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情人还是朋友? 第二章 作者 : 攸齐

步出会议室,林宥箴看着早自己几步走出会议室的那道背影,还是感到有些意外。新的人事调动一个多月前已公布,她没怎么留意名单;倒不是漠不关心,仅只是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态,毕竟会与谁共事、上司是什么人,她仍是得完成自己工作,又何必多想?

今日是报到日,稍早完成报到后,被检察长召进会议室,与此次同被调派的同仁及新任的同仁进行了一场会议,内容不外乎同仁间的认识,以及检察长期勉的谈话。

她是在会议室里看见他的,一个人坐在会议桌最尾端,依然西装革履,依然俊秀有型,只是眉目稍沉。她不禁猜测,是因为学姐吗?

上次她参加的那场聚会,他与学姐均未参加,也不知是哪个学姐问起大家有无接到他们婚事的后续消息,柏毅学长才道出两人分手的事--学长发现学姐和她工作上的同事有了暧昧情愫,对方也是律师,条件不差。

分手是学长提出的,且曾告知家族部分成员,以后家族聚会,学姐若会出席,就别找他了。能让一个男人不想再见到自己爱了十多年的女人,肯定是对那女人失望至极……

一路心思绕着他们打转,停步时,才发现自己居然跟着他的脚步来到了检察官办公室。她抬首看了看墙上的不锈钢科室门牌,上头标示“温、良、学”三个股别。她是学股,记得刚才会议上听主任检察官介绍他是温股,那么这个办公室……

“发什么呆啊?”黄柏毅瞧见她,走了出来。

“学长?”林宥箴睁圆了眼。

“有没有很惊喜?”黄柏毅双手扠腰,笑容满面。

“这是你的办公室?”

“现在也是妳的办公室了。”黄柏毅让开,做了个邀请动作。“快进来。”

她跟着他身后,一踏进办公室,只见傅远新正好朝门口看过来;他已月兑了外套,身上一件雪白衬衫。她轻颔首,打了招呼。“学长。”

“妳……”傅远新记得这个女孩,稍想过,不大确定地开口:“林宥箴?”

她笑了一下,露出甜美梨涡。“是。”

“刚刚报到会议没遇上吗?”黄柏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没留意。”他手中握着一把美工刀,划开纸箱上黏贴的胶带。为了这次的调任,连着好几夜都在赶那一边的工作,他精神的确很差,检察长那席官方话听了更令他昏昏欲睡,未将心思多留意在同仁的介绍上。

“不会是心思不在这吧?还没放下啊?”

傅远新手顿一下,只低应:“听不懂你说什么。”

“听不懂?”黄柏毅扬声:“你不就是为了张--”

“学长!”林宥箴喊一声,惹来两人注目。

“妳喊谁?”黄柏毅好笑地看着她。

她微微一笑。“柏毅学长,请问我位子在哪?”

“妳说呢?”黄柏毅一脸“妳明知故问”的表情。他走回自己办公桌前,轻轻敲着桌面。“这是我的位子,这是远新的。”说话间,已移步到中间那张傅远新正在整理的办公桌。

他盘起双手,问:“那妳说说看,妳位子在哪?”

“这里。”她指着靠走廊的办公桌。

“那妳还问?”黄柏毅不以为然,回位上一坐。

她笑一下,走进自己办公桌后,搁了包包,准备整理事先寄过来的物品,不经意与邻座那人的目光对上,她只停留一秒,对他送出微笑便转开视线。

会是自己多想吗?傅远新在听见她的声音时,隐约感觉她是想将话题引走;那么,她应是知道他和张子洁分手一事。也不必意外,他不也猜到这事会在家族聚会传开?

“柏毅学长,有美工刀能借我吗?”林宥箴将桌上前手留给她、堆积成山的卷宗移开,打算拆开纸箱时,才忆起自己的美工刀收在未拆的纸箱里。

“远新借走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眼下多了把美工刀;她抬首,就见傅远新开口:“这里。”

“你不用了?”她越过他肩头,望向他身后桌面,两个纸箱已打开。

他淡点下颚。“妳用吧。”

“谢谢。”接过美工刀,看见他修剪干净的指甲时,目光不由自主又顺着往上,落在他手臂;他袖子挽起,臂上青筋甚明显,如此有力--学长的手臂,很性感。

察觉暗浮的心思,她猛然回神,不禁在心里嘲笑自己此刻花痴般的浮想,又不是没见过学长。她划开纸箱,把里头物品一一取出,桌上卷宗真不少,她再次挪动那些卷宗时,不小心扫落一迭数据,心里懊恼,正欲蹲下拾起,傅远新早了一步。

“学长,我自己捡就可以的。”林宥箴矮,忙捡拾资料。

“没关系。”傅远新头未抬。

“唉呀,就让他帮妳有什么关系?”黄柏毅停下敲键动作。“我说宥箴,妳调来这里真是调对了。”

“怎么说?”林宥箴抱起资料,起身看他。

“妳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啊。这个办公室有我跟远新两个男的,这三股的书记官也全是男的,妳说,妳是不是很幸福?”

“哪里幸福?”她一面应声,一面将资料收整。

“以后粗重的都有我们男士帮忙。”

“我们坐办公室的,不会有什么粗重工作啊。”她想一下,又说:“就算外勤相验,大体那些也有葬仪社或是警方帮忙。”

“即使这样,妳不觉得妳这样很棒吗?在男人堆中上班,多享受。我多希望跟我同办公室的,甚至是书记官,全是女的。”

“那你当初不该考司法官,应该读护校或是美容。”傅远新忽然开口。

“护校跟美容哪有什么挑战性。”黄柏毅看看时间,忽起身,走了过来,看着两人,“好快,都中午了,我看……我们三个一起吃饭?”

“你要请客?”傅远新看了他一眼。

“我OK啊,像我们这样,同校又同办公室,这很难得的,总是要一起吃顿饭,不然说不过去。”他看着林宥箴,问:“宥箴,妳怎么样?”

“好,一起吃饭。”林宥箴拿出笔筒,把笔一支支摆进。

“妳好像什么都好?怎么我那时候追妳,妳就不好?”

“……”没想过他会旧事重提,她足足愣了好几秒。她看着黄柏毅,有点抱歉的表情。“我记得我跟学长说过啊。因为那时候我只想把书念好,没有想过要谈感情。”

“还好妳的回复和当时一样,不然我会以为妳在骗我。”黄柏毅双手撑在她办公桌隔板上,似笑非笑地问:“那如果我现在追妳,妳--”

“不是要吃饭?”傅远新从桌后走出,他单手拍上黄柏毅肩头。“早上赶着报到,早餐没吃,现在真觉得饿了。”

“你不会是早上才从桃园赶上来吧?”傅远新之前单位在桃园,他以为他前几天就该上来台北。

“昨晚那边的事才整个交接好,一早开车上来的。”

“那昨晚呢?难道你昨晚还睡那边的宿舍?还有你的行李咧?还是你打算晚上还回桃园睡觉?”

傅远新淡淡地笑。“那边宿舍退了,昨晚随便找间汽车旅馆休息。至于行李,早打包寄上来了。晚上有空,帮我整理?”他随口问。

“那有什么问题。”黄柏毅真答应了。“那宥箴妳呢?妳有排到宿舍吗?”

“有,我有排到。”

“那就好。走吧,吃饭了!”他吆喝一声,又问:“请你们吃员工餐厅,会不会太寒酸?不过牛肉面真的不错。”

“我们这种工作,能正常时间吃饭就该偷笑了吧,还挑吗?”傅远新音量不大,和黄柏毅并着肩走。

“也对啦,像年底结案时,常常没时间好好吃顿饭,有时忙得我恨不得肚子有条拉链,饿了拉链拉下来,食物全部倒进胃里就好。”

跟在后头的林宥箴抿着唇笑。她看着前头那两人,柏毅学长侧着脸说话,表情还是那么生动,他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目光只停留在他侧脸一秒,她不由自主将视线移向他身侧的傅远新。

她知道的。其实他方才是在帮她解围吧,所以才开口说他饿了。这是在回报她更早前,帮他阻断柏毅学长那番触及学姐的谈话的事吗?

“林宥箴,走快点,慢吞吞的像什么。”黄柏毅见她未跟上,返身过来拉住她。“告诉妳,吃饭动作要快一点,餐厅一到用餐时间,人多得跟什么似的,连学生也跑来参一脚,不早点下去,没位子让妳坐咧。”

“不是可以外带吗?我在新北检,常常都是买回办公室吃。”她虽跟上他们脚步,但姿态仍不疾不徐。

“现场吃比较好吃吧,也比较方便不是吗?像牛肉面那个,包上来就不好吃了,要在那边吃才有劲。”

“当然是这样的,不过,我觉得我能够在用餐时间吃饭,就很高兴了。”遇上内外勤时,状况不一,哪时能用餐没个准;就算一般开庭日,有时也会因案件较复杂,无法预料下庭时间。这样不定时吃饭的工作环境,她已不敢多奢求。

“妳这是在复制远新的话吗?”黄柏毅翻了个白眼。

她呆了呆,才发现自己月兑口而出的话,真与傅远新说过的雷同;下意识就去看他,他目光正好落在她面上,眼里略有笑意。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步入员工餐厅时,果然座无虚席,黄柏毅道:“我去看看还有没有空桌。”话说完,丢下两人。

对看一眼,无话,毕竟两人不熟,片刻,傅远新主动开口:“妳一直都在侦查组?”

“是啊,还没机会到公诉组。”她点点头。“学长呢?”

“也是。”他看她一眼,又问:“妳训练所的指导老师是?”

“李芬玉老师,她现在在高检署。”

他微讶。“这么巧……”

“学长该不会也是李芬玉老师带出来的?”她看着他的表情问。

“是,她是我的指导老师。”他沉静的目光里有一点笑意。

“真的啊?”她禁不住扬声,面露欢喜。“好巧。这样的话,我--”

“喂!你们,跟我来。”黄柏毅绕回来,领着他们又往里头走,各自点餐挑菜色后,在一张四人座的桌前停下。“这是礼股的柯检,这是义股的郭检,刚刚跟他们打过招呼,可以让我们挤一挤。”为双方介绍后,拉来一张椅子,在桌子另一侧坐了下来。

“刚听柏毅说你们都是C大的?”柯检说话时看了看那两张新面孔,纳闷的表情。“奇怪,我在学校时怎么没印象见过你们?”

黄柏毅翻个白眼,问:“我说学长,你司法官哪期的?”

“三十四期。”

“还好意思说你没见过他们,你知不知道宥箴哪期的?她五开头的。这样一算,差几岁啊,在学校可能遇上吗?”

“五开头?”郭检讶声,“这么年轻。五十一还五十二?”

“我五十期的。”林宥箴微微笑着,问:“前辈也是C大的?”

“NONO,我不是,柯检才是。也别叫前辈,太生疏,自在一点就好。”

“现在年轻人愈来愈厉害,年纪轻轻就成了司法官。”柯检瞇着眼睛笑。

“我上次看分析,这几年考上司法官的平均年龄大约二十七岁,我记得我那一期平均年龄三十二岁。”郭检笑一下,说:“看到你们,才觉得自己老了。”

“快别这么说,我们年轻归年轻,但论经验,还是柯检和郭检丰富,所以不能这样比啦。”黄柏毅嘴里咬着牛肉块,又道:“对了,刚刚你们在讨论什么?我好像听见什么怪客?”

“我内勤咩。早上送来一个现行犯,在便利商店偷一个面包和一个集点送的变形金刚公仔,店员发现打算报警,犯嫌就从身上拿出刀子,还好当时有其他客人上前帮忙制伏嫌犯。”郭检说话时一双筷子挥舞着。

“偷面包还偷公仔?是没钱吃饭,刚好又是变形金刚粉丝吗?”黄柏毅吸了口面条,扬声问。

“不是。身上有钱,近五千元。我问他为什么,他说生活很辛苦,每个月两万八的薪水,房租就占了三分之一,剩下的要还助学贷款,还要给父母、要吃饭、要买日常生活用品,有时候还入不敷出,所以想进牢里吃免钱饭。”

“这几年类似的案子没少过,其实都是在逃避自己的人生。”傅远新听了听,淡淡地做出评论。

“就是!他以为只要关进去,就什么烦恼什么压力都没了吗?贷款就不用还了吗?真不知道哪来的观念。”黄柏毅不以为然地说完,又追问:“那到底为什么要偷公仔?”

“模仿犯案。”郭检看了他们一眼,接着说:“去年不是有一个明视记者被袭击,但财物什么都没损失的案子吗?”

见三位后辈面面相觑,他开口说:“就发生在内湖,嫌犯有留下一个苹果面包和一个无敌铁金刚公仔的那个案子啊。”

黄柏毅想了一会,一脸恍悟。“你是说,我们署里负责侦办的那个案子?”

“就是那一件。是哪一股负责的你还有印象吗?”

“案子那么多,要记起来实在不容易,我确定是分在我们办公室里啦,但不确定是温股还是学股。”黄柏毅说话时看着傅远新与林宥箴。“你们可能要看一下你们桌上那些卷证。”

“你们说的,是不是雨夜犯案,凶嫌穿黑色连身雨衣?”傅远新对这起案子有些印象。案发后,曾引起网友讨论。倒不是手法奇特,而是在被害人身边留下面包和公仔这两物引人疑窦。

“就是那件。”郭检接着说:“早上送进来那个,就是想模仿那个雨衣怪客。问他理由,他居然说他知道偷窃罪不重,所以模仿犯案看能不能被误认他是雨衣怪客,然后加重刑责。”

黄柏毅哈哈笑,滔滔说着:“这年头怪人怪事特别多,居然还想加重刑责。像我手中有一件纵火的……”

旁边女孩好安静。傅远新迟未听见她声音,侧眸看她,她低着眼帘小口小口吃着饭;她不像他认识的大部分女性一样蓄长发,圆形层次的短发显得很可爱天真,额上浮贴着轻薄柔软的刘海,有那么点外国小孩的风格。

自助餐的菜不合她口味吗?他看她吃得慢,不禁低问:“是不是这里的菜吃不习惯?还是去点碗牛肉面?”

林宥箴抬眼,才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怕打扰另三人的谈话,她低声说:“不是,菜很好吃,是我牙齿有点不舒服。”

“嗯?”餐厅内人声鼎沸,他未听清,只微将脸庞朝她靠近。

她凑唇过去,轻道:“牙不舒服。”

他稍愣,半敛了眼,看向她的唇,她顺着他目光,发现他盯着自己的唇,心思有些浮动,下意识抿了抿唇。

那微抿的唇瓣,让他回神。他问:“糖吃太多?”

她微瞠美目看他。他以为她蛀牙?不禁就笑了笑,说:“我应该是火气大,牙龈有些肿胀,吃东西会觉得不大舒服。”老毛病了,要是熬个几天夜,火气就冒了上来。

“没去给医生看?”他吃着菜,挽起袖子的手臂仍浮显青筋。

她目光从他臂上慢慢挪至他干净的侧面,说:“没有。晚点用优碘漱口水漱漱口,应该可以改善一点。”

“怕看牙医?”他侧眸过来,眼里浮荡笑意。

她闷了几秒,才勉强承认:“是有一点……好啦,我很怕牙医。”

他噙着很淡的笑意,徐声道:“我也不喜欢牙医,所以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她有点意外,慢了一会,才微微笑着。“原来学长也不喜欢牙医。”

“应该很少人会喜欢牙医。”他唇角含笑,侧脸线条很温柔。

“说得也是。”她笑一下,手机在这刻响了起来;搁下碗筷,她拿起手机,一见屏幕上的显示,面露欣喜,“小弟!”

她垂了眼,一手掩在话机旁,似是怕打扰他人。彼端不知说了什么,她灿灿笑开,唇边捺了两个小漩涡。

他盯着那两个梨涡,想着,这安静的小女生笑起来还真有点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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