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他望着那个淋了雨,活像落水小狗一样的死丫头,那看似淡漠的眼神和口吻,谁能察觉到其实饱含着多少担心?
从来都是天之骄女的她,当然受不了,于是趁着死丫头上楼换衣服,干脆横下一条心,向父母和宾客们宣布,他们即将订婚的“消息”。
他显然没料到,眸底掠过着厌恶和愕然,虽没有应允,但好歹也没有当场反驳。
她一如既往地模不清他的想法,但……管他呢?她只当他默许了这个决定。
可是,也就是这样了。
没有订婚前的准备、喜悦和忙碌,他仍然一心忙着工作,甚至连装作应酬她,都不愿意。
可她同时也发现,他连那个家都几乎不回了。
正当她偷偷开心于他们之间有了间隙时,却又得知死丫头竟然到了“椰树百货”工作!
“椰树百货”是什么地方?凭着一个刚进入职场的菜鸟会雀屏中选?
除了傅珩,谁还有这个本事悄然无息地把她弄进去?
古家和宫家向来不合,所以他要把人放在她古大小姐手构不着的地方,才放心?是这样吧!
气得紧咬牙关,还得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询问,却惹来他的一番冷言冷语,还带着警告的意味,逼她去澄清订婚的误会,这口气叫她怎么咽得下去?
现在,这个被她指使佣人打电话叫回来,打算暗中羞辱一顿的死丫头,就站在自己面前,不过是个下贱的妓女所生的私生女,凭什么?凭什么跟她堂堂古家正牌千金争男人?
抓紧星辰的胳膊,尖尖的指甲陷入柔女敕的肌肤,古丽莎咬牙切齿地道:“我警告你,少给我要花样!”
真是贼喊捉贼,不可哩喻!
星辰甩开她的手,哑然失笑,“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让你识相些,我看中的男人,你给我离他远一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害我丢了工作还不满意吗?”星辰看了她一眼,“不过随便你,以后还想怎么对付我,尽管做好了,但请你记住,我绝对不会再忍耐下去。”
“真会装啊,古星辰,你自己做过什么不敢承认?”
古丽莎因妒火,扭曲了一张艳丽的脸,她轻蔑地发出讥笑,“我可不是我妈咪,让自己的男人在外面跟个做鸡的生了个野种出来,还帮忙养大,长大了又想勾引我喜欢的男人,没那么便宜!”
星辰眼中喷火,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字一句道:“我妈妈已经过世了,请你不要再污辱她。”
“蛮厉害的嘛,估计没有人看过你这么凶的一面吧?真是该让傅珩瞧瞧。”
古丽莎两手环胸,继续恶毒地道:“少拿你妈吓唬人,她死了又怎么样,不是还有你吗?难怪有句话叫『有其母必有其女』,妓女生的女儿,自然也是个小婧子!”
话音未落,就听“扑通”一声,伴着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似乎有什么重物掉到了游泳池里,发出很大的水声,立即引起了别墅里保全和宾客的关注。
星辰站在池边,双手死死握拳,胸腔不停起伏,居高临下地看了看落水的古丽莎。
游泳池的深度还不足一米五,古大小姐虽尖叫连连,却是毫发无伤,可那也好不了多少,无论是身上的名牌礼服,还是脸上精心妆点的妆容,这下子全都泡汤了。
“古星辰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狐狸精!你敢推我!”
古丽莎花着一张五颜六色的脸,如落汤鸡一般地站在泳池里,握着拳头扯着嗓子大骂,声音里除了愤怒之外,还有着不可置信。
眼前这个女人,还是当年那个成天被他们兄妹欺负到死,也不敢吭气,更别提还手的小丫头吗?她竟敢把自己推到水里去!
一阵脚步声作响,闻讯而来的保全和一些宾客,都已经朝这边跑了过来,星辰一抬头,便看到大厅入口的台阶光亮处站着的傅珩,正看着她,眉头紧锁。
精致的小脸上没有半点畏惧,她抿紧唇办,倔强的与他对视了几秒后,在他拾脚向自己走来时,毅然转身。
傅珩猛然止步,迅速敛起眉目,显露出心中的万千波澜,在察觉到别人窥探之前,倾刻恢复平静面容。
宾客已经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发出窃窃私语。
“奇怪了,古大小姐怎么掉到游泳池里了?”
“喂,快看,那个是谁啊?”
“不知道呢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呀?”
议论纷纷中,没人知道怎么回事,但显然这场精心准备的宴会被搞砸了,而且众目睽睽下,所有人都看到匆匆赶过来的、仪态万千的古夫人,竟然怒不可遏地扬手,给了池边那陌生的年轻女子一巴掌。
马伦娜怒不可遏,压低嗓门,咬牙切齿地厉声质问她:“你竟敢推丽莎到水里,是想谋杀她吗?”
“星辰,是你推丽莎到水里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闻讯后赶到的古世昌同样痛心疾首地小声责骂道,“你现在怎么学得这么坏?早知道你这么坏,当初还不如让你留在孤儿院。”
马伦娜的手劲很大,星辰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一阵火辣辣的疼,他们的话语使血液迅速涌进了脑中,积压了许久许久的愤怒,在这一刹那间爆发了,她倔强地扭过头,回头望着那对怒形于色的夫妻,冷冷地说,“她如果再敢侮辱我的母亲,我就不会只是推她到水里了!”
“你说什么?”马伦娜没料到这死丫头还敢顶嘴,顿时惊愕地倒抽一口气,气得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你……你……”
古世昌同样也吃了一惊,想到自己为了这个外面生的女儿,受了妻子多少闲气,如今她不仅不感恩,竟还在家里闹事,让自己丢人现眼,越想越火大,扬起手就想再给星辰一耳光。
眼看这一巴掌就要招呼到星辰的脸上,旁边宾客中,一个西装革履、棕发碧眼的年轻小伙子,眼捷手快地上前拦截了下来,笑着劝解道:“古先生,家务事还是关上门解决比较好。”
古世昌压着一肚子怒火,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有点懊恼自己的沉不住气,家丑岂能外扬?
于是他瞬间堆起笑脸道:“Lee先生,家里的小辈们不成器,让你见笑了。”
“没关系,我想再跟您聊聊合作方面的细节,可以吗?”
“那当然最好了,不如我们去书房谈。”
在两人热络的寒喧中,星辰已经昂起头大步地朝大门走去。
这个地方,她想自己再也不会来了!
一路出了古宅,还没走多远,一辆房车就从后面迅速驶来,追到她的同时放缓了速度,车窗也缓缓降落,露出一张神情冷沉的俊颜。
“上车。”他沉声命令道。
星辰恍若未闻,自顾自地朝前走去,完全当他是空气。
“星辰!”
听他叫她,她反而走得越发快了,傅珩额角一抽。
“傅先生?”司机停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为难地请示。
“开慢点,跟着她。”他闭了闭眼,俊朗的眉宇间,闪过一抹无可奈何。
司机听从傅珩的吩咐,一边驾着车慢慢地跟上那不领情的女孩,一边暗自好笑,原来在“古氏”集团手握大权,几乎被传为神话,“万事无往不利”的傅特肋,也不怎么会哄女孩子嘛!
其实哄女孩子呢,应该带着笑,多说几句好听的话,不就OK了?
瞧傅先生,明明紧张得要命,干嘛还是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以为自己还在开董事会吗?
再一看那气呼呼的女孩子,人长得水水的,身材又好,跟一表人材的傅特助蛮相配的嘛,小情侣不是该亲亲热热的,闹什么意见呢?
司机正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着,忽见那女孩子突然止了步伐,转了个身……车子“吱”地停下来。
路灯昏暗,照在那张清妍苍白的小脸上,秀眉一拧,她看着车子,似乎是有话要说。
随时注意佳人动静的傅珩,立即推开车门下车。
星辰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脸上的神情既郑重又平静,等他走近后,便以一种坚决的语调地对他说:“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受你的要胁了,也不会再听你的话了,更不想再见到你,我要过自己的生活。”
“跟我回家再说,你的脸需要冰敷。”沉定眸光凝视着她半边红肿的脸蛋,傅珩原本就微锁的眉头越皱越紧。
“我不会再回去了,那不是我的家,”星辰摇摇头,吸了吸泛红的鼻子,眼眸里是一直拚命压抑才没有掉下来的泪珠,嗓音却在发颤:“你不用再拿古家人的死活威胁我了,他们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反正……反正我真正关心的人,就快要死了。”
仿佛是不愿自己在他面前掉眼泪,因为那太像示弱,于是一说完,她便转身朝前方奔去,黑色的长发在身后发狂地扬起,渐渐的越跑越快,似乎身后有妖魔鬼怪正在追她。
望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傅珩掉头快步走回车子,“砰”地关上车门,自己却没有上车。
司机马上按下车窗,不解地问:“傅先生?”
单手撑在车窗边,他弯下腰仔细交待道:“跟着她,如果她不肯上车,也必须保证她的安全。”
“是,傅先生,那您……”
“我会叫阿杰过来接我,你快去吧。”
“是!”
车子很快开走了,男人站在原地,两指捏揉额心,半响才伸手从西裤口袋掏出不停作响的手机。
“Lee,嗯……我知道了……一切都继续按原计划进行。”
“明天的股市继续让它下杀,有多少抛多少,有人愿意全部吞掉的,随他们撑死好了。”
“嗯……对了,刚才谢谢你。”
挂土电话,傅珩将双手插在口袋里,缓步沿着山路慢慢走着,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透着一抹旁人无法察觉的孤单。
也许从今天开始,她再也不会回到那个有着日式小庭园的家中,再也不会为他开一盏夜归的灯,再也不会心里明明不愿意,却不得不陪着他了吧?
那丫头方才怒冲冲地,叫他不要再拿古家人的死活威胁她,还说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他何时将她当成过古家人?他只当她是自己的女人。
看到古氏夫妇打她,他完全失去了冷静,如果不是Lee看出端倪,出面挡下,他大概真的会冲过去一拳将古世昌打进游泳池。
可是这小女人何时将他放在心里过?
那次古丽莎在餐桌上,突然自作主张地向宾客们宣布要跟他订婚,他心中一阵厌恶和愕然,却想着,如果她听到了,会不会有一点点生气?
他承认,他想看到她吃醋,想看她为自己紧张,谁知,并没有,半点都没有!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只是好奇地打量着他,清澈视线充满了探究,就像在看一个眼自己毫不相干的路人。
他简直气坏了,所以当马伦娜问他话,他赌气似地说了句没有任何意见。
她根本就不拿他当回事,可是每每遇上跟她有关的事情,他就无法做到百分之百的理智,尤其在目前这个节骨眼,他必须谨慎小心,不能有任何差错,等了这么多年,绝不能功亏一篑。
也许,放她暂时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他苦涩地微勾唇角,荧荧孑立,形影相吊……想来,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就快了,用不了多久,一切都将结束,不仅是他的,还有今晚星辰所挨的那一巴掌,他也必将全部还给姓古的这家人。
点燃一支香烟,吞云吐雾间,男人回首眺望灯火通明的古宅,眉宇中罕然浮现出一抹阴霾与肃杀之气。
“噔噔噔……”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清脆地从位于台南市中心拥有二十八层楼层的“椰树百货”的办公大楼入口处传来。
虽然离上班时间还有一段距离,但也有不少勤奋的员工提前上班了。
星辰随着三三两两的人流走进大楼,立即就发现不对劲。
不少人都在背后对着她指指点点,一碰上她的视线后马上就会避开,就连站在大门口的两名警卫和负责清洁的欧巴桑,在见到那她的身影后,交头接耳起来。
“是不是她啊?”
“应该是……”
是什么?难道出了什么事?
星辰异常困惑地乘电梯来到二十四楼,一进“广告形象策划部”,同样觉得办公室的气氛也不对头。
同事们都离开各自的办公桌,围成一团嘀嘀咕咕地议论着什么。
“哇塞,这一条接一条的新闻也太劲暴了,我简直不敢相信……”
“这有钱人家啊,怪事年年都有,就没见过哪位富家千金想嫁想成这样,自己在那儿高调,一厢情愿宣布订婚,现在估计是摆布不了男方,又跑出来说没这回事,看,丢脸丢人了吧!”
“最让我伤心的是,竟然还有消息说那位特助先生,两年前就已经在国外结婚了,哎,我的心都伤透了……”
“这还好啦,我就不明白了,明明是那家收养的女儿,明明也姓古,干嘛还掩入耳目,搞神秘,而且居然还到宫家的公司上班,天啊!大BOSS知道后会不会大发雷霆啊?这摆明了就是奸细,到底怎么混进来的呀……”
星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不远处那些喳喳呼呼的言语,有一句没一句地传到耳中,她虽然好奇,但也没过去凑热闹,而是起身走进茶水间倒咖啡。
“呀,你还来上班啊?”没想到平时跟她关系挺不错的同事嘉雯也在里头,正一边看报纸,一边拿着杯子喝水,看到她出现在茶水间,显然吓了一跳。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星辰莫明其妙地看着她。
“你不知道啊?”嘉雯将手中的“水果日报”朝她一摊,“你都上报啦!”
星辰看着眼前的粗大黑体字,顿时惊呆了。
头版头条以“古家千金出嫁大摆乌龙”为标题,刊登了不久前才高调宣布,即将与“古氏”董事长特别助理傅珩先生订婚的古家千金……
“古氏”副总裁古世昌之女古丽莎,竟然突然对媒体改口,声称与傅先生只是普通朋友,之前的订婚一事是误会一场。
记者另外称,据知情人爆料,傅先生两年前已经在国外结婚,极爱娇妻,为免她受外界骚扰而一直将她保护得很好?不曾曝光。
新闻旁边,还无比敬业的将古家的亲友关系网都配以相片,并用各种箭头标识出来,除了包括古赫泉在内的古家众生相,角落最下方还有一张她的照片,照片下标注为“古家养女”。
“真没想到耶,原来你是古家收养的女儿啊,那怎么跑这里来上班呢?”
“你是不是知道有什么惊天大内幕啊?你姊姊为什么反口了?是不是人家不愿意娶她?”
“那位傅先生真结婚了吗?你有没有看过他的太太?”
耳畔传来嘉雯喋喋不休地询问,星辰却连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离疗养院隔了不到两条街,有一幢老旧公寓,年代已经久远,斑驳的墙,落漆的大门,有着锈痕的窗子……那是星辰最近的新家。
每次从疗养院出来,她都习惯慢慢地步行回去,沿路顺便买份便当当晚餐。
自上个月开始,她又失业了。
虽然“椰树百货”的高层没有大惊失色地立即开除她,但整天被同仁们视为“间谍”,有事没事就在背后指指点点,那感觉太难受,所以她干脆辞职了。
最令她难过的到不是这个,而是傅珩竟然已经结婚了!
她还记得,在古宅自己曾亲耳听到他问古丽莎,难道不怕他已经结婚了?
现在回想,他话里的意思,恐怕就是在指他不为人知的婚姻吧!
料不到自己竟然糊里糊涂地当了好几年第三者,想起来就欲哭无泪。
入秋了,吹拂在脸上的夜风已有了微微凉意,星辰提着包包和刚买来的便当,转过一个拐角,走进巷子深处。
她拾阶而上,爬到公寓五楼,刚从包里取出钥匙打开公寓的铁门和大门,正要进去,身俊突然傅来热源的压迫感。
星辰吓了一跳,来不及转身或者发出尖叫,就被一只大掌猛地捂住嘴,另一手揽住她的腰部,下一秒,已经被整个强行抱起,踏进小小的公寓内,用脚将门踢上。
“唔……”她挣扎着,身后传来男人熟悉的味道让她恍了下神,越发挣扎得厉害。
他先松开捂住她口鼻的大手,再把柔软的娇躯,轻轻扔到靠窗的单人床上,利眸扫视着这个狭小的空间。
屋内大概只有十坪,带着小小的盥洗室,在有限的面积里,摆不下过多的家俱,除了床,只有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
被晕头转向扔到床上的小女人,已经飞快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冒着怒火的美眸愤然地瞪着,眼前这个不请自来、登堂入室的男人,大声下逐客令,“请你出去,否则我报警了!”
傅珩冷冷地轻“哼”了一声,视线扫过掉落在地的包包和便当盒。
这就是她要过的生活?
自从那一晚自古宅出来后,她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他知道她一直奔波于疗养院和“椰树百货”之间。
有许多次,他坐在车里,远远地看着日渐消瘦的她,从百货公司下班,匆匆忙忙地搭上公车到疗养院,夜幕降临时,她才会从疗养院出来,在人行道上慢慢地走着,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才哭过了。
他想,那个女人就快要离开人世了,她应该很伤心吧!
在这种时候,他应该理智地离她远一点,不让她有任何机会影响到自己,可是……
他做不到!
这个可恶的小女人,总是会时不时地从脑子里跳出来,将他的心搅得一团乱。
他惦记她、想着她、担心她。
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她是不是仍然伤着心?她今天……有没有一点点想起他?
显然没有,她的小脑袋瓜里,只想着那个濒临死亡的女人,压根没有把心思分一点点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