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求多福 缘起 作者 : 梅贝儿

晚上六点半——

于双月不太文雅的打着呵欠,从房间走出来,两手随意地将长发盘起,再用鲨鱼夹固定,便进了浴室。

因为最近又接了插画的案子,于双月忙得不可开交,一直到早上八点多终于把每个月连载的漫画图稿交出去,要不然编辑一定会拿刀子冲到家里来。她一面刷牙,一面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已经二十岁,不过有着一张可爱女圭女圭脸的她看起来还像个十七岁的高中生。

待她洗完脸,用毛巾擦着因为很少晒太阳而显得白皙的脸蛋,明亮的大眼睛一直是双月的五官当中最出色的部位,只是现在因为睡眠不足而显得有些无神,连黑眼圈都愈来愈明显,原本就纤细的体型,更因为连着几天熬夜又瘦了一圈,她决定大吃一顿之后,再睡个三天三夜。

就在于双月踩着室内拖鞋来到客厅,先打开电脑,看到信箱里有一封署名“长腿叔叔”的媚儿,唇角微微一扬,马上点开来看——

“亲爱的小月月,我寄给你的礼物收到了吗?因为这半年多来在罗马的工作太忙了,所以错过你的生日,我可是老早就准备好了……”

于双月这才想到昨天早上确实有收到包裹,因为正埋头赶稿,就先放在一旁,原来是要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想到这里,于双月的目光不由得望向电脑旁的相框,摆在相框里的照片是一个身材瘦高、已经七十岁的老爷爷,双眼散发着睿智的光芒,虽然满头白发,不过见他手持圆锹,挺直腰杆,看来红光满面、精力充沛,一点都不输年轻人,所以还是喜欢叫他“长腿叔叔”。

身为考古学家的“长腿叔叔”,从年轻到现在都跟着一组国际团队在世界各地挖掘和研究古文明遗迹,也因为没有结婚,更没有子女,所以长年资助“回家基金会”这个专门收容受虐儿童的民间机构,把这里的孩子都当作自己亲生的,于双月真的很希望有一天能够当面表达谢意。

“……你可不要小看这块琥珀,它必须经过几万年大自然的变化才能形成,具有很大的能量,古人都拿来当护身符,希望它能保护小月月平安长大……”

“我已经长大了……”于双月不禁失笑,知道“长腿叔叔”一直都还把她当作那个害怕跟别人接触,而将自己封闭起来,需要更多呵护的小女孩。

也因为有“长腿叔叔”这份不求回报和无私的爱,让她懂得感恩,让她愿意从黑暗中走出来,更让她暂时忘记那些所谓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只当自己是累赘,是多余的,更是幸福的破坏者。

于双月露出自嘲的笑容,不过现在的她是个二十岁的大人了,可以保护自己,没有人能再伤害得了她。

把媚儿看完,于双月的十指也在键盘上快速敲打着——

亲爱的长腿叔叔,生日礼物已经收到了……

跟对方道谢之后,又打了几行关心的问候语,于双月便将媚儿寄出,然后开始寻找包裹的下落。

“找到了!”她从一堆堆的漫画山中挖出一只正方形纸盒,用美工刀小心地割开外包装,从里头拿出用气泡纸层层保护的东西。

“原来这就是琥珀……”于双月对这些水晶矿石不太了解。

她让这块足足有六公分长度、呈水滴状的蜜糖色琥珀躺在左手的手心上,发现顶端嵌着银质镂空的雕花坠子头,已经呈现氧化,坠子头上还特地穿了一条簇新的红线,想必是“长腿叔叔”为自己准备的,这份心意让她觉得窝心。

于双月将琥珀拿高,对着天花板的省电灯泡,发现有一部分的松脂呈不透明,一部分又呈透明,并将一只黑色小虫子包裹在其中。

“看起来就好像这只小虫子太贪吃,结果被麦芽糖黏住了……”她在脑中想象着那个画面,觉得很有趣,这只小虫子如果还活着,一定很后悔,于是又把琥珀放在左手手心上,脸再凑近些,想看个仔细。

“到底是蚂蚁还是蚊子?”于双月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被松脂包裹住的黑色小虫子突然缓缓地向左边移动,于双月不禁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还会动?应该早就死了……”

才这么自言自语,就见那只黑色小虫子这次换往右边移动一下,她连忙揉了几下眼皮,甩了甩头。“该不会是没睡饱,眼睛看花了?”

就在于双月想再确定一次时,突然有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在耳畔响起——

“丫头,你真的看到了?”

于双月马上警觉地左右张望,不过这间租来的十八坪大的房子里除了自己,并没有其他人。“怎么有人说话?是隔壁看电视,把音量开得太大声……”

“终于有人听到老身说话了……”

“是谁?谁在说话?”这次她可以确定不是邻居传来的,而是在这个家里,顿时有些头皮发麻。

就在于双月这么问时,握在左手上的那块琥珀突然发光,让她整个人都呆住了,只能张着嘴巴,看着一个右手执着龙头拐杖,头上戴着镶有珍珠的头箍,身上则穿着古装戏服,脸上更有数不完的皱纹,看起来很老很老,起码有一百岁的鬼阿婆活生生……不对,是若隐若现地站在自己面前,还不停地用袖口拭泪。

“等了四百年,终于有人看到老身了……”

“啊……有鬼!”于双月脸色惨白,接着大叫一声,马上丢掉手中的琥珀,本能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才冲向房间,想到不对,这时候应该往外跑才对。

“有鬼啊……”她一面大叫,一面冲向大门。

于双月先打开里头的木门,忘记外面还有一扇铁门,砰的一声,额头就这么撞了上去,眼角马上飙出泪水,只能用手心摀着痛处蹲下来。“嗯……好痛……”

“丫头,冷静一点。”鬼阿婆跺了下龙头拐杖,数落地说。

这下子她也顾不得额头肿了个小包,爬向工作桌,抓住一只桌脚,抖得说不出话来了。“你、你不要过来……救命啊……有鬼啊……”希望邻居可以听得到自己的呼救声。

为什么琥珀里面会跑出阿飘?“长腿叔叔”该不会不小心挖到人家的墓,还拿了人家的陪葬品来送她吧?

“你说谁是鬼?老身看起来像吗?”鬼阿婆凶巴巴地低斥。要不是在世间还有心愿未了,她早就去当神仙了。

听她这么问,于双月看着对方“飘”在半空中,这次是真的吓哭了。“鬼阿婆……我跟你又无冤无仇……不要来找我……我明天……不是,我马上就去买很多纸钱来烧给你……还有纸房子、纸车子……就算要纸老公也可以……”

“哼!”鬼阿婆一脸悻悻然。“老身可不是那么容易收买的。”

于双月两手抱着桌脚,还不断地颤抖,让工作桌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为什么近藤光遇到的是……是个又帅又会下棋的藤原佐为……我遇到的却是一个……又老又凶的鬼阿婆……”她哽咽地哭着,平平都是阿飘,真羡慕小光可以遇到佐为。

“丫头,不要哭了,你可是这四百年来唯一可以看到老身的,也代表跟薄家有缘。”鬼阿婆深深地叹了口气,差点就要放弃希望了。

她抽噎一声。“这种缘分不要有比较好……”

“丫头,只要你肯帮一个忙,事成之后,保证你再也不会看到老身了。”鬼阿婆跺了跺龙头拐杖,谈起条件。

“什、什么忙?”于双月抽抽噎噎地问。

鬼阿婆又叹了一声。“救救老身的曾孙子,不然薄家从此就绝后了。”

“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漫画家,又不是妇产科医生……你找错人了……治疗不孕症要去医院才对……”她闭着眼皮不敢看对方。

对于于双月来说,她的世界里只有漫画,不只爱画漫画、也爱看漫画,漫画等于她的生命,对其他的事都一问三不知。

“呸呸呸,什么不孕?你这丫头真不会说话。”鬼阿婆责备地说。

于双月点头如捣蒜,这个时候可不敢跟对方顶嘴。“对、对、对,我嘴巴很笨,又不会说话,鬼阿婆,你还是快去找别人,不要缠着我……”

“什么鬼阿婆?要称呼老身一声『太夫人』。”她没好气地瞪了于双月一眼。“再说要是能找得到看得见老身的人,就不会到现在还留在这个世间了,若不赶快去救他,薄家最后一个子孙,不但活不过二十八岁,加上膝下无子,真的就从此绝后了。”

“那、那你的曾孙子住哪里?”看来不帮不行了,于双月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问道。“要是住北部的话,我可以马上搭计程车去找他,如果在南部,得等到明天早上,等我买到火车票再说……”

薄太夫人哼了一声。“老身的曾孙子在清朝。”

“清朝?!”于双月猛地抬起头来,瞥见近在眼前的老妇脸孔,正横眉竖眼地瞪着自己,一下子受到太大的刺激,身子旋即往地板倒下,当场晕了过去。

见状,薄太夫人叫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丫头、丫头……真是没用,这么不经吓……”说着,身影便慢慢消失了。

昏迷了大约十分钟,于双月终于清醒过来。

当她从地板上跳起来,没看见鬼阿婆,马上抓起地上的琥珀冲出家门,骑上机车,正好在半路上看到垃圾车经过,便把它丢了进去。

虽然这么做很对不起“长腿叔叔”,不过只要好好地解释,一定可以得到对方的谅解,她可不想被阿飘缠住。于双月心里这么思忖。

隔天早上——

窗外的阳光射进房间,于双月被肚皮传来的咕噜咕噜叫声给吵醒,记得昨晚睡觉之前,吃了两个汉堡、一桶炸鸡,还有一大杯可乐,才睡一觉又饿了。

她先是迷迷糊糊地起床,然后走进浴室,解决了生理需求之后,便站在洗脸台前刷牙,可是当于双月要洗脸时,陡地瞪着镜子中的自己,因为“长腿叔叔”送的那块琥珀居然好端端地挂在脖子上。

“啊……”怎么可能?她明明已经丢进垃圾车里!

于双月满脸惊恐地跑出浴室,奔进客厅,就见昨晚那个鬼阿婆正好整以暇地在那儿等她。

“你、你到底想怎样?”她总有一天会被吓死。

“当然是要你到清朝救老身的曾孙子。”薄太夫人理直气壮地回道。

闻言,于双月抹去脸上的泪水,呜呜咽咽地问道:“清朝早就、早就不在了,我要去哪里救、救他?”

她轻哼一声。“老身自然有办法带你回到清朝。”

“你要我到清朝救人?”于双月瞠大双眼,把背部贴在墙壁上,像螃蟹一样横着走,想要离远一点。

薄太夫人威胁地哼了哼。“你说得没错,要是不肯答应,老身就天天缠着你,直到你死了为止。”

这个鬼阿婆够狠!

为了救自己的子孙,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意愿,于双月顿时像一颗消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板上,看这情形是甩不掉了。

“丫头,考虑得如何?”薄太夫人不怕她不点头。“只有你才有这种缘分,而且机会难得。”

于双月垮下肩膀,如果是热爱考古研究的“长腿叔叔”,一定很乐意帮这个忙。“要我去可以,不过要怎么救?”

“等你到了那边之后,我再告诉你。”听到她答应帮忙了,薄太夫人脸上总算露出些许笑意。“事不宜迟,咱们说走就走……”

“等一下!”于双月大惊失色地从地板上跳了起来。“你是说现在就去?”她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起码让我换件衣服……我也还没吃早餐……”

“马上就走!”薄太夫人将龙头拐杖往空中一挥。

顿时之间,整个空间开始扭曲,于双月不禁傻眼。

“至少让我打电话跟编辑请假……我的连载要是腰斩了……之前的努力不就前功尽弃……”于双月慌张失措地大喊,可是眼前的客厅愈来愈模糊,就好像看科幻电影,开始出现许多光点。

她不由分说地扑向工作桌,幸好还来得及拿到片刻不离身的蓝色棉布收纳袋,里头的“东西”可以让自己的情绪安定下来。

围绕在身边的无数光点渐渐凝聚起来,彷佛形成了一条时光隧道,而在隧道尽头出现一道刺眼的白光,让于双月的眼皮都睁不开来了。

于双月大叫一声。“鬼阿婆,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她是念美工的,对清朝的历史记得不多,起码把书复习一遍再去也不迟,心里才这么想,接着就不醒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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