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足足搁置了十一大箱的珠玉翠钿,另一屋子则是绸缎彩衣上千件。
那人真的是失心疯,居然软禁起她!而且已经十三天了,还未见他现身。
难道他和妓女耳鬓厮磨必须日以继夜、挑灯夜战吗?
“只有他狂妄至斯!以为世上的一切都是他的,都得听他的吗?难怪当年他的叔叔要把他送到大悲寺潜心修性。他的叔父肯定伤心透顶,因为他是个无可救药的狂少!”
“少……少夫人。”羞涩的女音在门外响起。
悟心微愕。“进来。”
咿呀一声,推门进房的是一位瘦不啦叽的小姑娘。她上前福了福身,恭敬的禀明道:“奴婢叫加琴,是小主子买来伺候少夫人您的日常起居。”
“他回来了?”她又气又期待,期待着和他争番道理。
“小主人未归!加琴应该前些日即来供您差遣,但因父丧未服完,所以迟至今日。”
“你几岁?”
“十七。”
“还大我两岁!你叫我悟心就好!我不是少夫人啦。”哎,有损佛门清誉。
“奴婢不敢。”加琴端肃的恭身行礼。“没有小主子的命令,奴婢不得越份际。”
“你见过他吗?”她不禁好奇。
“远远的见上一眼。”一板一眼的加琴忽而扭捏起来,脸庞微微泛红。
“他……是怎样的人?”仍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吗?悟心暗想着。
加琴的双肩缩了缩,“奴婢不敢嚼舌根。”
“这是我的命令!”她会那么专制是学那人的!
“可……但……呃啊……”
“赶紧说!而且不许专挑好言好语。你安心,我不会让他晓得!”
“那么奴婢只好听从少夫人的……”
“快!”她挖净耳朵,等待着加琴的抱怨。
“小主子有许多许多的银子,听人家说,他的财产比皇帝还要多上十倍。”
对她而言银子没啥用处,她一点也不动心。“然后呢?”
“小主子的事业含括了食衣住行育乐……”
“怎么可能?”他应该才十七、八岁吧。
“真的!”加琴一副发誓的口吻,“茶楼是‘食’,江南织造和绸缎丝帛是‘衣’,客栈是‘住’,马匹买卖、运河船只的掌控是‘行’,妓院、赌坊是‘乐’!最了不起的是这些事业遍各行省、各县郡,由北到南都是厉家分号!”
“这样厉害呀!”悟心不经意的吐了吐舌尖。“可是‘育’呢!”
“有!只是没有营利而已。”所以她好佩服!
“怎说?”
“小主子开办了上百家的学堂,免费让穷人家的小孩读书识字!”
“好像不是无心坏胚嘛!”悟心轻喃。
“少夫人!小主子是不是很棒?好多姑娘家都巴不得嫁给他,就算是为他端洗脚水也乐意万分!”
嗤!真不争气。“听起来是个优秀青年啦……”她忽地皱皱鼻尖,极不屑的说:“他开设妓院和赌坊是不?而且是全国各地都有分号?”
“对。”加琴茫惑的回答。少夫人似乎不高兴了。
吃喝嫖赌已是大恶,他竟然还自己经营做老板,那不是集天下大恶之最吗?
他肯定是日日游逛妓院,把那地方当做他的起居室了。
天!即使她班娃尚未成为真正的出家人,她也绝不委身于他!
见她气白了粉容,加琴手足无措,呐呐道:“喜婚大礼再延两日即要举行……”
“啥?”她的心陡地一紧。
“后天,小主子和你就要正式的拜天地了。”她希望少夫人开怀些。
悟心感到快要窒息了。“可是他不是还在某个妓院乐逍遥?赶得回来吗?”
加琴十分确定的点头。“一定!小主子说他会赶回就一定赶得回来!”
呜呜,谁来救救她呀,她不要被逼嫁人啦,她宁愿念经。
如果他真的是无心,她才不要被捉弄第二次!
如果他不是无心,那她更不能困在他身边!一个拥有上百间妓院和赌坊的男子太恐怖了,非奸即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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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心被请到大厅见客,厅里只有单柴于和一名绝艳佳丽。
她懒懒的落坐,心不在焉的随意笑笑。
“你即是准少夫人?悟心?”佳丽的柔音之中压抑着一股醋意甚浓的颤抖。
“嗯。”她随意回道,没心思理睬不相干的人。
“知道本姑娘是谁吗?”
“你不自我介绍,我怎会知道?”
佳丽骄傲道:“本姑娘的闺名是左芙蓉,我爹爹是将军大人!”
“哦。”
轻视她?左芙蓉怒喝,“太渺视本千金了!再怎么说你我身份不同……”小女尼一个,根上上不了抬面!
“众生生而平等!”悟心一点儿也不动气,她懊恼的是明日的喜婚大礼如何逃过。
左芙蓉乃是个王孙公子争相喜爱的大美人,家世又显赫,何时见过敷衍的脸色?太令人难堪!
“告诉你,本千金和厉天擎一向交往甚密,他不会娶你这光头尼姑做他的正室元配!你,哼,捞个妾即是天大的福份。”
这朵芙蓉花好吵哦。悟心转而问:“左千金,你和姓厉的行房了吗!”
“啊?”左芙蓉的骄气一下子消失。这小尼姑怎么口无遮拦,太没教养了。“本千金乃是黄花大闺女,未出阁之前怎能破身?岂不有失礼教?”暗喻她太胡言!
“那么你跑来傲心别庄跟我说这个、那个的,何礼教之有?”
这……左芙蓉哑然,却是恼羞至极,她故意以暧昧的语气存心使悟心难受。“虽然天擎和我只是谈谈心,但是我们之间的亲密是任何女人也比不上的!男人啊,做乐的女人可以数之不尽,但是真正爱到心坎里的只有一个!”
“姓厉的很爱你喽?你俩两情相悦?山盟海誓,刻骨铭心?”悟心俏皮的笑笑。
左芙蓉挺直脊身,“当然!本千金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内外兼美!”
“琴、棋、书、画我全不会,只会念念经而已……”悟心笑得更娇甜了。
“那么你便应该有自知之明!做人啊,要懂得自惭形秽,更要知道有所进退才是!”左芙蓉的眉目尽是欢喜之色,她以为小尼姑愿意让夫了。
“可是……贫尼愚笨,既然你俩恩爱万千,姓厉的为什么不与你结为连理枝,反而非我不娶?”
“……因……因……”左芙蓉花色尽失,无言以对。
自取其辱!她竟然败给一名小尼姑,无地自容哪……
她转身,捣唇轻咽的迅速离去。
一旁看了出好戏的单柴于忍不住吹了声口哨,“真有你的!漂亮!”
悟心轻呼一气,“我可没心思和那千金小姐斗气,只是她吵得我头疼。”是姓厉的害她困在这宅子里,干她何事呢。
眼尾瞥见另一抹倩影渐近,单柴于对悟心挤眉弄眼,悄语道:“准少夫人!你的第二名情敌又来了唷。”
她一瞧,又是个大美人!
单从善领身在前,“少夫人,这位是白芸香小姐,她想请见你……”
哎。厉天擎怎么一大堆风流帐啊!干她何事呀。
不过,他的眼光挺高,挺挑剔的,全是美若天仙的美人。
白芸香上前,有礼的欠了欠身。“奴才拜见少夫人。”
“嗯……免礼。”悟心惊愕了下,她做啥自称奴才?
白芸香温柔的祈盼相求,“奴才恳求少夫人成全奴才对厉公子的一片真心。”
“成全?我怎么成全?”
“请收了奴才吧!”白芸香的美眸里掉出一颗晶莹的泪珠,煞是动人。
悟心懵懂,“收你?做啥?”
“奴才的心、奴才的情、奴才的身子都已经给了厉公子,请你让奴才进门做低伏小,奴才一定尽心尽力,惟少夫人之命是从。”
这是什么阵仗?
悟心瞧着单从善,他只有无奈的浅浅一笑。她又看向单柴于,后者则是耸耸肩,摊一摊手。
玩什么鬼游戏嘛!她都还没嫁作厉家媳妇就已经有女人上门哀求做妾?
更可笑的是明日是婚礼大典了,她却还不晓得厉天擎是圆是方?
“少夫人?”见她呆愣,白芸香不禁提高音调,泪水也掉得更凶了。
回过神的悟心呆呆的回答,“娶妻娶妾的人又不是小尼我!白姑娘还是自个儿去求厉天擎吧。”
“少夫人的意思是容不下芸香了?”她一抹泪,楚楚之中微见狠劲。
“不是。”怎么说嘛,她根本不想和厉天擎成其姻缘,至于他要纳七妾、十七妾都随他便,应该和她不相关联吧。
她总得回菩提寺当她的贫尼呀。
等得不耐烦,白芸香的柔顺之色早已不见一丝一毫,她尖刺的嘶叫,“少装贤良淑德了!你这死尼姑,明明想独占天擎的人!但是你休想做梦,天擎和我已有肌肤之亲,在床上,我的功夫可是使他满意得不得了。你这野尼姑不必几日就要令他厌憎了。”
“反正他是上百家妓院的大老板,和他胡来的姐也肯定不少!”不差白芸香一个。
“你不怨妒?”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悟心一边大声念着,一边逸出银铃似的脆笑声。
竟敢取笑她!她的大姐夫可是当今丞相!白芸香愈想愈受不住,她倏地挥去一掌——
单从善擒住白芸香挥在半空中的右手腕。“白姑娘,自重。”
挣了开,白芸香愤怒的大叫,“悟心!你的爹娘一定歹事做尽才会生出你这个女儿,没了头发还勾得了男人,我呸!”
悟心气炸了,举步上前,她对着白芸香的美颜吐了一口唾沫,“这才是我‘呸’!”
“你!”白芸香想撕烂悟心的面皮,但是两个男人守护在侧……
悟心的俏颜阴冷了下,“虽然我是孤女,可是你没有资格评断我的爹娘,更不许你侮辱他们在天之灵!”
白芸香吃了一惊,她没料到看似纯真的小尼姑竟有这样骇人的气势。
但是叫她更为愕然的是,悟心竟然抓扯住她的粉面颊肉,并且突如其来的张口咬住她的左耳朵!
当她痛得流下眼泪的时候,悟心才开恩似的放开施暴的嘴和手。
“你这暴女!”可恶的假尼姑、野尼姑。
“傲心别庄是我准夫婿的地盘,白姑娘请慢走。单从善,麻烦你送客。”
“你……”好样的!居然赶她像赶苍蝇似的。
如梦初醒的单从善这才闷闷憋笑着,将她请出去。
跺跺小脚,白芸香深感羞愤的转身奔跑。
“哈哈哈哈……”单柴于已经迫不及待的爽朗大笑了。
“少夫人,属下真的是低估你了。”看来他们即将有一位不按牌理出牌的女主人。
傲心别庄也恐怕是多彩多姿,精采可期哪。
只是,那位为了处理全国各地厉家妓院的纷争,而奔波赶场的小主子可不可能在发现少夫人的真面目之后而悔婚呢?
好……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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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荒谬!悟心瞪着铜镜里的自己。
她真的很想笑!
哪有一个光头尼姑身穿大红喜袍,头戴珍珠凤冠。
她肯定是世上惟一的光头新娘了。
“三菩提心者于一切法应如是知如……如梦幻泡影……”她念着经文,呆呆发怔。
她应该拼死命逃婚才是,但是傲心别庄里里外外至少几百人看守和护卫,除非她能够变化戏法,否则如何逃出生天?
况且她也有一些些的好奇……
执意娶她为妻的厉天擎究竟是哪一号人物?样貌如何?心性如何?
他,和无心真是同一人吗?
可恨的是他亏欠下的风流债不知凡儿?婚后还会不会上门讨?
“少夫人。”加琴小快步的冲进来,“时辰到了。”
“厉天擎赶回来了吗?”该不会还在哪个温柔乡里翻云覆雨,不亦乐乎?
“赶回来了!”加琴一面喘气回答,一面忙着为悟心披上红巾喜帕。
悟心突然说着,“我的俗名是班娃!”如果她当真注定成为厉家媳妇的话,这世上应该就没有“悟心”的存在……
天上佛祖会不会大怒神威?悟真住持会不会生她这徒儿的气?
“走吧。”伸出右手,她在加琴的扶持之下走向大厅。
今夜,她要好好会一会她的准夫婿!问一问他,懂不懂得何谓羞耻之心!
竟然胆大妄为到强掳“小女尼”,并且逼迫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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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少年郎一脸的倦意,千里奔驰的他已经三日未曾阖眼了。
单柴于挤眉弄眼的戏谑着,“是不是花魁们太多娇?”
厉家所开设的烟花楼已经是遍布全国,触角甚至到了高丽蛮国。
身为老板的厉天擎光是窝边之花就难以一一接纳。虽然碎了许多女人心,但是也总有几个幸运的美红粉得享雨露。
冠盖满京华的诗妓和艺妓对于厉天擎不但是神魂颠倒到疯狂的地步,其中还有好几个名妓不是因为家道中落或是坎坷境遇才沦为卖笑执壶人,她们为的是厉天擎这一个勾去她们灵魂的天之骄子!
厉天擎慵懒的一瞟,“主子的床第之事,不劳单兄你太费心思。”
“说的是!但是小主子今日可是新郎倌哩,总不能叫新娘子伺候一个早已‘精尽人亡’的夫婿吧。”
“对!闺中怨妇不太幸福……”粗里粗气的关沃佬也凑上一嘴。
微微撇笑,厉天擎仍是如往常般的毫不在乎,他是一匹不驯的狼,更是天下惟我独尊的狂气傲男!
他只是要她成为他的人,但是并不代表他必须为她忠诚不二!
这世上的一切万物,只要他想掠夺的无不手到擒来。
“小王子!换上喜服吧。”单从善尽责的进言。
“我不穿那玩意儿。”邪肆一笑,他仍是歪歪斜斜的半躺在太妃椅上。
于是端捧着喜服的仆奴退下了,没人敢置喙。
厉天擎从不对下人凶严,相反的他总是吊儿郎当的神态,但是他骨子里所散发出来的威权使得所有的人对他惟命是从。
他不施恩,人人却对他交心、尽忠。
他不严待,人人畏惧如若神只。
他今年才一十有七,却号令着数万名的仆奴属下,事业遍及全国。
“柴于,你说她杀了左芙蓉的锐气,而且动手抓扯白芸香的脸皮,甚至咬她耳朵?”
“是的。”
“真可惜。”没能瞧见她使泼撒野的模样!
三个随护侍从各自惊心,因为他们竟然看见小主子扬起一抹极富兴味的笑弧,而这笑意里十分稀罕的多了一丝宠欢的意味。
“她的修行生涯应该是失败了!”所以他的逼婚对她而言是救赎!
只是那个乖顺的小女孩怎么拥有多重性情?他这婚配似乎押对宝了。
他开始期待黑夜的来临,他要尽其所能的教导他的尼姑妻子如何领受鱼水之欢,只是她会不会又以为他喜欢欺负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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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成同心双结的红彩带系住新郎和新娘。
以天地为凭,近乎千个仆奴为证之下,厉天擎和班娃行上三大礼。
礼毕,送入洞房。
新娘坐上喜床,正考虑着要不要自行掀了喜帕?她想瞧瞧厉天擎生得是凤凰或是乌鸦?
但是一声“报”使她傻神了。
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然后是另一阵迅疾的脚步声靠近。
怎么回事?
她毫不犹豫的自掀喜帕……
赫!
关沃佬、单从善和单柴于皆杵在床前,并且一副如丧考妣的哀丧样!
“你们的小主子呢?”这是什么阵仗?闹洞房呀。
一旁的加琴也是茫然不解。
久久,单从善恭敬的抱拳作揖,“请少夫人歇息。小主子他……不能陪你度过良宵花月夜。”
谁稀罕。“他死了是不?”
“小主子没死,死的是小主子的叔父啦。”关沃佬大嗓门的回答。
班娃偏侧着螓首,“他的大喜之日遇上他叔父的往生之时?”
“拜天地之后,远在东北的信鸽刚飞进别庄,我们才知道些恶耗!”单从善一脸的哀戚,毕竟他们都是蒙受老爷子教养大恩的奴仆啊。
“所以他就赶到东北奔丧去了?”
“是的。”
“这是天谴!”她的清眸亮澄澄的。
“啥?”关沃佬开始抓搔头皮。
“虽然我尚未完成燃戒疤的出家礼仪还不算是真正的佛门中人,可是我在尼姑庵长大,我念经抄文,学习着不惹尘埃!
“可姓厉的却命令你们把我抓来,并且软禁我的自由,逼迫我做他的正室夫人,他一定是干犯天条,触怒佛祖了,所以他的叔父才会在他的婚礼之前暴病而亡。善哉,我佛慈悲。”
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面对她的控诉之罪他们出不得半声,然而老爷子早已缠绵病榻多少年了,怎可能是遭到什么天谴啊。
何况她也不是出家尼啊,只不过是寄宿尼姑庵的孤女嘛。
加琴忽然插嘴,“少夫人的头皮已经冒出青色的短碴了。”
班娃气郁于胸!
占地万顷的傲心别庄竟然找不着剃刀!完了啦,假以时日,她的发丝要是留长,师父们一定会大为光火。
都是厉天擎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