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姊镇宅 第十七章 全家终团聚 作者 : 简璎

“民女参见长公主。”

一进房门,银衫便对着坐在椅中的李歆瑶按照礼数施礼,免得被长公主钻得空子找麻烦。虽然高师爷说会马上派人去通知楼天临这件事,但她心中不免直打鼓。

在这里,长公主何等尊贵,象征的是权力,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若要她死,就跟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连理由都不必,要是长公主有心这么做,等不及楼天临回来救她,她就已经死了。

李歆瑶也不赐银衫坐下,哼了一声道:“你放心,本公主才不会笨的对你怎么样,省得你对天临哥哥告状,本公主找你来不过是跟你讲讲话,你可不要对天临哥哥加油添醋,不然我可饶不了你!”银衫低眉顺眼地道:“民女明白。”

在楼天临没有回来之前,为了自保她会卑微些的,逞一时之快没什么好处,受苦的只会是自己。

“你明白就好。”对于自己坐着、孟银衫站着的这情势,李歆瑶感到相当满意,来大半天了,这才有稍稍扳回一城的感觉。

“本公主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李歆瑶撇嘴道:“本公主看你和天临哥哥走得太近,看了心里不舒服,所以,由此刻开始你离天临哥哥远些……不,你不许再出现在天临哥哥的面前,即便是他去找你,你也不许见他,听明白了吗?”

好直接啊……虽然她还没时间向楼天临求证,但长公主显然视她为情敌,长公主跟楼天临究竟什么关系?银衫暗暗叹了口气。“请长公主恕罪,民女不能答应做不到的事。”

虽然她想尽量顺从长公主的要求,可这件事她做不到,若是答应了,岂不是以后都不能见楼天临了?她竟然敢反抗?李歆瑶重重拍了下桌子,口气也冷冽起来,“你是说,你要继续缠着天临哥哥吗?”银衫避重就轻地道:“长公主,民女没有纠缠任何人,民女只是按本分做事。”

“大胆!”李歆瑶拿起一只茶杯往地上一扔,下巴一扬。“你知道本公主是什么人吗?本公主是长乐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妹妹,本公主的母亲是贤太妃,太上皇后也极为疼宠本公主,更不用说太上皇更是打从本公主襁褓时便疼爱至今,本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以为你能与本公主作对?”

银衫被那扔到她脚边碎裂的杯子吓了一跳,她稳了稳心神,仍是力求镇定的低眉说道:“民女不知长公主为何要对民女说这些,民女觉得长公主所言似乎与民女没半点关系。”

她实在疑惑,既然长公主是万人疼,为何追个小小七品县令追到这里来?难道她口中那些疼她的皇上、太上皇、太上皇后等人会同意她下嫁给七品县令?

“好啊!你要跟本公主打迷糊仗是吧?”李歆瑶微眯了眼,轻蔑地看着她。“你知道天临哥哥是什么人吗?他可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人,你也太不自量力了,竟然妄想待在天临哥哥身边,要知道,你可是连给天临哥哥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银衫心中一凛。她也想知道楼天临究竟是什么人,竟能让长公主追到这里来?她抬起头看着李歆瑶。“敢问长公主,楼大人是何人?”

“原来你真的不知道啊,难怪胆子那么大敢缠着天临哥哥了。”李歆瑶恍然大悟道,对银衫的厌恶倒是消了几分。

不知者无罪嘛,就因为不知道才敢妄想,才以为自己配得上,若是知道了,肯定吓得屁滚尿流、逃到天边去,再也不敢靠近她的天临哥哥。

越想越是稳妥,她便用与有荣焉的语气,清脆的说道:“天临哥哥乃是当朝内阁首辅楼阁老的嫡亲长孙,户部楼尚书的嫡长子,皇后娘娘的胞兄,亦为皇上朱笔钦点的状元郎,年纪轻轻便官拜御史台令史,前途不可限量,会到这里来任县令不过是我皇兄特派的密令,他不久就会返回京城与本公主成亲……哦,本公主忘了说最重要的一点,天临哥哥乃是本公主的准驸马,是本公主的男人,这样你还要缠着天临哥哥吗?”

她都已经说到这分上了,就不信孟银衫不知难而退。银衫愕然,一瞬间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下定决心要依靠的男人非但是皇亲国戚,还是长公主的驸马。她不信楼天临在玩弄她的感情,可堂堂长公主千里追来又要如何解释?身为皇室长公主,礼教肯定不会少,若没有一定的理由,长公主会来此寻夫吗?

“长公主……”绮儿欲言又止。

绮儿不断使眼色,李歆瑶自己心里也怕楼天临会忽然回来,便见好就收。“你出去吧,若再让本公主见到你和天临哥哥在一块儿,本公主绝饶不了你。”

银衫神情恍惚的走出去,她不想回家,不想面对她娘和白姨关心的询问,因那高师爷那么晚过去找她,还大惊小怪的说是长公主要找她,她娘和白姨都忧心忡忡,她若再失魂落魄的回去,她们免不了为她担心。

夜已深沉,她也无处可去,不知怎么搞的她不知不觉走进了书房,轻轻抚着桌案,累了便在搭着坐垫的太师椅中坐下。

为了写《童三宝闯天关》,她和楼天临曾在这里相处了几日,那时他们还不熟悉,但当日的点点滴滴都在她的心头。

虽然她还没听他的解释,可她心里明白,即便是没有长公主,他的身分,她要如何高攀得上?

长公主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的家人不会接受她这小村落里的农家女,这里依循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尤其重要。若是正妻,必定要门户相当,若是姨娘小妾,像他这样的高位也必定有所讲究,并非随便一个女子便可入他家门当他的小妾。

她即便因为是来自现代的魂魄而没有看轻自己又如何?这份因时空不同而产生的自信,旁人又不晓,旁人看她确实是匹配不上,若不是楼天临自己也很明白这点,又何以迟迟不把身分告诉她?把她带到京城之后,他到底打算如何安置她?他真能把她带到父母面前说要娶她吗?他要怎么面对官场上的同僚和友人?他能将她介绍

给那些人吗?若他真是准驸马,他是打算为了她和长公主退亲,还是照常和长公主成婚,将她收为侧室?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她真是,从前世到今生都不懂琢磨人心啊……

楼天临急得两眼发黑,匆匆由玉脉所在的玉岚山快马加鞭赶回来。

即便他的速度再快还是用了半个时辰,抵达县衙已不见银衫芳踪,他要见李歆瑶问她究竟跟银衫说了什么,没想到李歆瑶却装睡,让绮儿挡着。绮儿也一口咬定主子没有见过银衫,早早歇下了,若是他要硬闯闺房问个明白便要对长公主负责,他自然不会硬闯。

他到孟家找不到人,心急如焚,派出去的路明和徐壮也说找不到人,没有在银杏村的何小乔那里,也没有在巧绣庄岳老板那儿,找了个人仰马翻,不想最后却是在他的书房发现了她。

她趴在桌上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珠,他把她抱起来,抱到屏风后里间的软榻上,他的动作无比轻柔,却还是让她醒了过来。

“你真的吓死我了,以为你失踪了。”当高知海派去的人告诉他,长公主召见银衫时,他的脑子“轰!”的一下,十分懊恼自己没有事先预防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他应该早想到任性妄为的李歆瑶会做这样的事……不,要怪他,他应该先把关于自己的事告诉银衫,若他早点坦白,李歆瑶说什么话都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了,如今他只怕银衫被李歆瑶的话给动摇,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他骗了她,她该有多生气,他怕自己挽不回她的心。

“这是哪?”银衫愣愣的看着悬在上方的他,屋里烛火微弱,陈设陌生,她使劲地眨了眨眼睛,半梦半醒,如梦一般。

“书房的里间。”楼天临用拇指拭她的泪。“长公主跟你胡说什么了?让你哭成这样?”

银衫任他动作,但双眸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但愿长公主是胡说。”

楼天临在心中暗暗喊糟,他飞快握住了她的手。“都是我的错,她说了什么?”

“县令不过是你奉皇上之命来查事的身分,实际上你是御史台令史,你爹是户部尚书,你祖父是内阁首辅,你还是皇后的兄长……这么说来,当今圣上还是你妹夫了。”

他急道:“衫儿,没能先告诉你是我不对,我找不到适合机会,这些事也不是那么容易能说出口。”她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是长公主胡诌的,如今希望破灭了。“所以,这些都是真的?”

他点了点头,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沮丧。“是真的。”

他不应该让她从别人口中知道他的事,尤其是从李歆瑶口中,那丫头会用什么口气可想而知,那丫头素来野蛮,不把银衫踩得低低的又怎会甘心。

“我就问你一件事。”银衫的语气颇有些壮士断腕。

楼天临眼里更是急切。“你问,我什么都告诉你。”只要她还肯与他说话,那就还有救。

银衫不由得想,若她与郭启轩对质,郭启轩会是如何态度?会像楼天临这般急切的想要求得她的原谅吗?她看得出来楼天临怕她不理他,他不知道的是,她更怕他会因为她知道了而来个破罐子破摔,索性坦承他就是准驸马,若是如此,她真的会无以为继……

“你快问吧。”楼天临一脸煎熬,蹙眉痛苦地道:“你这样看着我不说话,可知我一颗心卡在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让我很是不安。”

银衫眨也不眨的看着他。虽然她不懂得琢磨人心,可是他此刻这样的表现,如此心焦,如此难熬,是真心爱她才会有的表现吧……

她突然觉得好疲倦,缓了一下,找回声音道:“我只想知道你将我带回京城,原本打算如何对长公主交代?说我是你的小妾吗?还是,将我安置在外头做你的外室?”

楼天临皱眉。“等等,我为何要对长公主交代?我们不是需要交代彼此的关系,她说了什么?”银衫语气幽幽,“你们不是要成亲吗?”

楼天临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目光。“成亲?”

“长公主说,你是她的驸马。”

“我不是!”该死!那丫头居然敢如此造谣!他满脸怒气,气急败坏道:“你可以问路明、问徐壮,回京后你可以问你遇到的每一个人,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不是,我跟长公主除了姻亲,没有别的关系。”

银衫望着他气愤的俊脸,总觉得不对劲。“那么,长公主为何会来此地找你?又为何要给我难看?”

楼天临眉头蹙得死紧,有了前车之鉴,他最好把该说的一次说明白,免得日后她又得知长公主原是他家里的中意对象,到时心里又会不舒服了。

“长公主确实是我家里很满意的媳妇人选,不过我不满意也没点过头,更没有对她示好过,至于她为何会来,她要一厢情愿、要任性妄为那是她的事,我的立场没必要去管她。”

银衫愣然。

他的意思是,长公主是……花痴?一厢情愿的缠着一个男人就是花痴没错吧?见她还在迟疑,楼天临加重了语气,“若我说的有半句谎言,叫我受天打雷劈。”

他这是起毒誓了吗?银衫恍如梦中地怔了好一会儿才轻吐了一口气。“我可以相信你吗?”

楼天临紧紧执握着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语气坚定无比,“你可以,百分之百可以。现在可以,未来可以,一辈子都可以。”

银衫心头郁闷难消,深深叹息。“可是我后悔了,你的身分……长公主说的没错,你家人不会同意我。”

“我知道。”楼天临语气急切地道:“所以我已经做了万全准备,我的家人纵然不满意也非得接受你不可,你只要不退缩,跟着我就对了。”

银衫心头还没有半点底。“那么长公主……”

他是县令与他是皇亲国戚,代表着她日后要过的日子截然不同。他是县令,他们还能过两人的浓情小日子;他是皇亲国戚,还被长公主痴缠着,她想在京城过平静日子是万万不可能实现的。

楼天临想也不想地道:“无视她!”

银衫有些失笑,但却比任何时候还要认真地道:“你说的,我真的会无视她,很无视很无视……”

虽然长公主是她两世为人加起来见过最了不起的人物,可她不想浪费情绪在花痴长公主身上,也不想被长公主欺负,更不想因为阶级之分而无法还手。

前世就算是总统也不能强迫人民对他下跪,可在这里,就因为对方的身分是长公主,她这个平民老百姓就得无条件的对长公主下跪,承受长公主对她耍刁蛮,她心里真有各种不平啊!

银衫看起来像是要与李歆瑶正面对决,楼天临放心了,只要她不是一径的退缩就好,只要她不是撂下一句到此为止就好。

她虽然不会去强求,但遇事也不会一径的退让,这点从她当日敢收留他们几人又敢与孟家抗衡便可得知,只要她厘清了思绪,分清了事理,她便自有定见,旁人也难以动摇。

如此甚好,就是要如此性子,回京之后才不会三言两语叫他祖父或他娘给吓跑。他微微笑起来。“她不敢真拿你如何,你就尽管无视,我做你的靠山。”

楼天临为了勘察玉脉有几日都不在城里办公,银衫从他口中得知那玉脉不可估量,几乎望不到头,是座上等的玉矿,可比几座金矿加起来都值钱,对国库将是一大帮助。

于是他日日贪黑起早的往玉岚山去,吴东裕与高知海知这是大事,朝廷肯定会论功行赏,因此都争先恐后的随伺在侧,李歆瑶也天天跟去玉岚山,倒叫银衫清心许多,她一边看紧了生产曲辕犁的进度,一边与岳十娘商量她要举家搬到京城一事。

“既然你已下了决心要去京城与你爹团圆,必然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姊姊就不挽留你了,只是这生意你可不能不做,你得要继续跟姊姊合作才行,谁让姊姊我如今没有你就不行。”岳十娘笑吟吟地说道。

前阵子银衫又画了几件名为比基尼的肚兜给她,让她发展女子温泉生意,说那五彩缤纷的比基尼就是专门要卖给温泉客人的,她看了又是一阵狂喜,仿佛看到银子从天上掉下来了。

“我就是想问问姊姊,我到了京城之后咱们要怎么继续合作?”银衫也不保留,直白道:“虽然大人让我依靠他,可我带着一大家子远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还是得要有自己的财源才踏实。”

岳十娘豪气地道:“那是自然的,得有银子才有底气,才不会受制于人。”

“姊姊就是如此与众不同。”她是打从心里佩服岳十娘和这时代女子的思维都不同。

岳十娘像是预知会有分离的一天,早有准备,她取出一封信交给银衫。“你到了京城之后,便带着这信去找慕容商行的少夫人,往后你的分红只消到慕容家的万利钱庄去提取即可。详细的内容我会派刘掌柜一年进京一次与你对帐,若你有好点子便交由刘掌柜带回来,我若得闲也会去京城找你,若是你信得过我,咱们就用这方式继续合作。”

她也不知道楼大人让她做这件事有何用意,京里的钱庄那么多,他就指定了万利钱庄,还要让银衫去找那她也不认识的慕容家少夫人。

虽然不明白楼天临的用意,但她相信楼天临不会害银衫便答应了。

银衫不疑有他,二话不说收下了信。“多谢姊姊为我着想,那就这么说定了,姊姊若到京城定要去找我。”岳十娘海派地一笑。“自然了,我不找你还能找谁呢?你不让我去,我还不依呢。”

“来到这里,能结识姊姊是我最大的福气。”“来到这里”她指的是穿越来此,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意思了。“姊姊,我尚有一事要拜托你。”

岳十娘笑嘻嘻地捏了捏她的手。“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忙。”

银衫将自己是《童三宝闯天关》的创作者“胡了”之事说了,主要是她离开之后想让郑逢春来跟岳十娘结算她该得的利润,再并到她的巧绣庄分红里,一块儿从万利钱庄提领。

听完,岳十娘不可思议、啧啧称奇。“妹妹竟然是《童三宝闯天关》的作者胡了?既能写小说,还有什么能难倒妹妹的?”

虽然她不看闲书,但《童三宝闯天关》在县城里正火红,她手下几个伙计都爱看得很,因此她也有所耳闻,还以为胡了是个先生哩。

“姊姊笑话了,就是混口饭吃罢了。”银衫有些羞涩,毕竟她不是原创啊。

岳十娘亲自为两人斟了茶,眨了眨眼,嘿嘿一笑。“结算稿费的事交给我吧,对了,我听说县衙来了贵客。”

银衫弯起唇角,眉眼顿时有点紧。“姊姊也知道了。”

长乐长公主像是怕别人不知道她身分似的,出入总是排场很大,加上高师爷一直跟在她身边吹捧、推波助澜的,逢人就介绍她是长乐长公主,弄得城里人人都知道来了一位长公主,众人都对长公主敬畏十分。

“那长公主是喜欢楼大人才来的吧?”岳十娘见状轻轻笑了,气定神闲地问道。银衫低头望着自己的杯盏,不语。

岳十娘慢条斯理地道:“这是显而易见的事,若不喜欢怎会远从京城而来?”

银衫叹气道:“长公主还曾对我说大人是她的准驸马,虽然大人说是长公主一厢情愿,可长公主还是将我视为眼中钉。”

岳十娘眼角一挑。“衫儿,你听姊姊一声劝,若到了京城,大人说要与你成亲,你什么都不要想,把那些蜚短流长都抛在脑后,眼睛一闭把自己嫁了就对了。成了亲,你便是正室夫人,对咱们女人来说什么都是假的,唯有正室名分是真的,你可千万不要死心眼说些门户不相当的言语,你若把大人往外推,就让其他女人钻了空子了。”

在她看来,银衫虽然与人和善,但却不是软绵的性子,小小年纪就一肩挑起养家重担,凡事自有定见,只不过在出身上差了一点,要是那啥长公主的派头压下来,她不免会气短,因此想给她加强心理建设,免得她错失了良缘。

银衫却是想着,岳十娘若是知晓楼天临的真实身分,还会对她说同样的话吗?

虽然她并不认同对女人来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正室名分是真的,不过她认同那话背后的深意——幸福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

这话,她记住了。

马车进入城门时,四个孩子都在呼呼大睡,只有银衫掀起车帘往外看,心情既是尘埃落定又有些紧张兴奋夹杂着些微不安。

不过,她抬眸一看便叹道,不愧为大宁帝都,城墙巍峨坚实,城门上方“宁京”两字写得气势磅礴,心里转来转去都是同一句话——这就是日后她要生活的地方吗?

四周人声鼎沸都是要进城的人,他们的马车并没有排在检查的长长队伍里,而是走了一旁的小门,也就是现代的贵宾通道。

进了城,她还掀着车帘一角在看繁华的街市,就见长公主的马车上绮儿跳了下来,双手提起裙角,有些笨拙的跑到她的马车边。

“银衫,长公主让我来传话。长公主说,看到没,就是因为有她你们才能这么快入关,还有,她很快就会去向楼大人的祖父和爹娘告状,你等着吧,她收拾不了你,自然有人收拾得了你。”

绮儿说得急快,边说边瞄向前方楼天临和路明、徐壮坐的马车,深怕他会突然下来,长公主再三交代绝对不能让楼大人看见她来给银衫传话。

银衫当听故事一般。“还有吗?”绮儿摇了摇头。“没有了。”

银衫忍俊不住呵呵笑。“你跟长公主说,我等着。”

长公主连给她下马威都这么幼稚,她实在气不起来,她相信若没有长公主同行,凭楼天临一人的身分他们也能快速通关。

“好,知道了……话说,你做的香皂可还有?”绮儿仰着头,很是期待地看着银衫。“我想送给我宫中的好姊妹,还有那曲辕犁,你一定要帮我送到我爹娘家哦!”

银衫由包袱里取出一个用荷叶包好的香皂。“喏,只剩最后一块了,给你,若我再做的话,再请大人拿给你。那曲辕犁等我安顿好了便找人送到你爹娘家里,还会教他们怎么用。”

他们这一个月的路程都同在馆驿吃住,混熟了,绮儿跟她的长公主主子不同,很能融入他们,她在路上闲暇做的香皂,绮儿爱不释手,时时都往他们这儿跑,每每都要长公主发火才肯回去。

“谢谢你啦!”绮儿喜孜孜地将香皂揣进衣襟里,朝银衫挥了挥手,跑向长公主的马车。

“大姊在跟谁说话?”孟金金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醒来。因为银衫跟他们说不晕马车的法子就是睡觉,所以他们个个上了马车倒头就睡,晚上到了馆驿或客栈反而不睡,跟着银衫读书、写字,听银衫讲他们未曾听过的“孙悟空”的故事。

杜锦娘和白娘子也是如此,因此这一路上,众人都没感受到晕车之苦。

“醒啦!”银衫笑了笑。“大姊在跟京城说话。”

“咱们到京城了吗?”孟金金这么一喊,孟银银、孟招宝、孟进宝也一个接一个的醒了,个个争先恐后的爬起来掀车帘欢呼,最小的孟来宝和孟钱钱则是跟着杜锦娘和白娘子坐另外一辆马车。

“到京城了!咱们可以见到爹了!”四个人异口同声,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见到他们如此兴奋激动,银衫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她对原主的爹没感情,也没见过,团不团聚她根本没差别。可孩子们不一样,孟百刚是家里的顶梁柱,一向疼爱他们,他们心心念念的就是再见到爹爹。

马车在城里走了一会儿,便在一座三进的宅子前停了下来。银衫下了马车,楼天临已在等她,路明和徐壮把孩子们逐一抱下马车,杜锦娘和白娘子也下来了,众人都是疲惫中又掩不住喜悦。

“衫儿,这里就是你爹住的地方?你爹就在里面吗?”杜锦娘又是高兴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银衫笑道:“娘快进去亲眼确认吧。”

一行人进了宽敞的院子,小黑便满院子打转,这里嗅嗅、那里闻闻,最后往树干撒了泡尿似乎很满意这个新家。孩子们的哇哇声此起彼落,看得错不开眼,这院子比他们在白阳县城的院子还要大,庭院中央有棵枝繁叶茂的粗大香樟树,树下有石桌石凳,四周种满了花草,还有座小秋千哩!

进了正厅,两把太师椅中间隔着几案,正中间挂着幅山水图,布置得文雅不俗,银衫见到一个中年汉子在椅中坐着,有个妇人在忙着泡茶置点心。那汉子衣衫整齐,就是腿还包着,想必就是原主的爹孟百刚了。

孩子们都一窝蜂的扑上去喊爹,孟百刚也流下喜极而泣的泪水,银衫没法跟孩子们一样扑上去,她走近了些朝孟百刚微微一笑。

“爹爹安好?女儿来迟了。”

“衫儿……”孟百刚满眼的歉意。“都是爹不好,害你让吴家退了亲。”

孟百刚愚孝是出了名的,银衫觉得自己还是先打个预防针较好。

她装作怯生生地道:“女儿也有事要告诉爹,恐怕爹听了会责备女儿。”杜锦娘忙道:“不关衫儿的事,要怪就怪我,是我允许的!”

孟百刚大手一挥。“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恩公派去给你们送信的人把你们的近况都告诉我了,爹娘竟如此狠心对待我的妻小,将你们逐出族谱,半点也不顾念骨肉亲情。从此,我孟百刚当作没有爹娘兄弟,咱们一家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再也不必理会别人。”

银衫松了口气,幸好孟百刚不再固执要尽孝,若闹腾着要回白阳县求孟家再让他们入族谱,那可头疼了。

“这是刘婶子。”孟百刚介绍那在张罗茶点的妇人。“我腿脚不便,恩公安排刘婶子和她的儿子媳妇儿在这里照料我的生活起居。”

杜锦娘感激地道:“恩公现在在哪里?我跟孩子们理应去向恩公磕头,若不是恩公救了你,咱们也不能一家团圆。”

孟百刚笑了笑。“恩公是生意人,时常走南闯北,此时人在不在京城,我也不知道,就算人在京城也不是随便就能见的。”

“老爷说的不错。”刘婶子笑道:“夫人和几位公子、小姐赶了一个月的路肯定是累了,房间都打扫好了,不如先安顿下来再说。”

什么夫人?杜锦娘听得别扭,忙道:“刘婶子,您叫我锦娘就行了。”

刘婶子丝毫不敢怠慢地道:“东家把老奴和儿子媳妇儿的卖身契都交给老爷,老爷就是我们三人的主子,老奴理该称夫人为夫人。”

杜锦娘不习惯当夫人,她求救地看着丈夫,孟百刚无奈地道:“我早让刘婶子不要喊我老爷,她偏生还是继续喊我老爷,也只能由着她了。”

丈夫既然都这么说了,杜锦娘只好道:“那就有劳刘婶子带我们去看房间了。”

“不敢当。”刘婶子笑吟吟地道:“夫人和几位公子、小姐请。”

刘婶子领着杜锦娘、白娘子和孩子们去看房间了。

银衫在楼天临的眼神示意下留下来,见孟百刚盯着楼天临看,她介绍道:“爹,这位是楼大人。”

孟百刚恍然啊了一声。“原来是楼大人啊!”他躬身一抱拳。“恕小人腿脚不便,无法起身向大人施礼。”银衫颇为讶异。“爹,你认得楼大人吗?”

孟百刚摇了摇头。“爹不认得,不过恩公认得楼大人,恩公交代过若楼大人过来问话,我只需将知道的一五一十告知大人即可。”

楼天临微微一笑。“伯父无须多礼。”

“恩公”是他的人,就是慕容家的少东,自然也是他让“恩公”交代孟百刚的,方便他问话。

“大人叫小人一声伯父,真是折煞小人了。”孟百刚很是受宠若惊。

恩公跟他说过,楼大人乃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官拜御史台令史,同时是皇上的大舅子,这样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人物竟然毫无架子的喊他伯父,他真是意想不到啊!

“伯父叫我天临即可。”楼天临索性将话说开。“我和衫儿情投意合,待我禀明父母,择日便会过来提亲。”

银衫双目大睁,没料到楼天临会突然提起亲事叫她措手不及。

“什、什么?”孟百刚极度慌乱的看看楼天临又看看自家闺女,结结巴巴地道:“丫、丫头,大、大人说的是真的吗?你们要成、成亲?”

楼天临正看着她呢,虽然会吓到她爹,但银衫不点头也不成,她无奈地道:“爹,是真的。”

孟百刚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脑子里乱烘烘的天旋地转着,好晕……女儿这是飞上枝头成凤凰了吧?楼大人是皇上的大舅子,这么一来,衫儿岂不是成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嫂子了?那他……他这是和皇上成姻亲了吗?

这么一想,他整个人再也坐不稳,几乎快从椅子跌落。银衫忙快步过去扶住孟百刚。“爹,您还好吧?”

孟百刚一下子便一额的汗,他虚弱的陪笑道:“爹没见过世面,楼大人这么一说,爹便手足无措了。”楼天临淡然笑道:“伯父叫我天临即可。”

孟百刚频频拭汗又频频点头。“好好,叫你天临,叫你天临……”他真叫不惯啊!

银衫见孟百刚紧张到不行,也明白他一时没法接受自己女儿成了香饽饽的事实,他并没参与到她这段时间靠着自己改善了家境的过程,自然觉得自家一无是处的闺女被高高在上的高门子弟看上很是匪夷所思。

她把几上茶盏捧给孟百刚。“爹,口干了吧?喝口茶吧。”孟百刚接过茶盏。“好好,你们也喝,你们也喝。”

楼天临见茶喝得差不多了便搁下茶盏,若无其事地开口道:“敢问伯父,当年在何地发现衫儿?”孟百刚一愣。

虽然恩公的人跟他说过了,他老爹已在众人面前将银衫不是他亲生之事揭了,可他没想到楼天临也知此事,更没想到他会在此时问起,令他乱了方寸。

银衫也很讶异。“我说过这事吗?”

“你的事,我自然要知道。”楼天临毫不违避的在孟百刚面前揉了揉银衫的头。“那日你们去孟家讨公道不让我陪,我不放心,派人打听过。”

他的举动令银衫有些赧然,想想两人都论及婚嫁了,自己却没跟他提过身世委实也太过奇怪了,便煞有介事地说道:“我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跟你说……”

照她的心思,她不是原主,原主的身世自然影响不了她,她想也没想过要跟他说,因为她根本没当一回事。楼天临微笑道:“不打紧,不管你的身世为何都动摇不了咱们要成亲的决定,我问这事为的是别件事。”

银衫迷糊了。“别件事?”

“这件事还得伯父来解答。”楼天临又回到适才的问题,“伯父是在何处发现衫儿?”

孟百刚也不知当不当说,见银衫朝他点点头,他才想了想说道:“是在华贵县的梧桐村发现衫丫头的,当时我和衫儿她娘木氏去那里喝我小舅子儿子的满月酒。回程赶着牛车,夜已深了,天色昏暗,听见草丛里有微弱的呜咽,我本不想多事,是衫儿她娘坚持要过去看看,拨开杂草见到一个小婴儿用粗布巾包着丢在半人高的草丛里,我们也吓了一大跳,又见她浑身发热,我们想也不想连忙把她抱上牛车,风风火火的带她去敲大夫的门,大夫说是才出生不久的婴儿,也不知是谁狠心把个小婴儿丢弃。”

银衫前世在育幼院长大,弃婴这种事看多了便没有太惊奇。“然后呢?您们就养了我?”

“为了给你看大夫,我们暂时在那村里小镇的客栈住下,隔日我们又回到发现你的地方,到处询问村民有没有人在找婴儿?非但没有,村长还说他们村里过去一年连个孕妇都没有,倒是听说半山腰热泉那儿的甘泉别馆有个贵人有孕在身,但那贵人是什么来历他们也不知晓,只知道是从京城来的,身分非常尊贵。但他们也只是听闻,没那福分见到过,既是待产的贵人,又岂会丢弃婴儿?我们找了几日都找不到你的亲生爹娘,你娘见你实在可爱,相处了几日也有了感情,舍不得也不忍心把你丢下,我们便把你带回去养了。”

楼天临沉吟。

京里去的贵人?有孕在身?

难道银衫是皇族里什么人无意中失散的女儿?若真是那贵人不小心丢了的女儿,孟百刚在那里停留了几日,也大张旗鼓的找寻弃婴的父母,为何没人出面?

若银衫不是那贵人丢失的女儿,那更说不通了,若不是皇族之人,皇上也没必要找她了不是吗?

“那么伯父可知,衫儿腰后有个梅花胎记?”

此话一出,银衫顿时狠狠一愣。她腰后有梅花胎记吗?

要命!这事儿原主知不知道啊?她到底是要说自己知道还是不知道……

“你、你们——”孟百刚张口结舌的看着他们。

楼天临澄清道:“伯父,我与衫儿并未逾矩,此事是巧绣庄的岳老板偶然见到的,那岳老板是名女子,请伯父放心。”

银衫想到她曾在岳十娘面前宽衣、示范雪兜的穿法,岳十娘瞧见了原不足为奇,可岳十娘为何要告诉楼天临就很奇怪了。

“衫儿,”孟百刚怜惜地看着她叹了口气。“梅花胎记,你娘不是跟你说过吗?唉,都怪吴家悔婚害你得了离魂症,什么都忘光了,恩公跟我说你得了离魂症时我还不大相信,没想到这么严重,那吴家实在太可恨了。”

银衫劝慰道:“爹也别恼了,忘了就忘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大姊!”孟金金、孟银银奔进厅来,一人拉住她一手。“咱们的房间美极了,大姊快去看看!”

银衫为难的看着楼天临,这可要把他撇下了。

楼天临朝她鼓励地点了点头,“去吧,许久未回京了,我也要回家看看,明日我再过来。”

银衫忽然有了离情依依之感,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身边总是有他,乍然分开还真是不习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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