想,原来前夫是这种人啊,十四岁就当家,放在现代还是个国二生呢,这么说来言萧还真厉害。
不对,卓正俏,妳想什么呢,现在不是妳佩服的时候,言家可是妳的仇家啊。
内心又想,虽然说是这样,但要不是言家那老太婆出这招,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出来游山玩水一趟,岂不白来?
说来,还得谢谢言家这么没良心呢。
那胖大商人继续说:“你说说,放着这么出色的孩子不喜欢,言老太太偏偏喜欢大孙子,那言祝啊,我没见过比言祝更废的商户少爷了,自诩琴棋书画皆精通,其实就是无所事事,说读书,倒是考个秀才来啊,也没有,说画画,也没人看过他的作品,要弹琴,就推说没带指套,指套给准备好了,又说没心情,棋艺奇差,还说自己是淡泊之人,所以没有好胜心,总之一张嘴溜得很,但什么都不行,就是会哄言老太太而已。”
“其实这也是本事,只不过走错路。”
“我还没说完呢,若只是琴棋书画不行也就罢了,偏偏馊主意又特多,每次家里出什么事情就要出主意,我记得前两年江南大雨,那茶叶味道都不好,这时候就是得老实回报,缺贡一次,那言祝居然说,那就去收购别家的茶替上去,反正茶好茶坏都是他们言家说了算,宫中也不会知道。”
“你说的是真的?这可是欺君啊。”
胖大商人道:“当然是真的,就是因为言家后来缺贡一次,被上头责骂了一番,言家上下打点花了几千两银子,言老太太才在宴会中说起,要是遵照大孙子言祝的主意就好了,根本不用花那些银两,又说言萧就是喜欢故弄玄虚惹得言家家宅不安,家里出是非,言萧就高兴了云云,众人这才知道竟然有这一出,旁人跟言老太太说起,替茶是欺君,她还不信呢,说自己大孙子孝顺又见多识广,他的主意不会错。”
“这言萧也真倒霉,摊上这样没见识的老太太。”同情的语气。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看他年纪轻轻掌家,风光无限,却不知道家里有个讨厌他的亲祖母,以及一个只会出一张嘴的哥哥,为了言家鞠躬尽瘁也没人感谢,都十八岁了还没成亲,真是可怜。”
卓正俏心想,成亲啦,只不过又变回单身了。
言萧在言家原来这样艰难啊—— 大概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古代人,所以虽然无缘无故成为下堂妻,也没觉得天要塌下来,现在听了听,只觉得言萧真不容易。
然后又想,自己也挺不容易的。
船行数日,到了江南梅花府的河驿靠岸。
卓正俏看着河岸游人如织,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气,心想,江南,我来啦,于是双手空空悠悠闲闲的下了船,花好跟月圆一人提着一个箱笼跟在后面。
河驿真的很热闹,眼前看到的除了商人,旅人,还有许多码头工人在搬运货物,一大箩筐一大箩筐的东西上下运送,忙乎得很。
河驿旁边有一块空地,停得满满的马车,都在等着载人。
花好看了看,找了一辆看起来最干净的马车,“大叔,我们要去梅花府的城区。”
那车夫一脸好笑,“我的马车已经被定啦,我是来接秦家小姐的。”
花好奇怪,还有这种事情。
又问了几辆,通通都是已经约好的。
后来有个驾车的婶子笑说:“听你们的口音,外地来的吧,我们这梅花府的河驿是江南最大的河驿,每天来往上千人,马车没预定,那是没得乘坐的。”
卓正俏心想,喔不,怎么会有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像出租车那样,招手就走吗?居然还要先预约?
卓正俏一步往前,“那如果走路呢?”
婶子一脸同情,“大概要两天吧。”
两天!怎么可能走上两天!
好心的婶子说:“不然小爷你就得等到晚上,晚上会有一些回头马车来捡客人,放心,会有的,只不过要等比较晚而已。”
花好都快哭了,怎能让小姐在外面待到晚上啊,“那岂不是得等到天黑?”
婶子劝道:“就几个时辰而已,很快。”
卓正俏实在不想等到晚上,但也没办法,眼见人家都是拿出书信或者小木牌才能上得马车,都是自己没有外出经验,没想到这个。
幸好中午吃得饱,不然还不知道要等到晚上什么时候。
于是主仆三人找个地方坐,看着一辆又一辆的马车走了,前前后后不过半个时辰,居然走得干干净净。
月圆去码头娘子那边讨水喝,码头娘子知道她们是外地人,笑着说晚上就有回头捡客的马车了,又让她们如果还要水,再过来拿。
下午了。
天黑了。
老实说,卓正俏应该要心情不好,但很奇怪是她心情真的还可以,这些都是新奇的体验,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这样自在的空气,值得她牢记起来。
就见两辆马车缓缓驶进空地,花好连忙出去挥手,“这里,这里。”终于等到回头捡客人的马车了。
那马车停下来,那车夫道:“小姑娘,我们是来接自家主人的。”
花好垂头丧气的走回去。
卓正俏笑说:“算了,再等等。”
花好脚顿顿的,走路拖拖拉拉,不像平常伶俐,卓正俏觉得奇怪,拉了一下她的手,却发现热得很,一模额头,居然是烫的。
花好发热了?
卓正俏这下真的急了,“发烧了怎么不说?”
“没事,婢,婢子……挺好的。”
好个头啊,整个人都变迟钝了,怎么办?根本没马车啊,这附近又没有什么住家可以暂借打扰,去问问码头娘子能不能挪个地方给她们好了,最多给点银子,花好发烧,她们不能继续待在外面吹风……
就见河边一艘船靠了岸,下来四人。
两个车夫看到,都赶紧下车站好。
其中一人领头的样子特别明显,自己一人走在最前面,所有人紧跟着他。
是他的车了。
卓正俏让月圆把花好看好,连忙走上前去,一揖,“这位大哥,我们是外地人,不知道马车要先预定,我的丫头发烧了,兄台能不能捎我们一程,去哪都行,有床铺可以找大夫的地方就好。”
那领头人看了花好跟月圆的方向,点点头,“上车吧。”
卓正俏大喜,“多谢。”
总算安顿下来了。
根据卓正俏跟负责送热水的婆子打听,这儿是城区到河驿中间的客栈,今日是他们好运气才有四间大房空着,再晚一点没房间,只能让他们打地铺睡在大厅了。
月圆把花好弄上床,一脸担心,“小姐,花好半晕了……”
卓正俏打开窗子看,怎么看都是一片空旷,别说大夫,连个普通住户都没有,也是自己粗心,想着带这带那,就是没想过要带一点伤风药在身上。
啊,对了……捎上他们的那行人,风尘仆仆,一看就是长年在外,身上一定有药。
于是她头也不回往外走,“看着花好,我很快回来。”
“小……公子您去哪?要拿什么奴婢去吧。”
“妳去不如我去,我去才叫诚意。”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他们三人怎么看都是公子哥儿带着两丫头,这时需要东西,公子哥儿去讨,可比丫头去讨要尊重对方。
想想刚才入住时,四间大房,他们是最靠外侧的房间,那么那个领头人肯定是住在最里侧了,里侧安静,是客栈最好的房间。
她想也不想就数着格扇过去,第二间,第三间,第四间。
举起手,敲了敲门。
咿呀一声门开了,卓正俏一看,不禁觉得自己真聪明,虽然开门的人背对着烛光,看不清楚脸,但她记得他的身形,是那领头人的房间。
“这位大哥。”她又是一揖,“我的丫头发热了,请问你可有伤寒药?”
这时候,旁边的门也开了,另一个听得声音的人出来,是小厮打扮,对她十分不满,“你这人怎么搞的,我们少爷好心捎你们一程,你们不知道感恩就算了,都这么晚了还吵人睡觉,我们明天还要赶路呢。”
卓正俏也知道这时间晚,但发烧可不是小事情,于是连忙拱手,“抱歉抱歉,实在是因为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为了我家丫头的小命,只好打扰,大哥若是有药,还请分给我们一份。”说完,一脸企盼的看着那领头人。
就见那领头人开口,“远志,拿一些伤寒药给他。”
卓正俏大喜,“多谢您了。”
格扇关上。
卓正俏也不恼,三步并作两步跳到隔壁房那小厮面前,“劳驾了。”
“啧,真是欠了你们主仆了。”
“等进了城区,我在最大的酒店请小哥吃一顿,喝好酒,吃好菜。”
那小厮挑起一边眉毛,“当真?”
卓正俏点头,“当真。”
“算你们还上道。”那叫做远志的小厮从行李中拿出药箱,打开,取出一个葫芦瓶,从里面倒了两颗大丹丸,“化在水里喝,至少要隔三个时辰,明天一早我们就进城区,所以两颗足够了。”
卓正俏一拍远志的肩膀,“多谢。”
花好的小命有救啦,真烧到明天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别说是一起长大的小丫头,就算只是个路人,她都于心不忍。
拿着两颗大丹丸回到自己房间,月圆很快迎上,“公子,您拿到药了。”
“要化开,去厨房要点热水。”
“奴婢马上去。”
等喂完花好吃药,已经是一刻钟后的事情,没多久,花好就开始发汗,卓正俏跟月圆都松了一口气,发汗就好。
月圆一放松,这才想起来,连忙整理大通铺的另外一头,“公子早点睡吧,奴婢顾着就行。”
卓正俏实在也累了,爬上床,和衣便睡。
一夜无梦,直到听见鸡鸣,这才睁开眼睛。
花好已经退烧了,人也清醒,除了精神比较委靡,其他倒还好,卓正俏总算放了心,那药看起来普通,效果却是不错。
花好一脸愧疚,“让小姐这么麻烦,奴婢该死。”
“人吃五谷,怎么可能不生病。”
“难得出一次门,奴婢以后一定好好的,不会再生病了。”
看着自家丫头一脸信誓旦旦,卓正俏笑说:“好。”
月圆已经替卓正俏端进洗漱水,服侍了她洗漱,等换过衣服,再把头发梳整好,这便开了窗,让空气透进来。
隐隐听见楼下厨房忙碌的声音,食物的香味也飘了上来,模模肚子,饿,昨天到客栈时大厨已经休息了,他们一行人都没吃东西。
不多久,早饭送上来了。
菊香素排,皮蛋豆腐,白玉干贝,紫苏香菇,另外还有白粥三碗。
这客栈距离城区远,距离河驿远,一大早能弄出这些来,已经算不错。
叩叩叩,敲门声。
月圆站起身去打开。
远志看到月圆一个大姑娘,突然间有点傻住,隔了一会才开口,“我家少爷说半个时辰后出发。”
月圆点头,“好,多谢啦。”
远志长年跟着自家少爷在外奔波,来来往往见的不是汉子就是糙汉子,突然出现一个京城口音的大姑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灰溜溜的摆摆手,走了。
卓正俏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心想,半个时辰,她们吃个两刻钟,再收拾个两刻钟,那也差不多。
昨天晚饭没吃,三人都饿惨了,把三大碗白粥跟桌上的菜都吃得干干净净,想想时间差不多,赶紧整理行李,这便走到楼下。
不一会,那领头人跟三个下人就出现了。
昨晚天色黑,实在看不清,现在一看,哇喔,那领头人长得很不错啊……说可以好像还小觑了,放在现代,绝对是时尚秀场上的那种脸,可以风靡万千少女的,肤色偏黑,五官刀刻一般有棱有角,有点凶,但却好看。
想到昨天是对方好心,自己三人才能有客栈度过一晚,于是主动上前。
“多谢大哥,小弟叫许月生。”许月生是她大舅舅的名字,而她大舅舅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绝对不会有外人知道他,“京城人氏,来梅花府寻亲的,不知道大哥贵姓大名?”
此话一出,那三个下属模样的人都露出有点生气的样子,好像她的问话有多大逆不道似的,卓正俏心想,有必要这么惊讶吗?又不是皇家子孙,问不得名字,难不成还是什么钦差大臣吗?
就见那领头人看了她一眼,开口,“不用喊我大哥,叫我言萧便是。”
卓正俏睁大眼睛,“言……萧……”
同名同姓?还是真这么巧?
是她前夫吗?还是老天觉得她心脏不错,跟她开开玩笑?
不是吧,她还以为要让大舅舅找一下呢,虽然说言萧不难找,毕竟他们言家在江南的最大茶铺就是梅花府,但她也没想过会突然在路上就遇到人,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拜托拜托,千万只是名字一样,人不是同一个,不然接下来还要一起搭马车,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看他。
言萧发现她的不对,“怎么了?你认得我?”
“我……好像认得……”
远志奇怪,“认得就认得,不认得就不认得,什么好像认得,哪有这种说法。”
刚刚把箱笼放上车的月圆走过来,刚好听到远志的话,生气了,“我家公子跟你家公子在说话,你插什么嘴呢?”
远志一见女人生气,想到女人都不讲道理,还是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卓正俏觉得脑门有点热,看到言萧脸上写着“回答呢?”,更觉得有点虚弱,“是,京城大朝胡同的那个言家吗?”
言萧点头。
卓正俏觉得汗都要流出来了,“知道知道,皇商嘛,在京城生活自然多少有耳闻的……没想到这么巧哦……”
马车辘辘往前,随着时间过去,卓正俏觉得自己总算恢复脑袋的运作。
稍早言萧说自己是言萧时,两丫头在放行李,没听见,现在主仆三人又分开坐不同马车,自然就更不知道了,等晚点跟她们说,她们一定吓死。
呼,冷静,冷静,“不知道言二公子在梅花府住在什么地方?这次承蒙相救,一定要登门拜访才可以。”
“举手之劳,无须挂怀。”
“要的要的。”不然本姑娘怎么跟你拿和离书呢—— 好好的过门,才一天就成了下堂妻,这谁也不能忍。
要不是看在这些都是言太太所为,他一点都不知情,早就一个拳头呼过去了。
“言二公子倒是跟我说说你住哪啊。”
远志忍不住,“你这人真奇怪,我家少爷都说不用了,还一直要上门,我说,你该不会看着我们言家身分,想攀上来吧。”
卓正俏心想,真是阎王好当,小鬼难缠,言萧都没说啥呢,这远志这么多话,但看在他昨天给药的分上,不跟他计较,“如果言二公子这样想那就多心了,我们许家虽然不比言家富裕,但日子还过得去,不用攀富贵。”
远志不服,“话都是你—— ”
“远志。”言萧开口。
很神奇,只喊了他的名字,然后他就安静了,好像魔法一样。
卓正俏想忍,但忍不住,嘴角失守,然后又觉得不太好,连忙补救,“言二公子别介意,我这人就是不正经,你大人大量。”
言萧回答,“不要紧。”
跟凶巴巴的脸不一样的,声音很温和。
别的不说,卓正俏还真喜欢他的嗓子,像冬日暖阳,很舒服。
忍不住就看向他,心里想着,你再多说一点话啊,声音这样好听……刚好言萧抬起头,两人四目相交,卓正俏对他一笑。
“许公子是京城人,怎么在梅花府这么远的地方会有亲戚?”
“就是我大舅舅,年轻时到梅花府这边做生意,遇到我大舅娘,一见钟情,非娶不可,可我大舅娘跟父母感情极好,万万不可能远嫁,我大舅舅为了佳人,只好在梅花府落户安家。”
言萧奇怪,“家里的老先生老太太肯?”
“我外祖早已经不在,我那大舅舅又是庶子,底下还有两个嫡出弟弟,我外祖母自然没意见,但我母亲跟大舅舅感情好,我便趁着最近有闲暇,替我母亲走一趟。”
“原来如此。”
卓正俏心里突然浮出一个主意,“言二公子成亲了吗?”
言萧颔首,“已经成亲。”
“不知道能跟言二公子匹配的,是什么样的小姐?”
“是祖父的意思,身为晚辈,自然是遵从,不管什么样的小姐,那都是我的妻子,我定当与她相敬如宾。”
哇喔,这言萧居然是这种性子啊,跟言太太是两个极端发展。
卓正俏又仔细看起言萧的五官,冷凶冷凶,但综合起来很出色,外貌没话说,也知道要跟妻子相敬如宾,性子看来也不错,不是什么大男人主义,如果不是言太太发神经,这婚姻应该可以持续下去的。
这言萧要是知道自己的娘那么惊人,不知道作何感想?
唉,无缘的前夫,你的下堂妻就在你对面啊……
远志似乎忍不住了,“我家公子这般品貌,匹配的自然是最好的小姐。”
卓正俏“哦”了一声,点点头。
远志被那个“哦”给激怒了,“我家二少女乃女乃姓卓,可是附近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貌若天仙,就连出生时辰都好得不得了,我家少爷跟少女乃女乃的八字可是少见的合拍,算命先生一算就说,注定要百年好合。”
卓正俏憋笑,原来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啊,她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还有那个什么乌脚算命先生,什么百年好合,一天就没了,一天。
眼见卓正俏的神情,另一个一直没怎么开口的下人也加入战局,“还不只呢,我家二少女乃女乃是个有福气的,原本老太太身体不太舒服,我们一跟卓家订亲,她老人家就慢慢好起来了,府里都说是卓小姐带来的福气,娶这样的二少女乃女乃,我们府里一定会更加兴旺。”
卓正俏忍得肚子疼,原来祖父是跟言家这样吹嘘自己孙女的,这谁啊,她根本不认识好嘛,琴棋书画?她这辈子最喜欢躺在美人榻上让丫头给她捶腿,然后喂她吃剥好的葡萄,她的专长是懒洋洋。
远志原本还要再说,言萧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又吶吶的龟缩了。
卓正俏这回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