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儿,明天见。」
「明天见。」
结束今天的拍戏进度,左菲儿礼貌地跟剧组工作人员道别,走向自己停在不远处的小绵羊。令她惊讶的是,好友叶芬芬竟然站在她的机车旁边抽烟,表情若有所思,好像有什么烦恼。
「芬芬,妳怎么在这里?」
听到她的声音,叶芬芬猛然回神,朝她打个招呼。「来找妳啊。」
「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左菲儿好奇地挑高眉毛,边从包包里拿出车钥匙。叶芬芬忙的程度不亚于她,如果没重要的事,不会无缘无故跑来找她。
叶芬芬没有回答,只淡淡地说:「要不要跟我去喝一杯?」
更怪了。这个女人比她还省、还吝啬,平常吃吐司、泡面果月复,怎么会想花闲钱去喝酒?
「妳干嘛?如果有话这里不能说,干脆等我回家再谈,不必急于一时吧。」她从机车置物箱内拿出安全帽。
「难道妳现在还不回家?有约会?」
「不是约会,我要去沈奕勋的住处。」
她戴上安全帽,摆出理所当然的态度,叶芬芬却诧异地蹙眉,不解地反问:「我记得沈奕勋去日本拍戏,妳为什么要去他家?」
「他拜托我帮他照顾他家的花花草草,所以我有时候会过去看一下。」
「他拜托妳妳就去?」
「有什么不对?」
叶芬芬端详着她,神情似笑非笑地开口问:「菲儿,妳有多爱他?」
「啊?」左菲儿瞠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妳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难道还要否认自己的感觉?」
「妳在说什么!」她胀红脸,急切地反驳:「拜托!帮忙浇水就是爱的表现?我只是帮一个朋友的忙,如果有其他出国的朋友求我帮忙照顾他家的植物或宠物,我也会帮忙!」
「可是,妳刚拍完戏应该很累,还愿意特地去一趟,应该不是普通份量的朋友……」看她这样急着否认的样子真有趣,叶芬芬暗忖,偷偷忍住笑意。
「反正,我说朋友就是朋友,随妳怎么揣测。」她懒得多解释。
「真的没有爱?一点都没有?」
「没有。」她斩钉截铁地说。
「那机场的吻又是怎么回事?」叶芬芬气定神闲地问。
「是他突然强吻我!」想到这件事她就一肚子火气,竟然又被媒体报出来,真是处处有狗仔,防不胜防!
「又是强吻?」叶芬芬失笑,揶揄道:「妳好像老是被他强吻,这种朋友会不会怪怪的?一般人早就敬而远之了吧,妳怎么还愿意帮他浇花?」
一语中的!连左菲儿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被虐性格,为什么遇上这种无赖、厚脸皮的男人,却无法彻底和他断绝关系?早就应该赏他几巴掌,然后从此当他是透明人,怎么反而让他予取予求、越来越得寸进尺?难道真的是她的问题吗?
脑中一片混乱,左菲儿无奈地说:「叶芬芬,我知道妳的嘴巴很厉害,可以暂时放我一马吗?」
「承认自己的感情有这么困难?」叶芬芬真好奇她是毫无察觉,还是不肯承认?
「没有叫我怎么承认……」她嘟嚷。
看她一脸无辜的表情,叶芬芬轻叹一声,低语:「我也希望妳不要陷太深……」
「什么?」左菲儿隐约感觉不对劲,应该说看到她来找她本身就是一件怪事。
「没什么……」叶芬芬敷衍地说道:「既然妳对沈奕勋真的没感情,这样最好,我也可以放心了。」
「妳为什么要放心?难道妳想跟我说的事跟沈奕勋有关?」
叶芬芬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沉默半晌后,她吸了口烟,再缓缓吐出,睇视着左菲儿的眼睛说:「妳迟早会知道,明天会有一条不太好的新闻……」
*********
沈奕勋坐在角落背剧本,化妆师专注地帮他补妆、弄发型,剧组工作人员边聊天边搭景,助理美华负责去帮他买几罐他爱喝的气泡水。
导演正跟女主角谈等会她一个人的内心戏排演,他是接下来第二场戏才会和她合演。已经来日本拍了两个礼拜的戏,他适应良好;从小在美国长大的他早就习惯和不同种族的人打交道,日文沟通无碍。他饰演从台湾到日本留学的留学生,和在地偶像女明星偶然相遇,进而谱出恋曲的爱情电影;故事很梦幻,尤其他不需要假装也能讲出别脚日语,演起来轻轻松松。
不过,今天现场的气氛似乎有些诡异,有些工作人员不时转头过来看他,随即窃窃私语,感觉好像在谈论他的私事,令他颇不舒服。
「发生什么事?」他简单地询问剧里的化妆师,女化妆师尴尬一笑,摇摇头。
「我不清楚。」她似乎是不太喜欢谈八卦的性格,沈奕勋也没勉强正巧这时助理美华回来了,手上拎了好几罐不同口味的气泡水,气喘吁吁的。
「喏,买回来了,好好工作。」沈奕勋贵为大明星,却从来不摆架子,很好相处,唯一让美华碎碎念的小缺点就是他对饮料的龟毛要求。
「谢啦!」沈奕勋感激地赏她个飞吻,拿走其中一罐气泡水,打开来喝了几口,接着若无其事地问:「美华,最近是不是有奇怪的消息?」他人到日本之后,为了彻底融入日本社会和语言,几乎不接触有关台湾的事物,该不会在这段时间发生了事情吧?
「奇怪的消息?」美华皱起眉头,思索着。
「妳去听听那些人在说什么,是不是我又传出了什么新闻?」沈奕勋知道自己助理的日文可是顶呱呱,有她陪在身边,迷路也不怕。
美华纳闷地转向那群工作人员,仔细听了几句后,脸色骤变。「呃……」她支支吾吾,彷佛有口难言。
沈奕勋一看就知道她有事隐瞒,他双臂环胸,气定神闲地说:「说吧,我如果想查会查不到?」
「唉……」美华无奈地咬咬唇,低声说:「老板对外宣布你跟彭玲雅小姐订婚的消息。」
「什么?!」沈奕勋惊愕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喊叫声立刻引来周遭好奇的目光,他顾不了那么多,紧抓着美华逼问:「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的新闻……」她其实已浏览过台湾的网路新闻了。沈奕勋在日本颇有名气,所以昨天日本娱乐界也有报导同一分外电,难怪那些日本人会讨论他的八卦。
沈奕勋忍不住飙出F开头的脏话。他爸爸故意趁他在日本拍戏、无暇顾及台湾的新闻时,发布这个消息,就是为了让他无从否认,事后赖也赖不掉。
不知道左菲儿在台湾看见这则消息会是什么心情?沈奕勋担忧地暗忖,这阵子为了拍戏,忙得没时间和她联络,竟然会发生这种事……看来他老爸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他必须想办法帮她。
「妳早就知道了?」他没好气地睇着助理。
「嗯。」美华吶吶地点头。
「是我老爸叫妳别告诉我?」
美华回避他的目光,轻点了下头。沈奕勋吐口气。这个助理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听他老爸的命令。
他放下剧本,从自己的包包里掏出手机。
「阿勋,你要做什么?」美华知道他为了专注演戏,通常不会开手机干扰自己的情绪,所以很诧异他的举动。
「打电话。」
「打给谁?」有谁这么重要?
「这妳就别管,还有,别又跟我老爸打小报告。」
「我没有,我是被逼的。」美华鼓起双颊,一脸委屈地说。埋怨她打小报告?也不想想看她的薪水由谁付……
沈奕勋懒得应付她,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回台湾。
*********
早晨七点,游泳池里有一抹纤细的娇影正来回舞动四肢,宛若美人鱼般在池子两边交互游着,姿态熟练。
这是彭玲雅父亲在日本的别墅。除了设计优美的庭园外,还附有私人游泳池。早起后的半小时晨泳是彭玲雅每天必做的运动功课,也是她维持身材秾纤合度的方法。
游得差不多了,她双手撑着池边拉直身,正想离开游泳池,却被池畔躺椅上的男人吓着。他何时来的?
「嗨。」沈奕勋拿起手上的玻璃杯和她打招呼,杯子里装着气泡水。
彭玲雅瞠着双目,被他突如其来的造访惊呆了,平常这个时间点他不是应该还在床上睡觉,怎么会来找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妳妈告诉我的。」他将杯子放在一旁的桌上,拿起大毛巾朝她走过去,在她从泳池起来后披到她身上。
彭玲雅摘下泳帽,包裹着毛巾走到另外一张躺椅上坐下,大眼睛转了一圈,点点头说:「喔,难怪,她一直很希望我们赶快结婚,这样她才能放心。」
沈奕勋笑着坐到她对面。「我根本不爱妳,这样妳还要跟我结婚?」
「我不在乎。我也不爱你,嫁给你,老头子才肯分遗产给我,我也是被逼的。」她大剌剌地说,彷佛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女佣送来一杯柳橙汁,放下后立刻退出,留他们两人单独谈话。
「你不是要拍戏?」
「今天没我的戏份,所以我特地开车来『拜访』妳。」
还拜访呢,根本就是别有目的……彭玲雅喝了口果汁,一手撑着腮帮子望着他,揶揄道:「你爸已经采取行动,你要怎么办?带着爱人亡命天涯?」
看来她也已经知道了……沈奕勋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取笑我很有趣?」
「很有趣!」彭玲雅笑得颇灿烂,指着他的鼻子说:「难得看你为女人烦恼,这叫报应。」爱伤女人心的男人下场,就是被女人伤了心。
「要是哪天妳也有喜欢的男人,说不定会比我更惨。」说他有报应?最好这个花心女有资格。
彭玲雅笃定地挥挥手。「不可能。在我眼里,钱是第一顺位,第二顺位是我妈,第三顺位才是男人。」
沈奕勋忍不住被她逗笑。两人从小认识,又只差一岁,对彼此很熟悉,他清楚她在家里的地位跟处境,所以可以理解她顺位排名的理由。
「我说沈奕勋……」她皱着眉头,百思不解似的问:「你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么多?她又不爱你。」
听到这句话,沈奕勋同样拢紧浓眉,追问:「妳找过她?」
她坦率地点头,两人从不对彼此说谎。「找过啊!既然她是我财路上的一颗绊脚石,总要找她谈谈。我看她好像对你没有任何留恋,很希望可以摆月兑你……」以她的认知就是如此,她可没有加油添醋。
沈奕勋眼里有一丝落寞,唇角扬起无可奈何的笑痕。「我知道,我也不奢望她会爱上我,只要不讨厌我我就很高兴了。」
彭玲雅惊愕地瞪大眼睛,手掩着嘴,不可思议地喊道:「天啊,我有没有听错?!」接着,她不敢置信地用力拍拍手。「真了不起,沈奕勋终于长大了,也懂得为别人着想。」
「妳说什么!我一直都很为别人着想。」沈奕勋不以为然地反驳,彭玲雅却不太认同地嗯哼一声,最好这个爱玩爱闹的男人会为别人着想……
她突然想起和左菲儿相谈时,她一直否认和沈奕勋的关系,态度如此坚决,好像在逃避什么,真让她一头雾水。
「阿勋,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她?」她试探地问,老是碰钉子一定很难受,他为何要这样坚持,又不是没女人爱!
「我也不知道。只要看她快乐,我就觉得很快乐;看她难过,我也会难过……」他顿了顿,转而求助地问:「明明知道她心里有喜欢的人,还硬要把她留在身边,我是不是太自私?」如果以他的立场,有她陪在身边当然很快乐,但是她呢?该不会弄巧成拙,反让她厌恶他吧?
「人本来就是自私的。何况,你有强迫她吗?如果她是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你也没必要自责。」她振振有词地说着,决定干脆把话说白,看他会不会死心。「她告诉我她不会为你的行为负责,就算你会被你爸整得很惨也不在乎。我想她可能真的爱另外一个人爱得很深,才一直没办法接受你……」
他眼底的落寞更深了,痛苦地说:「就算没有另外一个男人,她也不会爱我……她说她喜欢成熟稳重的男人,嫌我太幼稚,像小孩子,她不喜欢。」
「那你还死皮赖脸贴着她,这么没骨气?」
「我也想洒月兑一点,可是办不到……」他深深叹口气。「我想保护她,可是现在我可能真的会害惨她……」
人家都说不爱你了,你还这样为她着想?自虐吗?彭玲雅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婉转地说:「没办法,谁叫你这么高调,在机场公然接吻,记者又不是傻瓜,这种消息会不报出来?」她翻个白眼,叹道:「唉,我爸气得火冒三丈,要你爸给个交代,结果你爸还真的发布我们订婚的消息……不知道你女人看到那则消息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松了一口气?还是觉得被背叛?或者很伤心?」
沈奕勋自嘲一笑说:「可能会觉得很倒楣吧,为什么会惹上像我这种男人……」
彭玲雅静静看着他,感觉他真的变了,褪去以前喜欢游戏人间的性格,他脸上有种认真执着的神情,彷佛正努力在守护某个重要的东西……
爱真的会让人产生如此巨大的转变?
「你爸会怎么对付她?」她担心地问。就她对沈父的了解,对于绊脚石,他从来不手软,即使要用卑鄙手段也一定要彻底铲除。
沈奕勋倒是还满平静的,轻声说:「我爸会毁了她的前途。」
跟一个冷酷无情的商人父亲相处二十多年,他比谁都了解父亲处理障碍物的手段,所以他一直随心所欲过日子,对任何人事物都不放在心上,免得日后失去会心痛……偏偏他遇见想珍惜、想保护的女人,刚开始真的是无心,不知不觉陷下去,要抽手时已经太难了。
是他太天真,一心一意想认真去爱一个人,存着侥幸的心理,想说或许可以得到父亲的谅解,但到最后,他只是一直在伤害她……他绷紧脸,下了决定。「玲雅,我跟妳结婚。」现在他能为她做的,就只剩下这个了──守护她的梦想。
彭玲雅怔愣住,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你是为了她要跟我结婚?」
「有差吗?」
「没差。我只想要谢谢她,不然你可能永远也不会答应跟我结婚。」
那个之前放话死都不愿意为了父母跟她结婚的男人,现在竟然做出承诺,想也知道是为了不想让他父亲伤害他爱的女人。
他笑出声,伸手模了模她微湿的头发,柔声说:「玲雅,我不想束缚妳,结婚以后妳想跟谁交往我都不会管,只要妳快乐就好。」他知道她如风般的个性根本没有人能留住她,他们是同类,深深热爱自由;当初他不愿意答应结婚,就是不希望两个人都被虚伪不实的婚姻绑住。
「你也一样……」她模模他的鼻子,微微一笑,了解他要做出这个决定需要多大决心,不得不感叹爱情对他的影响力,以及那个女人对他有多重要……想至此,她担心地说:「阿勋,如果我错了怎么办?如果你爱的女人其实爱着你怎么办?」她可不想害到他。
「那就是我们没有缘分吧……」他感慨地说:「至少现在我不希望因为我的自私而让她努力很久的梦想破灭……」
彭玲雅真被他给折服了,跟以前孩子气的模样相比,他现在实在成熟太多了。
「如果你的女人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爱上你。」她朝他眨眼睛,鼓励地说。
沈奕勋愣了愣,嗤笑。「妳别爱上我就好了,我可是很有魅力的。」
彭玲雅白他一眼,反驳回去:「大明星,才夸你几句就飞上天,忘了自己是谁……」
「哈哈……」沈奕勋表面上笑着,心底却是有苦说不出。他一点都不希望自己这么洒月兑,他一点都不希望放开左菲儿,他一点都不希望……
*********
沈奕勋的住处阳台布置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宛如一座小型空中花园,还挂了个鸟笼,里头有只鹦鹉,一见到左菲儿就冲着她叫:「左菲儿,我爱妳!左菲儿,我爱妳!」
左菲儿被牠吵得烦不胜烦,后来改教牠喊:「沈奕勋,是傻瓜,沈奕勋,是傻瓜。」至少听起来舒服多了。
不只阳台设计得美轮美奂,连屋内也摆放了好几盆粉女敕花卉和常绿植物,让室内洋溢着芬芳气息,一踏进来就觉得舒服。
要不是为了照顾好这些植物和那只鸟,她才不会三不五时到他家报到,左菲儿这样说服自己。
浇完水、喂过鸟,左菲儿自动自发到厨房冰箱拿了一罐气泡水打开来饮用。临时女佣除了固定时间来打扫房子之外,还被赋予定期购买气泡水的责任,这是她上次和女佣偶遇后闲聊得到的八卦。可能多少被他影响了,她不知不觉也养成这种有点奢侈的习惯。
放在客厅的手机突然响起,她冲过去接起来,整个人顺势坐上舒适的大沙发,懒洋洋地接听。「林姐,找我有事?」
林姐忧心忡忡地说:「菲儿,妳下午的通告被取消了,等一下不用去电视台了。」
左菲儿惊愕地坐直身,喊道:「为什么通告会被取消?!」她太专心听电话,以致毫无察觉此刻有人悄悄打开大门,走入室内。
「我哪知道有什么理由……」林姐烦恼地说:「老是临时被取消通告,一定有人从中搞鬼。」
「会是谁想害我?」
林姐欲言又止的,斟酌几秒后轻声说:「我看妳『好朋友』的老爸嫌疑最大,只要他吩咐一声,圈内没有人敢用妳。」
沈奕勋的父亲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对付她?左菲儿思忖着最近她的一些通告都被取消,就连下出戏的导演也打算换人,她好像瞬间变成不受欢迎的人物,这跟沈奕勋要订婚有关吗?
想到这件事,顿时让她心情低落。先前可能因为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没有很震惊,可是连日来心底彷佛压了块大石头,莫名闷得难受。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就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发现了宝贵的束西,可是才刚刚发现就已经要失去……
「菲儿、菲儿……」
听见手机那端林姐的叫唤,左菲儿赶紧回神,应道:「林姐,我还在。」
「我看妳就先休息一阵子,『「处理』好妳跟沈奕勋的关系再说吧。好了,我还有事要忙,妳照顾好自己啊。」
「嗯,拜拜。」左菲儿挂断电话,重重吐口气,直想把心里的郁闷一吐为快。她靠着沙发椅,空洞的眼神望着天花板……处理好她跟沈奕勋的关系?林姐刚才说的话一直在她脑中打转着。明明她跟沈奕勋不过只是朋友关系,曾几何时竟复杂到她必须想办法处理?而且,要怎么处理呢?
如果真是沈奕勋的父亲从中搞鬼,承受压力的绝对不会只是她一个吧?锵!一阵轻脆声响打断了左菲儿的思绪,她霎时警觉起来,转身一看,沈奕勋正站在厨房和客厅间横隔的吧台边,手上拿了瓶气泡水,稳稳放在桌上。
「妳来多久了?」他双臂环胸,高大颀长的身躯倚靠着桌边,漂亮的墨色眼眸透露出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你差点吓死我!」左菲儿拍拍胸口,看到是他回来让她松口气,忍不住埋怨道:「回来为什么不出声?」
他轻扯了下嘴角,嘲讽地说:「我没想到妳真的在我家。」
「什么意思?」感觉到他注视她的那道冰冷视线,左菲儿有种错觉,以为自己可能在作梦,眼前不是她熟悉的沈奕勋,只是一个冒牌货。
沈奕勋直接忽略她的问题,转而问:「刚才谁打给妳?经纪人?」
他都听到了……左菲儿抿嘴不回答,她没否认,沈奕勋就当她是默认了。
「工作被取消?」
她怒瞪着他,不客气地说:石垣跟你无关。」她讨厌被他看轻或同情。
「怎么会跟我无关?」他一手拨弄自己的头发,俊脸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唉,妳还真迟钝。」
说她迟钝?!左菲儿被他惹恼了,从沙发椅起身,迈步走到他跟前,同样双手交叉胸口,直视着他。「沈奕勋,你今天吃错药?」应该是吃错了好几吨药,才会故意说出一些想激怒她的话。
「我没吃错药,只是没想到妳这个人这么迟钝,竟然还要我当面赶妳走。」
他冷酷的话语有如利箭,直穿入她心口。左菲儿一开始还没意会出来,领悟过来之后,她手指着自己,用不敢置信的口气追问:「你要赶我走?」这个男人一定是冒牌货,沈奕勋不会说这种话,绝对不会!
「妳没看到消息?我就要订婚了,妳还赖在这里不走?真麻烦。」他的口气尖锐,非常切合他所说的「赶她走」的目的。
「是你说……」他忘记自己出国前的委托了吗?为什么要说她赖在这里不走?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出国一趟就变了个人?
沈奕勋嗤笑,轻蔑地睐着她说:「妳真把我说的话听进去?真好耍……老实说,我腻了,我对妳已经没兴趣,老是看得到吃不到,装什么清纯,妳已经让我倒胃口,所以妳可以走了。」
左菲儿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变成化石般僵硬,无法移动;他脸上不再挂着阳光笑容、嘴里吐出来的话每一句都那么伤人,彷佛迫不及待将她赶出他的世界……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讲这种话?我们不是朋友吗?」她的眼睛有些酸涩,凝睇着他说:「你不是这种人。」
「我就是!」他手指自己,激动地说:「什么鬼朋友游戏我已经腻了,妳自己一个人去玩吧。说真的,妳也没什么好生气,不是很想摆月兑我?反正我也是认清事实,妳从来没喜欢过我,应该高兴啊。妳走吧,去找江导,他对妳还旧情难忘。」
「你真的要赶我走?」
「一个人的耐心有限,天下何处无芳草,我又何必单恋妳,以后我也不会死缠着妳,妳可以开开心心跟江导在一起,这样皆大欢喜,走吧。」
他转开脸,好像不想面对她。
左菲儿也觉得自己应该离开,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任他羞辱呢?这不是她一直期待的结果?他终于放弃纠缠她的念头,她应该高兴、应该松口气,为什么反而有种心碎欲绝的痛苦?
看她还站在原地不动,沈奕勋握紧拳头,怒道:「妳怎么还不走?!难道真要我赶妳?!」他伸手指着门口,吼道:「出去!」
左菲儿咬紧唇,坚决地说:「我不出去!」她直觉一旦走出这道门,或许再也没有机会踏入。
「妳这女人真有趣,以前嫌我爱缠着妳,现在要妳走妳又不走,妳到底在想什么?」他用力拽住她的手,扯着她往门口移动。「妳出去!」
「放开我!」她甩开他的箝制,只想确认一件事。「你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
「是。」
「你对我做的一切统统是虚情假意、玩玩的?你从来没对我认真过?.」
「没错。」
「沈奕勋,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四目相对,她的眼眶泛红,他咬紧牙关,逼自己开口:「我从来没有爱过妳,满意了吗?」说完,他打开门。「现在出去。」她还是没有动作。
「出去!」他下了狠心将她往外推,她的脚步踉踉跄跄,还差点摔倒在地。
碰一声门关紧,相隔仅仅一个门板,左菲儿感觉那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她再也不可能进去的世界。
为什么呢?她真的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这样对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伤心难过,不明白自己的眼泪为何不受控制拚命往下掉……
她用力敲了敲门板,哽咽地喊道:「沈奕勋,我如果走了,就不会再回来,沈奕勋!」
门内,一道高大身躯无力地靠着门板坐下,为了演这场戏,他已经用尽全力,再也无法支撑。
直到此刻,他才深深体会到,放弃所爱的女人比爱一个女人需要更大的决心。
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离开她,默默守护她的梦想,她不能因为他而牺牲她的人生。
外头终于沉寂下来,左菲儿已经离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有力气慢慢起身,走到阳台想呼吸新鲜空气,舒缓内心的痛楚。
阳台的鹦鹉一看见他,猛叫着:「沈奕勋,是傻瓜!沈奕勋,是傻瓜!」
他凝视那只不知主人伤痛、依然活蹦乱跳的鹦鹉,隐忍许久的泪水忍不住溃堤,滑落双颊,他的唇角扯开一抹苦笑,喃喃自语:「对,我是傻瓜,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