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冤相豹何时了 第八章 作者 : 童遥

为什么他会进了那女人的屋呢?

万籁俱寂的夜里,紧临着敛风楼的静水楼内,向来好睡好眠的阳黧此际却被脑中千头万绪惹得双眼大睁,翻来覆去的无法成眠。

到底要到何时我才能窝在他怀里睡呀……哎哟,真烦死人!不对,是烦死兽了!此刻的阳黧真盼自个儿是豹形而非人身,那么她就可以不管不顾地净往他胸前钻,撒赖地要他哄着睡也不会招来他斥她没规矩。

原以为只要成人形便可以与他厮守,可人类的繁文缛节却似乎将她与他隔得更远,就算她巴赖在他身边,却感受不到他面对身为豹的她时那股亲近,就算他大部分的时候总是纵容着她,甚至也会在无意间透露出关心,可他却从来不会踏进她房内。

兽的感情向来单纯简单,它们为生存狩猎,为繁衍而找伴,看对眼了便在一起,根本没有什么顾忌。她一直以为人也是如此,然而事实却不然。

夜越渐深沉,思绪却更加纷乱纠结,猛一甩头,阳黧决定让兽性大过人性,跳下榻赤果着足便想往敛风楼走去。

“我劝你最好别去。”一道低低兽语传来,生生阻了她前行的脚步。她顺着声低头,一只猫正怯惧却鼓起勇气地与她对视。

“你不是那个叫什么芸养的猫吗?干什么阻止我去找修武?”

“甭提那个韩芸了,我压根不承认自个儿是她养的。阻止你是为你好,好歹我从小便在人界活着,人心我可懂得比你多了。”

“真的吗?所以你可以告诉我怎么得到他的心啰?”

“当然可以,可你得先抱我,这夜里好冷。”

“你想得美,我这豹都没让你给我磕头了,你竟还敢要我抱你。”

“随便你呀,反正你能不能和那男人修成正果也与我无关。”满不在乎的哼狺,灰黑色的猫一脸骄傲的转身便要走。

“……”

一把捞抱起迈着脚步离开的猫,阳黧纵使再不甘愿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好不容易遇着能给她指点的同类,就算被只猫欺她也认了。

“抱就抱,你可得好好教教我哟。”

曙光未明的寅时,向来晨起练功的罗修武一跨出房门,便被窝在门边的身影给顿止了脚步。

这丫头怎么待在这睡?就不怕着凉吗?心思才动,罗修武已毫不迟疑地将人抱在怀里,转身回房。

这一幕让特意起早想借机与罗修武共进早膳的韩芸尽收眼底,妒恨不甘的捏紧了拳心,那野女人凭什么能得到他这般怜宠!

无声地隐匿在屋顶上的秦狩,默默将这一切瞧进眼里疼进心底,韩芸落寞泛泪的眼让他心一紧,胸口蓦然涌现了难以言喻的怒气——主子怎么能这样对韩姬!

“唔,你的胸膛好温暖……”罗修武才将人放到榻上,还来不及拉过被子将她盖个密实便先听到她的梦呓,而让他瞬间僵直了身的却是那伴随着软女敕嗓音而来的动作,原就只是轻拢的黑衫随着软软柔荑的圈搂被撩开了大半,一颗小头颅不知是怕他着凉还是想取暖似的直钻踏。

饶是向来刚强冷感,自制力过人的罗修武也禁不住这般无邪地撩弄,可低头瞧见那张仍显稚气的脸蛋,终究是硬生生压抑住下月复那股莫名冲动,大手一伸便要将那死死圈揽着他脖子的她给扳离。

“不要走……陪我,像以前一样哄我睡,我真的好喜欢你……修武……”

略带哭嗓的咕哝细语,让罗修武大手僵在半空,垂眸盯着胸前粉团似的小脸发呆。

……我到底何时哄过你睡?

原该推开她起身的动作被落坐榻畔取代,罗修武放任她往胸前蹭贴得更密实,看着她神情既是满足又似憨傻地发出细细呼噜声,长指自有意识地抚上泛着樱色的软女敕红腮,任凭心绪起伏。

她,一个将成他妻的女孩,像是只披上人皮的小兽,野蛮却天真讨喜。

那总是望着他的眼,乌晶灿亮,在阳光下总折射出些许宝蓝光泽,再搭上那闪在其中呆憨却真挚的爱,激不起他心中半点嫌恶,却总是与记忆中的小黑炭身影交迭、融合。

与他说话的声嗓也总是雀跃、欢喜,带着股女敕女敕的傻劲,黏呼着他的身影总是对一切充满好奇的活力十足,更是填塞了数不清的新鲜念头。常常让他在疲于应付的无奈之余不免失笑,甚至是牵引出乐趣、欢欣。

长夜将尽,旭日东升之际,心莫名地充实,彷佛那年在密林里依着小黑炭的温暖、安心……

于是,自律甚严的罗修武,破天荒地直至辰时才踏出敛风楼。

那日过后,罗修武看待阳黧的眼神多了丝柔软,哄孩子般的话语取代了冷嗓斥责,然此时此刻正欲前往兵部的他却不得不再次板起脸,厉言以对。

“不管不管,我要去,我就是要跟着你去!”

“你别闹,我要去的地方真不适合你去。”

“我才没有闹,是你说我可以一直跟着你的,就算你要上战场我也要跟!”

“你!”跨坐在马上的罗修武冷凝着俊颜,居高临下的气势不作声都能吓倒一干侍从,可偏就怎么也无法让死死抱着马脚的稚气女子露出半丝惧色。

主子呀……你再不答应,俺的后腿可要成了豹口里的火腿啦。

眼看两人的僵峙,向来同主子般沉稳的悍火着实按捺不住,可偏生它不会说话,只能拼了命地喷气哼声,不停踢动着前脚,暗自祈祷那死死抱着自个儿的人不会兽性大发地朝它亮牙。

硬的不行,来软的总可以了吧。眼看身下高大战马越渐躁动不安,深怕它一个失蹄会伤着她,罗修武忍下满月复气恼,放软了语调,“你听话,乖乖地待在府中,回头我带糖葫芦给你。”

“好,我听话,乖乖地跟你去买糖葫芦。”一听到有那甜津津的红果子吃,阳黧立即双眼发亮,原本皱着的小脸绽出笑颜,乐呵呵地应着。

“……”明明就是要她放弃硬要跟着的念头,她竟能曲解成这般,罗修武真是服了她了。

时间在僵持不下中流逝,想到众将士已候了他数盏茶的辰光,罗修武也不得不折服在那执拗的性子下。大手一捞便将穿着粉紫色裤装的娇小身子揽坐身前,“你最好给我乖乖的甭惹事,否则有你好受的。”

“是!太尉大人。”漾着奸计得逞的贼笑,阳黧乐得根本不顾摔下马背的可能,开心地直往那结实的胸膛又是蹭又是抱。

“坐好!”

来到了兵部,众人在见着罗修武身后的人影时,全惊愕地瞪大了眼,那副下巴都给掉地上的神情着实惹恼了罗修武,偏生举步难回,懊恼生生转成了迁怒,“全兵部立行丙级操演,入夜行甲级戒备,违者立斩。”

“甲级戒备”便是正逢战时,也就是说大伙全都得绷紧皮进入战备状态,甭想睡啦。罗修武一句简短命令,瞬间便让全兵部如遭雷击,刹那间哀鸿遍野。

说是要听话,可这妮子生着一副好动的魂,他正与八领护商讨军情,干巴巴呆坐一旁的她没片刻便待不住,瞧见外头小兵在射靶子,便好奇地猫着身子去凑热闹,结果扰了小兵不说,还粗鲁地跌伤了自个儿,吓得一干小兵全哭丧着脸跪在他面前请罪。

“野丫头,让你甭跟你偏不听,伤成这样就甘心了吗?”当军医抬起那肿了一大圈的女敕足缠裹白布时,始终守在一旁的罗修武蹙着眉,既恼且忧的清绪全化成了叨念。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快叫他放开我的脚啦。”不停蹭动着身子,阳黧不满地回嘴。

闻言,被她扰得不得安生的罗修武一阵气结,全然忽视她的嚷嚷,抓起小巧的素手便道,“大夫,也顺道给她把把脉,小心别落得其它病根。”

“是。”听命行事的军医,小心翼翼地按着脉,可那紊乱、诡异的脉象超乎他自小习过的脉象知识,怎么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腆着老脸,备感汗颜的说道“禀太尉,公主天生特异,老夫无能把察其脉,但见公主姿容既好,神情亦佳,应无大碍。”

这浑身苦味的老头子,装模作样的,我可是只豹耶,脉象怎么可能和人一样呀,你把得到才有鬼例!

内心哼嗤,阳黧又是不甘又是别扭地拼命想将手抽回来,奈何臂膀被牢牢箝制,只好苦着张脸装可怜,“我真的没事,脚也没很痛嘛,你放开我,甭让他再那有啊没的啦。”

这妮子,就不知道别人会为她担心吗?

“你老是这般任性,安分点好不?”见她似乎真的很恼,罗修武松了手,命人送军医离去。

暗处一道视线让阳黧瞬间敛静了心思,兽的直觉让她敏锐地察觉到敌意,向来生动的表情因警戒而变得紧绷。

“很不舒服吗?先将这安神汤喝下。”牵挂着她伤势的罗修武见她神色苍白,一颗稍稍放下的心随即又高悬起来,忙接过小兵端来的碗。

会是谁呢?大夫离开后,站在罗修武身后的是他的心月复秦狩,而另外两个看来有些胆小的小兵则是战战兢兢地在角落待命,到底为什么有这股敌意?

顺从的喝下送到嘴边的汤药,阳黧微眯的眼不着痕迹地扫视着罗修武身后的人,全然不敢松懈。

当汤碗见底,轻声安抚了句后,罗修武转身正欲跨出房门时,秦狩的身影跟着微动,掐紧了腰上的佩刀忿忿地刺去。

一具软躯倏地扑袭,狠狠地将秦狩撞到一边,锐利的刀尖虽没能刺进罗修武体内,却也在他结实的腰月复划出一道血口。

“这……”突来的袭击及电光石火的扑挡,让措手不及的罗修武跌靠门边,错愕开口。

“你敢偷袭他,信不信我咬死你!”

阳黧素来稚气的笑脸此刻竟显狰狞,娇致的五官虽不致骇人,但那坚定无惧的眼神却也凶恶得让人惊愕却步。

低头看着像母兽护雏般挡在身前的娇小身影,罗修武一时怔愕,彷佛见到记忆中那总倾力护他的小黑炭,熟悉的暖意从心窝处漫涌而出,瞬间柔了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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