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金姑娘 第一章 金家女财神 作者 : 叶双

幽静的绿色天地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花朵,放眼尽是鲜翠欲滴的柳树,树梢之上传来叽叽喳喳的清脆鸟叫声,其中还夹杂着清浅的流水声音。

这是一座被打理得很好的园子,园子不远处是一座二进的院子,前头是主屋及左右两耳房,后头则是一排后罩房,给服侍的丫鬟仆妇们居住。

院子的门上挂着大大的金字牌匾,上头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流水居。

头住着的人,旁人或许不晓得,可所有靳家的人,无论是主子奴仆都知道,这在里头的这个靳家长房的这个媳妇爱财不说,更是一等一的经商好手。

靳家长房的长媳出身自江南富贾金家,而靳家虽然是官宦世家,可因为不懂理财,且自诩清流一派,就算家中子弟多为朝廷的能臣栋梁,说起经世治国自有一套,理财经营的能力却是让人摇头。

加上随着各房不断的开枝散叶,花销见多,终于有一天,当家掌中馈的主母受不了了,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两手一摊的结果是,原本总是满满一桌美食佳肴的晚膳被青菜萝卜所取代,大老爷们时时品着的那些矜贵的茶叶被无味的茶梗所取代。

这种种的贫困情况惊动了那些总是为国为民的大老爷们,他们这才知道,靳家的金库里除了几块银疙瘩就再没什么东西了。

顿时几个养尊处优的大老爷慌了,抱着头想了许多天,却始终想不出法子来。

就在外头那些被赊了银子的商铺准备大张旗鼓的拿着欠条上靳府要钱时,也不知道是谁同靳家的老太爷咕哝了几声,他的长孙靳柳枫就被卖了—— 一个媒婆大老远的下江南说媒去,然后就迎回了一尊活生生的女财神。

这女财神没有十里红妆,没有百万两的压箱银子,可她靠着娘家给的在京城几间不起眼的铺子,还有靳家在大街角的几间店面,不到半年的时间,不但还清了靳家在外的欠款,那些天天青菜豆腐的大老爷们也不用再面黄肌瘦的遥想着过去吃肉的日子,连那香气盈盈的好茶也重新回到了他们的面前。

自此大少夫人金映烟就成了靳家说一不二的大红人,现如今靳家的规矩都是她改制定下的,家里所有长辈无不服她。

只可惜,那向来温文有礼的靳大少爷靳柳枫却对这样近乎完美,要美貌有美貌,要身段有身段,要能力有能力的娘子提不起兴趣,认命的去了江南迎回新娘后,小两口一直是淡淡的。

打从成亲后,到如今已经快三年,两人同间屋里过夜的次数少得可怜,更别说什么小夫妻间的你侬我侬,那是压根的别想了。

两人之间说得好听点是相敬如宾,说得难听点,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可饶是得到靳柳枫的冷待,却也完全不影响金映烟在靳家的地位。

“我说,今儿个是什么时候了?”

流水居里本来啪啪啪响着的算盘声终于停了,金映烟抬手揉了揉自己酸痛的颈项。

近身服侍的小丫鬟欢雀眼尖,连忙一个箭步冲过来,将手搭上金映烟的颈项,力道轻重适中的按揉起来。

这阵子京城各个铺子的账本都送了回来,直忙得金映烟脚不沾地,日子过得都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

“今儿个是四月十五。”

闻言,金映烟一愣,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到四月十五了。

瞧着金映烟那怔怔的模样,欢雀还以为自家的夫人有哪儿不适,连忙着急的开口问道:“大少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啊?”

要知道,这大少夫人可是靳家的宝贝疙瘩,等闲是没有人敢惹的,若是平素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她们这些伺候的只怕都讨不了好。

欢雀语气里的忧心很快的让金映烟回过神来,她连忙出言抚慰,就怕小丫头不经吓,等会儿就将她不舒服的事嚷嚷出去。

为了岔开欢雀的注意力,她连忙又问道:“妳阿圜姊姊呢?”

阿圜是跟着自己从江南的金家嫁来靳家的,虽然名义上是她的贴身侍女,可实际上与她却是情同姊妹,很多事自己都没瞒着她,因此这四月十五会发生的事,阿圜也是知道的。

虽然早已计划妥当,可谁知道事情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呢?

毕竟人心总是难测的,更何况还是为了那虚无缥渺的感情,放弃了这名门贵冑的身分,这样的决定又真有几个人能够下得坚定呢?

“阿圜姊姊刚刚被夫人招去前头问话了,说是今儿个二房的四少夫人又传出有了身孕的消息,夫人就急着唤阿圜姊姊过去,好问问关于大少夫人您身子的事。”

闻言,金映烟倒是丁点也不意外,靳柳枫是靳家的长房长子,身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的肚皮向来就是众人关切的焦点。

虽说因为她一肩挑起了靳家中馈,也让靳家从大贫迈向了小有积蓄的地步,家中长辈对于她的行事作为一概睁只眼、闭只眼的,可她的婆母靳大夫人对她的家世一直有些不满,也对她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很是紧张。

她的小日子她那婆母记得比她还清楚,而她上个月底小日子才刚过去,今日婆母听到二房的四少夫人有了身子,竟又忙不迭的找了阿圜过去。

“娘还真是急性子啊。”金映烟淡淡的说道。她也深知婆母的期盼,只不过这事可不能怨她啊!

她微微的笑着,准备回房小歇,等待外头的消息传来。

但她才转身,外院的嘈杂声和哭喊声已经透过院前的月亮门传了过来,原本怡然前行的纤细身躯蓦地像弦一样绷紧,她屏气凝神地仔细分辨着那夹杂在哭泣声中的呼喊。

听完后,她心下一沉,便又往屋子的方向缓步踱去。

欢雀到底是孩子心性,虽然依然伺候在金映烟的身后,但却是一步三回头,想要听听前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实在难得一见,要知道这靳家可是大周朝顶顶有名的清流,向来极重规矩,在底下伺候的丫鬟婆子首重稳重和品性,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能稳重以对,不引起一丝多余的纷乱。

打她成了大少夫人跟前伺候的丫头之后,从没见过靳家有过这样大的纷乱,那声音大得都能传来后院了,自然更引起她好奇。

可她瞧瞧大少夫人那缓缓往屋子踱去的身影,就算心里再好奇,也只能咬牙抑下,快步走到了主子的身边,然后小心翼翼地搀着主子迈过门坎。

偏偏她们才进屋,还来不及坐下,就见阿圜白着一张脸,惊慌失措的回来了。

欢雀心中咯噔地漏跳了一拍,还来不及迎上前去,就见素来稳重的阿圜奔至金映烟的面前跪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

“大少夫人,前头来了驿站的快马急报……大少爷这回送二老太爷的棺木回乡,回程中船沉了,随行的虎子在岸边雇了百来人打捞了好几天,却什么也没捞着,大少爷他……他、他……”

阿圜边哭边说,话虽说得断断续续的,可金映烟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了!

当这样的念头闪过,金映烟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松了口气多些,还是怨念多些,可无论如何,这悬着十几天的心终是放了下来。

心念电转之间,她急急地站了起来,可却因为起得太急,一阵晕眩袭来,只见她纤细的身子晃了几晃,然后耳边便是欢雀和阿圜此起彼落的惊呼声——

“大少夫人、大少夫人……”

眼前一片昏黑,她本想强自支撑,可一想到这近三年来殚精竭虑的疲惫,再加上在这当口晕过去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她索性放软了自己的身子,任由黑暗将她吞噬……

昏黄的烛火在黑暗中跳跃摇曳着,稍稍地驱去了入夜后该有的黑暗。

难得的睡了饱足的一觉,金映烟只觉得自个儿的精气神都回来了,很有精神的开始思索午时听到的那个“恶耗”。

许是翻身的动作惊醒了睡在脚踏上的阿圜,她小心翼翼地起身朝床上探看了眼,蓦地两人四目相对。

瞧着阿圜那松了口气的模样,即使此刻心事重重,金映烟还是因为心暖而扯出了一抹浅笑,但成串的数落跟着月兑口而出。

“说了多少次了,我不需要人守夜,妳又何苦委屈自己睡在脚踏上呢?”

“今儿个能和往常一样吗?您早先那一晕,倒是吓坏了流水居里的所有大小丫鬟,更惊动了靳家的所有主子,就连大夫人都来瞧过一眼呢!”

“他们不知道内情,妳也不知道吗?做做样子便成了,难道妳还真当我那么弱不禁风?”

金映烟有些没好气的数落着阿圜的大惊小怪,睡得有些酸软的身子也顺着阿圜扶起她的姿势坐了起来。

“奴婢自是知道大少夫人的算计,但您这好端端的突然这么一晕,就算明知内情,奴婢也是吓了一跳呢。”

扶着金映烟斜靠在绣着富贵牡丹团纹的大引枕上后,阿圜忙不迭的端了一盅半温的茶递给她,一边还忍不住的嗔道。

想到金映烟那直挺挺倒下的模样,阿圜就忍不住想起姑娘当初在金家还没出嫁的时候,因为亲娘骤逝,也曾这么突然的倒下,然后便在床上整整躺了三个月,身子才算大好。

所以这次她突然昏倒,自己又怎么可能不心惊胆颤呢?

睡了几个时辰,金映烟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干得像是要冒烟似的,端过了茶盅便忙不迭地一口饮尽,等到喉头的干哑稍解,她才又开口问道:“前头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自然是乱成了一团,不只老夫人,就连大夫人都嚎干了嗓子,一个劲地说是不信大少爷就这么走了,老夫人还因为心绞痛发作晕死了过去,前头乱成了一锅粥,是后来请来了鲁御医,才将老夫人救醒,而另一头又说大夫人也晕了过去……”

早就料到这消息若是传了回来,必定会掀起轩然大波,金映烟对于阿圜口中所说的紊乱倒也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甚至脑海因阿圜活灵活现的叙述,浮现那一团乱的景象时,她那丰润的菱唇更忍不住往上翘起,丁点也没有骤然丧夫的伤心欲绝。

“好不容易,鲁御医将大夫人救醒了,众人却又听闻您晕过去的消息,连忙又集体往院里赶来。奴婢瞧着大夫人在鲁御医为您诊治时,瞪大了那一双彷佛要吃人的眼睛,就盼着能听到鲁御医说您是因为有喜了才晕过去。”

“长子出了事,想要为他留个后也是人之常情,倒也怪不得她。”

“大少夫人总这么为大夫人着想,可偏偏大夫人一听您只是骤闻恶耗,一时支撑不住这才晕了过去,只是冷哼一声,径自走了,连声交代嘱付都没有。”

阿圜最是忠心为主,哪怕金映烟只是受了丁点的委屈她都舍不得。

嫁入金家近三年,她家姑娘为了靳家的债务和未来日子的安生几乎愁白了头发,好不容易才将日子过好了,谁知道又得面临眼前这一切。

虽说因为主子那一手几乎可以算是点石成金的经商能力,让她即便不受大少爷喜爱,但至少老夫人和老太爷及各房叔伯们都对她颇为礼遇,可一个女人真心要的是什么,难道就是那些长辈们的看重吗?

为此,阿圜打心底为自家姑娘觉得委屈。

“本就是银货两讫的生意,哪里来那么多委屈呢?”斜靠在引枕之上,金映烟没有被阿圜语气里的不平所影响,只是淡淡的提醒道。

“当初老太爷派人过来谈时就已经说得很清楚,加上老太爷和老夫人这几年并没有苛待咱们,还给了咱们很大的方便,就凭着这点,靳家便不欠咱们了。”金映烟又补了一句。

“大少夫人就是心善,银钱算得了什么,这三年下来,咱们不只替靳家攒下了一些银钱,更为他们培植了几个精明能干的掌柜,可大少夫人您呢?现在却只落了个寡妇的名头,将来若想再嫁,只怕不容易。”

阿圜这几年终究还是因为金映烟的纵容而养出了些脾气,虽然是丫鬟,如今却忘了尊卑,只顾着为主子抱不平。

然而望着与自己相依为命的阿圜,金映烟对她冒犯的言行只觉心窝暖暖,完全不曾开口训斥她的无礼。

身为金家人,打小学得是锱铢必较,凡事都得秤斤论两斟酌好坏,从来没有亲人之间的温情,所以长到那么大,除了阿圜和过世的娘亲之外,印象中再也没有人是真心真意的关心她了。

“反正又不嫁了,还要在乎什么呢?”

“姑娘,您还这么年轻,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念头呢?”

阿圜对金映烟的称呼改口得很快,彷佛一点儿负担也没有。

“怎么不行,如今我是寡妇,自然该安安心心的为夫君守寡。”

“姑娘……您当初明明不是这么说的!您说过离开这里以后,要找一个真正疼爱自己的男人,好好的过这一辈子……”

那语气里浓浓的指控惹笑了金映烟,她凤眼微挑,斜睨着已经有些气急败坏的阿圜,淡淡的说道:“我不这么说的话,妳能帮我?”

那气定神闲的姿态,显然对于自己骗人的行为一点愧疚都没有。

“奴婢……”原本气急败坏的阿圜被问得语塞,她愣愣地望着自家主子,似乎有些懂,却又有些不懂这段话的真正涵义。

面对自己的主子,又是救命恩人,阿圜从来都是倾心相护,为了成全两人之间的恩义,她连命都可以豁出去,可为什么姑娘却说若不用骗的,她不会帮她?明明只要姑娘开口……

彷佛瞧出了阿圜心里荡漾着的浓浓疑惑,金映烟淡淡地说道:“阿圜,妳对我的忠心,我是知道的,可妳始终不相信我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其实若非太想离开金家那个冰冷,只讲利益的家族,我并不会答应老太爷的提议,那只不过是一个不得已的选择。”

所以在看清现实之后,她对靳柳枫的选择没有一点点的惋惜、不舍或痛恨这种不必要的情绪。

那个时候的她,其实更渴望一个人静静的离开金家,可是她知道不可能,因为对她爹来说,家里的每个女儿,都是吃金家的米、喝金家的水长大的,所以一定要对金家有所回报。

以女儿来说,嫁人就是一种最好的回报途径。

她爹唯一关心的是女儿嫁的那个人,能不能让金家得到什么好处,从不在意那个娶了女儿的人是不是个胡作非为的衣冠禽兽,又或者是不是一个只知流连花丛的浪子,女儿的幸福什么的,从来就不是他会考虑的重点。

“姑娘……奴婢不是不相信您,只是女人终究要找一个归宿啊……”

方才瞧着金映烟用理智到近乎无情的态度说着这些本该属于女人家最柔软眷恋的情感时,阿圜的喉头忽地发紧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是哀莫大于心死了吗?

于是隔了好半晌,她才挤出这样一句话——

“傻瓜,男人有什么好指望的,妳要知道,任何事只要不期待就不会有伤害,我对靳柳枫从来没有期待,所以他并没有伤害我的资格。再说,我现在好得很,所以妳也不用太多心或为我担忧。

“我刚那么说,只不过是要告诉妳,妳觉得的好,其实我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也不难受,相反的,我对能离开靳家的计划终于有了进展,觉得很是开心。”金映烟笑着说道。

正因为对靳柳枫没有期待,所以对于靳大夫人的冷待她更没有什么受伤的感觉,因为她丁点也不在乎。

她现在唯一在乎的是,接下来她该怎么做?

此时此刻便离开靳家并不现实,无论实情如何,在旁人的眼中她始终是靳柳枫的妻子,丈夫死讯传来,她便迫不及待的离开,那也太过绝情了些,虽然她有预感,她那个一向看她很不顺眼的婆母也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弃折腾她。

只是,该在什么时间点抽身离开呢?

想着想着,她阖上了有些沉重的眼皮。

不想了,靳柳枫那个大少爷都可以不负责任的拍拍走人,她又何必非逼得自己殚精竭虑地思索呢,船到桥头自然直也不失为一种应对。

现在的她,就趁那些烦难之事尚未来临之前,再偷一夜好梦的幸福……

见着主子闭上了眼,不再开口说话,阿圜终究咽下了成串想要月兑口而出的劝说,脑海中也忍不住想起今天早上她上街办事时,不经意瞧见的那个熟悉到她绝不会错认的身影。

她该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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