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但绝不是算帐的好日子。
才去端碗冰镇酸梅汤,被傲君押进帐房的耀日,「咻!」的又跑得不见人影。
经过多日多夜「彻底长谈」,耀日终于首肯暂时收心,但也只是「暂时」而已。
现在他不喝酒、不嫖妓,老老实实的学习理家、管理家务。
变得「正常」的二少爷,一时之间很难令山庄的人接受,连东方老爷和夫人都认定这是要变天的前兆,但是,傲君拥有不屈不挠的精神,她相信日子一久,耀日的改变定会受到认同。
可是,好难哟!就好比要教猪会爬树。要他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在案桌前坐上一刻钟,简直要他的命!
不能出门,他就怂恿无敌陪他玩,一大一小的男人,几乎把山庄可破坏的东西全破坏光了。
「呃!傲君小姐,有个不情之请……这个……那个……」
看帐房吞吞吐吐、卑躬屈膝的模样,傲君原本就已差劲透顶的心情,更有着添加上三把火的不爽。
「不准!这是二少爷的家,他有责任学会管帐看帐,就算他烧了帐房,他还是得来!」
瞪着乌黑的帐册,耳听傲君断然的拒绝,老帐房决定去跟东方老爷与夫人哭诉。
傲君端着冰镇酸梅汤,碗内的冰都快被她的怒火给溶了,才在众人指点下,循迹踏进被当作豢养山雉野鸡的绿茸山坡。
还未见着人,她就先听见笑声,于是,她的火气又退去大半。
帐务上,二少爷一事无成,可是,对小无敌身心的健康,他可是帮上了大忙。
任谁看到目前活泼有朝气的小男孩,都无法联想,个把月前,这孩子还奄奄一息,差点小命不保。
和二少爷的玩闹,看来对小无敌是颇有助益的,瞧他脸上两抹健康红润的颜色,不用大夫说,她也知道孩子已经痊愈。
正想现身喊他们过来歇息,眼儿一扫,竟让她在幽僻的树丛边,瞥见那双雪肤丽颜的母女。
于是,她款步移到她们身边。
「瞧什么?怎么不一起过去玩?哦!在放风筝呢!」从她们站的方位,可以清楚瞧见两个大小顽童在做些什么。
小照儿带着渴望和害怕的表情看看母亲,叶芯是有些犹豫,但傲君已自作主张的将托盘杯碗交递给叶芯,牵起小照儿女敕女敕的小手,边往那两人方向奔去,一面回头吩咐,「把东西收到那边凉棚,待会儿就让大家在那里休息。」
傲君有股令大伙儿不得下服从的神奇魔力,叶芯虽然还有些抗拒,仍依言捧着东西,慢步踱去指定方位。
加入傲君和照儿后,笑声更加响亮悦耳,风筝也越放越高,直入云霄。
挨到歇息时光,一行四人由平缓坡地嬉闹的走向凉棚。
一到凉棚外,耀日一见那名姿色不减当年,而且越见沉稳风韵的叶芯就站在凉棚内,娉娉婷婷,他不由得止住脚步,背后的傲君并未注意他停止不动,一个不小心,便撞上他硬邦邦的后背,于是「哎哟」声便高高扬起。
「你练铁头功哟?头壳这么硬!」他扭头瞪她。
「你才是后背放铁板,疼死人了!」她以同等气势回瞪他。
「姨姨--这是不是硬碰硬啊?」经过玩乐,小照已较敢亲近二叔。
「姑姑头头红红的,叔叔要呼呼、呼呼。」无敌也凑上来。
「好!呼呼。」他将大手搁在她的前额,出乎意外的轻轻搓揉。「把小丫头的脑袋撞坏,可就不得了了!」
「要撞坏可不容易。说!为什么又从帐房逃出来?」傲君问话的姿态,好像严苛的师长。
「拜托!怎么撞出这玩意儿来了,快!抹掉抹掉。无敌,你说,等会儿上哪儿玩?」耀日嬉皮笑脸的说。
「刚才我是不想破坏气氛才没跟你兴师问罪,二少爷,你得做好榜样啊!」傲君撷取一段「训词」,当作训示。
「我还没生儿子,等有了孩子再收心。」他掏掏耳朵,一脸赖皮样,同样以某一段「训词」回嘴。
「但有无敌啊!他会学习。」
「放心嘛!他有个好姑姑,学完我的再学你的,不就中和了?」他一脸不正经的说。
他还好意思笑?吸口气,抬头挺胸的傲君即将展开针对他的缺点再来一场「沟通」。
冷不防的,娇甜嗓音悠扬响起,介入两人斗嘴之间。
「请问……要不要来碗酸梅汤?」
傲君尴尬停口,耀日的轻松自在也换上一层冷峻严厉外壳。
「好啦、好啦!就麻烦芯姊了,她做的酸梅汤一定好喝。」为了拉近这两人的距离,她不惜撒谎。
「我?」叶芯满脸错愕。
「说谎要说对呀!叶芯不懂烹调,山庄内的人都知道。」耀日不留情面的点一点她的脸颊。「会教坏小无敌的。」
「芯姊,你瞧,二少爷很在意你耶!你的事他全记得。」哇!两人怎么一人一头、各自散开。
不管傲君如何努力拉拢,这两人之间,好似有条壁垒分明的楚河汉界,互不越界。
只见她辛苦的两头飞舞,任她说破三寸不烂之舌,叶芯就是淡淡地,而耀日则是讪讪冷冷地。
「下午带无敌到溪边戏水,我答应教他泅水。」
「不……」才要拒绝,但一瞥见照儿渴望的目光,傲君心上立刻生出一计。「好啊!我来准备一些食物,顺道野餐。芯姊和照儿都一起去吧!可以吗?二少爷、芯姊?」
耀日的眼光是复杂的,但他并未逃避,冷静的直视叶芯,轻声启口,「只要叶芯同意。」
在傲君和小照儿的强力怂恿下,叶芯只得勉为其难的答应。
傲君分头看看努力撮合的两人,男的高大健壮,女的高眺窈窕,在外形上,他们是如此合适……
心绪无端的紧缩,她的胸口像是狠狠给戳了一刀般的难受,托词为了准备野餐而匆匆逃逸,其实是不愿见到自己身上逐渐崩裂的伤口。
「傲君是个精力充沛的好姑娘。」凝视落荒而逃的姑娘,叶芯脸上有抹可人的笑靥。
以前,耀日总是追着叶芯的笑容不放,恨不得用所有的一切来交换她的一笑,她的笑容仍是如此娇媚,但现在他的目光却主动追随那抹娇小人影。
「动作好快。」
「是啊!」和耀日一起观望傲君离去的方向,叶芯忐忑的心情不自觉的平稳下来。「是个值得倚赖的人呢!」
「也是个嗓门奇大、力气超大的女暴君,有时还挺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姑娘,连妓院都敢面不改色的踏进去。」
谈论起她,让尴尬的两人鸿沟渐渐消弭。
「训起人来,活像十八代祖宗都附在她身上!什么二少爷要当个鼎天立地的大男人,别让列祖列宗蒙羞!哇!我干了啥让列祖列宗蒙羞的事情啊?」
叶芯带着温柔笑意,倾听他倾泄而出的怨词。
「又不是她儿子,这样训人的?趁她还小,劝劝她改改个性,否则会把男人吓跑……」
「二少爷没被吓跑嘛!」叶芯温声的插话。
「我?」他指着自己的鼻子。「与我何干?我又不是她丈夫,更何况我对小丫头没兴趣。」
「小丫头?傲君她--」
「娘--」被照儿一喊,两人的谈话自动中止。
他们不知道,远方有位佳人,一直凝视着他俩温馨谈笑的画面,直到眼泪滴落上,才转头离去。
****
「喂!小丫头。」
趁他们四人在树荫下编花环、说故事,傲君拎个小篮筐信步离开他们,忙着采拾药行指定的药材。
「二少爷怎么跟来?你不是在跟芯姊在说话吗?」对耀日突然现身,傲君并没有多大的喜色,反而有些着恼模样。
「怎么?心情不好?」取过她的篮筐,检视里头的药草。「这些药材是做啥用的?」
「卖给药材铺。」傲君冷冷的说。
「瞧你成天忙得像陀螺,挣这个钱又挣那个银子的,这么缺钱花用?」对傲君的行踪,耀日并非漠不关心。
「这是要还债用的。」她仍是不快的嘴脸。
「还债?多少?我给!」他爽快的挥大手。
「二少爷,这与你无关,你别管。」
「有关系,我不喜欢小丫头老摆臭脸给我瞧。」他伸手去拍她的脸颊,被她拧眉躲过。
耀日可不是被拒绝就放弃或翻脸的人,人家越不理他,他就越要撩拨。她躲,他就再试,再躲,再试……搞到两人都疲乏了,她的小脸蛋就落在他的大手里。
「躲我?没这么容易。」
「二少爷,你很幼稚耶!想瞧好脸色,去找芯姊啊!」拧起的五官都快被他揉皱了。「芯姊是大美人。」
「要不是你年纪小,我会当你是在吃醋。」他还敢窃笑。「这么努力的把叶芯跟我扯在一块做什么?」
「帮你们和解啊!二少爷不希望跟芯姊化解误会吗?我瞧你们进展得不错,已经有说有笑……」
「我们在谈你。」耀日哼了一声。「只有谈你的时候,她才有笑容。」
「我有啥好谈的?没脸蛋没财势,连身材都欺负我,又是个泼妇母老虎攒钱吝啬鬼,这样的我,有啥好谈?」一口气把浑身上下的缺点全数落了,全是别人对她的形容。
他啧啧出声,不忘捏捏她的下颔。「-好自卑。」
「这不是自卑,这是有自知之明。走开,二少爷,别妨碍我工作。」她已下了最后通牒,但他仍是稳若泰山的挡在她跟前。
「我们把话说清楚。」
「我们没话好说!快让开!」她已被逼到抓狂边缘。
「别忘了我是主人,你是小丫头,要是惹火主人,下场很可能是被开除喔!我敢说在这一带,很难再找到第二家和东方山庄一般优渥的东家。」
「你说得没错!」她强压住喷火的怒气,冷声硬气的怒瞪着他说:「你到底想问什么?」
「嘿!我可不喜欢『我的』小丫头,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哟!」占上风的男人懂得拿乔了。
「你见过几个被逼的人对逼迫他的人和颜悦色?」傲君也不是被吓大的。「主人!请问您有何指教?是不是可以拿开尊手、挪开贵腿,让小奴婢有个喘息空间?」
配合着虚伪无比的假笑,她矫揉造作的打躬作揖,她让耀日再次笑到虚月兑,而她也从受困中取回自由。
狂笑完毕,他再次回到她身侧,她仍是一副爱理不理人的表情。
「小丫头,我得罪你了吗?干嘛摆臭脸给人看?」
她头也不拾的说:「没有!主人再无礼,小丫头都不应该有被得罪的感觉。」
「那就是有-!」耀日摊摊大手。「我就这脾气,如果有得罪之处,请海涵。」
他竟然也会说抱歉的话?真想不到。
「二少爷,不必道歉,你没得罪我。」她抬起头,无精打采的俏脸,神情有点黯淡的看着他。「是我心情不好,不是二少爷的错。」
「为啥事心情不好?」他是出自内心的关怀。
「我……」无法告诉他--就是因为看见你和芯姊和好。
几番吞吐,欲言又止,急性子的耀日已迫不及待的替她找答案,「是因为债务太多?为何不让我帮忙?」
看了他许久,她才恍然回神,幽幽叹叹了一口长气。
「这债务,一定得我亲手还。」她轻启樱唇说道。
「为什么?」他不解,难道银钱上头有做差别记号?
「因为,这债务是哥哥把我卖到妓院欠下的。」既无悲恸,也无忧苦,她只是淡淡陈诉一件事实。
「把你卖到妓院?-哥哥竟敢如此做?他还是不是人啊?」乍听到如此骇人的消息,耀日激动得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一脸要跟她哥哥决斗的模样。
「二少爷。」小手抚在他喀喀作响的指关节上,唇上有抹难掩的温柔。「不必替傲君生气,哥哥生前我已经发飙给他见过了!」
「这种人--值得你替他还债务?」他还是气!气恼她的兄长,也气恼自己,如果当时已认识她,他就有能力保护她,为什么不早些认识她呢?
「妓院……也是不坏的去处,二少爷不也喜欢流连忘返?」
她竟然可以在这节骨眼上翻旧帐?耀日简直要晕倒。
「你还有精神调侃我?这是不同的两件事!」
「没有不同的,如果当时被卖成功,或许和二少爷相遇的地方就是勾栏花户。」她还是正经八百的模样。
「够了!我不去了,行不行?想到你曾经在那地方住过,我就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全天下的妓户!」他也搞不懂自己的激动从何而来。
「你太偏激了,二少爷,再说,做不到的事,千万别乱许诺,最后,我要说的是,傲君不曾住过妓户。」见他为自己的事情焦躁,芳心竟怦怦雀跃,她是怎么一回事啊?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
「哥哥被我飙骂完后,就跑去喝酒壮胆,然后才到勾栏院求老鸨把卖身契还给他。哥哥是天真透顶的人,契银都花光光了,竟想用他的身体去赎我的卖身契……」
眼泪已经流干,如今伴着回忆出现的只有一声又一声无奈的深叹。
「老鸨不理他,他又是跪又是求的,最后,竟然因脚步踉跄,碰撞到人家花园里的大石头而一命呜呼,连死都死得这么不光彩……可是,他是我哥呀!」
「小丫头。」耀日也找不出任何适当的话安慰她,只能提供宽阔胸膛做她的避风港。
闻着他身上越来越浓厚的男人味道,此时浮现她脑海的,竟是「安心」两字。
「老鸨见闹出人命,契银也不敢要了,可是我一定要还,非还不可,我不要哥哥背着卖妹为妓的污名。」推开宽阔的怀抱,她的头垂得低低的。「所以,别管我!傲君会把服侍二少爷的工作做好,工作以外的时间,请你别干涉。」
「还差多少?」
「呃?」她不解的抬起头。
「欠款啊?还差多少?」动手模模她的头,这已是他的习惯。
「欠人七百两,已经存了将近一半。」她是骄傲的,不过半年,她已赚取一半欠银。
「嗯!」不由分说的强取走她手里的篮筐,他握着她的小手,就往野餐地回头走去。
「二少爷,别闹了啦!快把篮筐还给我。」
「休息结束!小丫头恢复正职,该服侍本少爷了!」
「二少爷!」她气唬唬的吼着。
「是你自己说的,绝不妨碍分内工作。」他露出一口白牙,回首笑道,笑容是如此光辉,竟让她一时目眩神迷,无法直视。
一道奇异的直觉,弥漫在她的胸口,久久地……不曾散去,似乎有些事情将要发生……
二少爷究竟在酝酿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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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后几日,傲君变得异常忙碌,根本没时间开小差赚取外快。
只要露出「还有别的事」的表情,耀日便有各式各样的理由把她拴在身边。
那些理由不外是试试这家裁缝手工,然后就是得到一堆这辈子穿不完的衣裳,或着是替他尝尝厨子手艺,一天三餐外加消夜,不把她撑死似乎不善罢甘休。
最奇特的是,要她在手上脸上抹些香膏--想瞧瞧黝黑粗糙皮肤是否会变细致是吗?
无敌、照儿、叶芯、老爷和夫人……东方家阖府上下,全是耀日的借口,傲君必须寸步不离的站在一旁伺候陪伴,否则他会害羞。
傲君在心中啐道:害羞!?要是他懂得这两个字,天公怕会下红雨,太阳会打西边出来,母鸡会啼叫……害羞!哼!摆明就是整人嘛!
「二少爷,茅房里可没有傲君的工作了吧?」
站在茅厕外,两人还在拉拉扯扯,无非是因为傲君连一时半刻的空档都不肯浪费,但耀日就是不让她耗时忙碌。
「怎么没有?递草纸、熏驱虫香、净手抹脸……反正,该服侍的功夫一样都不能省。」他的牺牲非常大呢!以前讨厌的繁文褥节,为了绊住傲君,都得「含悲忍痛」让她在身上做一遍,直是&%#$!
但这些牺牲总算有代价,瞧她微抬的粉脸渐渐丰腴白晰,翠绿明净的软罗裳,将原本清丽的五官和款款动人的身段装扮得更为迷人娇俏。他的女人就该如此!
不!错了,是小丫头、小妹妹!他不能忘记她是小女孩。
瞪着他复杂的表情,傲君无奈的轻叹一口气。
穿着这身小姐衣衫,想工作也困难,绊手绊脚的衣物只会妨碍粗重活的进行,坚持她一定得如此穿的他,一定是打好主意不让她还债。
「这是为什么?二少爷。」
「很简单,我要我的小丫头专心伺候我!」
模模她的俏脸,他转身走入茅房,站在外头的傲君,高翘着唇,心头盘算着该如何解除这困境。
待他出来后,她一面替他舀水净手脸,小口就忙不迭的劝着,「二少爷跟芯姊好不容易和好了,为何不多加把劲把感情培养起来?」
「你是鼓励我去追求她?」将一脸水珠甩到她身上,见她嫌恶的发出啧啧声,他竟开心的笑了。
「芯姊是好姑娘。」她一面躲水,一面还能开口说话。
「这点我承认!但是,单独跟她在一块儿,我就会浑身不自在,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摆。」甩水不过瘾,他改拿水瓢舀水缸的水,泼!
「那表示二少爷喜欢芯姊喜欢得不得了--可恶!竟敢泼我?看我的厉害!」她拿水桶砸他。
「换作是叶芯,她绝不会--臭丫头,真的敢砸我,吃我一拳!」他推了一拳水,泼向傲君;傲君自然不甘示弱还击,两人就各据在大水缸两侧,互相袭击。
换作是叶芯,她只会静静的走开,不像傲君可以让他旗鼓相当的对抗,他就爱傲君这种反应--奇怪!他干嘛拿她们两个相比?
正当耀日分神之际,傲君以雷霆之势,赏了他兜头一缸水,让他变成彻头彻尾的落汤鸡。
「你们在干嘛?」惊讶的声音在此时插入。
「爹!」
「老爷!」
两人很有默契的对望,而后是提起湿淋淋的下-,一溜烟从老人家面前遁逃。
「这两个孩子!」东方老爷瞠目看着这双「大顽童」,心底盘算着该如何做才能把这对执拗又相称的璧人给拴在一块儿?是不是该由老人家亲自出马操刀?
他们的身形渐渐远去,但高亢的笑声却一直未停……
奔逃回房后,两人分头换好衣衫,耀日便说要上街去,傲君怕他又忍不住去喝酒,不必吩咐,便主动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小管家婆!」他回头向她笑了笑,踏入的竟是小镇最富盛名的药材铺。
掌柜一见是他,立刻笑脸相迎,奉茶送果,把他当活神仙膜拜,而他呢!不但照单全收,还摆出一脸倨傲的神情。
「过两日要到马头山,何首乌、灵芝、蜂胶……」他才说了三种珍贵药材,老掌柜便忙不迭的点头。
「都要、都要!二少爷的货品质可靠,只要一上门,不出三日就可销光,无论您带多少,小店统统吃下。」
见掌柜的恭恭敬敬送出耀日,同来的傲君尾随宽阔背影,忽然若有所悟的当街立定,用力说道:「原来,二少爷不是吃软饭的败家子。」
闻言,耀日脚步打滑,几乎跌个狗吃屎,转过头,他虎目里显露出不开心神采,「原来你都是这样看我的?」
「有……有一点点啦!」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二少爷都无所事事、晃来晃去的嘛!」
「搞清楚,我可是东方家的金主耶!老爹那些生意已经收得七八成,现在家里的吃穿都靠我卖珍贵药材、虎皮和我买下那座山林的出产收入,你未免太小看人!」
「谁要你老是喝酒,不修边幅,又爱逛妓院,成天只知道玩乐。」被他一激,她又忍不住抬起杠。
「工作是工作,玩乐是玩乐,我是公私分明。」大头高摆,终于能在小丫头跟前「扬眉吐气」。
「你是故意的!」她用力一哼。「明知道人家误会了,鸡婆的想尽花招训练二少爷,还不告诉人家实情,净让人白费力气瞎搅和。」
「嘿!我可不知道自己是『吃软饭』兼『败家子』,只知道有个小丫头苦口婆心,每天用三盆口水浇灌我,我用木塞把耳朵塞起来,还是抵挡不了魔音传脑……」
「别说了啦!」好糗!糗毙了!可是,又好乐,他不是胡作非为的混混公子,让她开心极了,但她仍一脸酷样,说道:「就算如此,二少爷的『玩乐』还是太过分,太不健康,要改。」
「老天爷是派你来毁灭我的吗?」他申吟。
「是来拯救二少爷日益沉沦的道德。」她笑笑回嘴。
「太恐怖了!本来还想带你上马头山,给你机会捡些较值钱的药材,说不定剩下的欠款可以一次赚回来的说……我看还是不要好了,省得耳朵被念到烂掉!」
「我要去!带我去啦!二少爷。」
「不管我喝酒!」这是交换条件。
「怎么可以?傲君绝不放任二少爷成喝酒人渣,酒一定得戒!」她坚持自己的底限。
「那就没得谈了,马头山我自己去!」他也坚持自己的兴趣。
「哼!你不带我去,傲君有腿有嘴,照样可以爬上山去!」她可不受威胁呀!
「喂!山里危险重重,没有熟门熟户的人带是不可以去的,很恐怖喔!」他在吓她。
「再恐怖也不会有醉鬼恐怖!」
「你这臭丫头!」
两个人又杠上了,上山之前,他们还有得吵呢!
不久之后,傲君忽然领悟,他是故意露这招引她跟上马头山的,他用自己独特的解决问题之道,企图帮助她解除债务上的困难。
她不要别人可怜同情,也拒绝善意的协助,但绝对无法拒绝「靠自己」能力争取上山、采拾药材的好机会,他帮人,还真帮得「不落痕迹」。
胸口暖烘烘的,心坎藏着的那只小鹿胡乱撞了起来,感激的话语已溜至唇边,但人呢?
「好啊!竟敢趁我分神,偷偷模模进酒楼,站住!二少爷!」
「来人啊!谁要能替我绊住那凶丫头,我给一百两!」耀日回头嚷道。
平静的小街道忽然变得活泼热闹,生气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