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柔娘子 第三章 兄嫂不要脸 作者 : 金萱

纪芙柔的父亲虽是个宠妾灭妻的浑人,但也是个爱面子的人,因此对于妻子的身后事倒是办得隆重,没有潦草的敷衍了事,致使负责掌管家中钱财的绢姨娘脸色很难看,找到机会就冷嘲热讽纪芙柔几句,拿她出气。

纪芙柔对此完全是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反正她早已下定决心,一旦等母亲的丧事办完,她便会与纪家断绝往来,不会再踏进纪家门一步,更不会再见到这些令她觉得恶心反胃的娘家人。看在最后一次的分上,她决定不与他们计较。

在她返回纪家奔丧的第四天中午,她唯一的一母同胞的哥哥纪辰辉,终于携家带眷的从南方赶了回来,夫妻俩从灵堂门前便跪着进门,一路跪到母亲的灵柩前,哭得声泪倶下,两个年纪还小的孩子见爹娘哭,也跟着哭到不行,场面令人动容。

这是纪芙柔第一次见到这位兄长,他长得与他们的父亲极为相似,浓眉大眼,薄唇长脸,脸上竟无一处遗传自母亲的样貌,自然也和她这个长得像极母亲的妹妹毫无相像之处。

对此,纪芙柔心里莫名的有些抵触,对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也就亲热不起来。

虽然她也知道长相不是哥哥所能控制的,可是……反正,这就是她对嫡亲兄长纪辰辉的第一眼感觉就是了。

至于她的大嫂,只能说是个大美人,为人性情如何,还需要时间相处和观察才知道。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观察期短到令她错愕,更令人发指。

“嫂嫂,你刚刚说什么?”纪芙柔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面前长相妍丽、眉目如画的美人嫂子,“我已经三天没阖眼了,脑袋有些浑噩不好使,没听清楚你刚刚说的话,请你再说一次。”

纪辰辉的妻子钱氏不疑有他,直接将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你哥说娘手上有两间铺子,那两间铺子的地契现在应该在妹妹那儿吧?一会儿你把它拿给我,我和你哥这次回来待不久,下次回来更是遥遥无期,我得把握时间将那两间铺子处理掉。”

“处理掉?”纪芙柔重复她的话。

“当然得处理,我与你哥现今都定居在南边的黎城了,在这儿留两间铺子算啥事,还不如卖掉到黎城买新的铺子,你哥他也好掌理。”

卖掉买新的?纪芙柔忍不住冷笑了,她问道:“敢问嫂嫂,卖掉娘所遗留下来的东西,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哥哥的主意?”

钱氏愣了一下,没料到小姑子会这样反问她,更没想到她竟从她的语气中听见了嘲讽。几年不见而已,怎么小姑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与过去唯唯诺诺又闷不吭声的形象大相径庭,是她想太多了吗?

“妹妹怎么会这么问呢?这事当然是你哥哥决定的,嫂子我只是个内宅的妇人,只懂得相夫教子,哪里懂这些事情。”她谨慎的回答,将一切责任都推到夫君身上,相信这样小姑子就无话可说了。

“是哥哥决定的吗?那好,我去找哥哥跟他谈这事。”纪芙柔说完,举步就走。

“欸,妹妹、妹妹,你等会儿,等一会儿。”钱氏一阵错愕后,急忙追上,将她给拦了下来。

“嫂嫂还有事吗?”纪芙柔面色冷淡的看着她。

钱氏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点发怵,但微怔了一下又觉得这应该是错觉,因为在这个家中,她怕谁也不可能会去怕纪芙柔这个懦弱又没主见的小姑子才对。

于是她抬起下巴,带着长嫂的气势开口道:“你要找你哥哥谈什么?有话就与我说吧。你哥哥这次回来有许多事情要忙,别拿这件小事去烦他。”

“这件小事?”纪芙柔忍不住笑了起来,完全是怒极反笑。“嫂嫂的意思是这件小事你可以全权做主就对了,不需要再与我哥哥说什么,是吗?”她轻声问道。

“没错。”钱氏还未发现小姑子已怒极。

“那好,”纪芙柔点头说道:“反正也没铺子了,这的确是件小事,不需要再与我哥哥说。”

“什么?”钱氏呆愣了一下,瞬间瞠目大声问道:“什么叫没铺子了?!”

“没铺子三个字有这么难懂吗?意思就是娘并没有留下什么铺子要我交给哥哥的。”纪芙柔冷冷地说。

“这怎么可能?”钱氏不信。

“为何不可能?”纪芙柔反问。

“夫君明明说过,娘手上有两间铺子的私房,那是娘的嫁妆,怎么可能会没有。”

“娘的嫁妆?娘当年的嫁妆又何止两间铺子?哥哥怎么不提娘嫁妆单子里的其他东西呢?”纪芙柔讽剌道。

“那是因为……”钱氏欲言又止的停了下来。

纪芙柔看着她扯了下唇瓣,替她将未出口的话说了出来,“因为娘当年的嫁妆大多当的当,卖的卖,被爹以各种理由夺去充公了,是吧?”

钱氏蹙着眉头,没有回答。

纪芙柔接着说:“那么嫂嫂又怎么会知道,那两间铺子最后没落得与娘其他的嫁妆一样的下场呢?”

“我记得五年前它们还握在娘的手中。”钱氏回道。

“五年前?原来嫂嫂还记得你们有多少年没回家啊?”纪芙柔嘲讽道。“五年的时间能够发生多少事,你们既然没待在娘身边,又怎会认为长期卧病在床的娘有办法留住手上那两间铺子?而且还留给了五年来,连一次都没有回家探望过她的儿子与媳妇?”

钱氏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狡辩道:“妹妹你说什么呢?你哥哥有事要忙——”

“忙到连多年卧病在床的母亲都不管不顾,一去就是五年吗?”纪芙柔冷笑的打断她。

“我们年节都有送礼……”

“你以为那些节礼会替你们照顾卧病在床的母亲吗?会化身为真人,替你们陪伴想念儿

孙的母亲说话吗?还是会晨昏定省、会熬汤煮药、会彩衣娱亲?”一顿,她讽剌道:“嫂嫂在外头这么多年,见识一定极广,可曾见识过这类的天下奇闻,倘若有的话不妨与妹妹说说,让妹妹也能开开眼界。”

“你……你……”钱氏被气到差点说不出话来。“你怎么与我这样说话?说的这是什么话?都说了你哥忙——”

“好了,嫂嫂就别再拿忙说事了,这世上比哥哥忙的人多得是,我就不信他们个个都会对卧病在床多年的母亲弃之不理,还一弃就长达五年之久。”纪芙柔摇了摇头,有些意兴阑珊地道:“总之铺子没了,就是这么一回事。嫂嫂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如果没有的话,妹妹先告退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留下气得浑身发抖,面色涨红的钱氏在原地狠狠地跺了几脚,又朝她离开的方向唾了一口,钱氏也气冲冲的转身离开。

两个人谁也没注意到,就在离她们不远处的假山后,一直都站着一个人。

虽说钱氏口口声声说要铺子是她哥哥的主意,但纪芙柔的内心始终存着一些怀疑与冀望,希望那全是钱氏假借哥哥之名私自做下的事,因为她真心希望在这个世上,除了已逝的母亲之外,还有个可以让她感觉到温暖、能放心依赖的亲人存在,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孤伶伶的一个人。

可是一个时辰之后,当她从疲惫得恨不得睡死的沉眠中,被她的嫡亲哥哥命人来硬将她唤醒,要她去见他时,她就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了,竟会对一个抛下病母五年,不闻不问的家伙怀抱着期待,她到底有多笨才会有这种可笑至极的想法?

“春花。”她轻声唤道,伸手揉了揉因困倦而正在发疼发胀的脑袋。

“奴婢在。”

“你去问问看,究竟是什么急不可耐的事,要将一个三天三夜未曾阖眼,才刚躺下入睡的人硬生生的唤起来?还有,说我不过去,我要补眠,让人别来吵我。”

春花虽然对主子的交代感到有些错愕,但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去执行命令。

纪芙柔毫不犹豫的立即又躺了下来,把握时间闭上眼睛休息,因为她有预感能让她闭眼休息的时间所剩不多了,过不了多久八成就会有人闹上门来。

果不其然,她觉得自己好像才刚闭上眼睛而已,房门外头就传来一阵吵闹的声响。

“辉少爷……你们……”

“让开……不要怪我……”

“你们不能……二少女乃女乃她……”

“走开!”

纪芙柔眉头紧蹙,头痛欲裂的睁开眼睛,她无奈的坐起身来,还来不及下床便听见她的房门“砰”的一声,被人用力的推开,只见她的嫡亲哥哥与嫂嫂大步闯进她房里,身后则紧跟着满脸着急与不知所措的春花,还有满脸伤心失望与无奈的米嬷嬷。

“二少女乃女乃……”春花着急的朝主子低唤一声,对于自己没能办好主子交代的事,还让事情发展成这样,感到既自责、歉疚又不知如何是好。

“哥哥,你这是做什么?”纪芙柔沉声问道。“虽然咱们俩是兄妹,但你一个大男人不经下人通报就直接闯进妹妹的房里是怎么一回事?你就不怕妹妹此刻衣衫不整,见不得客人,会让人产生误会吗?更别提妹妹我已经嫁为人妇,你这举动究竟是要丢纪家人的脸面,还是根本不把裴家当一回事?”

纪辰辉从未想过会遭遇向来懦弱的妹妹如此严厉的指责,一瞬间竟被震慑住了,不由得面色讪讪的道:“妹妹,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钱氏见状,暗道了一声不好,若是一开始就输了气势'认了错,那之后他们还能谈什么、争什么?所以她立即开口,“哎哟,你们俩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哪有什么误会可产生啊,况且妹妹也没有衣衫不整,连头发都盘得好好的,任何人见了也不可能会误会的,米嬷嬷你说是不是?”

“嫂嫂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纪芙柔扬声道,不想米嬷嬷为难。

钱氏先是惊讶的睁大眼,接着露出受伤的神情,嚅嗫的说:“妹妹,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芙柔,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嫂嫂说话?”看到妻子受委屈的神情,纪辰辉不悦的斥责妹妹。

纪芙柔头痛欲裂,没心情与他们周旋,直截了当的道:“哥哥嫂嫂连一刻钟都等不及,硬是破门而入也要把三天三夜都未曾阖眼,才刚闭眼要休息一会儿的妹妹吵醒,究竟是为了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哥哥请说,妹妹洗耳恭听。”

纪辰辉在听见“三天三夜都未曾阖眼”时,露出些许尴尬的表情,轮到他说话时,他根本就不知该如何开口说出他的来意。

钱氏见状后只能干着急,幸好一旁的米嬷嬷误打误撞的替他们开了头。

“小姐,老奴已经向辉少爷说过了,说那两间铺子是夫人亲手交给小姐、要留给小姐你的,但少爷却不信老奴说的话。老奴没用,连夫人最后的遗愿都护不住,也保护不了小姐。”米嬷嬷老泪纵横的对着纪芙柔抹泪,感觉自己特没用,又替主子感到难过。

辉少爷怎会变成今日这模样呢?夫人尸骨未寒,尚未入土为安,他就迫不及待的想抢夫人留给小姐的两间铺子,这是为人子女、为人兄长该做的事吗?这和薄情寡义的老爷又有何差别?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吗?夫人真是太可怜了,竟将一生都错付给这么一对无情的父子,真是太不值得了。

“夫人,您怎么走得这么早啊,夫人……呜呜……”米嬷嬷愈想愈是替主子心疼,眼泪也掉得更多更快了。

纪芙柔轻叹一声,这才开口说:“春花,送嬷嬷回房休息。”

“等一下。”钱氏倏然出声道:“妹妹难道不解释一下,刚刚米嬷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话?”纪芙柔冷淡的看向她问道。

“妹妹先前不是与我说铺子没了吗?但米嬷嬷刚刚却说那两间铺子还在,妹妹不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要撒谎欺骗我们吗?”钱氏道。

“嬷嬷刚刚有说那两间铺子还在吗?是妹妹我的耳朵有问题,还是嫂嫂的耳朵有问题?妹妹我只听见了嬷嬷说那两间铺子是夫人——也就是我娘,亲手交给小姐——也就是我,那铺子是要留给我的。”说着,她转头看向兄长,问道:“哥哥,刚刚嬷嬷是这样说的没错吧?”

纪辰辉在妹妹淡然却锐利逼人的直视目光下,不由自主的点头。

“那么,”纪芙柔将目光移回钱氏脸上,缓声道:“既然娘都把铺子给了出去,铺子又怎会还在呢?妹妹对嫂嫂说铺子没了,又怎会是撒谎欺骗?”

“但那两间铺子明明就还在,在你手中!”钱氏指控道。

“是,在我手中,娘将铺子给了我,那便是我的,嫂嫂朝我要娘所留下的铺子,我告诉嫂嫂娘并没有留下铺子要我交给哥哥,这完全是陈述事实,又何来撒谎欺骗?”她平静的反问。

钱氏咬了咬唇雏,不甘心地道:“可是谁能证明那两间铺子是娘留给你而不是留给你哥哥的?”

“嬷嬷刚说的话,难道还不能证明吗?”

“她只是个下人,一个下人说的话能证明什么?”

“下人?”纪芙柔瞇了瞇眼,转头看向兄长,问:“哥哥也是这么认为吗?认为嬷嬷只是个没有资格说话的下人?”

纪辰辉表情略显不自然的避开妹妹咄咄逼人的目光,因心虚而气弱的答道:“米嬷嬷她本就是个下人。”

米嬷嬷的脸上顿时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她低下头,再也不想多看变得如此薄情寡义的辉少爷一眼。

感受着自己此时的痛心与难过,她突然有些庆幸夫人已经离世,若不然见到如今的少爷,夫人肯定会伤心欲绝,甚至还可能会被气晕或气死吧?

纪芙柔嘲讽的扯了下唇雏,缓声道:“有道是知子莫若母,我终于明白为何娘直到临死之前都未提及哥哥一句,就好像娘从未生过这么一个儿子一样,原来娘早已看透了你的本性,明白了你的贪婪与无情——”

“住口!”钱氏怒不可抑的斥道:“妹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怎么可以对你哥哥说这种话?他是你哥哥!”

“我在与我哥哥说话,你不要插嘴。”纪芙柔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你说什么?我是你嫂嫂!”钱氏瞠大双眼。

“那又如何,很了不起吗?”

“什么?”钱氏简直难以置信,眼前这人真是她印象中那个懦弱胆小又没主见的小丫头吗?她怎敢这么对她说话?!“爷,你看看她,她怎么如此与我说话,我是她嫂嫂。”她转头对夫君控诉。

纪辰辉皱紧眉头,带着些许教训的语气道:“芙柔,注意你的态度,她是你嫂嫂。娘已经不在了,所谓长嫂如母——”

“停!”纪芙柔直接伸手将他的话打断。“任何人都可以和我说这句话,就你们俩没资格跟我说这个,长嫂如母?”她冷笑一声,质问道:“凭什么?她也配?你们也配?”

“纪芙柔!”纪辰辉恼羞成怒的厉声吼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目无尊长,不敬兄嫂?”

“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你们都不敬母亲,不敬母亲所敬重的女乃娘了,我为何要敬重你们?自个儿都行不正坐不端,有什么资格教训他人?”纪芙柔义正词严的反讽。

纪辰辉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一旁的钱氏却不甘示弱——

“妹妹何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了?你哥哥再有错,那也是你的兄长,说句难听的,就算是娘死了,公爹也还活得好好的,辰辉就算有错也轮不到你这个嫁出去的妹妹在这边大放厥词的教训他,你又是凭什么?”

“就凭我们兄妹俩都是娘辛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哥哥不敬母亲、不孝母亲,我身为我娘的女儿,自然有权力指责他。”

“不敬不孝是你说的,娘何时说过了,谁能证明?你这根本就是欲加之罪,目的就是为了要独吞娘留下的那两间铺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那两间铺子,当真是可笑至极。”纪芙柔直接言明,“我劝你们别白费心机了,娘的铺子我是绝对不会交给你们的。”

“瞧,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吧?真是太不要脸了,从没听过嫁了人的姑娘回娘家和兄弟争家产的,今日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争家产?这话可说得真好笑,我娘的嫁妆何时成了纪家的家产了,倘若它真成了纪家的,你们不去找爹要却跑来找我要,这算什么?况且,我爹可还活得好好的没死呢,你们这就迫不及待的想争家产了?还真是对孝子孝媳啊。”纪芙柔嘲讽的嗤笑。

“你——”这回换钱氏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气得脸色涨红。

一旁的纪辰辉以一脸大受打击的表情盯着她,“芙柔,你怎会变成现今这个模样,变得如此尖酸刻薄?”

“那么你又是如何变得如此薄情寡义、贪婪无耻的?”她反唇相稽。

“纪芙柔,我是你兄长!”纪辰辉既羞又怒。

“兄长就可以不敬母亲所敬之女乃娘,不听母亲去世前的遗言,强取豪夺母亲留给妹妹的嫁妆吗?果真如此的话,我又为何还要认你这个兄长?”

纪辰辉还未及反应,一旁的钱氏却像是突然抓住了什么把柄般,插口道:“嫁妆?你可终于露馅了,就我所知,你出嫁时的嫁妆单子上可不包括那两间铺子,而你现在却说那是母亲给你的嫁妆,你这是想欺骗谁啊?自个儿贪婪想霸占咱们娘留给你哥哥的铺子不说,竟然还敢做贼喊捉贼?当真不要脸。”

至此她还不停歇,就像是吃了什么补药似的充满了战斗力。“我听闻裴家乃庆州的商贾大户,家财万贯,富贵盈门,没想到身为裴家媳妇的你竟不要脸的回娘家抢夺纪家的东西,不知裴家人若是得知此事,脸上会有什么表情?”一顿,她嘲讽的冷笑一声,恶质的接续道:“又或者这是裴家示意的,裴家的万贯家财就是靠媳妇们回娘家抢夺而来——”

“砰!”

一声突然其来的巨响打断钱氏的口不择言,同时也把在场的人吓了一跳,纷纷转头望向声音来处。

只见敞开的房门正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站在那里,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纪家的新姑爷,也就是纪芙柔的新婚夫婿、裴家二爷裴晟睿,刚刚那声巨响就是他出腿狠端门柱的声音。

只见他完全无视大家见鬼般的注视,低下头来,伸手拍了拍衣裳下襬,好像刚才踹门柱的动作令衣服沾了层灰在上头似的。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淡定自若,没有一丝硝烟味,但却让房里众人个个浑身僵直,噤若寒蝉。

他抬起头冷淡的看向房里,目光所到之处,皆迫得他人不由得屏住气息。

他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来到钱氏脸上并且停住,这才举步跨进门坎,同时缓慢地开口——

“刚刚我似乎听见有人对我裴家的家财从何而来很有兴趣,还有些与众不同的看法,只是我距离远些,没听清楚,不知可否当面再说一次,让我这个裴家人听清楚一些?”

他很生气,虽然纪芙柔是他的妻子,但纪家兄妹争产其实与他毫无关系,因为即便争到钱财也是妻子的私财,他不会也不屑去动它。

可是为了争产而朝裴家泼脏水就是不行,裴家没做的事,凭什么要裴家来承担,就因为他娶了纪家女儿吗?倘若这纪家女儿是个好的或是个安分的也就罢了,偏偏却是个……

闻言,面无血色的钱氏顿时只觉得背上冷汗直流,浑身僵硬得连吭一声都不敢吭。

“怎么没有人愿意开口回答我这个问题?刚刚说话的人……”裴晟睿站定后,目光又在屋里众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看着纪辰辉,问道:“二哥,是你吗?”

正在想办法圆过刚才在屋里所发生的事的纪辰辉差点跳起来,但是不等他开口或摇头否认,裴晟睿已先否认道——

“不对,”他说:“刚才说话的声音是女声,所以不会是二哥,那是……”

他的视线再度向在场的四个女人扫去,只见心虚胆怯的钱氏已经猛打颤,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眼神,而身为奴婢的春花和米嬷嬷也因尊卑有别而垂眉敛目,不敢妄动一下,唯一敢迎视他目光的只剩下纪芙柔,也是害裴家名声受到污蠛的罪魁祸首!

“夫人,是你吗?”他看着她淡声问道,语气中却有种说不出的疏离与冷漠。

纪芙柔微蹙了下眉头,不懂他明知故问又把矛头指向她是什么意思,但此时暂时没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

“不是我。”她开口答道。

裴晟睿闻言后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好似在打量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这有何好想的?纪芙柔不解,他既然听见刚才房里的部分对话,即便是只听见钱氏所说的最后那一句话,他也该知道刚才说那些话的人不是她,因为没有人会指控自己回娘家抢夺家产,所以他这样看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愈想愈不爽,忍不住回瞪他。

“妹夫,这、这一切都是误会,是误会。”纪辰辉终于找到勇气,期期艾艾的道,因为他若再不开口的话,就要问到他的娘子头上了。

裴晟睿缓慢地将视线转向他,重复他的说词,“误会?”

“是、是误会。”纪辰辉硬着头皮点头,又牵强的扯出一个僵硬无比的微笑,道:“我和芙柔许多年未见,上回她成亲,我与她嫂子因临时有急事要处理而缺席,这回见面才会多聊了些,开开小玩笑。”

“在岳母办后事的这时候开玩笑?”

“这……”纪辰辉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整个人汗涔涔的。

“哥哥嫂嫂可以在娘办丧事期间与人说笑是你们的事,别扯上妹妹我,妹妹我可没你们那种不孝的本事。”纪芙柔冷嘲热讽的道。

“纪、芙、柔!”纪辰辉怒不可抑的朝她低吼。

“敢做敢说为何不敢当?”纪芙柔丝毫不畏惧他的怒目与气愤。“你们想夺取母亲留给我的两间铺子大可直说,裴家家大业大、家财万贯,说不定妹妹我的夫君、你们的妹夫,根本不在乎手上是多两间铺子或是少两间铺子,随手就施舍出两间铺子送给你们呢。”

她极尽嘲讽,偏有人被贪婪遮了眼与心,竟还信以为真。

“这是真的吗?”钱氏双眼泛光,似乎看见一座金山在眼前。“妹夫真要杷铺子送我们吗?欸,我就说裴家富贵盈门,怎么可能会想占娘家的便宜,霸占小舅子的铺子嘛!妹夫啊,你也知道我们夫妇俩现在定居在黎城,不知道妹夫在黎城那边有没有铺子?如果有的话就给我们黎城的铺子吧,这样我们也好打理。”

纪芙柔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简直要被她的厚颜无耻给气笑了,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恬不知耻又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啊,她真听不出自己刚才所说的那一席话中的讽剌吗?

“钱若菲,你给我闭嘴!”纪辰辉一张脸涨得通红,无地自容的朝妻子怒斥。

幸好还有一个人听得懂人话。纪芙柔心想着,看着纪辰辉那一脸无地自容的神情,莫名的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只是她嘴角才想轻扬,下一秒却让裴晟睿所说的话给整个人冻结住。

“夫人,把岳母留下来那两间铺子还给二哥。”裴晟睿淡淡地朝她命令道。

“什么?”纪芙柔错愕的看向他。

“把岳母留下来那两间铺子交还给二哥。”裴晟睿缓慢地又说了一次。

“凭什么?!”纪芙柔不解又不满。

“裴家不缺两间铺子。”裴晟睿冷然直视着她,一顿后又道:“我不爱有人质疑我的决定,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呵!”纪芙柔顿时冷笑出声,“那两间铺子是我娘留给我,可不是留给裴家的,裴家缺不缺两间铺子关我啥事,凭什么要我交出我个人的私产?”她真是被气到了。

裴晟睿皱起眉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甚至还敢如此大逆不道的对他说话。

他是她的夫,她的天,她不听他的命令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在有旁人与奴仆在场时公然违抗他,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瞇起盈满盛怒的双眼,锐利的盯视着她,而纪芙柔则不避不让的回瞪他。

“这事我已决定。”他说。

“你决定要给就给,我没意见,但是别想动我娘留给我的那两间铺子。”她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你裴家铺子多,不缺两间铺子嘛。”

裴晟睿被气得抿紧双唇,胸口微微地起伏着,气闷得像是要爆炸一样。从来没有人敢这样与他说话,敢这样嘲讽他,从来没有!

从小就聪明外露的他虽非嫡长孙,但耐不住家族需要人才,所以自小就备受优待,而他也没有辜负家族的培养,十三、四岁就大展商业奇才,为家族事业尽心尽力,发光发热,进而获得所有人——不管是自己人或是敌人的敬佩与敬畏,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对他的态度却是如此轻慢,一副目中无他的样子,这叫他如何忍受?

“给你两个选择,”他冷冷地开口。“一,交出铺子。二,我休妻。”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一颗炸得众人七荤八素的大炸弹——

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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