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鼓相当 第二章 作者 : 攸齐

在那扇门被拉上时,听见松口气的声音。“没见过求职者这么理直气壮的。”西装头哭笑不得的表情。

“初生之犊不畏虎。”蔡威凯依旧笑得像尊弥勒佛。

饱含不屑的“嗤”声后,蔡威凯听见身侧那人不以为然地说:“她那情况,不是应该叫『白目』吗?还有,我严重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颜面神经失调症。”庄景羲摘下太阳眼镜,微微红肿的眼睛有些潮湿,可惜了他那双堪称美型的眼。

“可能比较紧张才笑不出来啦。看她履历,应该是去年刚毕业,心思单纯,所以说话直接了点,不过她说的也都是真话啊。”蔡威凯显然对苏柏方印象不错,虽然一度被她的话回得开不了口。

庄景羲掏出面纸包,抽了张,轻轻捺过湿润的眼尾。“这个社会,未必容得下真话。说真话,做真事,死得比较快。”

蔡威凯哈哈大笑,笑得一张圆脸几乎瞧不见眼。“干嘛这样,人家只是毕业不到一年的小女生,也就这时候还没受到大环境的污染,才显得心思单纯。等过了几年,明白这社会的黑暗,要再看到她这么直爽的反应,搞不好就没得看了。”

庄景羲扯了扯唇,再以面纸拭过眼角。

“很不舒服啊?”蔡威凯好奇。

“也不是,就是会流眼泪。”所以才出去照个镜子,怕有什么问题。

西装头看了看他,见他眼睛仍有些红肿,便道:“要不要先去给医生看?反正剩两名,我跟威凯面试就好。”

“没关系,这是术后正常现象,晚一点应该就好了。”他高度近视,嫌戴眼镜麻烦,隐形眼镜又无法长时间戴着,考虑一段时间后,在昨天下午做了近视雷射手术。医生早已提醒会有畏光、流泪等术后症状,并建议暂时戴上护目镜或太阳眼镜。

“你这样洗头怎么办?”蔡威凯认真思考是不是也让老婆去动个雷射手术,要不然每回见她戴隐形眼镜戴得满眼血丝,实在令他担忧。

“戴无度数的蛙镜或是去给人家洗。”庄景羲应声后,戴回太阳眼镜,他看向西装头方向。“经理觉得苏柏方怎么样?”

西装头摇首。“看她成绩是不错,长得也很秀气,本来还以为她是因为紧张所以没有笑容,一开口说话才知道她的问题出在她那张嘴。她讲话的方式……如果不改的话,以后也许会得罪家长。”

“所以经理是不想录取她?”庄景羲不意外。

“这样会不会太可惜?”蔡威凯搓着下巴。“我觉得她说话虽然有比较直,但这样的人反倒显得比较真,用人就是要用真诚一点的啊。像前几个,有几个说话很好听,其实是油条、花样多,那种的反而不好掌握,以后要是要他们配合一些活动或规定,肯定意见特别多。”

“我还是觉得不大妥,她在别的行业或许不错,或是去分公司应征音教还是仓管应该都满适合,但她现在是要站在教学前端,面对的又都是小孩子,亲和力不够的话,一期上完就退班啦。”南区的经理大人还是坚持原有立场,不打算录取。

目前双方比数来到一比一,平手,蔡威凯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第三方庄景羲的身上。他眼巴巴看着他,问:“课长,你呢?”

庄景羲很为难。严格说来,苏柏方笔试与术科成绩相当不错,她去教个别课肯定没问题,但他们目前招考的可是音乐班讲师,那需要活泼、需要亲和力,好比幼幼台的香蕉哥哥和草莓姐姐,但就她刚才那一抹瞧不出意味、甚至比哭还难看的笑,他对她日后站在教室前带动“歌词唱”这课程时的表现,抱着质疑态度。

见他不说话,蔡威凯劝说:“她刚刚不是有说她天生就长那样的脸,如果真因为这点而不录取她,那我们办笔试和术科不就显得没意义了?至于工作的热忱,我觉得她也没说错,那是要看她日后的表现,现在就论定她没有热情对她也不太公平。她之前那些面试者,每个都极力展现自己的好,但谁听不出来那都是场面话。”端起手边杯子喝口水,再道:“反正之后也有评监,要是她表现真的差,评监时把她刷下来不就得了?”

庄景羲回想她方才振振有辞地提醒他们,招考简章并没有提到有限制长相的表情时,本就未确立立场的他,这刻更令他开始质疑起自己的心态。她未说错,她那张不笑的脸不代表她的能力与态度,更别说她在专业领域的表现可圈可点,那他反对什么?

他垂眸盯着桌面那份有她笔试与术科成绩的通知单,顿了数秒后,掀动唇瓣:“经理,我同意阿凯说的,所以苏柏方……录取。”执笔勾选了录取栏。

☆☆☆

踏出这家以音乐教育教学闻名的柏木集团南部分公司后,苏柏方在附近晃了好一会。她的指导老师曾提过要是能录取,就得在这分公司接受一段时间的职前训练。

她在此地出生,高三后因搬家而离开此地,搬家前一家人居住隔壁行政区,所以她对这附近环境其实并不熟悉。反正接下来未有安排其它活动,借这机会好好看看也好。

她步入书局,在新书区站了近半小时,选了两本新书,行至柜台结帐,前头那人收下店员给的发票,转身与她擦身过,倏又停步。对方退一步,盯着她瞧,她愣了数秒,慢慢睁圆了眼。

“秦老师?”苏柏方表情不多,但微扬的嗓音听得出她的惊诧。

“苏柏方?真的是你!我刚刚就在想,这女生好面熟,再看一眼,真的是我认识的。”比起苏柏方淡淡的神情,秦咏真显得热情多了,她目光在苏柏方身上来回打量,喜道:“人说女大十八变,真的是这样,变得多漂亮呀。”

苏柏方有些难以理解,稍早前在柏木面试时,那三个面试官似对她少有笑容的外貌颇有微词,到了秦老师这里却夸她漂亮?

“你来买东西啊?”秦咏真看看她手上的书。

她想起来,点头道:“老师,我先结帐。”

付了款,她与秦咏真移步至角落。“老师也来买书吗?”

“不是。我去上烹饪课,下课经过这里,想到家里的胶带没了,就进来买。对了!”秦咏真把手里的提袋递给她。“今天烹饪课教了麻辣鸭血和麻油鸡。其实我本来是打算带给我儿子当午餐,刚刚打电话给他,居然嫌我们做的口味太重,他说他想吃清淡的,让我把东西带回去自己吃。可是我这阵子在减肥,午餐都吃生菜色拉,所以这个你拿回去给你妈妈吃。我还记得她很爱做一些小吃,那时候她每次到教室接你下课,都会带一些自己作的菜还是点心给我,这次换她吃我做的,你让她帮我评价看看我做得怎么样。”

“可是老师,我是自己在这里租房子,家人都在台南。”她直言。

“那你吃啊。”秦咏真笑咪咪。

麻辣鸭血和麻油鸡……天冷时,她倒是满爱的,但现在都已五月初,已经有些热了……“老师,我也想吃清淡一点,中午吃这个好像太补也太热了。”

“……”秦咏真愕视她,数秒后笑起来,真没见过这么直肠子的人。“我说你啊,怎么个性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点也没变,说话都不拐弯的。”说着说着就直接拉住她的手,将提袋塞至她手中。“那你带回家冰着吧,晚餐可以吃。”

“喔,也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苏柏方接过提袋,拎着。

“你说你自己在这里租房,所以你应该毕业了吧?还是在这里读书?”

“我研究所毕业了。”

秦咏真盯着她瞧。“我记得你那时搬家后有写信给我,之后说考上北部学校,还跟我抱怨主修老师很混。”

这孩子从小一就跟着她学钢琴和乐理,直至高三;算了算,她们的师生情缘也有十二年。后来因为她父亲工作的关系,要搬至台南,需停止课程,两人自她搬至台南后,再无见过。刚开始还会接到她寄到教室的信件,说她考上北部大学,在台北读书,再后来便断了联系。

秦咏真教琴生涯也不是一天两天,她明白有学生来,自然也会有学生离开,人生不都这样来来去去的?对于学生停课的事情,她从不以为忤,但还能在多年后于街头巧遇,这还是头一遭。

“对。不过不是只有我抱怨,所以学校后来帮我们换老师了。老师还记得这件事?”

“记得啊,教过这么多学生,也就你一个还会写信给我。”

“可是后来我都没收到回信。”她纳闷很久,是她信寄丢了,还是老师不想回?毕竟当时的她是那么喜欢老师,几次未接到回信,也就失去再提笔写信的动力。

“因为我没收到你的信。”见她愣愣的,也不知是惊诧还是不相信,秦咏真解释:“当时的音乐教室好像因为周转不灵欠了一堆债务,连我们这些在那教课的老师也领不到钟点费,我就走人不教啦。他们出事前还跟很多家长推销什么练琴券,买一本的话,每次来练琴就送半小时时间,很多家长买,后来才知道他们有预谋。大概是我离开那里了,所以你的信我没收到。”

苏柏方轻轻点头“喔”一声。当时她只知道音乐教室的地址与电话,信件自然往那里寄送,她没想过万一有天老师离职了,她的信转不到老师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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