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乐呵呵地转回自己的卧房,却没见到管家在他身后,露出毒蛇见到猎物似的目光。
这些服侍王孙贵族久的人,哪个不是人精?钟师父看刘师父面露狰狞,便提醒了管家要多加小心,毕竟刘师父入侯府不久,若生异心,也是常事。
而管家看到的却是更多。
他首先注意到刘师父眼里的杀气,然后看见刘师父右手须臾不离腰间长刀,便知此人狼子野心,只怕大夫一宣布小侯爷状况不好,他为推卸责任,便立刻拔刀杀人,然后搜尽府里的金银扬长而去。
因此管家极力安抚他,先松了他的戒心,哄他回房,再寻外援,配合府里其他武师,以期一举拿下刘师父。
这也是钟师父的建议。
刘师父是新加入侯府的武师,平常表现也是中规中矩,谁知一发生事情,这人转变会如此之大,恐怕他的来历是有问题的。
老侯爷派来教导小侯爷武艺的武师都是挑选最温和、脾气最好,也最会哄人开心的,毕竟老侯爷以为小侯爷习武只是一时兴起,便没派真正的好手教他,只让几个忠厚的陪小侯爷耍耍,等他性子过了,大伙儿还是会回京城的。
可谁知羊群里竟混进了一匹恶狼,钟师父也是担心己方实力不足,才想对外求援。
他一提主意,管家便想到庄将军的小公子也在书院里就读,想必庄敬看在两家同朝为官的分上,应该不会拒绝伸出援手吧?因此哄走刘师父后,管家便修书一封,找到小书僮。
小家伙是目前府里他唯二信任的人了。
小书僮没大本事,但胜在对许文远够忠心,因此管家放心将求救的任务交给他。
他把信塞到小书僮手中,说道:“你可知小侯爷的同窗中,有个名唤庄敬的人?”小书僮点头。
“晓得,很会绣花的那个。”
管家嘴角抽搐了一下。
庄敬喜欢绣花、烹饪之事,早就是京城一大笑谈,想不到进了寒山书院,他依然死性不改,真是……管家深深为庄将军有这么个不学无术的儿子感到悲哀。
不过……算了,管他喜欢绣花还是绣草,只要他的功夫底子够硬,愿意帮助他们度过眼前的难关,管家才不在乎他的兴趣是不是很奇怪。
“既然你知道庄敬,那么你拿着这封信去找他,请他看信后,立刻过府相助,侯府会记住他这份大恩的。
嗯……他若有其他帮手,也请一并带来,事后侯府定然重金酬谢。”
“管家叔叔,我们到底要他帮助什么?我瞧那位庄公子只会绣花,他……应该不懂医术,帮不了主子的……”说着,小书僮又开始掉眼泪。
管家看见他的泪就头痛。
“你不必问这么多,总之我怎么说,你怎么做就是了。
快点去,别老洒猫尿,看着人心烦。”
“呜……”小书僮哽咽一声,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管家又去连系其他几位武师,以防钟师父和援兵到来前,刘师父先发制人。
不过这些武师一听说府里有变,个个抖得跟只鹌鹑似的,哪里有半点武人的气概?也许回京后他要跟侯爷建议一下,府里的武师、护卫要重新整顿了,别养出一堆白眼狼、胆小鬼,不只浪费米粮,真正遇到事情时,还可能拖累大家。
管家一边想着,一边在心里祈祷,希望小侯爷吉人天相,平安度过这一劫。
届时,他一定向侯爷建议,设置粥棚、赈灾四十九天,以谢天恩。
结果钟师父还没回来,接到求救的庄敬却已找了凌端、徐青、越秋雨一起登门助阵了。
其间,凌端和越秋雨不停交换眼色。
为何越秋雨一从许宅顺出几件古董,交给凌端去拍卖,许文远的小书僮就找上门求助了?莫非她盗宝一事已然曝光?越秋雨摇头。
以她的轻功身法,不信这宅里有人能认出她来,所以小书僮的求援十成十与她无关。
凌端却抱持怀疑态度。
世间尽有奇人异士,谁知许宅里有没有藏了一个呢?越秋雨太自大了,可能给大家惹来麻烦。
她正想反驳自己不是自大,是自信——徐青小声打断了他们的眼神交流。
“好了,你们两个也别一直打眼色,我已经从小书僮嘴里得知许宅今晚的意外就是——许文远不知为何突然昏迷不醒。”
闻言,越秋雨迅速低头,一抹可疑的红从雪白的脖颈一路爬上秀巧的耳朵。
老天,她真不知道许宅里这些武师这么弱,连许文远是被点了穴才会昏睡不醒也看不出来,却把一件小事闹得这么大,真是……丢死人了。
徐青见她模样,又想起庄敬说她跟许文远的事,不禁猜测。
“许文远昏迷不醒,该不会是你的杰作吧?”他会被庄敬拉来,不是因为他会武功,能帮忙抵挡什么麻烦,纯粹是因为他读书破万卷,医书也看了不少,懂一点歧黄之道,才被叫来,看看能不能治好许文远。
但许文远的昏迷若是越秋雨下的手,他只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对于那些武林高手的绝招,他可是无能为力。
越秋雨没点头也没摇头,只在心里将许宅所有人都骂了一遍。
她点了许文远昏穴是出于一片好心,不让他瞎折腾坏了自己的身子,谁知许宅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那她……她一番私心岂不也公诸大众了?她又羞又恼,直恨不能将许宅的所有人全部揍上一遍——许文远例外。
徐青低喟口气,已知自己猜中了事情真相。
“你先别急着发火,许府的管家请我们来,除了许文远的事外,最主要是他们发现侯府新聘的武师中,有一人形迹可疑,可能对宅里所有人造成威胁,这才让许文远的书僮送信请庄敬义助一臂之力。”
“有人想对许文远不利?”越秋雨黛眉蹙起,声音比冰还冷。
凌端朝天翻了个白眼。
他这便宜师父真是栽惨了,徐青明明说对方要对许府所有人下手,怎么话语进了越秋雨的耳朵,其他人都被忽略了,只剩一个许文远?果然,陷入情爱之中的都会变成白痴。
他自动离开越秋雨三大步,以示自己与她毫无关系……至少在聪明才智上,他不承认二人是同等水平。
见他俩模样,轮到徐青翻白眼。
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还搞内哄,深怕死得不够快吗?徐青与他三人相交的时间毕竟比较短,因此对庄敬和越秋雨的武功没太大信心。
至于凌端,就是来看热闹的。
他深信只要越秋雨一出马,天兵天将都要退避三舍,何况一小小恶徒。
庄敬没理会他们,自顾自找管家了解内情去了。
反正他们每一个都比他有本事,他死了,他们也不一定会出事,因此他很放心。
管家见到庄敬等人,大大地松了口气。
“庄公子大义,许府上下感激不尽。”
“管家客气了,老侯爷与我爹同朝为官,情谊深厚,小侯爷有难,我等自当相助,岂有袖手旁观之理?”庄敬终究是将门世家出身,尽管平常看起来很混,但紧要时刻也靠得住的。
“不知小侯爷现在情况如何?我这同窗略通歧黄之术,可为小侯爷诊治一番。”
庄敬替管家引见徐青。
管家见那青衫公子年纪虽轻,却沉着稳重、一派儒雅,一看便是饱学之士,心中很是欢喜。
“麻烦先生了,请跟我来。”
徐青点头,正想招呼凌端和越秋雨跟上,谁知一转身,只见凌端,越秋雨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
徐青以眼神询问凌端,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地突然不见了?凌端抛给他一个暧昧的笑容。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着急地会情郎去啦!徐青无奈叹口长气,深深为管家感到担忧。
请到他们这伙不懂得合作,还拼命互扯后腿的“援手”,真不知是许府的福还是祸?眼看管家神情希冀,徐青也不好拆自己人的台,只得闭紧嘴巴,施施然跟着管家走到许文远的卧房。
结果才到门口,便听到里头传来阵阵呜咽。
徐青面色一变。
许文远该不会出事了吧?谁知管家一拍额头,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同时向庄敬三人道了声歉。
“下人不懂事,让三位公子见笑了。”
说着,他推开房门,果然见到小书僮趴在小侯爷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管家上前一把拎起他的耳朵。
“告诉你多少次了?小侯爷还没死,别整天嚎丧,你是听不懂是不是?!”
“不是啦……”小书僮继续掉泪。
“刚才有个白衣女鬼突然冲进来,打了主子好几掌,我我我……我想主子肯定已经被打死了……哇……”哭声惊天动地啊!庄敬三人同时抬头看屋顶。
不必猜也知道,那所谓的白衣女鬼不是别人,正是越秋雨大小姐。
她还真的很挂怀许文远呢!“胡说八道!光天化日之下,哪里会有鬼怪出没?”管家怒斥小书僮。
徐青插口道:“管家,不如先让我看看小侯爷的情况,再作定论。”
话虽如此,他心里已有把握,许文远这回不仅不会有事,反而是因祸得福。
“麻烦先生了。”
管家将小书僮拖到一边,让出位置给徐青诊脉。
徐青一号许文远的脉,脸色微变,然后便以同情的目光望向凌端。
凌端心有所感,走上前去,捉住许文远另一只手,也探起他的脉。
他虽不谙医术,但学了一段时间的武,对于基本脉象也有一定了解。
这脉一诊,凌端不禁恨恨地瞪了床上的许文远一眼,喃喃自语道:“都不晓得这小子哪里好,让师父这么偏心,不仅帮他柔软筋骨,甚至连经脉都打通了,真是……”徐青拍拍他的肩,低语道:“小声些,他可能是你未来的师公。”
闻言,凌端一脸吃到苍蝇的恶心模样。
要他叫这样的纨裤子弟做师公……老天,杀了他比较快!
“管家,小侯爷并无大碍,他——”徐青的话犹未完,却听得外头打杀声起,和着下人们的惊声尖叫,一时间,整座许府恍如陷入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