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虚掩朗月,繁星黯淡,月冷风高,数十道训练有素的黑影迅速潜入九皇子的寝宫,借着夜色隐去了身影。躲过巡视的士兵,甚至没人在草地上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便长驱直入,奔向情报所指的那所偏僻的厢房。
幽静的厢房内透出昏黄的烛光,一个朗朗的孩童声音传来:“……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
听着屋内传出的《论语》,为首几人明显困惑了,不约而同隐藏于密树之后,悄然向首领询问:“谭公,漪儿说十三殿下后天聋哑,不会说话,怎么……”
被黑巾遮去脸部半数的谭公,自面巾后射出两道锐利的精光:“若为圈套,九殿下为何会犯如此明显的错误?他掳走十三殿下为真,又岂会不知他不能说话?若是放饵诱敌,怎么会容许那个假冒的孩子朗朗读书?莫非另有隐情?”
“莫非情报有误?”
“不会,九殿下寝宫内何时听闻有这般大小的孩子?若是小太监,又怎么会居于厢房之内?绝不是寻错了地方!”
“谭公!”
几双眼睛齐刷刷望向谭公,谭公望向纸窗后的模糊身影,心中一紧,若是圈套当需立即撤退,可是若真是十三殿下……下次再潜入这座寝宫又不知得等到何时!退,还是进?
忽然,一个小小的孩子凑到窗前,看了一眼夜空,然后将半掩的纸窗关闭,仅仅是那一眼,便下定了谭公的决定!因为那个孩子与漪儿与琨儿所描述的相差无几!
只是,口述毕竟与事实相距甚远,若谭公知道玄熠正是模准了这个盲区而设下这个孩子在此,只怕会为此刻的决定懊悔不已。
“小心行事,待确定那孩子的身份后再做打算!”
谭公一声令下,其余几人低声回应,便立刻四处分散,占据厢房四角,将各个角落置于控制之内。谭公与两名心月复闪入屋内,正准备熄灯的孩子一惊,本能的退到墙角,睁着惊疑不定的眸子警惕的看着他们。
谭公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孩子,八、九岁的样子,面容清秀,眸子中闪着一丝知书达礼的大气,虽然满脸戒备,但浑然天成的尊贵气质依然弥透全身,这可不是一朝一昔能模仿的来的,更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所能俱备的。
几乎已经在心中笃定眼前的孩子就是玄冰涟时,那个孩子忽然道:“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在我喊人之前请你们出去,不然皇兄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皇兄?
谭公心中一喜,但大刀一扬,架到孩子的脖子上,恶狠狠道:“玄冰涟!纳命来吧!”
孩子怔了怔,张张嘴好像想说什么,最后泫然欲泣的低下了头:“是九皇兄让你们来的吗?到最后……他还是要杀我吗……?”
再无任何疑虑,谭公大刀一收,单膝跪下,声音有些激动而微微颤抖:“老臣谭克己参见十三殿下!”
眼见孩子露出困惑及不信任的神情,谭公急急辩解道:“适才老臣不确认殿份才会冒犯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那你现在就确定了我的身份吗?”孩子还是一脸戒备状。
“自然!”
会唤玄熠为皇兄的皇子,久处朝野的谭克己没有见过的,除了十三皇子还会有谁?只是还有一条……
“你们见过漪儿吗?”孩子试探的问。
“他此刻正在老臣府中做客,殿下请随老臣一同离开,便可见到他了!”
还知道玄冰漪的存在,应该不会有错了吧?
“那么……”孩子顿了顿,缓缓道:“他没有告诉过你们,‘玄冰涟’不会说话吗?”
谭克己怔了怔,这本是他最大的疑惑,此刻便更加不解了,如果此人是假冒,为何明知此条却不继续伪装?反而点破?
“你们想骗我?你们根本没见过漪儿!才会不知道‘玄冰涟不会说话!’你们知道我娘曾要我去谭府寻求庇佑才故意冒充谭克己想来骗我吧!”
谭克己闻言又惊又喜,喜的是殿下知道自己的存在,惊的是他此刻竟怀疑起他们的身份了。
“你们有什么证据说你们是谭府的人?”
没人发觉这个小小的孩子竟在无意间引导着他们的思路,一点一点从怀疑他的真实身份转移到证明自己的身份上,这个细微的变化在处于疑惑的众人中未能引起警觉……
谭克己随即拿出一块从不离身的玉佩,那是谭家的传家宝,乃玉中极品羊脂白玉雕成的一块五莲状佩饰。雕功不凡,栩栩如生,半透明的花瓣温润坚结,泽如凝脂,细腻光滑,逼真的花蕊中间刻有一个赫目的谭字!
孩子迟疑的接过那块玉佩,细细的端详着,然后抬起噙满泪水的眸子,一下子扑到谭克己怀中哽咽起来:“谭伯伯!你是谭伯伯!娘说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我好怕!我一直等你来救我!”
谭公一时老泪纵横,紧搂住怀中的孩子:“殿下受惊了,老臣就算拼上老命也要带殿下离开!”
孩子拼命点着头,然后以关切的神情焦急的问:“漪儿没事吧?他还好吗?”
“殿下放心,他很好……只是,老臣有一事不明……”
孩子调皮的一笑:“我为什么会说话?嘻嘻,是我娘的吩咐,这样万一漪儿被人逼问我的下落时,我也可以以‘会说话’而逃月兑‘不会说话的十三皇子’的嫌疑呀!”
谭公怔了半晌,爽朗大笑两声:“娘娘果然有女诸葛之智!”
孩子开心的扒住谭公的脖子,手中紧攥那块玉佩,以别人察觉不到的角度轻轻一笑……
就在谭公抱起孩子准备离开时,忽然密集的脚步声响起,数列手举火把的士兵迅速将这所厢房围了个水泄不通!一片火光之中,玄熠得意的笑脸隐隐显现。
“里面的人听着!若放了十三弟,本宫就放你们一条生路!若他有半点损伤,未怪刀剑无情!”
玄熠的声音传入房内,顿时屋内之人全部抽出刀剑,一时间寒光闪烁,杀气腾腾。
“谭伯伯!硬碰硬是逃不出去的,不如先放弃我,另择机会。”孩子一脸害怕的说。
“殿下放心!老臣一定会将殿下救出!”谭公坚定的目光令孩子一怔,还未及再说什么,谭公一声大吼:“杀出去!”
立刻,刀光剑影,火光闪动。隐于暗处的黑衣人尽数而出,刀剑相撞,银光迸绽,厮杀声不绝,惨叫连连。谭公的眉头越皱越紧,护着怀中孩子的手愈抓愈紧,直至孩子闷哼一声,才蓦然惊觉。但还未来得及请罪,便又随即砍倒扑面而来的两名士兵!眼见随同而来的手下越来越少,士兵数目却只增不减,谭公的额头上开始冒出汗珠。
莫非要在此功亏一篑?
闷闷一声申吟,护着殿下的手臂火辣辣的痛了起来,温热的液体开始顺着臂膀流下,渐渐的有些撑不住殿下的重量……
忽然,孩子一下子蹦到地上,一把抓住谭公:“谭伯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留下一命再来救我!”
“殿下!!”
腕间一轻,谭公没能抓住跃然跳出的孩子,眼见他向九殿下的方向奔去,急得大叫!
孩子抬起遍地尸身中的一把长刀,架于脖间,清脆的声音在厮杀声中竟有种难以形容的穿透力:“皇兄!今晚之事希望皇兄高抬贵手,涟儿感激不尽!请放他们一条生路!如若不然,涟儿便与他们同生共死!血溅寝宫!”
玄熠缓缓抬起一只手,士兵们迅速退后三步,停止打斗。幸存的谭府手下迅速集中到谭公附近,厮杀已止,杀意未散,令人窒息的逼人气势依然弥漫于空气之中。风暴正中的小小孩童却静若坚石,冷静而坚定,目光炯炯的望向玄熠。
玄熠忽然云淡风清的一笑:“好好好,好洒月兑的英雄气概。十三弟,咱们兄弟说话还用这么见外吗?放了他们就是了。”
玄熠扬扬手,所有士兵整齐的收起刀剑,站做一排。玄熠看看还在那边僵持不动的黑衣人们,不耐的皱皱眉:“还不滚?莫非还要派人送你们出去不成?本宫没有追查你们的身份,你们就该感恩戴德了,还在这里碍眼?”
几个先回过神的人拉了拉怒目圆睁、满眼不甘的谭公,悄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撤再另寻机会吧。”
谭公缓缓站直身子,深深的看向那个依然刀架于脖的孩子,声音微颤:“难道我谭某……居然要靠一个孩子来保全性命吗……?”
仿佛听到他的低语般,孩子忽然回过头,刀刃更加贴近了脖颈几分:“这位大侠今晚之恩,玄冰涟永世难忘,还望大侠识时务,不要令涟儿为难!”
看到自己悉力保护的小殿下居然以死相逼让自己保全性命,谭公心中的恨懊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他的呼吸略微不稳,好不容易才逼自己说出数字:“殿下保重,后会有期!”
短短八字,表明心迹。殿下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的性命,谭某必将再闯龙潭!
没有受到意料中的阻拦,谭公等人离开的顺利安然,而玄熠在他们远走后,才缓缓望向那个孩子:“昼矢,拿到了吗?”
那个孩子——昼矢丢下长刀,走到玄熠面前弯身奉上适才那块玉佩,沉声道:“草民幸不辱命。”
玄熠拿过那块五莲佩饰,细细的看了一番,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若是普通信物别人还可说是本宫栽赃嫁祸,若是这块玉佩,我倒要看看谭府要如何解释!”
语毕,玄熠看向这个不大的孩子,一丝难以察明的笑意涌了上来,他淡淡道:“不愧为戏子,模仿皇族有模有样,他日事成之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昼矢忙跪下磕首:“草民不敢,能为九殿下效命,是草民的福分,自当尽心尽力。”
玄熠缓缓点头,挥退昼矢,然后望着手中的玉佩,再度得意的笑了起来:“缘心,若不是我事先知道他是假的,只怕也会被他骗了呢,你找来的人果然有点本事。”
吏部侍郎独子,周缘心慢慢自暗处走出,俏丽的面容上挂着一丝浅笑,飘逸的长衫随风轻摇,竟有种超凡月兑俗的仙骨之风。玄熠一把搂过缘心,将他拽至怀中,缘心微微笑着轻轻挣月兑,缓缓摇首。玄熠偷香不成,痞痞一笑,然后收起笑脸沉声道:“只是他才十岁便可有此急智机警,留在身边,只怕将来……”
缘心浅浅蹙眉,轻悦的声音慢慢响起:“若你不喜欢,我唤回他便是。”
玄熠笑着搂住他,缘心一时挣月兑不开,只得倚在他的胸前不再动弹,听着玄熠故意暧昧的凑到他的耳边细语:“是是是,只有你才能令我如此听话。”
缘心啼笑皆非的槌了他一拳,淡淡笑着:“你打算如何利用那块佩?”
“谋杀十三皇子未遂的罪名如何?”玄熠奸诈的笑着。
缘心再度蹙起绣眉:“你要怎么做?不要伤害昼矢,他是个好孩子,若不是为了他重病的妹妹,他又怎么会沦落为戏子?他虽精明,却从未害人,此次帮你也只是为了筹钱医妹,你可不能伤害他。”
玄熠大笑两声:“我才说了一句,你就说了一串,好好好,不碰他,只放出风声,这样行吗?”
缘心这才如释重负的笑了一下,谁知玄熠立刻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还意犹未尽的舌忝了舌忝。缘心瞪大眼睛,一时间面若红榴,又羞又恼:“你……你若再敢如此,我便……”
“‘你若再敢如此,我便再不理你’!是不是?”未待缘心说完,玄熠便抢应道,看到缘心直跺脚,开怀大笑两声:“你就是这副模样才会令我乐在其中。”
“你……”
缘心扬起手,正欲解恨,忽然瘦小的师爷玄柏神不知鬼不觉的走了过来,哑着嗓子道:“殿下……”
缘心收起了手,很有眼色的说:“你有事先忙,我走了。”
玄熠点点头,却在缘心转身后一巴掌拍到他的小翘臀上,恼得缘心两道嗔光射来,恨不得生撕了他,最后才恨恨的走了。
玄熠嘿嘿爽笑着,然后看向玄柏,慢慢收起痞笑,将玉佩丢给他:“我要明日全京城都知道今晚有刺客意图行刺十三弟,而且留下了罪证……”
“那是否传召御医?这样更合情理。”玄柏道。
玄熠哼笑一声:“当然要传……而且,我要御医看到一个被伤至有性命之忧的皇子!”
玄柏一怔,玄熠又接着道:“找个有准头的手下,要重伤却不能要了他的命,明白吗?”
“属下明白。”
玄熠背过手,望向昏灰的夜空,一丝阴笑扬起:“若你谭府说是为保十三弟而被当成刺客,那么,重伤十三弟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解释!谭琨……这一回合,本宫必胜!”
相较九皇子寝宫内的浓浓阴谋之气,谭府显得格外愁云惨淡,卸下装束的众人汇集于前厅,却因谭公异常的沉默而无人吭声。谭琨小心翼翼的为父亲包扎着伤口,而涟儿,正悄悄的用眼角偷偷观察谭公的神色。忽然,谭公恨恨的重击桌面,吓得所有人为之一颤。
“想我谭克己活了一把年纪,居然是殿下以死相救!枉我信誓旦旦要保殿下周全,最后竟要靠殿下才得以逃出生天!这把老骨头不要也罢!!”
谭公懊悔的直敲桌面,毫不怜惜,倒是谭琨心疼的握住父亲的手,死死制住。
“琨儿!放手!”
“爹!”谭琨重叹一口气:“您就算废了这支手臂又能怎样?十三殿下还是在九皇子手中,于事无补……”顿了顿,谭琨微微笑起:“我倒是没想到十三殿下如此大义,不枉父亲全力营救。”
一直没吱声的涟儿再也无法忍受了,他跑到谭公面前,有些紧张道:“谭伯伯,不对的!我说过哥哥是哑巴,那个人会说话,他不是哥哥!”
谭公爱怜的模模他的小脑袋,轻声道:“那是你娘亲心想到的诱敌之计,如果伯伯是坏人,你又告诉伯伯,哥哥是个哑巴,那么等老夫找到他时自然不会认为那是你哥哥,他便可逃过一劫。如若不是殿下点醒,老夫也没想到呢。”
说着,言语中带着一丝敬佩,为淑妃娘娘的深谋远虑。
“不对!不对!”
涟儿急得直跳脚,可惜纵使他明知那人是假,除非自曝身份,不然根本无法证明。但鉴于母亲的叮嘱,涟儿又不敢贸贸然承认,一时间进退两难,急得耍起小孩子脾气。
“他是假的!他是假的!谭伯伯!你相信我!”
谭公本就极为烦燥,被小孩子的大嗓门一吵,顿时露出不耐的神情。谭琨忙把涟儿拉到一旁,悄声道:“漪儿乖,不要吵了,爹爹自有打算。”
“可是……”
谭琨忙捂住那张小嘴,冲涟儿挤挤眼,但看着那双泪眼婆挲的眸子,心头一软,将涟儿抱起,轻声道:“有些事情大人考虑的比较多,所以你不明白,只要相信我们就好了,我们一定会救出你哥哥的。”
“不明白的是你们!”
涟儿一下子挣月兑谭琨的怀抱,跳到地上,急得大喊一声,转身跑掉了。谭公无奈的摇摇头,面向谭琨:“琨儿,好好看着他。”
“是。”
谭琨行了个礼,忙向外奔去,迎面撞上急匆匆而来的管家。
“不好了!老爷!少爷!外面来了好多官兵!直接闯入府中了!”
老管家气喘嘘嘘着说,可惜他的话音刚落,嘈杂的喧哗声已经逼近!屋内的人立刻绷紧了神经,有些不安的面面相觑,不知来者何意。
“爹!你们可曾落下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谭琨心中暗惊,忙问。
“不可能有,大伙都是彻底换了行装才去的,连兵器都是没有印徽的!”
“谭公!”忽然一人惊呼:“您的那块玉佩!”
谭公一怔,随即焦急的皱起了眉头:“十三殿下断然不会主动交出,莫非他出了事?”
“来不及研究了!”谭琨听着越来越近的声响,忙奔到父亲身边:“此次凶多吉少,爹!要怎么做?”
谭公微眯鹰目,身上透出当年征战沙场般的锐利气势,沉稳不惊的说:“琨儿,你带领众叔伯自密道离开,好生保护漪儿。若为父被捕,你便另寻方法尽早救出十三殿下!若为父顺利月兑险,便于城南废庙中集合。”
谭琨闪过一丝动摇,但马上以无比坚定的目光允诺,因为他知道,矫情难舍只会坏了大计,此时需要的不是感人肺腑的父子生离死别,而是更多人的安全撤离!没时间感伤流泪,谭琨迅速奔到涟儿房中,一把抱起正蒙头生气的涟儿,连让他提问的时间都没有便匆忙领着众人钻入内堂巨副山水画后的密道之中。
“出什么事了?”涟儿紧抓着谭琨的脖颈,不安的睁大了双眼。
“没事。”
谭琨望着身后十几个人头,再看看怀中不谛世事的孩子,顿觉自己的脚步愈发沉重……
此刻的前堂之中也气氛紧张,谭克己昂首而立,正与来方将领周旋。
“陈将军带领众人深夜至此,不知有何见教?”
玄熠手下大将陈朔恭恭敬敬的一行礼,笑道:“大人言重了,只是九皇子寝宫内闯入几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刺客,伤了十三皇子,摄政王非常生气,严令末将彻查此事。怎知现场偏偏落下这么个东西,所以末将特来问问谭大人的意见。”
谭公毫不意外陈朔拿出那块玉佩,淡淡一笑:“咦?这不是老夫前些时日遗落的玉佩吗?怎生跑到陈将军手中了?”
陈朔呵呵一笑:“谭公取笑了,这等家传之宝岂是会随意丢失之物?如若真得丢了,怎生不见谭公派人寻找?”
谭公笑得更加欢快畅悦:“老夫只是不好惊动他人罢了,其实早派了犬子外出寻找,时至今日仍未归来呢。”
陈朔脸色一变,正巧一位副将跑来,一阵耳语,陈朔的眼中慢慢升起一丝阴冷的怒意。
“谭公的动作果然够快,不知这谭府的密道在哪里呢?”陈朔冷冷道:“令郎与您的几位亲信若被列为朝廷逃犯,只怕会苦不堪言。”
“陈将军费心了,谭府何来密道?若真有,老夫早被将军的气势吓得逃入密道了。”谭公哈哈笑着,惬意的捋捋长须,满眸笑意。
“来人!给我好好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陈朔怒喝道。
他?
谭公不动声色的寻思:莫非,他们不仅仅是为今晚之事而来?而是另有目的?
无数士兵涌入谭府,每个角落都充斥着翻箱倒柜的军人,翻腾着任何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寻找着一切可疑的人或物。谭公很冷静的看着这群人在近五十年没人敢猖狂的地域内叫嚣着,脸上始终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在最终一无所获后,陈朔冷着脸将谭公五花大绑起来,几个忠诚的家丁见状恨不得扑过来,自己的主人何时受过如此对待?而谭公只是很合作的毫不抵抗,静静的被押上了囚车。
琨儿,后面的,就全靠你了……
灰白的晨曦之光洒落到静静睡在杂草铺上的孩子,他微微睁开惺忪的双眼,这才发现其它人都面色凝重的静坐在庙中各角,不知在想些什么。谭琨则手持一根树枝,不断的挑动着早已熄灭的火堆,怔怔的出神。
蓦然事变,今早打探消息的人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十三皇子被刺,身负重伤,数名御医正在极力诊治。先帝生前认命的摄政王——玄羯大怒,严令彻查此事,结果发现卫国公谭克己的贴身信物紧攥于十三殿下手中,而且亲口指认谭克己。是以,玄羯下令查封谭府,谭家公子谭琨与谭公手下几名亲信在逃,全城通缉。
不论可信度多少,总之,时事对于谭府大大不利。谭琨一直在沉思着事态是如何发展至此,但每每考虑到十三殿下时就遇到了瓶颈,有太多疑虑解释不清。如果十三殿下被迫交出父亲的玉佩,又怎么会指认父亲?如果他真如漪儿所说是假冒的,是玄熠有心设计的圈套,为何又冒死帮助父亲逃月兑?如果殿下是真,指认是假,那么玄熠又是如何取得摄政王的旨意?公正不阿的摄政王断然不会听从玄熠的安排,那么他被蒙蔽了?十三殿下会不会也被利用了?天!越想越糊涂!除非亲口向十三殿下求证,不然怎么也想不通透!
忽然,谭琨打了个冷战,如果这一切的一切都尽在玄熠的掌握之中,而他只是猫玩鼠般看着我们挣扎……自己又能否逃出这个游戏圈,与他一较长短?
一双温热的小手轻轻的扒上了他的手背,谭琨回过头来看到涟儿秀丽的小脸上写满不安与紧张,不由心头一怜,将他抱入怀中:“别怕,有琨哥哥在,漪儿一定没事的。”
涟儿紧紧抓住他的前襟,将头埋入谭琨怀中,身子轻轻颤抖着……
如果,我从一开始就说明身份,那么,他们就不会有此一行,更不会因此惹祸上身……
谭琨只道他是害怕,不由紧搂住他,笑着安抚起来:“漪儿乖,你信不过琨哥哥?”
涟儿忙摇摇头,谭琨大叹一口气:“果然是信不过……”
涟儿一怔,又忙点头,谭琨再大叹一口气:“你果然同意我的话……”
涟儿看着谭琨戏谑的表情,这才明白他在逗自己玩,又羞又恼的小拳头奋力槌了过去,谭琨夸张的连连哀嚎,令庙内紧绷的凝重空气得到了片刻的缓解。忽然,一阵幽扬飘渺的笛声遥遥传来,庙内的叔伯们立刻如箭在弦,抽出兵器,警惕万分。荒郊野外,寸草不生,怎么会有如此笛声?只怕有诈!
谭琨扰起剑眉,放下涟儿,走到庙前聆听笛音,忽然轻轻一叹,神情有些异样,他轻声道:“众位叔伯静候在此,我去去就来。”
“琨儿!”
谭琨缓缓摇头,轻笑一声:“不会有事,若真要取咱们的性命,只需围上来放把火便可,放心好了。”
谭琨不顾众叔伯的阻拦,径直寻着笛声而去。踏过密集的落叶,毫不意外的看着静倚苍树下的锦衫少年,他头顶的玄玉冠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晶光,就如同他通体那股盛气凌人的气势一般逼视着投来的目光。俊朗的面容上扬起一丝深深的笑意,笛声倏止,手中的翠玉长笛放下。
“谭公子果然睿智,深知藏匿无用,不如潇洒一行。”玄熠的笑容中多了一份赞许。
“就算撤离,只怕内奸也会立刻将我们的行踪报上,逃至天涯海角也难逃你的掌握。”谭琨自嘲的一笑。
玄熠哈哈大笑两声:“聪明聪明,一下子就想到我是靠内奸寻来,为何不想是本宫眼线众多之故?”
“与其说我信不过谭府的密道,不如说我信得过你的手段,你自有办法从众位叔伯之中寻出破绽,加以威逼利诱,只怕凭你的心狠手辣,天下没有几人能不从你。”
玄熠啧啧感叹:“可惜你就偏生是那几个绝不会臣服之人之一。”
谭琨微微一笑:“殿下果然好眼光。深知谭琨不能招降,所以特鸣一曲‘闲居吟’,暗示谭某应该归隐山林,不问世事,否则只怕性命不保是吗?”
玄熠再度颔首:“谭琨,你果然聪颖,若不是立场不同,倒不失为一位煮酒论英雄的知己……”
谭琨再笑:“只可惜……只怕殿下也不认为谭某会就此收手,放弃十三殿下与生父安危吧?”
玄熠哈哈笑了两声,开怀击掌:“爽快!本宫此次前来,正是为此!”
玄熠慢慢收起爽朗笑颜,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深笑:“你我打一个赌如何?就赌你能否从我手中救回谭公。若你赢,我自会洗去他的罪名,若我赢……我要一个人!”
“谁?”谭琨不由警惕起来。
玄熠慵懒一笑:“待我赢时,自然会说。如何?”
谭琨沉思片刻,缓缓道:“九殿下,恕微臣愚钝,实在想不透此举对殿下有何益处,平添放虎归山的危机,于您的深谋远虑,应该不会想不到才是。”
“咦?本宫好心给你个机会,你倒不珍惜起来了?再者说,我从不怕与你对峙……”玄熠背过手,浅浅笑了起来:“我唯一怕的是……这个过程太过无聊。”
缓缓扬起手中的玉笛,玄熠轻闭双眸,幽幽的笛声慢慢飘扬在寂静的晨林之中,一曲‘寒江残雪’,仿佛刻映出一副皓皓白雪近融,即将春来的细腻景象,谭琨也不由陶醉在这曲悠扬的曲声中。
一曲消歇,谭琨的眸子中忽然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玄熠,你在吹奏出对于你的时代即将来临的喜悦吗?你认为你此时的赌约只是一场好玩的游戏吗?你太过自信了!这将是你致命的弱点!你看着吧,我将再度把你拽回隆冬的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