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把心伤 第八章 作者 : 黎小沛

“照顾自己?”他怒不可遏地咆哮着,“那刚刚的混乱要怎么解释?一时失误?!如果你所谓的过得好是这么回事,我无法想像你的生活是不是一场灾难?!”他极尽讽刺的说。

珞侬强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冰冷的,“混乱?是的,我的生活的确是一片混乱,但这是谁的错呢?五年来我的生活根本就没有宁静的时刻,混乱也是拜你所赐!”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你是在得知怀孕之后才离开?还是之前?”他再提出方才没有获得答案的问题。

她将目光游移,就是不看他,“这重要吗?毕竟都过了这么久。”

“之前还是之后?”他乖戾的再次逼问。

“之后!”她忿忿道。

一抹神伤竟轻易地占据他眼底,她若曾回过头看他,便会讶于那深切的自责。

五年来,他无不在思念她的啃噬下熬过,她的一颦一笑、一言语一投足之间,竟教所有的女人失色;五年来,他要的还是只有她,未曾改变!

“巧心的事,包括她的手术费都由我负责,因此你也不必再到曼蒂。想想你到曼蒂那种地方,会带给巧心什么样的影响?”他专横的说。

珞侬扭过头怒嗔他,“巧心是我女儿,她的事我自己解决。”

“她也是我的女儿,如果你还记得的话!”他面无表情的提醒她,她使他丧失了五年做父亲的权利。

“不错,她是你的……女儿,但你对我们并没有责任。”

珞侬晓得夙麒一向把荣誉、责任看得比生命更重要,可是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过度的责任心。

“是吗?”他似笑非笑的反问,“楚珞侬,你又再一次错估了我,不管你愿不愿意,从今天开始,你跟巧心便是我的责任,等一切准备妥当,我会来接你们。”他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不,你不能就这样再度闯入我的生命,企图再度接管我的生活,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其实珞侬十分清楚她的抗议对他来说只是徒劳。

“是吗?我严夙麒一向说到做到!”他斜睨她,挑战的说。

珞侬升起一阵冷颤,他还会再带给她什么样的伤害?什么样的痛苦?

她对他的闯入毫无抵御的能力,她还保护得了那颗早已存满他影子的背叛的心?!

果然,夙麒对她的抗议置若罔闻,他开始介入了她们母女的生活。他果断的作风再次干预了她们的生活。

首先,他迳自向李琴红替珞侬辞去她的工作,之后他带巧心到医院去做更精密的检查,擅自与医师决定让巧心住院做最详尽的检查。

为此珞侬曾大发雷霆,而夙麒只是宽宏的纵容她乱发脾气,仿佛他看透了她内心的焦虑无助。

她知道她并不孤单,知道夙麒会陪她度过那段巧心进入手术房时彷徨悚息的时间。

她似乎又再次习惯了夙麒在她的生活里所扮演的角色,她抵挡不住他渗入她的心房,隐藏不了他牵扯出来的情感。

另外,他仿佛想要弥补巧心四年来没有父亲陪伴的空白,他给了她最充足的物质、最充分的陪伴及最无私的父爱。

每当她想抗议他的专横时,只要一看到巧心那么满足的笑声,到嘴的抗议又被她吞下。他对巧心的爱几乎让她嫉妒,他宠她、爱她,却不溺她。

当巧心做错事,他会很清楚的让巧心知道;对她无理的要求,他亦会让她明白到何以不能答应;更重要的是,他让巧心学着去适应黑暗的生活、学着独立、学着不再依赖巧蔷阿姨及妈咪。

夙麒把家中的每一样东西-放在固定的位置,教巧心一一去熟记它们的位置,例如她下楼必须经过三十三个阶梯,左转走二十步便可以到达饭桌,她的位子在左手边,牛女乃会放在她的左手边,汤匙会放在她的右手边……等等琐碎的事情。

珞侬只能讶于夙麒为巧心所做的一切,仿佛他十分了解在黑暗中生活的困难,仿佛他曾亲身经历般。她回想自己对等巧心的方法,在那两个月里,她简直寸步不离巧心,唯恐巧心会因做不来简单的事而产生挫折,但这只更增加巧心的依赖和无助,珞侬也明了那两个月里的巧心有多不快乐。

夙麒竟在短短的时间内发现了这一切问题。让巧心再度对周围的事物感到熟悉,彷徨之色也渐渐自巧心的小脸蛋上退去。

倘若他管教巧心的方法有所闪失,或许她便有借口可以教他滚远点,但没有。他的确知道该怎么扮演一个父亲的角色,好像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

珞侬不禁又再次想到,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他办不到的?!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巧心轻易的便接受他的存在,入睡前为她说床边故事的责任变成是夙麒的工作,她总要在爹地亲吻后才肯入睡。

巧心自从眼睛失明后,便经常受到噩梦的啃蚀,有时夜里她会突然惊醒哭喊着妈咪,等妈咪赶来将她拥在怀中呵护;而曾几何时,爹地才是她最需要的了。珞侬只能耐心的告诉她,爹地之所以不能在此时陪她的原因,巧心只是哭得更伤心。

她恨夙麒这样轻易地便破坏她们母女原本平静的生活,他让巧心的生活里变得不能没有他,他虽没让巧心认为她的爹地会永远陪在她身边,但却也没有阻止她这样的想法。

珞侬简直无法想像等夙麒厌倦了插手她们的生活时,巧心会有多伤心?及她不敢承认的心碎?

为什么?他还会再出现于她的生命中呢?

李琴红气馁的望着桌上那一封毫无斩获的报告书,那封信是她所聘请的私家侦探寄来的。

她回忆起景韩来找她的那一天所带来的消息,如今仍教她感到无比震惊及无法接受。二十五年前她所产下的女婴并没有夭折,那全只是一个善妒女人的诡计。

自此,她便每天都活在能与女儿相认的喜悦里,然而随着征信社每两天寄来的报告,这个希望愈来愈渺茫、愈来愈遥不可期。

那天在珞侬离去后,景韩十分好奇的曾问起她,琴红原本以为他可能对珞侬有好感,想多了解关于珞侬的事。在他得知珞侬自小便是孤儿时,他的眼神更是深不可测,也同时投下一枚威力十足的炸弹。

“你难道不觉得她很眼熟吗?那对眼睛是不是会让你想起某个人?”

这番提醒却把她炸得错愕不已,如果景韩的猜测属实,那……天啊!上苍到底开了她一个怎么样的玩笑?!

琴红决定向珞侬生长的育幼院做番调查。

珞侬,一想到那善解人意、坚强不肯向残酷的生活低头的女孩,可能是她的女儿,她的心便一阵一阵的抽痛、鼻酸。那份愧疚将不是任何物质可以弥补的。

而所有烦心的事仿佛都选择在此刻碰面,他要求与她见面,她该答应吗?二十五年了,这么漫长的岁月,他们都老了。她的花容月貌早已不再,他还要见她做什么呢?

虽然二十五年来,她过着恨他的日子,同样的,她也无法忘情于他。当年是他负情于她,将她的深情浪掷一空,他曾应允会给她及孩子一个交代,谁知一切全只是谎言──男人的谎言。

他让他的妻子月吟来照顾怀孕的情妇,便敞明了他无意娶她,而她竟傻得……直到孩子出世,月吟满脸愧色的对她哭诉着,透露出他的意图,他要月吟在孩子一出生后便送给别人,只是想不到孩子竟然夭折了。

她当时被月吟唱作俱佳的表情所欺骗了,月吟将她女儿的秘密藏匿了二十多年!

天地之大,她找得到她吗?此刻她又过得如何呢?

琴红的调查困难重重,老院长已去世,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几乎没有人记得,从其他的员工口中得知的,只是珞侬似乎一出生便在育幼院了。其中一名工作人员见她如此心焦,热诚的答应会帮她翻翻院方所保存的资料。不过结果如何,他也不敢保证。

看来,她必须自珞侬那得到一些答案,但她又该如何向珞侬说明这一切呢?这显然又是一个大难题!

这天中午,珞侬百般无聊的坐在客厅里,无意识的翻阅手中的杂志打发时间,巧心午睡仍未醒,巧蔷又去上班,没人可以陪她,因此当门铃声大响时,她得救的低喊一声。等她打开铁门发现来人是琴红时,脸上的笑容漾得更深。

“琴姨,”她热诚的喊道,后退一步邀她入内,“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琴姨神通广大,何况台北这么丁点大难不倒我的,我来看看我的干孙女儿。”琴红的心掠过一阵苦涩,如果珞侬真的是她的女儿,那巧心……

早在琴红得知巧心的存在后,便直嚷嚷着要收她为干孙女。珞侬抓着琴红往客厅走,一边解释道:“真可惜,巧心还在午睡中,不然她可乐了,又多了一个女乃女乃可以疼她,这个小霸王啊!”谈到巧心,珞侬脸上霎时洋溢着浓郁的母爱。

琴红忘神的盯着珞侬。

珞侬纳闷琴红似有满月复心事却欲言又止的模样,“琴姨,请坐,我去帮你倒杯果汁。”

琴红在沙发上坐下,两眼随意打量四周的摆设,珞侬端出两杯果汁,在琴红对面坐下。

“琴姨,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珞侬首先提出。

琴红迟疑一会儿,“珞侬,我明了我这样问有些唐突,但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你能明白吗?”

珞侬点头表示谅解她的问题。

“珞侬,”她似乎很难以启齿,“你从一出生便在育幼院,是不是?”

珞侬的确没料到是这问题,有一时的哑然,之后她又恢复了镇静,强忍住提到此事带给她的痛苦。“是的,楚女乃女乃曾告诉我,她是在一天要外出之前发现了被放在门口的我,那时的我,似乎才刚出生没多久。”

“你记得是哪一天吗?”琴红急切的追问。

对琴红过度紧张的神情,珞侬只有更纳闷,“五十六年三月十日。”

琴红刷地血色尽失呆坐在那,好半天动也不动。

珞侬着急的喊着,“琴姨,你不要紧吧?你的脸色好苍白。”

琴红却以一种十分哀恸的眼光看向她,“珞侬,假若,我是说如果突然之间,你找到了你的亲生父母……”

“不,”珞侬神情极难看的打断她,痛苦的,“我不会允许自己再怀有这样遥不可及的梦想,即使他们再出现我眼前,我恐怕也很难接受他们;当年他们抛弃我、不要我,他们便失去了拥有我的权利,如今就算他们要再承认我这个女儿,我想我很难去原谅他们。这不是说不要时就可以随手一丢,想要时又将它拾回。”交织浮现在珞侬眼眸的,是好深好深的伤害、痛苦。

琴红的心为之粉碎,父母亲的离弃到底对她造成了多大的创伤?!致使天性善良、善体人意的珞侬有着这么强烈的恨意。她几乎可以肯定珞侬是那一出生便与她分离的女儿。无怪乎她对珞侬总有一份时别的情感,对她异常的关切。

原来那一份与生俱来的母女天性一直存在,只是被她忽略了。

其实她只是想知道她的女儿是否还安然无恙的在这世上,过得快不快乐,她便知足。她从不敢奢望她们母女会有相认的一天;光是她目前所做的事,就不是一般人所能谅解的,更何况是她从未谋面的女儿呢?

“你似乎很不能原谅你的父母?”她想确定珞侬真正的感受。

珞侬的神情霎时变得遥不可及,冷冷的,“我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身世,也没有权利去恨他们。恨是一种很强烈的情绪,对一个你毫无感情的人,怎么可能会产生‘恨’这么强烈的感情呢?”她冷哼一声。

琴红调开微泛红的眼,不愿让珞侬瞧见她激动的模样,届时她更百口莫辩。

适时,开门声吸引了她俩的视线。夙麒用巧蔷留给他以方便他来看巧心的备用钥匙旋开门,随手合上,朝客厅方向走去。

“不,这是不可能的!”他在心底低喊着,印入他瞳孔中的影像教他眯细眼,天底下除了母女,有谁会这么神似……

上一次见到琴姨,是前一阵子在曼蒂遇上珞侬的时候,当时一片混乱,又加上手臂受伤,所以并未留意到。此刻,珞侬与她坐在一块,更凸显出这个问题。明眼人都能看出她们之间有太多的相同点。她们自己感觉出来了吗?

莫非琴姨会是……他不禁揣测。

珞侬站起身,不解夙麒脸上交织复杂的表情,“夙麒,这就是琴姨。”

他立刻恢复他一贯的冷静,“久仰芳名,原来你就是珞侬常挂在口中的琴姨,上次很可惜错失机会,未能结识像你这样风华绝代的美女,真是我的损失!”

珞侬从未见过夙麒这样笑容可掬,充分的展现他早已无人可抵的魅力,或者他的冷漠不苟言笑,向来只是针对她。

他们相处的日子总是争执多过欢愉。她不知是该悲哀,还是无奈?!

琴姨眉开眼笑,掩不住一丝喜悦,“别调侃我这老太婆了。”琴红并没有忽略夙麒在见到她与珞侬时,眼底掠过的惊讶、怀疑,“我来看巧心,不巧她睡着了。”她转向珞侬,“我也该走了,店里还有些事等着我处理。”

“我送你。”夙麒道。

“琴姨,改天我会带巧心去看你。”珞侬目送她离开。

琴红审视着伫立她身旁的夙麒,他的确能吸引每一个女人的注意,英气逼人,具有足够摧毁为他痴狂女人的心。若不是她已然年华半百,说不定她也会为他怦然心动,无怪乎珞侬会陷得全然不顾。

“你也发现了是不是?”琴红明了他跟上来的原因。

夙麒毫不讳言,“是的,珞侬跟你相似得教人不得不起疑,原谅我这么冒昧,我只是想知道……”他随后将肩膀一提。

她认真的看向他,“你很关心珞侬。”

夙麒放下插放在西装裤袋里的双手,“我不否认。”

琴红微微一笑,“你太善于隐藏自己的感情,珞侬是个好女孩,不要等一切都来不及后才恍然大悟。”她提醒道。

夙麒不愿坦承,他还没有准备好要去面对自己的内心。他害怕会发现他其实很脆弱,不堪一击。

“珞侬究竟……”

“没有切确的依据,以往也有不少人提起我跟珞侬很相似,只是那时我一直以为我的女儿已经不在这世上,因此未多去留心。而光凭相像终究无法证明什么。”

“你有气喘的情形吗?”

琴红愕然的看着他,“不错,可是你怎么……”

“珞侬在天气骤变的时候便会发作。”夙麒的疑虑更深。

“是的,珞侬曾跟我说过。”琴红的恐惧又加深了一层,她喜欢珞侬这孩子,她也渴望珞侬真的是她女儿,但珞侬恨他们,一旦……

“珞侬曾对我说过她的父母是因为车祸……”不,她并没有,如果他还记得的话,是他骤下的结论,一切又显得不符合。

“不,当年她还在襁褓之即,便被置于育幼院门口,她一直无法对她的父母抛弃她的想法释怀,她恨他们。”琴红道出他的疑惑。

天啊!当年他一直知道珞侬渴望有个家,养儿养女,而他又对她做了什么,他将她的梦想摧毁殆尽,他一直残酷的在对待她。

育梧说得没错,他是个十足的大混蛋,他所造成的过错及伤害还能弥补吗?

琴红坐入她的白色轿车,‘好好把握你目前所拥有的。’她留下一句颇值警醒的话后,扬长而去。

夙麒在院里伫足了好一会儿,今天他是来接珞侬与巧心的,他将屋子整修了一番,重新设计属于巧心的房间及玩具室。

他明白他即将面对的,是一场艰钜的战争,他可以预期到珞侬的反抗,但终究赢的还会是他。

太久了,他甚至好想念她全然愤怒时闪烁的眼眸,曾是那么吸引着他,也是夜夜折磨着他的祸首……

夙麒再次入屋时,珞侬已经正襟危坐的等着他,夙麒走向她,在距离她一步之遥处停住脚,俯视那双带着戒意的眼。

“巧心还在午睡。”她首先开口。

“我这次来,主要并不是来找巧心的,而是找你。”他慢条斯理的说。

珞侬有些讶异的瞠大眼,毕竟他不已经忽略了她好多天,她已经快嫉妒死了,巧心能占据他所有的注意与关心,这会儿却……

她的头仰得半高,“天啊!请你坐下吧,你这样站着,让我觉得连呼吸都不顺。”她没好气的抱怨着。

夙麒对她的抱怨投以一声恣笑,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修长的双脚优闲地交叉着,缓缓的宣布,“我来接你跟巧心。”

似丢下一颗原子弹般,愤怒在珞侬的胸口轰地炸开,她尖锐的喊道,“不,我跟巧心不会跟你走,我早已说过,你没有权利过问我们母女的事。听着,伟大的独裁者,我跟巧心不是你的责任,永远不会是!你不必强迫自己往肩上揽。”

“强迫?”他冷哼一声,平稳的注视她,“我想不需要再一次提醒你,我是巧心的父亲,我不但有权利、更有责任照顾你们母女。我丧失了看到巧心的出生、她所踏出的第一步、及她牙牙学语的日子,现在,我绝不会再错过看她上学、长大成为一个甜美漂亮的女孩、做一个在女儿与男朋友约会时会为她挂心等门的父亲。”

他语调里盈溢为人父的恣情,阻止了她欲月兑口而出的话,她的确无法剥夺他当一个父亲的权利,但一想到要与他朝夕相处……

她害怕,极端的害怕自己会再次封锁不住那颗满是漏洞的心,让他再次的渗入……

而她又是以何种身分住进严家,他并没有提到婚姻……像她这样一个毫无家世的孤儿,怎么攀配得上像他这样的富豪?噢,她不想承认那伤了她多深,他根本不想要她,巧心才是他所要的。她有股欲哭无泪的绝望。

在他们重逢之时,他也曾亲口说过他要娶的是另一个女人……一个已离他而去,却又让他无法忘情的女子。

“不,我不会答应的。”她毫不妥协的昂高下巴,“你何苦如此,有一天你会娶妻生子,那时候你便会觉得巧心……”

“巧心永远是我严夙麒的女儿,”他迅速的打断她的话,“没有人能怀疑这一点。”

“噢,那请问你要如何做到,如何保障巧心的未来?”她反唇道。

他望了她一眼,若有所思,“那你又能给她什么样的将来呢?”

想到夙麒随时可能挽着别的女人踏入礼堂,生儿育女,怆痛紧紧地嵌入她的胸口,久久……

望着他笃信的态度,仿佛料定了她别无选择,只能任他摆布,顿时想挫挫他傲气的念头攫住她。

“我打算结婚。”这句话便这么自然的溜出她的嘴,想要挽回已经来不及了。

“结婚?!”夙麒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深不可测,凛冽而骇人,“他是谁?”

她不能就此打住,为了巧心,她必须全力以赴,珞侬拚命在她脑海中寻找一个异性的名字,但竟少得可怜。

五年来,她的生命中不再出现过任何异性,并非无机会,只是她不愿再沾上感情的边。不过,徐淳尹是其中一个对她的拒绝从不肯退却的男子,一再不断的向她表示对她的感情。

徐淳尹从未以异样的目光对巧心,巧心也很喜欢这个邻家叔叔,她不曾考虑接受他的求婚,并不是因为他的条件不好,而是他无法燃起她内心深处的火焰──那曾被另一个男人所撩燃的……

“我跟徐淳尹认识快两年了,他待巧心有如亲生女儿,会全心接受她。此次上台北时,我们已论及婚嫁了。”她的心脏狂烈地跳动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跳离她的胸口。她等待着他的反应。

他凛冽严肃的眼,散发着怒火,“想不到你这几年来过得一点也不寂寞!既然如此,别怪我无情,我会极力争取巧心的抚养权。”

珞侬血色尽失,“你不能这么做,巧心是我的女儿。”她朝他大吼。

“倘若你不同意,我只好出此下策。”

珞侬连吸了好几口气,“你不一定会赢!”她尝试说服他。

“喔,是吗?如果你是法官,会将孩子判给谁?使她衣食无虑、又爱她的父亲,还是让她餐风饮露,跟着毫无经济基础的母亲?”他残酷的指出。

“不,”她悲泣的嘶喊着,“我恨你,为什么要一再夺走我所仅有的?为什么?”珞侬再也克制不住,掩面而泣——

的啜泣声,自指缝直怔怔的射进了夙麒的心,夙麒不停的咒骂自己,看看他把这局面弄得如此僵硬。一切都月兑出了他的掌握之中。

他握紧摆放在西装口袋内的戒指,他原本的目的是来求婚的。如今,一切全走了样。

他为何就是无法对她的事心平气和的处理。一想到她将嫁给别的男人,怒气便凌驾了一切理智。

“珞侬……”他开口想道歉。

楼上传来巧心的尖叫声,夺去两人所有的注意。

“巧心……”珞侬不顾满面泪痕,心焦的冲上楼,夙麒紧随在后。

巧心瘦小的双臂紧抱着玩偶,小小的肩膀因抽啜不停而抖动着,脸上写满了恐惧。

珞侬心疼的偎着她坐于床沿,“巧心,妈咪在这,是不是又作噩梦?”她抚着巧心及肩的头发。

巧心点头,开始描述她自车祸后便一再重现的梦境。夙麒的耳中不断飘来珞侬细柔甜美的安慰,巧心也渐渐自惊吓中恢复。

夙麒出神地望着他生命中的两个女性,一个是他女儿,一个是他孩子的母亲……是的,也会是他未来的妻子,他这样告诉自己。

虽然他对婚姻的恐惧依然存在,但有一天,珞侬将会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个人,这念头激起了他全身的渴望。

楚珞侬,这个顽固、自尊心又强的女孩到底在他心里占了多大的位置,恐怕早就难以估计,她的一举一动早已波及他所有的生活,支配了他所有的情绪。

他想娶她,真的只是因为她是他女儿的母亲?!别无他因?!

巧心离开珞侬的怀抱,哽咽的,“爹地?”

“嗨,宝贝。”他趋向前,亦在她身旁蹲下,俯身亲吻她两颊。

巧心放开她手中的玩偶,双手绕上夙麒的颈项,他顺势抱起她坐在珞侬身旁。

夙麒的目光胶着在那具被巧心搁置在一边的玩偶是那只他送给她的史奴比玩偶,好多复杂的情绪涌向他脑海,“你还留着它。”

他以一种珞侬不敢多想的眼神凝视她。

“是的。”她的声音竟有些发抖。

“我还以为你早已将它丢了,毕竟它并不值钱。”

是的,它已经有些破旧,她之所以舍不得丢,只因为一个很傻的理由。它能勾起她对那一天的回忆,五年来,也是它在她没有夙麒的陪伴下,帮助她度过几次气喘的肆虐。

犹记得当他将它交给她时曾说过的话,她至今仍不能忘怀的话:“往后你若发作而我又刚好不在你身边,我希望你能把它当成是啾啾。”

她一直这样做着,只是她隐约把它当成是夙麒的缩影……在她痛苦的时候,轻声的呢喃就又会在她耳畔悄悄响起……

但她怎么也不会承认那蜷伏在她内心世界脆弱的感情。

“妈咪说嘟嘟是无价之宝,因为它是爹地送给妈咪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代替。”巧心更正夙麒的话,亦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泄漏了珞侬的心事。

珞侬暗自申吟了一声,这时她真有些后悔,不该跟巧心谈起这么多关于夙麒的事,她一次又一次的出卖她的母亲。珞侬不悦的想。

珞侬垂低头,不愿看见他眼中的得意。

“我很高兴你这么珍惜它。”眼底铺陈的是一片真诚。

她永远也无法了解他,他此刻的柔情会只是因巧心的在场,还是……她依然不敢多想。

电话铃声大响,夙麒顺手抓起最靠近他的电话,一时之间神情变得阴晴不定,冰冷的眼、冻结的笑容,他将话筒递给珞侬,“找你的。”

“喂,楚珞侬,请问哪位?”珞侬莫名其妙的接过。

“徐淳尹,你总不会忘了吧!否则我会心痛而死。”

“嗨,淳尹。”她偷偷瞄眼夙麒,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来到台北之后,她曾拨过电话给淳尹,但总找不到他,现在可巧,夙麒在场,他偏偏就拨了电话过来。

她斥责自己,她为何要感到不自在呢?只因夙麒的在场,他跟她早已毫无瓜葛,她有选择其他异性的自由。

“淳尹叔叔?”巧心兴奋的高喊。耳朵靠近珞侬移过来的话筒,“淳尹叔叔。”她向他打招呼。

夙麒的心底更不是滋味。看着他的女儿这么高兴听到那个人的声音,还有珞侬因那人而起的红晕。他真有股想切断电话的冲动。

夙麒始终一言不发冷眼旁观,脸上的寒霜足够冰冻三尺。随后又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般,什么话也未提起。

那晚夙麒待到好晚才离开。巧蔷不知是刻意避开把房子让给他们,或是正如她所言有约会,然而珞侬感觉得到巧蔷的不对劲……

他们三人似个小家庭般合力煮顿晚餐,饭后他陪巧心听童话录音带,融洽得令珞侬都快产生错觉。接她们母女回严家的事也没再被提起……因此这个夜晚,大致上是愉悦的。

只除了夙麒在巧心睡着欲离开之时,只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教她好生惆怅、失望外,一切都是那么好得教她不敢相信,而相信之后怕受伤害的是她的心。

琴红盯着景韩带来月吟的日记,及所引出的答案,震得她似硬块梗在咽喉,发不出半句话。缓缓的,她合上眼,似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打击,将身子埋入办公椅。泪水悄悄的自她眼角滑落。

天光育幼院!月吟果真将她的女儿弃置在育幼院!

“琴姨,”景韩惊讶的望着那串泪水,“你知道是谁,是不是?”琴红无奈的点头,“那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我们终于找到她了。”

“不,”她仓皇的,“我不能认她,她恨我。”

想到她是如何告诉她,她永远不会原谅她的父母。琴红好心痛;天!但愿她能弥补一切。她很高兴她有一个这么漂亮又善良体贴的女儿,如此她便满足,她不会再多奢求。

“为什么?”他蹙起眉不解的回视她,“爸一直希望能将你们母女接回去团聚,多年来他一直活在对你的愧疚中,自责他对不起你。琴姨,回到我父亲身边吧,他需要你。”

他真挚的口气教琴红原本坚定的心动摇了,“你不恨我吗?是我破坏了你的家庭,是我的介入才使你的父母……”

他打断她的自责,“不,我从未恨过你。从我一出生,我的母亲便恨我,她恨我的来临占据了她太多的时间,更恨我父亲让她怀孕。从小,我只有在她高兴的时候,才被准许留在她身旁十分钟。”他隐藏得很好的情绪中,仍可听出一丝感伤。

呃,她无法相信有谁能不去爱小时候的景韩,他是每一个母亲心目中所希望拥有的孩子。她好恨月吟,她自私的伤害了景韩稚小的心灵。

“琴姨,他们的婚姻是一场灾难,原谅我这么形容,纵使没有你介入,总有一天他们也会仳离。当父亲把你带回家时,我从未见过他这么快乐。琴姨,有你陪伴的那一年,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从此以后,我很难再看到他真心的笑容。而你也给了我所有的关爱──一个孩子所需要的母爱。我并不恨你,我只遗憾你不是我母亲。”

更多的泪水涌出她眼眶,“谢谢你,有你这一番话,我便觉得此生值得。”

“不,还不够,有人更需要你:我的父亲,你的女儿。”他审视她脸上存在的迷乱,“是那个女孩是不是?你怕她会看轻你。”

“珞侬从小在天光育幼院长大,她背上有你母亲所形容的胎记。我不能与她相认,珞侬是个善良的女孩,从不记恨,但她却亲口告诉我,她恨她的父母,她永远不能谅解他们抛弃了她……”琴红终于哽咽的说不下去。

景韩明白,会的,这一切会有个美满的结局,他相信假如他没有看错的话,那女孩……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会谅解的,他可以看出她对琴红存在的感情。错不了,母女天性一直存于她们之间。

“琴姨,会的,上天会给你一个补偿的,在你如此对我及父亲,你为我们带来了爱,你是个很好的长辈。”

琴红破涕为笑,接受他的恭维。

半晌,景韩忽然显得有些难为情,但最后还是道出他的话,“我衷心希望你能成为我的母亲。”

琴红只是很感激的望他一眼,“我们已经二十多年没见,当一个女人年华容貌都已失去,她还剩什么呢?我不再是当年的李琴红了,他对我存在的只是二十多年前的回忆。”

“你还爱他吗?”他毅然的提出。

琴红迟疑了一会儿,她曾在报章杂志上见过他,半白的头发、风霜的面容,仍无法改变她见他时那颗似少女的心。他睿智依旧,仍可以轻易的捕捉她的心。

“是的,或许他苍老了许多,或许他伤害了我很深,但二十多年来我还是爱他。”

“琴姨,希望你会原谅我的擅作主张。爸,你听到了吧!”景韩现出一丝调皮的面容。

琴红错愕的将目光投向出现在门口的男子,两人抵挡不了的情意在半空中。

景韩识趣的离开这片小天地,他相信他父亲会有办法将琴姨娶进裴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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