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主母 第三章 集市教训地痞 作者 : 寄秋

融入当地是成清宁的第一步。

所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而嫁给神祇一般的秦王,她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当个事事操心的秦王妃,为夫婿分担一些重责大任。

每月逢三、六、九,城内会有不小的集市,今儿恰巧碰上的成清宁抱着寻宝的心态,也跟人挤进万头攒动的集市,水眸灿如星地寻找着她认为的宝,尽管那在别人眼中压根一文不值。

城外战事连连,因此也影响到城内的交易情况,人虽多买气却热络不起来,个个无精打采的叫卖着,能得一文是一文。

买家和卖家一样是一脸颓色,面无表情,大多数的百姓只走过摆摊凌乱的摊位,看而不买。

在多数人看来,这是个欲振乏力的集市,一滩没生命力的死水,除了零星买卖外,看不到大宗交易。

可成清宁和别人不一样,她看见的是无限的商机,越是贫乏的土地越能挖掘出致富的黄金,人是财富的来源。

“来来来,小姑娘,买颗果子解解馋吧!我家的柿子又大又甜,水分多,包妳吃了不后悔……”

一位缺牙的老妇包着褪色的头巾,发已斑白,稀稀落落,在她面前的是两筐黄澄澄的甜柿。

“柿子怎么卖?”“小姑娘”双目闪闪。

入秋后西北季风日渐增强,天候也转为凉爽,一入夜便带着凉意,虽然还不致冷到要烧炭的地步,但没盖上厚实点的棉被,没见过北风冷厉的成清宁是消受不了的。

她体质偏寒,一到秋冬便手脚冰冷,这两、三年来赚了点钱才开始给自己进补,可补来补去不见成效,还是十分畏冷。

成亲之后,有皇甫桓这个大暖炉在,她倒不觉得冷,而且新婚燕尔,两人热乎得很,就怕热过头了哪还会冷。

只是一路往西北走,气候的变化越来越明显。

在京城的冬天,再冷的天气也只是下点雪,待在烧着地龙的屋子,成清宁熬着熬着也能熬到开春,春暖花开。

可在强风直吹的北地,明明才是秋天,却已呈现初冬的景致,秋老虎仍是威风,艳阳高照,可是冷一阵、热一阵,早晚温差大,一不小心就着了凉。

成清宁是个喜欢预做准备的人,有备无患,来到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年代,她最不想的便是亏待自己。

于是,她又动起脑子了。

物资匮乏的西北,几乎什么都缺,因此她才想在入冬前买齐所有东西,别委屈了自己,她想自己前辈子肯定是仓鼠,见到好的就往窝里搬,睡在米仓上才安心,囤粮囤衣好过冬。

“两个三文钱,小姑娘妳瞧瞧,这皮儿多薄呀!香甜爽脆,是自家种的,不坑妳,买两个吃吃吧!”再卖不出去,柿子就要全烂在筐里,他们一家五口的生计也没了。

“我不买两个。”好便宜,京里好一点的柿子一颗要十来文,差点的也要五、六文,这位老婆婆亏大了。

一听她不买,原本脸上稍有光彩的老妇又黯淡下去,两手局促的搓着竹筐边缘。

“妳家里还有多少柿子?我全买了,包括妳这两个筐里的。”也不知西北的冬季有多长,多备点好过想吃没得吃。

老妇一听,灰白的双眸忽然睁大。“全……买了?”

成清宁咧开一口好看的编贝般白牙,俏皮的一颔首。“是呀!全买了,妳让人送到秦王府,论斤买,一斤十文。”

亏本的生意她不做,但也算照顾了西北百姓。

“什……什么,秦……秦王府……”还一斤十文钱,她卖一辈子柿子也卖不到这样的高价。

难以置信的老妇盘算着能得多少铜板,家里有两棵结实累累的老柿树,她原本想留一棵给孙子解解馋,反正也卖不了那么多,留着自己吃也好,多少算是口粮。

可如今贵人出手了,她十根指头都不够算,起码能赚好几两呢!这个冬天不用发愁了。

想到能过个好年,有肉吃,有白米饭,老妇满是皱纹的脸开出一朵菊花,多了能活下去的希望。

“对呀!妳知道王爷娶王妃了吧!我是王妃跟前的小丫头,她这人最喜欢帮助人,看不得别人受苦,妳都一把年纪了还这般辛劳,王妃肯定不忍心。我不骗人,妳尽管往秦王府送,我们论斤给银子,有多少收多少。”

买卖有进有出,她已经想好销售管道。

“真的?王妃真是大好人,刚一来西北就照顾百姓,老婆子我……我真是太高兴了,我们西北有希望了……”天大的烧饼砸下来,老妇喜得落下两行泪水,边用摘果子时沾了汁液的手擦脸,边哽咽不已的道谢。

“以后王妃还会做更多有利西北的好事,婆婆别急着哭,日后有得妳笑呢!”改善西北的贫穷,先由商道做起。

打仗很耗钱,养兵更需要银子,皇甫桓虽然有很厚的家底,可是一旦京城那边断了供给,一年、两年还养得起,三年、五年就捉襟见肘了,百姓们的日子会过得更苦。

身为王妃,成清宁自是要尽一份心力,她首要目标是把西北变得自给自足,不依赖其他地区的供给,若能做到,那么粮食不足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百姓吃得饱便有银子交税,一交了税数十万西北军便有军饷可领,领了军饷养家活口,西北才会日渐繁荣。

这是一个双赢的循环,关键是要有个分量重的领头羊。

这人非她莫属。

其实说穿了,成清宁也只是为了赚钱而已,不跟银子过不去,有大发特发的机会在眼前,她怎么能不伸手一捉,紧握在手?!

“小姑娘,那妳买不买菜?看起来虽然不好看,有些虫蛀的洞,但下锅油炒十分好吃,能整肠健胃。”

看到老妇把自家种的柿子卖了,一旁卖菜的妇人也捉起一把卖相不好的青菜,盼着能换上几文钱。

“妳这是……呃,小白菜?”长得蔫蔫地,只有巴掌儿大。

“是呀!因为水浇得少,长不大,我就种在院子里,约半亩地,一家老小靠着这半亩菜地多少有点进项。”日子不好过,有一文是一文,再艰难也要熬下去,不然眼睁睁地等死吗?

一瞧见妇人眼中对生活的绝望,没有一丝盼头,心生不忍的成清宁脑子转得快,又想出不一样的生财之道。

“是丑了点,不过也不是不能入口……这样吧!那半亩菜田的菜也送进秦王府,府里人多,还不够一顿呢!”多吃点菜有利消化。

不过府内有这么多府兵,这点菜量也完全不够就是。

尽管王爷让手底下的兵有空就去种田,但王府的五谷杂粮还是不足,需要向外购买,先不论后山那十万驻兵,光是自家的蝗虫就食量惊人,一顿饭能吃七、八颗大馒头,这还不算饱,一到饭点,一个个饿死鬼投胎似的争先恐后,手里捉着、嘴里叼着,眼睛还盯着筐里的馒头。

她是没亲眼目睹抢食的凶悍,但光听丫头、婆子的形容,也想象得到那情景,士兵们操得狠了自是饿得快,尤其还是粗糙的汉子,吃起饭来跟猪没两样,秋风扫落叶般转眼全吃个精光。

秋风起,冬天的脚步也不远了,食物的来源是一大问题,除了温暖潮湿的南方小岛,包括大明朝境内,一入冬粮食的取得便十分困难,想吃点蔬菜瓜果更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穷则变,变则通,脑筋灵活的人想得长远,山不就我我就山,山不通就打通它。

妇人一怔,随即欣喜若狂的感谢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这样我也能裁些尺头给小儿做冬衣了。”

冬衣?

冬日的棉袄要棉花,十几万件的冬衣就要几十万斤的棉花,若是她在下雪前进一批棉花,是不是还来得及做完发到兵士们手中?

成清宁想做军方的生意,她夫婿便是这些兵的头儿,监军九皇子皇甫寻又是“自己人”,通融一下应该不难接到单,肥水不落外人田,至少她在做工上不会偷工减料。

她可以先招当地妇女剪布制衣,等棉花送到再塞入袄子里缝实,有了棉袄,再大的风雪也不发愁了。

城里的人有活干,经济就会活络起来,有钱便添衣加食,买些平日不敢买的物事,生意人有收入了还不赶紧进货,做手工活的工匠也有事做了,不再整日望天,想着米缸空了。

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却能牵动一座城池的复苏,百姓们不是不想做,而是无权也无势,阮囊羞涩,城里的大户人家也不肯当领头羊,因此贫者越贫,几无果月复之食。

“不用谢,举手之劳,我们王府的人也要吃饭嘛!妳那些菜也就几个大锅的事,一人一筷子就没有了。”那群兵的吃相,这些菜真的只能塞塞牙缝,滋味还没尝出来就囫囵下肚。

“姑娘,那我家的葫芦瓜收不收?”

“还有我们家的芸豆、豇豆、小葱成不成?量不多,但收一收也有几十斤……”

“那鸡鸭要不要?咱家院子里养了十来只……”

“羊呢?收不,俺家有头下崽的母羊,瘦了点,没什么肉,一百文卖给姑娘,炖个羊肉汤补身……”

“我有鸡蛋……”

蛋?

豇豆、芸豆……

还有现成的羊女乃。

这……简直是意外的收获。

“不要急、不要急,我家王妃心善,刚好手边有点银子,你们手边若有多余的蔬果米粮都可以往王府送,照巿价收购,但前提是自个儿家中要有吃的,不能搬空了,不然反倒害了各位。”不能与民夺食,要给他们留口吃的。

“真的会收吗?”

“王府会给我银子?”

“我们只是小老百姓,可别骗人……”

“真的、真的,我代我家王妃跟大伙儿保证,只要不是烂叶子、臭果子,能入口的食物王府都收,而且秤重多少就给多少钱,当日领取绝不拖延。”利之所趋,人心所在。

“哎呀!我那头大肥猪能宰肉了。”

“田里的收成得赶快了,我种了三亩粮呢!”

“还有我家的苞谷……”

集巿内的小贩围成一堆,你一语、我一句的交头接耳,红光满面的漾着兴奋,彼此讨论家里有什么可卖的。

但也有些在一旁冷眼旁观,表情冷漠,别人有钱赚与他们何干,他们还不是得苦哈哈的勒紧肚皮过日子。

“大家不要心急,我还没说完呢,若有药材、香料、皮毛等也能送来,我们王爷数年未归,园子都荒废了,乡亲们若上山砍柴、拾栗子多留心点,要有不错的小树种、奇花异草也行,照样以银子收购。”王府里是该植些花木,不然一堆石头太单调了,看久了也会腻味。

“药材、香料?”

“皮毛我家很多,我是猎户……”

此话一出,有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波波活水似的声浪卷了起来,迅速地淹没整个集市,每一个人脸上都充满惊喜。

“不过为了避免大家一窝蜂的涌向王府,反而耽误了大家,我看每月逢一、二便是蔬果米粮的粮食日,三、六、九是赶集日跳过,四、五收药材和香料,七、八是皮毛和活物,而除了分泌乳汁的母羊等得牵活的来,其余请你们先宰杀好,鸡鸭等禽类贴补一文,羊猪等是三文钱,你们看可好?”

这一番话听下来,银子像流水般哗啦啦的流出,心头一急的荷心连连扯扯王妃的袖子,让她别瞎折腾了,往后使银子的地方还多得是,她们当初是带了不少银子出京,可禁不起主子漫天撒钱似的花用啊。

成清宁回荷心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她自有打算。

荷心还想劝说两句,身侧的荷叶拉住她,朝她一摇头。

主子有主子的想法,当奴婢的看着就好,不得干涉。

“好——”百姓自是齐声应好。

看着那一张张纯朴憨实的脸孔,成清宁女敕如花瓣儿的小嘴往上一扬,露出令人为之迷醉的笑靥。

她不知道自己故作平淡的装扮却艳惊四方,西北没有这般水女敕得如同花骨朵般的姑娘,她眼睛大、皮肤白、笑容可掬,水汪汪的大眼似会说话般,勾得人晕头转向,不自觉的看傻了眼,目不转睛。

已经有人在打听她许人了没,若是缘分到了,娶个美娇娘暖炕头,来年生个大胖小子。

不只是她,荷叶、荷心也受到不少关注,她们一看就是京里来的大户人家婢女,肤白、脸女敕、脾气好,一张脸儿白白净净的,看了真叫人喜欢,若能讨回家去也是福气。

至于明叶、明心因为跟了王妃一段时日,原本肤色深的她们在用了主子做的香脂、香膏后,原本和汉子没两样的肤质大跃进,虽不到吹弹可破也白净光滑细女敕。

不少人窃窃私语,评头论足。

倒是明春、明桃因为长得太黑,站在她们几个身边很容易被忽视,即便黑里俏长得不错,但是珠玉在前,也只能黯然失色了。

“把子,这妞儿生得真不赖。”

人群中,有几名山里人打扮的男子站得远,他们身上披着兽皮上衣,前襟是敞开的,露出里面藏青色内衫。

外表像下山的汉子,但眼神凌厉得有如豺犬,锐利的闪着光,看得人心里发寒,不自觉避开。

“想让她当你嫂子?”那双招子真漂亮,透着水光。

长相猥琐的男子涎笑道:“有何不可,女人不嫌多,把子你也该换换口味了,京里来的小娘子细皮女敕肉。”

“喂,倒是很顺眼,水眸明媚、腰肢纤细,那双腿儿……”眉目尚称英俊的男子十分高大,嘴着衔着不正经的邪笑。

“看中了就带回去,可没人拦得住把子你……”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时机可不等人。

把子吃肉他喝汤,小姑娘身旁那几个他就接收了。

“贼六,你可真不负你的名字,贼精贼精。”正好说到他心坎上了,前几个抢来的女人已经腻了,这个应该能让他玩久一点,那一双眼尾往上勾的狐狸眼真是美呀!

“多谢把子的称赞,我就这么一点本事了。”逢迎拍马,谄媚献计,贡献出一肚子坏水。

“把子,办正经事要紧,别徒生事端,秦王府的人不是好惹的,即使是一名小小的丫鬟,只怕也是我们目前动不得的。”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透着几分文人的儒雅,声音压得很低。

“秦王府又如何,我会怕一个瘸子?!”秦王都废了,他还能护得住谁,就连自个儿都自身难保。

“把子,你太久没到城里走动,听说秦王的腿能走了,他还到军营操练他的兵。”秦王此人不可轻忽,战神之名并非空穴来风。

“他好了?”怎么可能?

男子两眉一拢,他不是畏惧秦王的实力,但也不想硬碰硬地撞上。

“看过的人都说好得差不多了,行走自如,上下马一如以往爽利,英姿勃发,十名小将同时近身袭击,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在西北,秦王是标竿,无人能超越。

“文先生,你倒是看好他。”若是两人一较高下,谁优谁劣,他真的很期待。

“我是看中他军事上的能耐,没有秦王,西北不保,我们也无法横行沙地。”蛮夷的兵马长驱直下,所经之处寸草不生,百姓、商人流离失所,无所安居。

他便是战乱下的遗孤,读了几年书却生计无以为继,只好另寻出路。

“哼!你倒是推崇他,我就不信西北少了他便会守不住,好歹大明是泱泱大国,怎么可能连个能打仗的将领也没有?”

秦王是号人物,可惜他没机会会一会他,他燕北秀崛起时,秦王正因伤隐退。

“文先生,你别扫兴,只是一个小丫头罢了,丢了就丢了,难道秦王府还会大费周章的寻人不成?”贼六瞇着老鼠眼,桀桀桀的低笑,贼头鼠目的盯着荷心等人。

“没错,就干这一回,抢了就立即出城,黄沙几万里,看他们往哪里找人去!”燕北秀正要往前一跨,面色一肃的文先生忽地拉住他。

“城管来了。”

他一啐,“真是晦气。”

众人随即闪身出集市,往东巿去购粮。

城管,说好听点是代替衙门看管城里的大小事,帮百姓解决一些不需要上衙门的私人纠纷的巡城官,虽无品阶但领官府俸禄,每日行走城中各角落,见有人行恶事可立即拘提。

但事实上那是一群不学无术的地痞流氓,仗着和当官的扯上一点关系便鱼肉乡里,自以为是城中一霸,常常向商家、摆摊的小贩索要银钱,简直是以官家身分光明正大的行勒索之事。

他们横行霸道、嚣张跋扈,看到女人就调戏,见着了貌美的小姑娘、小娘子还会动手动脚,甚至强抢民女,掀摊子、吃东西不给钱、欺负老人小孩都不算什么,要是缴不出他们要的数目,还会把人家的闺女玩弄一番再卖入青楼换银子花用,可说是无恶不做,罪大恶极,城里的百姓怨声载道,每个人见到他们都绕路走,避得远远的,免得被找麻烦。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这么多人围成堆是想闹事吗?散开、散开!都给本大爷滚远点,不许挡路……”

带头吆喝的是一名身着绸服的阔嘴男子,他腰缠玉扣腰带,胸前挂了个狗牌似的银制长生锁,有女子的巴掌大,重达一斤,年约三十,略胖,眼袋浮肿,满身酒气。

“哎呀!我的枣子……”全给踢翻了,磕伤的枣子肯定卖不出去,这个杀千刀的,比土匪还可恶!

“嚷什么嚷,信不信我让你有吃不完的牢饭。”他伸手端走一碗刚煮好的馄饨,呼噜噜的吃得痛快。

“没事、没事,爷儿你请,要不要吃点卤肉?小老儿孝敬你。”识相的摊主主动送上吃食。

“呵!上道,今儿少收你两个铜板,十八文。”嗯!这肉卤得真入味,软女敕有嚼劲。

他一怔,“上次不是才十五文,怎么今儿是二十文?”

“涨了。”什么时候涨由他说了算。

“张爷,我们是做小本生意的,再这么涨下去就没赚头了,只好收摊回南边种田去。”摊主是有苦难言,有气难吐。

原本的摆摊费是一日五文,大家都穷,紧一紧腰带也能凑出个数,好歹把东西卖了便能赚几十文。

可是自从换上眼前这个城管,那真是来吸百姓血肉的,一开始还不敢大涨,一文、两文的往上涨,还随他高兴多收几文,或者把人家卖的东西拿走一大半,叫人欲哭无泪。

后来见没人反抗便胆儿肥了,狐假虎威的一再加钱,涨得有些人实在生意做不下去,只好改为走街串巷的兜售。

“你在跟我讨价还价吗?也不瞧瞧我背后的人是谁,这兵荒马乱的,我怕你没命走回南边,还是乖乖的缴钱,免得你这摊子没人看管招贼了。”敢不给钱,他一把火烧了!

摊主无奈,肉疼的掏出十八枚铜板。

这还算是有肉的,割几下还挺得住,换成城外的小农,几把青菜全卖了也不到二十文,而集市里卖菜的人真的太多了,摆了大半天也卖不出三把,想买个肉包子吃钱都不够。

偏偏遇上个心狠的,一个卖箩筐的老人因为凑不出钱竟被踢倒在地,那城管手底下一群喽啰拳打脚踢的欺负孤苦老人,成捆的箩筐散落一地,其中一只小箩筐滚呀滚的滚到成清宁脚下。

“明春、明桃,我还没见识过妳们的身手,展露一下吧!”笑咪咪的粉色小脸散发着动人光彩。

“小事一桩。”

明春一说完,飞身一纵,秋藕色的长裙一飞,一个猴儿似的小喽啰被踢飞,再一抬脚、下压,又一人趴下。

慢了一步的明桃也不遑多让,左一拳,右上一勾又一拳,两道人影飞过摊子,落在一桶泔水里,浑身狼狈。

“谁?谁敢管大爷的闲事,不知道大爷是谁的人吗?快出来受死!”真是向天借胆了,连他也敢不当一回事。

“我刚来平沙城不久,自是不晓得你是谁,不如你自个儿说说好让我明白。”原来这里是有地头蛇的。

两名长得秀妍的丫头朝左右退开,又有两名容貌娟秀的丫头足跟一旋,让出一条通道,如花般娇艳的俏人儿莲步款款,铃铛叮叮响的走过四名丫头身边,笑颜灿烂。

“美,好个小美人,让哥哥模模妳白女敕的小手……”张庆丰一脸色相的滴着口水,见美心喜。

“放肆。”

不知被什么伤着了,只见银光一闪,色胆不小的张庆丰手背上出现一道见血的长痕,火辣辣的疼着。

“谁打我?”好大的胆子,不想要命了。

“你家姑女乃女乃我。”往前一站的明春抬高下颚,她扬手一甩,一条看似鞭子,其实是银索的腰炼赫然握在虎口。

“我呸!居然敢在大爷面前自称姑女乃女乃,妳活得不耐烦了?”他挥着拳头,作势要毁了她的脸。

“谁嫌自己命短还不知道,不过就凭你这副短命相,看是活不了多久。”王爷回来了,由不得他猖狂。

一听她咒他短命,张庆丰当下气得脸红脖子粗。“大胆!妳敢公然抽打城管,我捉妳进大牢,没让妳吃点苦头是不知晓爷儿的厉害,平沙城是我在管的,没人敢替妳出头。”

“你……”在王爷的地头也敢撂大话,根本是找死!

肩上被轻轻一点,明春原本不耐烦的想拨开,但眼角余光瞟见纤纤玉指的主人是谁,顿时面色一沉的垂目。

“王……”妃。

“姑娘。”娇软的嗓音带着勾人的缠绵。

“是的,姑娘。”一见她小指勾勾的神情,明春再迟钝也知道她的意思,默然退下。

悍婆娘走,娇丫头来,色不迷人人自迷的张庆丰早忘了手伤,眼巴巴的流着口水往前凑。

“我们家明春不懂事,一见到歪瓜裂枣就想甩上几下,你肚大能撑船,别见怪。”那圈肥肚子堆了多少油呀!用民脂民膏、百姓的血汗钱养大的,拿来榨油能有一坛子吧!

呃,歪瓜裂枣……他是要应还是不应?怔住了的张庆丰最后还是不敌美色所诱,涎水一吞的笑得开花。“不见怪、不见怪,有小美人替她赔罪,哥哥的心就酥了。”

等等有得你酥。“我们是秦王府的人,刚跟着王妃打京城来到西北,人生地不熟的,没个认识的人,请问你是……”

一听到是秦王府,他面皮抖了一抖,讪然一笑,“张、张庆丰,妹妹喊我一声庆丰哥哥就好。”

妹妹?

四个明字辈的丫头同时都想去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泼皮,可是成清宁一个眼神过来,她们只好按兵不动。

堂堂的王妃他敢称妹妹,果然是活到头了。

“你在这城里很有势力吗?怎么平沙城会归你所管,我还以为最大的头是我家王爷。”桓哥哥都成了人家小弟了。

闻言,他干笑道:“是代管,代为管理不肖的刁民,平沙城守备娶了我姊姊,所以……呵呵!自家人、自家人。”

其实是纳妾而非娶妻,张庆丰的三姊是守备大人的第五房小妾,也是最受宠的一个,枕边人的一句软语,守备大人全身的骨头都软了,因此他才敢仗着“姊夫”之势为非作歹。

“原来是守备大人的小舅子呀!难怪敢无法无天,视王法于无物,四处欺压百姓、中饱私囊……咦,守备是几品官?”应该是不大的官儿,她听都没听过。

“五、六品吧!”明叶回答。

成清宁故作讶异的吁了口气,“山中无老虎,猴儿当大王,才五、六品的小官员也敢纵容自家小舅子视人命如草芥,胡作非为?他的乌纱帽不想要了?王妃最恨底下人以势凌人,以为靠这靠那就能当个土皇帝。”

“土皇帝”三个字一出,张庆丰一脑门冷汗,他是在平沙城作威作福,拿守备大人之名在外欺凌良民,可他还没胆大的连官也敢欺,看到偶尔入城的将士也会老实的往角落站,不敢吭声,这些兵痞子抽人很疼,完全是横着来。

说穿了,他也就是个欺善怕恶的货,只敢向小老百姓行恶,遇到比他更凶的人就孬了。

“呵!好妹妹,妳可别吓哥哥我,我没做什么恶事,每一座城都有每一座城的规矩,入城摆摊本来就要收税,因为来来去去的人不固定,所以才委任我代劳,妳看我也是赚辛苦钱,顶着风沙满城跑。”

秦王他得罪不起,一句话就能让他人头落地。

张庆丰也有怕的人,秦王名列第一。

“那就把摆摊费还给他们,一人一日最多收五文钱,以摆摊的大小位置酌量增减,一个摊位五文,占两个摊位十文,三个摊位十五文,以此类推。”她发现卖豆腐脑的摊子占了五、六个摊位,摆上七、八张桌椅,可他分文未取。

卖豆腐脑的老板娘不到三十岁,不是很美,但胜在眼儿媚,一挑一挑的水媚眸子一横,别有一番风情。

不用说,两人之间肯定有私情,要不然一个女人家怎么能在城里讨生活安然无恙,没被人找碴?

一听要把他收入银袋中的银子拿出来还回去,一时被秦王府名头威慑住的张庆丰也回过神来了,顿时满脸不悦,一个小小的丫头也敢管到他头上?!“好妹妹,妳也管得太多了,不如哥哥陪妳去城外玩一玩,郎情妹意做对野鸳鸯。”

唉!有些人就是死性不改,不见棺材不掉泪。“铁面无私的秦王容不得揣奸把猾,你真的要赌一赌运气?”

拿秦王来压他?他冷笑。“王爷也要税金养他的兵,若没有这些老百姓按时缴纳,他的兵早就饿死了。”

“原本想给你一个机会痛改前非,可是你仍是执迷不悟,看来我得跟王妃说一说,调你去清洗全军营的恭桶。”既然他浑身发臭,就让他彻底臭气熏天好了。

“妳敢——”他凶相外露。

“你都敢当众打人了,我为什么不敢将你的所做所为告知王妃?如果你认为你做的是对的,何惧之有?”这世上要做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太难了,人人都有一颗贪婪的心。

心里有鬼的张庆丰恼羞成怒,抡起袖子就要拉胆敢编排他的丫头。“臭丫头,妳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了,我好声好气的跟妳说,妳却给脸不要脸,秦王府的丫头又如何?在这个平沙城里,要让一个人消失很容易,妳在找死。”

见他手一伸近,成清宁身形如蝶的往后一闪。“人要不想活了真是无药可医,希望你不要后悔。”

“后悔的人是妳,爷儿我先疼疼妳,再送妳一命归阴……”没人可以威胁他,他才是横行的主儿。

张庆丰的声音忽然如被切断气管的鸭脖子,顿时无声的喘着气,他颈项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马鞭,鞭上的勾刺扎入他的肉里,颈上满是斑斑血迹,止都止不住。

而那张脸先是涨红,而后发紫,接着青白一片,眼看着就要没气了。

“你想让谁一命归阴?”极低的男声带着冷意。

张庆丰瞠大眼,极其惊恐,双手拚命地想拉开绕颈的鞭子。“你……秦……王……”

“本王的王妃是你可以疼的吗?”几年未归,平沙城的根都烂了,藏污纳垢,虫鼠一窝。

王……王妃?!张庆丰双目大睁如铜铃,惊骇的看向始终笑靥如花的丫头。

“桓哥哥,你不是出城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还没玩够呢!只逛了西城和集市。

“过来。”皇甫桓冷着半张俊颜,另一半隐在面具下。

成清宁像只倦懒的小狐狸,朝骑在马上的男人走去。“桓哥哥,别摆着张冷脸吓人,我胆子小,会作恶梦……啊!你轻点,磕到我了。”

面冷如霜的秦王长臂一伸,将他不知死活的王妃捞上马,侧坐拥入怀中。“我说了不准出府,妳还阳奉阴违。”

他早知她不受约束,却又希望她听话一回。

平沙城内还隐藏了不少危险,在他不在的这三年间,潜入各方的探子和奸细他还没有一一拔除,她是他的软肋,他不想她成为众矢之的,挟持她迫使他屈服。

“我闷嘛!这里的秦王府什么都没有,比京里的王府还萧条,我想总要住上个几年吧!起码得弄得赏心悦目一些,别除了男人和石头外一无所有。”

连女人也少得可怜,她带来的人本来就不多,没想到王府内更少,她一睁开眼听的是雄壮威武的操练声,而非丫头的莺声燕语。

这趟出来,她还打算买几个丫头和婆子,王府内院的女眷实在太少了。

“什么男人?”皇甫桓吃味地往她腰上一勒。

她吃吃一笑,以指划着他下颚。“不就是你那些兵,我往湖边走,一堆人在那儿挖污泥,再绕去观星楼,上百的府兵在巡逻,转了个方向看看无花的花园,又有一群人打着赤膊两两击剑操练,你把兵当下人来使合适吗?”

“打着赤膊……”他脸一黑,咬着后槽牙。

“你太重看你的兵,以至于里外不分,我都不晓得该拿他们当下人使唤,还是让他们去扛沙袋、磨磨刀器。”

扫地捡枯枝,有士兵来做,抹桌子擦椅子,还是士兵代劳,连主院的恭桶也是士兵扛去倒,他们真的很勤快,什么都做。

“我会命人改进,这阵子太忙了,忙得忽略今非昔比……反正妳不许看别的男人,只准看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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