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他们两人在房间用完早餐後,书文就开始打包他的行李。
“你在干嘛?”殷冀棠突生不祥的预感。
“整理东西,准备回台北。”书文头也不抬地回答。
殷冀棠垮下脸。果然!
“可是我们难得到花莲来,就这么回去好可惜耶!”殷冀棠开始兴致勃勃地计画:“我们到太鲁阁国家公园去好不好?我一直好想去呢!我们可以租一辆车子,由我来开车,我们沿路玩上去……”
“我已经去过好几次了,所以不想去。”她面无表情的回绝。
她小时候就是在花莲长大的,直到念国中才转到台北的学校去。
他摇晃著她的手臂,像是一个要糖吃的小男孩。
“别这样,就当是陪我嘛,两个人出游感觉是不同的,好不好?”
书文板起脸来,“公司里一定有很多工作要做,你别满脑子想著玩!”
殷冀棠拉下脸。工作、工作,又是工作!他最讨厌听见从她甜蜜的小嘴中,吐出这么杀风景的字句!
“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他冷冷地问。
书文瞪住他,不敢相信他会问出这么无聊的问题。她别开小脸,继续将他的衬衫收进行李箱里,根本不理他的问题。
但是殷冀棠不接受沉默作为答案。他捉住她的肩膀,强迫地将她转向自己,面对他的询问。
“回答我,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
“殷冀棠,这种问题根本没什么好回答的。”
他的问题,就和问她“吃饭重要,还是睡觉重要”一样的荒谬。
“是吗?可是对我来说,这个问题很重要!”他紧盯著她,一刻也不放松。
“你知道从昨晚到今天,我总共对你说过几次‘我爱你’吗?你却连一次也没有对我说过,我想要知道你对我的感觉,告诉我,书文,我要知道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占有一个特别的位置?”
书文咬住下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的,她承认,殷冀棠对她而言是特别的。
无论是工作上或是情感上,他都是最接近她的人,他用一种对她不造成压力的方式待她,以他独特的细腻关心她。
她不能不承认,在她与欧宜东分手之後,若不是他,她的生活将是一片灰暗,她会将自己埋首在工作中,永远永远不再去触碰爱情。
就在昨晚,她与殷冀棠突破了那道界线,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再单纯。
如果殷冀棠对她而言毫无意义,她不会轻易的交出自己,她不是那种会在混乱中失去自我的人。
面对殷冀棠的质问,她想逃避却又不能逃避,她是实际的,她知道那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书文叹了一口气,首度承认了长久以来藏匿在心中的秘密。
“对我来说,你是……不同的。”
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提到任何关於爱或喜欢的字眼,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道尽了她对他的感觉。
但是殷冀棠明白了。
他的黑眸流露出狂喜,他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拥抱,悬宕多时的心,终於在此刻放下。
不过,他得寸进尺的劣根性,可不会在一夕之间改变。
“对你来说,我的重要性是不是高过欧宜东?”
听见前男友的名字,书文身子僵了一下,这使得殷冀棠眯起眼睛。
“难道这个名字还会刺痛你吗?”如果她敢点头,他保证他一定会好好处罚她——在床上。
书文摇头,“不要拿自己和他比较,在我的心里,欧宜东早就是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名词了,我几乎要遗忘了他。”
他频频点头,“没错没错,那种人,你最好尽早把他忘掉,从今以後,你的心里只要摆放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他说得那么霸道,让书文啼笑皆非。“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个这么小心眼的男人!”
“俗话说,情人眼中容不下一粒沙,更何况是一个活跳跳的男人!”殷冀棠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还有工作!”
“这跟工作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难道你没发现,工作也是我们之间的阻碍啊!”
想到她不知道有多少次用工作来压制他,他就巴不得把她绑在床上,哪儿也不许她去。
当然啦,最好他可以一举搞大她的肚子,这样她就没有闲工夫去工作了。
殷冀棠满脑子动著歪念头,但书文却一脸严肃地告诉他:“对不起,或许你会不高兴,但是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工作更重要了。”
殷冀棠沉下脸。“为什么?”
对家境富裕的他来说,工作只不过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活动,与心上人比起来,当然是心上人重要得多。
书文深吸一口气,拉著他到沙发上坐下,决定告诉他一个属於她的故事。
“在我小的时候,我那风流成性的父亲就抛下我与母亲,离我们而去。我的母亲只是个平凡的女人,为了照顾年幼的我,她只能就近打些零工,赚取微薄的薪水养育我。”她的脸上有著淡淡的伤痛。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明白了金钱的重要,我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让我母亲过最好的生活,我还要让我父亲後悔他曾那样的丢下我们。”
“书文……”殷冀棠无言地拥住她,因为她的话而心疼。
他从来就不知道,书文有这样一段过往。
“我努力念书,争取最好的成绩。毕业後,我则努力争取一份最好的工作。而我很幸运,因为我进入了凌云。”
殷冀棠点点头,“凌森那家伙录用了你。”
“是的,”她垂下眼眸,“我以为我总算能够给母亲过好日子,但是……我却在工作上犯了一个致命的错。”
“於是凌森就开除了你?”
书文沉默,并没有回答。
殷冀棠吐出长长的一口气,“自以为”明白了一切。
“我懂了,就因为这个缘故,你更珍惜现在这份工作,一心一意要赚许多钱奉养你的母亲。”
他的书文,真是个孝顺的女孩,而这使他更心疼了。
“没关系,你现在有我,我保证,我会照顾你们母女的生活,从今以後你不需要如此辛苦……”
书文听到他这么说,立即变了脸色。“我不要你的施舍!”
什么叫作“我会照顾你们母女的生活,从今以後你不需要如此辛苦”?!
难道他以为他可以用金钱购买一切,包括她?
“这不是施舍!”他就知道她会这么想。“你当然还是要为我工作,只是我会调高你的薪资,让你能够……”
“那就是施舍!”她气红了双颊,“我只要我努力工作得来的薪水,我不接受你巧立名目的加薪,不该我的,我绝不多拿你一分一毫!”
她一向自食其力,活得坦然!
她和殷冀棠交往,并不是为了钱,所以她不接受他额外的“补贴”。
这女人,真是固执得可以!
殷冀棠捧住书文的小脸,强迫她看著他。
“听著,或许你觉得我是个衔著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儿,没受过什么苦,凡事只会用钱来解决,但是,钱不就是拿来用的吗?
没错,世界上是有许多事情是无法用钱解决的,可是当钱可以帮忙解决某些事的时候,我们为什么不使用这最快又最简单的方式呢?”
书文完全不接受他的说法。
“你有钱是你的事,那与我无关!”
“什么叫无关?”殷冀棠几乎被她气死。“我的迟早还不是你的,分那么清楚做什么?!”
“什么?!”书文被他吓了一跳。
“你早晚会进我殷家门,当殷家的少女乃女乃,你当然可以随意使用我的钱。”
书文快昏倒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什么意思,我这是在向你求婚!”他的眼眸突然变得柔情似水,他深情款款的执起她的手,“书文,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所以,挑个好日子,我们结婚吧!”
“结婚?”书文傻眼,“这……这太突然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好吧!那我给你一个月做好心理准备,一个月後我们再来讨论结婚的事。”
殷冀棠已经开始期待婚礼了,他甚至开始幻想书文穿上婚纱的娇美模样,嘴角越扬越高。
“殷冀棠,我没说过要嫁给你吧?”
殷冀棠立刻变脸,他把她捉到面前,用恐怖的眼光瞪她。
“你敢说不嫁试试看,我马上把你绑到床上去,弄大你的肚子!”
他虽然不喜好“奉子成婚”,但是为了把书文带回家,这一点小小的妥协是可以接受的。
“你……你……”哪有这样的!这根本是恐吓!
“好了,书文。”看她又气又急的模样,他又心软了,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别气成这样,当心气坏身子,那我可是会心疼的。”
“你根本就不在乎我,还管我气不气!”
殷冀棠一听,大呼冤枉。
“我什么时候不在乎你了?你难道不知道,你稍微皱一下眉头,我就心疼得要命吗?”
听见他这么说,她心中一甜,但是该守的原则,她可不会因他的几句甜言蜜语就轻易改变。
“你说要跟我结婚,你问过我的意愿没有?你到我家提亲没有?”
“你有什么好考虑的?你也承认我在你心中的地位了,你不嫁我,要嫁谁?难道你能允许别的男人像我一样的触碰你吗?”
她确实不能。
“你……”她又羞又气,忍不住重重槌他一下。
殷冀棠挑了下层,根本一点也不觉得痛。
“至於你说的提亲问题,确实是我疏忽了,不然等一下你带我去你的老家,把我介绍给你的母亲,我当面向她提亲。”
“我的老家?”
“是啊,你的老家不就在花莲吗?”
这就是他为什么跷家跷到花莲来的原因——他想看看她成长的家园!
“我早就不住这儿了,在我到台北念书之後,我母亲也与我一起搬过去,现在她人在台北。”
殷冀棠耸耸肩,“那也没什么关系,等我回台北之後,再上你家提亲就是了。”
“我妈没有跟我住在一起。”书文垂下眼睫,望著自己的双手,“她在台北遇上我父亲,所以她现在是住在我父亲家里。”
殷冀棠皱眉。看样子,他的女人家庭问题还不是普通的复杂。不过,无所谓,那并不影响他娶她的决心。
“那么,你就带我到你父亲家吧,我一定要你的父母同意这件婚事,然後把你娶过门。”说完,他又在她额上吻了下。
书文叹了一口气,主动偎向殷冀棠怀里。
等他亲自去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时,他就会知道,什么叫作欲哭无泪。
殷冀棠果然说到做到。
回台北後,他挑了个假日,带上昂贵的伴手礼,在书文的带领下,来到未来丈人的家。
根据殷冀棠对岳父、岳母的了解,他们目前是属於同居状态。虽说早在几百年前,这对夫妻就已离异,但是根据书文的说法,他未来的丈人在与丈母娘相逢之後,依旧非常照顾他这昔日的恋人。
殷冀棠的积架在一幢占地近百坪的花园豪宅外停下。
殷冀棠吹了声口哨:“书文,这就是你家?”
老实说,他没想到书文的“家底”这么好,他一直以为她生长在一个小康家庭。
“这不是我家,是我‘父亲’的家。”她纠正。
“那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她可是分得很清楚,“他虽然是我父亲,但是我们相处的模式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听你这么说,我对你父亲是越来越好奇了。”
书文讪讪地道:“等你看见他,只怕你会当场掉头就走。”
殷冀棠听了,不由得哈哈大笑。
“就算他是一只会吃人的怪兽,我也会乖乖洗好脖子等著他来啃的,谁叫我想娶他的女儿?”
“但愿如此。”
书文按了下电铃,没多久,一名柔弱的妇人前来应门,看见书文,她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张开双臂拥抱她。
“书文,你终於来啦?我好想你。”
书文有些尴尬的看向殷冀棠,只见他唇角微扬,露出温和的微笑,像是早巳猜出妇人的身分。
“妈,别这样,今天我带了客人来……”
季妈妈脸上浮现红云,这才发现书文身後的男子。她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我太高兴了,一时没发现还有客人。”
“伯母,我足殷冀棠,今天特地来府上叨扰。”
殷冀棠递上燕窝礼盒,讨喜的俊脸上堆满笑容。
“人来就好,何必这么客气?”季妈妈拉开大门,“快请进。”
“谢谢。”
他们三人进了屋子,佣人立刻送上三杯香茗。
殷冀棠虽然不喜欢中国茶,但是他可不敢说不喝。
他啜了一口,那微甘微苦的滋味让他蹙起了眉。
细心的书文看见殷冀棠的表情,笑道:“如果不喜欢喝,不要勉强自己。”
季妈妈一听,柔美的脸上显得歉疚。
“殷先生不喜欢喝茶是吗?我立刻叫人给你换杯咖啡。”
殷冀棠慌忙回绝:“不、不,喝茶好、喝茶好。”
开玩笑!今天的阵仗可不比寻常,今天就算要他喝毒药,他也会面不改色的喝下去!
三人在客厅坐了一会儿,书文那位神秘的父亲却一直没有出现。
“请问,季伯伯在吗?”
“噢,他今天约了客户,不过,他答应我会尽量赶回来……”话未说完,季妈妈的脸上露出欢欣的表情,像只彩蝶一样翩然迎上前,“啊!他回来了。”
殷冀棠立刻起身,拉拉衣服的皱褶,确定自己衣著得体之後,才带著笑容转过身面对书文的父亲。
这一打照面,殷冀棠立刻就愣住了。
原来,书文的父亲,正是曾被他痛快挖苦过的凌森!
“怎么是你?!”殷冀棠指著他叫了出来。
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凌森怎么会是书文的父亲?他们一个姓凌,一个姓季,怎么看也不像父女!
“殷冀棠。”凌森挑高了眉,笑得十分狡猾,“真是稀客啊!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殷冀棠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凌森不仅是他商场上的死对头,同时也是造成书文童年阴影的罪魁祸首,先前他更是认定书文之所以被开除,全都是这家伙的错,所以不管怎么样,他就是无法喜欢他。
他转向书文,拉著她到一旁去,咬牙切齿地低声问道:“他真是你爸?”
“嗯。”虽然她从没叫过他,但是他的确是她的生父没错。
“那为什么他姓凌,你姓季?”他问出那个大漏洞。
“因为我没有人凌家的籍,我从母姓。”
殷冀棠几乎捉狂,“你怎么不告诉我,凌森是你的父亲?”
“我有暗示你呀!”她一脸无辜。
“什么时候?”他瞪她。
“刚刚在车上的时候,我说过等你看见他,只怕你会当场掉头就走。”
殷冀棠险些被她气死。这算哪门子的暗示?
“你要是现在想走,也没有关系……”
“谁说我要走了?”
可恶,竟敢对他没信心!就算她真是凌森的女儿,他也要娶!
殷冀棠决定先把书文的身世问题压下,梢候再问个清楚,现在还是以婚事为重。
他拉著她回到凌森面前,面对那张曾让他讨厌的脸,僵著声音道:“我要娶你的女儿。”
凌森双手环胸,表现得比他更傲慢。
“我不同意。”
他丢出这句话,果然看见殷冀棠脸色铁青。
“不管你同不同意,书文早就成年了,她有婚姻自主权,总之,你的女儿我是娶定了!”殷冀棠才不甩他,拉著书文就要往外走,“书文,跟我走!”
凌森早就料定殷冀棠会来这么一招,可他也不是省油的灯,会任他夺走他的女儿。
“慢著!”
殷冀棠回头,语带讥诮:“请问你还有什么指教?”
“我不会去参加你们的婚礼。”他凉凉宣布。
殷冀棠更乾脆,“那好,我就不准备你的位置了。”
“我不去,我太太也不会去的。”凌森将一脸担忧的前妻搂进怀中,笑得更加得意,“而我更相信,如果我太太不去,书文就不会同意嫁给你。”
殷冀棠扭头询问书文:“他说的是真的?”
书文咬著下唇,“我希望能得到我妈的祝福。”
Shit!现在是怎样?他一定要求得凌森的允许才能把书文娶回家?
看见殷冀棠那么为难,书文并不想勉强他。
“冀棠,我们不结婚还是可以在一起的,如果你也……”
“你在说什么傻话?你没名没分的跟著我,你以为我会高兴吗?”
他不要委屈书文,他要在向大家介绍她时,大大方方说她是“殷太太”!
这小子对书文倒是重情重义!凌森对殷冀棠有些改观了。
以往他认为殷冀棠是个没什么作为的公子哥儿,八成对感情的态度也是三心二意,没想到他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对书文十分认真。
凌森心中迅速浮现一个想法——
“殷冀棠,要我把我女儿嫁给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突然变得很有谈判意愿。
殷冀棠在心中咒骂一万遍,知道这只老狐狸绝不会那么简单就放过他,谁教他爱上了他的女儿,他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把你的条件开出来吧!”他认命地说。
“不错,你很上道。”凌森开始欣赏起这个准女婿。“我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在一个月内,让迅音电讯重回电信业龙头的地位。”
此话一出,不光是殷冀棠,连书文都变了脸色。
一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让迅音电讯夺回电信业龙头的地位?这又不是扮家家酒!
“怎么?做不到吗?”凌森睥睨紧握双拳的殷冀棠,语调森冷,“我凌某人可不要一个花瓶女婿,就算你有万贯家财,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我可不要让我的女儿嫁过去跟著你吃苦,你最起码要表现你的能力给我看。而且,不能动用到殷氏财团的势力,必须完全靠你自己的实力才行。除非你通过我的考验,否则我不会把我的女儿嫁给你的。”
“冀棠……”
书文想劝他放弃,但是殷冀棠却制止了她。
“我会办到的。”他一字一字地对凌森说道。
“哦?”
殷冀棠的脸上再度露出他惯常的笑容,并且说得万分笃定:
“我会让你知道,我不是一个虚有其表的公子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