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有趣!她真的晕倒了?”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高雅的法国餐厅内轻响,一点也不令人反感。
“我从没见过这么怕狗的人,范咏心是第一个。”阎梵奇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笑得弯弯的俊眼注视着坐在他对面的女子——他的未婚妻,裴兰音。
裴兰音穿着素白的连身裙装,乌绢般的黑发披散在肩上,绝美的脸庞有如清灵雅致的野姜花。
“太好了,你总算有笑容了。最近几个星期,你的这里……”她用皓白的食指轻触阎梵奇的眉宇,语气中带着轻叹,“总是紧蹙着,你又什么都不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为你分担烦忧。”
阎梵奇闻言,不由动容。
他是透过母亲,才认识了兰音。母亲与兰音因为学习花艺而相识,母亲一见她就中意,非要他见见她不可。
类似这样的“作媒”事件,打从他成年开始就层出不穷,什么姑姑婆婆全都热衷于为他寻找另一半,他早巳不胜其扰,没想到连自己的母亲都来掺一脚。
当母亲要他见见兰音时,他是在不忍违逆母亲的情况下前去的:心中多少带有些许的不情愿,但是当他见到兰音,与她交谈过后,他即认为兰音是最适合成为他妻子的女人。
而他的直觉并没有错,她的体贴、她的温柔,以及她大家闺秀的气质,完全是他最理想的妻子人选,因此与她交往半年后,他们便在阎家二老的乐观其成下,举办了一场私密且豪华隆重的订婚宴,将兰音介绍给家族成员。阎梵奇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
“我的兰音,你还是这么贴心。”一直以来,他的压力与烦闷全被他掩藏在轻快的假面下,外人只看见他谈笑之间,不断地扩展阎氏规模,轻松地击败敌手,只有兰音看得见真正的他。
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接下阎氏企业,他的经商天分固然发挥了作用,但商场是个瞬息万变的圈子,除了天分,他更需要精准的判断、累积的经验值、放手一搏的勇气,以及很多的运气。
每一次的决策,都是他思考再思考,在脑中经过无数次沙盘推演而拍板定案的。大家都说他是天才,都用敬畏的眼神看他,只有兰音——在她的面前,他不需要虚伪的面具,与她在一起,是唯一使他摆月兑压力的方法。
“我担心你啊,”兰音轻叹,美眸中满是懊恼,“公司的事,我完全不懂,我好气自己这么没用,无法在公事上帮助你……”
“兰音,”他轻拍她的手,打断她的自怨自艾,“我就喜欢你现在这样子,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轻松自在,你不需要做任何改变,”
“真的吗?”听他这么说,她应该要感到开心的,但为什么她却感到不安呢?
“兰音?你怎么了?”他不要她恬静的小脸上,有任何忧愁。“工作上的事难不倒我的,别为我担心。”
“我知道你什么都应付得来,没有什么难得倒你,”她低下头,望着茶杯里的琥珀色茶水,“有时候我觉得,即使没有我,你也……”
兰音话未说完,阎梵奇忽然拔下尾指上的宝格丽白金指环,套在
她春葱般的无名指上。
“梵奇?这是……”
“抱歉让你这么不安,”阎梵奇执起她的手,在那只戴了戒指的无名指上印上一吻,然后望住她惊讶:的容颜。“我们结婚吧!好吗?”
听见这句话,兰音的大眼倏地蒙上一层喜悦的泪雾,但樱唇却绽出一抹绝伦的笑意。
“好。”她终于等到他亲口对她求婚,这一刻,她放任幸福的泪水滑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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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阎家的途中,阎梵奇看着自己只留戒痕的尾指。
那是他从不离身的戒指,是他凭自己能力赚进人生中的第一个一千万所购下的戒指,自此以后,他的身价飞涨,直至他接下阎氏,他的身价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而今天,他用这枚戒指,预约了自己的下半生。
值得吗?
当然值得。
再没有一个女人,能像兰音这么温柔似水,全心地爱他、支持他,行止端庄得宜,如此适合担任阎氏的总裁夫人。
但是,他为什么一点也没有即将成为新郎的喜悦?
他还不满意什么?
他从没做错过任何决定,结婚当然也是,今晚的求婚或许不在他的预期中,不过他会慢慢调适过来。
BMW轿车平稳地开上仰德大道,朝着阎家的方向前进。
夜晚的阳明山有种朦胧的美丽,阎梵奇按下车窗,让晚风飘进车内。
看着坐在前座为他开车的司机,阎梵奇忽然开口:“阿甫,你和咏心很熟是不是?”
阿甫从后照镜看了老板一眼,谨慎地确认:“阎先生,您是说‘飞达的赵永新特助吗?”
“我是说新来的女佣,范咏心。”
阿甫听完,满脸怪异之色,“我不认识她。”
“是吗?”难道是他记错了?
阿甫小心翼翼地问:“有什么不对吗,阎先生?”.
为什么老板会这么问?
“没有,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奇怪,为什么他会记得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每天有堆积如山的公事要处理,连挤出时间和兰音见面都不容易,可是一个小女佣随口说过的话,却一直让他铭记在心。
BMW轿车弯入私人车道中,忽然一阵争执的声音引起他的注意。
“阿甫,停车。”
这么晚了,谁会在外头吵架?
阎梵奇跨出轿车,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阎家的私人车道两旁植满龙柏树,而柏树后是大片的草地,草地上有两条黑影,从影子得知,两个都是女人。
“如心,已经很晚了,快点回去。”
尽管说话的人极力压低声音,光线也不够明亮,甚至距离还有点远,但阎梵奇还是认出了那是咏心。
“我不要!我偏要赖在这里,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说话的,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孩,她虽穿着高中制服,但是脸上却化着与年龄不合的浓妆,态度颇为张狂。
咏心摆出息事宁人的态度,“别这样,如心,我才刚到这里帮佣,
我不想惹出任何麻烦……”
听见那个字眼,如心愤怒地提高声音,“麻烦?你说我是麻烦?”
咏心忙摇头,“不不不,我不是指你,我只是不希望我的雇主发现我在上班时间让不相干的人进来……”
“才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你是我姊姊,没有人会说话的。”
“话不能这么说,这里毕竟不是公园,任何人高兴进来就进来,这里是私人产业,要是我的老板看见了,说不定会生气……”
如心越听越不耐烦,她挥手打断姊姊的话,“你不必跟我废话一堆,只要你给我钱,我马上就走,绝不在这里碍你的眼!”
咏心咬住下唇,看着妹妹摊在她面前的掌心,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好半晌,才挤出一句:“上个礼拜我不是才给你四千块吗?”
“拜托!那点钱我早就花完了。”有没有搞错啊!四千块都不够她买几套衣服呢!
咏心听了,有些心疼。那些钱可是她缴了房租后,省吃俭用存下来给她的呀!“老天,你是怎么用钱的?你只是一个高中生啊!一个星期就花掉四千块……”
如心冷笑两声,“只不过是四千块而已,当初你不是对孤儿院院长夸下海口,说你不管怎么样都会给我衣食无缺、不虞匮乏的生活吗?怎么?我才花了区区四千块钱,你就不高兴了吗?那好啊,干脆我也不要念书了,去找个工作来做算了……”
“不行!”咏心斩钉截铁地拒绝,“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把高中念完!我不要你和我一样,只能靠劳力赚钱,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可以上大学,甚至是念研究所。”
如心诧异的张大嘴,露出极为滑稽的表情。
“哈!你说得倒简单,你以为念书不需要花钱吗?我念的是私立高中,要是以后运气好,大概也只能捞到一间三流的大学混,私立大学的学费贵死人,与其你把大把钞票送给大学,倒不如给我多买几件新衣!”
老实说,她根本对念书没有兴趣,真搞不懂姊姊为什么要这么强迫她
咏心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过了好半晌,才睁开眼睛,用一种充,满决心的眼神望住妹妹。
“如心,钱的事我一定会想办法。我现在手边没有钱,但是我保证,等星期日晚上我领了薪水,一定会把钱给你的。”
听见有钱可拿,如心眼睛发亮。
“真的?你保证?”
“我保证!”
“好,那我就相信你。如果星期天晚上我拿不到钱,那我就去学校办休学!”
丢下这句话,如心得意洋洋地离开了。
咏心在原处站了一会儿,然后垮着双肩慢慢地走回主屋。
阎梵奇沉默地回到车上,脑中全是咏心垮着双肩的背影。背对着他的咏心,现在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也许她在哭。
这个想法不知为什么让他心头涌起奇异的感受——一种近似于怜惜的感觉。
走进家门,他将西服外套往沙发上一扔,“咏心!”
咏心的身影立刻从厨房里走出来,湿湿的手在围裙上擦着,小小的鹅蛋脸上满是笑意,“阎大哥,你回来啦?我泡了一壶茶,要不要喝一点?”
阎梵奇几乎是有些讶异地注视着她。
她……没有哭?
他以为所有的女人都和兰音一样,是水做的,但是咏心却坚强得令他意外。
被阎梵奇这样盯着看,咏心浮现不安的神情。
“阎大哥?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没什么。”他在沙发上坐下,松开领带,“你刚说你泡了什么?”
“是绿茶。”绿茶含有许多维他命C,是天然的抗氧化剂,像他这种晚睡的人,喝绿茶对身体最好!、
没有多加考虑,他点点头,“好,给我一杯。”
“马上来!”
咏心像只忙碌的小蚂蚁,马上旋身进厨房把绿茶端出来。
阎梵奇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眉峰马上蹙起来。
“不好喝吗?”咏心立刻担心地问。
“我不习惯喝茶。”他从小在美国长大,养成了酗咖啡的习惯,特别是又浓又苦的义式咖啡,因此第一次喝绿茶,那平淡得像水一样的味道让他不习惯。
咏心急急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喝茶,我下次会注意”
“你好像很习惯把责任往自己的身上揽?”
啊?
咏心小心翼翼地打量老板的脸色,因为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他的话中听见了责备。如果她做错了什么,唯一的方式就是道歉。
“对不起……”
阎梵奇蓦地重拍一下桌子,“不要一直道歉,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咏心被吓住了,凤妈说少爷脾气很好的,可是她竟然把他惹到发火。
阎梵奇也愣住了,他一向不轻易动怒的,但为什么当他看见她拚命也要供养那骄纵的妹妹时,心中躁怒得只想发火?
发现到咏心沮丧的样子,他的怒火又变成了怜惜,“抱歉,我今天情绪不佳。很晚了,你去休息吧!”’
“是。”咏心垂下头,不敢有任何争论,服从的回凤妈帮她准备的小房间去。
躺在柔软舒适的小床上,咏心呆呆地瞪住天花板。
怎么会这样呢?她竟然惹阎大哥生气了。她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可是她真的不知道错在哪里呀!如果他肯告诉她,她一定会改的。
唉,看样子,雇主似乎不是很满意她,会不会明天一早就被“资遣”呢?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忽然觉得好难过——并不是因为失去这个工作,以后她又得另外找打工才能养得起妹妹,而是“不能再见到阎梵奇”这件事,让她的心好像爬满了蚂蚁,咬得她一抽一抽的发疼。
拜托拜托!不要赶她走吧!让她继续待在阎大哥身边吧!
来到阎家上工的第一天晚上,咏心就在极度不安与烦恼的情绪中入睡。wwwnetwwwnetwwwnet
周日一早,咏心就在厨房准备早餐。
她身旁的法式浓汤已经煮滚,冒出白色蒸气,但咏心却丝毫没有发现,手上拿着菜刀维持着切小黄瓜的姿势,眼睛看着空气中的某一点发呆。
一大早才从某个温柔乡中回来的阎勋奇,走进客厅就嗅到一股焦味,循着味道来到厨房,他才发现咏心呈现“石化”现象。
阎勋奇倚着门框笑着提醒她:“心心,你的汤要煮干了。”
“什么?啊!”咏心慌张地抛下菜刀,急忙跑去关瓦斯,并且拿汤勺来搅拌,当她看见焦黑的底部,不由惨叫一声:“糟糕,浓汤的底部都焦掉了!”
怎么办?现在已经七点四十分了,还来得及熬出另一锅汤吗?
咏心急得泪汪汪,望着墙上的钟默算着熬汤所需的时间,可是不管她动作怎么快,二十分钟内要熬出一锅好汤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阎勋奇看她这么着急,心里觉得好笑。
“汤焦了就焦了,有什么好难过的?倒了重煮不就得了?”这种小事,也值得掉泪吗?
咏心瞪他一眼,“不能这么说啊!少爷八点要用早餐,现在煮可能来不及了。”
“给他煮一壶咖啡不就得了?虽然那家伙从小锦衣玉食,不过其实很好养的啦!他不挑嘴的。”阎勋奇嘻皮笑脸地说完,将脑袋搁在她的肩上,“我知道今天阎梵奇要和股东去打高尔夫,根据经验法则,他不到晚上不会回来,待会儿我们出去溜溜怎么样?我知道有个地方风景很美……”
咏心推开他的俊脸,态度颇为坚定。
“不行,工作时间不能偷懒。”
但是阎勋奇不死心,再接再厉地搭住她的肩,“心心,你难道没听过‘工作不忘娱乐’这句话吗?只有工作而没有娱乐,你的人生是黑白的,所以为了不让你的人生变黑白,今天下午我带你出去玩……”
忽然,一个略带不悦的声音插了进来,“别诱拐我的女佣。”
咏心听出那是阎梵奇的声音,她吓得连忙推开阎勋奇以示清白。
“阎、阎大哥早安!”因为心虚,道早安时还有些结巴。
听见这称呼,阎勋奇皱眉,“钦,心心,你干嘛叫他大哥?”很可疑喔!
“是我让她这样叫的。”阎梵奇挑起一眉,将弟弟全身上下打量过一遍,发现他今早衣着和昨天一样,眼眸透出些许责备,“勋奇,你又玩到天亮才回来?”
勋奇?咏心一脸的疑惑,他不是叫阿甫吗?
阎勋奇桀惊不驯地顶回去:“不行吗?我又不是小孩子,玩到几点还要向你报备喔?”
“你当然要向我报备,”梵奇冷笑,“就凭我是你的大哥!”
咏心倒抽一口气,阎梵奇是阿甫的哥哥……
“阿甫,原来你不是司机……”
阎勋奇看见咏心讶异的表情,才想起自己对她隐瞒了身分,一时间不知怎么解释。“心心,我……”
阎梵奇冷冷扫了弟弟一眼,“他不叫阿甫,他叫阎勋奇,我还有个已出嫁的姊姊德萍,另外,我父母目前都旅居国外,很少回来,因此我和勋奇是阎家目前的固定成员。”’
咏心望着勋奇,很想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要她,但是她又想起自己的身分,默默地低下头。
“二少爷,之前我有眼不识泰山,如果有任何冒犯你的地方,请你多多包涵。”
阎勋奇闻言,又气又急地抓住她的双肩,把她转向自己,“心心,你干嘛说这种话,我们是朋友……”
“你是少爷,我是佣人,我不敢高攀。”不管勋奇说什么,她就是把头俯得低低的,就像一个守规炬的下人。
这话让勋奇有丝动怒,他摇晃她,“什么高不高攀?你什么时候脑袋变得这么迂腐?你都可以叫梵奇大哥,为什么要叫我少爷?我不喜欢你故意划清界线……”
“放手,勋奇!”梵奇忽然强硬地介入,将咏心护到自己的羽翼下,“这是你自己的问题,不要把气出在咏心身上。”
勋奇先是瞪着梵奇,然后当他看见被护在身后的咏心,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依附梵奇的庇护,他的心里突然抽痛一下,接着便兴起一种想要破坏一切的冲动。
勋奇唇边挂着冷笑,问:“你也喜欢她吗?阎梵奇。”
梵奇几不可见地蹙一下眉,没有回答,因为他太清楚这是弟弟的挑衅。
勋奇眯细眼眸,一字一字地道:“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只要你明白一件事——我喜欢咏心,你这个有未婚妻的人最好离她远一点!”
站在阎梵奇身后的咏心,听见“未婚妻”三个字,大脑好像变成了当机的电脑,倏然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