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下参见公主。”薛青竹连忙行礼道。
“皇祖母,”翟无双转身对太皇太后道:“孙女不替自己问,那替二哥问问行吗?”
“无忧?”太皇太后笑道:“他也到了该成亲的年龄了,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们老人家也不敢催他,你替他问问正好。”
“说来也巧了,”翟无双亦笑道:“孙女这半年来住在东岭,偶然识得燕国公主司徒焕月,孙女想着,这焕月公主倒与二哥十分般配。”
“哦?”太皇太后眼睛发亮,“那可真是巧了!哀家这就作主,请焕月公主到咱们昭国做客,无双啊,你可否代哀家邀请?”
“那不就是一封信的事吗,有什么难的?”翟无双笑,“不过,孙女要借薛司祭用用,皇祖母,你可不能拦着!”
“青竹,你与公主去吧,哀家小憩一会儿。”太皇太后颔首道,其实本来就是无双要找她的。
无双公主倒也不再客气,一把拉着薛青竹的手,便奔出殿外,沿着长廊一路笑着,直到一处偏静的古树下。
“公主……”薛青竹不解地问:“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这是焕月公主的生辰八字,你与我二哥的合一合,看这两人是否相配?”翟无双递出一张庚帖道。
薛青竹大略看了看,眉间微蹙。虽然她不太懂得紫微斗数,但粗看之下,却也发觉,那位焕月公主似乎八字与肃王相冲。
不过,倘若两国都觉得这是桩美好姻缘,是不会有人说破其中奥秘的,到时候,钦天监那边肯定也是一番好话。呵,她又何必那么老实?
“待臣下回去仔细研究研究,”薛青竹道:“焕月公主是何等尊贵人物,这八字定是极好的。”
“说真的,我可不信这些!”翟无双却笑道:“不瞒你说,其实这八字我早就找人悄悄合过了,说是大凶之兆,我二哥若与焕月缔结姻缘,轻则夫妻不和,重则会有家破人亡之灾。”
“怎么……”薛青竹故作吃惊,“想必是弄错了吧……”
“都说薛司祭很灵验,”翟无双忽然道:“假如,别人都觉得这八字不合,薛司祭却觉得是天作之合,不知别人会不会都改观?”
薛青竹一怔,隐隐约约的,略明白了翟无双的意图。
“我二哥一向孤僻,虽然外人都说他温文尔雅,却也只有我知道他心里的事,”翟无双公主叹道:“司徒焕月虽然算不上绝佳的良配,好歹也是眼下最好的人选,我是真心希望二哥能够幸福,才出此下策,薛司祭,你明白吗?”
公主都如此说了,她能不明白吗?不过,听翟无双这语气颇为真诚,大概,也是真心为她二哥好吧。
但不论他们兄妹两人的关系如何,她身为一个小小的司祭,倒也不知该站在哪一边,有时候,一时糊涂做错了决定、支持错人,后果不堪设想……
“中秋快到了,届时我会邀请司徒焕月前来做客,”翟无双继续道:“还望薛司祭配合,演一出好戏。”
好戏?薛青竹凝眉。
“放心,事成之后,不会亏待你的。”翟无双笑,“现下你是八品女官,到时候我向皇祖母求求情,晋你为五品,如何?又或者,你要多少赏银都行。”
“若臣下没听错,公主的意思是,臣下只要替公主做成这一件事,无论下想要什么,公主都能答应吗?”薛青竹低声确认。
“可以这样说。”翟无双点头。
若真的如此,她娘亲的大仇,说不定就可以报了……
虽然淑太妃亦承诺会帮助她,可交换条件是要派她一件天大的差事,却又到现在都不肯告诉她到底是什么差事,看来非常难办,成功了自然皆大欢喜,若办砸了呢?凭淑太妃的那性子,指不定会怎么处置她……
现下翟无双若能爽快地一次搞定交易,不必在茫茫无期的等待中忐忑不安,会不会省事很多?
她实在觉得,这深宫绝非久留之地,何况她还是个骗子,若不慎被人揭穿,下场会很惨吧?
她需要的,是速战速决。
薛青竹站在花树下,忽然似有一阵清风拂过,花瓣似雨纷纷而落,划过她的耳边,温柔而冰凉。
她回过神来,转身一看,却见长乐站在不远处,玩笑地摇晃着树枝。
原来,并没有起风。
“发什么愣啊?”长乐问道:“我看你在这儿呆站了好一会了。喏,这个给你。”长乐递过来一个篮子。
“什么?”薛青竹不解。
“上次说过的,要请你吃燕国的大红莓。”他莞尔道。
她竟忘了还有这桩小事,亏他还记得。
揭开篮子上的布巾,她不由得瞪大眼睛,所谓燕国的大红莓居然足足有小半颗梨那么大,红如彤日,相比之下,野山莓实在不起眼至极。
“我实在后悔,”薛青竹道:“上次让你吃那些山野之食,让你见笑了吧?”
“这红莓个头虽大,虽然极甜,却少了香气,”长乐却是摇头,“不若野山莓甜中带酸,更有滋味。”
她只道他是客气话,谁料,张口尝了一颗那大红莓,才知果真如他所言。
“是吧,我可没故作谦虚,”长乐细读她的表情,“反正什么也瞒不住你。”
“这样的红莓,我在太皇太后宫中都没见过,”薛青竹忽然反应过来,“怎么燕国的贡品,却单单落了肃王手里?”
“今年红莓的产量少,送到宫里来的也不过几筐,”长乐解释道:“这一篮是燕国的焕月公主特意叮嘱要给我们王爷的。”
焕月公主?呵,她明白了。
“怎么,你竟不多问问?”长乐瞧着她,“可见,你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薛青竹佯装糊涂。
“无双公主乱点鸳鸯谱的事,宫里上下不早就知道了吗?”长乐挑眉问。
她不语,因为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既然是焕月公主的心意,怎么王爷却转送了我?”薛青竹发觉不妥,“我一个小小的女官……”
“那日从无极寺回来,我对王爷说了你的身世,”长乐道:“王爷很是同情,恰巧得了这篮果子,便命我速速送来了。咱们王爷是不是个大好人啊?”
的确太好了,实在让她无以为报。
娘亲常说,不要收人一针一线,因为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欠的情太多,这辈子就休想独善其身了。
想想,虽然她想靠无双公主一次解决娘亲的事,但肃王似乎也是个不坏的人,不知她若真私下凑合这桩亲事可好?
“长乐……”薛青竹斟酌道:“你们王爷,可有意中人了?”
“没、没有,”长乐连忙否认,“不是早对你说了吗,你还怀疑王爷对有琴居士存着非分之想?”
“那他可愿意与焕月公主……”薛青竹一时间难以启齿。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无双公主乱点鸳鸯谱——王爷也是这么认为的。”长乐不满地皱眉。
“焕月公主也没什么不好吧?”薛青竹不解他为何这么反对,“她与肃王,听上去十分匹配啊。”
“可惜这个世上的姻缘,并非听上去十分匹配,就一定匹配的。”长乐微笑道。
“公主与皇子,地位相当,才貌也不分上下,怎么会不般配?”薛青竹歪着脑袋,不甚了解。
“对方心里怎么想、自己心里怎么想,都如针落深渊,难以猜测,”长乐思忖片刻,郑重答道:“所谓匹配,不能光看外在,还要看人心。”
“长乐,我发现,你还挺有学问的。”薛青竹不由得心生钦佩。
她从来不懂得这些男女之事,端看门当户对便可,从未想过,这其中还有万般考虑。
相较长乐,她的想法实在是太简单了。
“我们王爷博学多才,我跟着他,总得有些学问啊。”长乐谦虚地道。
“长乐,那你将来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媳妇?”薛青竹好奇地问:“也像王爷这么想吗?”
“我嘛……”长乐支吾,“我也觉得,王爷说得很对。毕竟门第会没落,容貌会衰老,要找一个到了七八十岁还不会厌烦的人,总得与对方有很多相同的想法吧?否则,不是要闷死了?”
“可是,肃王又怎么知道,那焕月公主与他的想法不一样呢?”薛青竹问:“或许,两人契合得不得了呢?”
长乐一怔,像是被她问住了。
“这个……”长乐陷入了犹豫,“或许,也有可能……”
“那王爷为何不给焕月公主一个机会呢?”薛青竹企图说服他,“见见面、聊一聊,也不是坏事吧?”
“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长乐凝视着她,点了头,“回头我再跟王爷提议。薛司祭,你也挺有学问的啊!”
呵,她不过实话实说,人活于世,能随遇而安最好,或许世间人都如她这般想法,哪里算什么大学问呢。
“可万一没相中,又引来焕月公主的误会,那如何是好呢?王爷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毕竟,这事关国家大事。”长乐说得好像绕口令。
不错,她倒忘了,这不光是男女之情,还关系着两邦和睦。这一步棋,进退两难。
“长乐,还是劝你们王爷跟焕月公主见一面吧,若是相中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相不中……”薛青竹抿了抿唇,“我再想想办法帮王爷……”
“你愿意帮王爷?”长乐既惊喜又迷惑,“为什么,不会是因为这篮红莓吧?”
“我只是觉得,不该强迫一个人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无论这事是否关系国家大事。”薛青竹回答。
本来,她大可跟着无双公主使些小诡计,撮合这段姻缘,如此她娘亲亦能沉冤得雪。但她告诉自己不能如此自私,娘亲若泉下有知,也不会乐意她这样做吧?
“那我就先代王爷谢谢薛司祭了。”长乐笑逐颜开,俊朗的面庞益发像月华一般明亮。
说实话,长乐真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最漂亮的男子了,难怪她很愿意帮他的忙,只要是人都喜欢赏心悦目的好皮囊,对长乐这样的人有所好感的。
又或许,她在这宫里太过寂寞惶恐,长乐算是她惟一的朋友,跟他偶尔见见面,闲聊片刻,都让她心中欢喜。
她可不愿意为了什么焕月公主毁了这点小小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