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定无辜情人 第二章 作者 : 楚言

相允雷一个人在他租的套房里,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仔细的看着照片中的人。这张照片在这十八年来,他不知看过几回,对照片中的小女孩也早已熟悉不已。

这次回到台湾,为的也是寻找这个小女孩。照片中的她,看起来只有三、四岁,他只知道她叫做小舞,事隔十八年,她现在几岁?住在哪里?姓什麽?父母叫什麽?一概无所知。

台湾虽然不大,但也有两千多万人口,只凭一张小小孩的相片来寻人,犹如大海捞针,比登天还难。

他曾经想透过徵信社调查,但没有一点资料,让人如何寻找起?

相允雷不自觉的点燃一根烟,猛烈的吸着香烟中的尼古丁,让他清醒的脑袋暂时得到短暂的麻痹。

倏然他的脑海里闪过一张冰冷的脸孔,不知为何她总是特别吸引着自己去注意她。或许是因为她冷傲的神情,也或许是她凡事都不在乎的态度,亦或是她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他曾经去查过她的学籍资料,知道她叫韦漾舞,企管系四年级的学生。她的成绩非常的好,年年拿奖学金,极少旷课。但是她却从不参加任何的社团、校内办的活动。

她在学校时,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待在图书馆。她没有朋友,也从不主动和别人攀谈。除了一个死缠烂打的苏子晙,从不怕她脸上的寒冰。

他不明白,她为什麽选择不要朋友,宁愿选择孤独?

他又深深吸了一口烟,再用力吐出,白色烟雾萦绕而上,消失在黑暗中。

一阵电话铃声划破宁静,在这样一个阒静无声的夜晚,显得特别刺耳。他不悦的蹙紧眉峰,心不甘情不愿的接起电话。

或许他该考虑去装个答录机,可以帮他挡去不必要的麻烦,更能帮他多争取些宁静。

相允雷拿起话筒,双眉越蹙越紧,几乎要盘结在一块。

当电话挂断之后,他整个人恍若虚月兑般的跌进沙发里。

看来他的宁静只能到此为止。

***********韦漾舞刚到出版社交完稿,又拿了一本原文书回家。

她交稿的时间准时,译出来的文笔又非常流畅、唯美,因此替出版社译稿三年多来,似乎没有间断过,一本接着一本,彼此配合得相当不错。

韦漾舞模模口袋里刚领的稿酬,天气渐渐冷了,也该为自己和母亲添件厚外套。

一有这样的念头,看看时间还算早,决定就去万华买衣服。她并不想浪费钱去百货公司买那些所谓的专柜、名牌服饰。反正只要穿的暖,就是好衣服。

她往公车站牌走,感觉似乎有人从她一离开出版社就跟着她。

她一到公车站牌没多久,就有一辆往万华的公车停下来,她很快跑上公车,拿了悠游卡一刷,就往后面空位坐下。

相允雷随意出来走走,本想碰碰运气看看在路上是否能看见一个类似相片中的女孩,没想到却意外看到韦漾舞从一栋大楼走出来。

原本想喊住她,谁知她竟旁若无人的低着头快步的往前走。他只好急步跟上去,看见她搭上一部公车,他也跟上去。

但是问题来了,他的身上连半个铜板都没有,更别说悠游卡了。

全车的人都在看着他的糗态,唯独韦漾舞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对不起,请等我一下。」相允雷歉然的对司机先生说。

司机先生点点头,将车子开上路。反正他人在车上,不相信他会有飞天遁地的功夫。

相允雷走到最后一排,往韦漾舞的旁边位子坐下来,他叫住心思都在窗外的人:「韦漾舞。」听见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就算再事不关己,总会回头看一眼对方。

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人,但那张成熟的面孔,竟给她有种历尽沧桑的感觉。对,用「历尽沧桑」这四个字来形容她所看到的这个人最为贴切。

看着她一脸茫然,相允雷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你不认识我?」韦漾舞不想和他多做交谈,她不习惯回答一个陌生人的问题。

「我姓相。」他再提醒她。

韦漾舞依然不解,她没有任何朋友,如果真要说她记得住、认得的人,大概也只有苏子晙。所以她肯定自己绝对不认识他。

「你对我还是没有印象?」他真的不太相信,他的课都上过七堂,她竟然会连他长什麽样,姓什麽都不知道。「算了,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我想我帮不上。」她连想都没想的马上拒绝他。

「你绝对帮得上,我只是想向你借个悠游卡,让我去刷一下。」借卡!不,不过她倒是从口袋里掏出十五元,塞给他。「这十五元你拿去。」相允雷接过十五元,按下下车铃,紧拉着她的手往前面走。待公车停站,他把钱币投下去,拉着韦漾舞就下了车。

韦漾舞莫名其妙被拉下车,好不容易甩开被紧箍的手,有些红,但并不痛。她漠然的看他一眼,不说一句话就转身又想离去。

相允雷看着她没有一丝的喜怒哀乐,竟感到有些心痛。只要是人不是都该有七情六慾,然而她为什麽会没有?

她对莫名其妙的被拉下车,不是该感到生气、愤怒,要不她也该感到害怕、惶恐,不是吗?

「韦漾舞……」「先生,我不知道你为什麽会知道我的名字,不过我可以肯定我并不认识你。所以请你别再跟着我,好吗?」不善与人沟通的她,这麽说他应该明白。

「韦漾舞,我是你的教授。」「教授?」她对他的话还是存着半信半疑。

「接替陈教授的相教授。」经他这麽一说,她的脑海里似乎有一点印象,原来他就是深受同学喜爱的新来教授。

大学四年,能让她记住的人寥寥无几,印像最深的就只有像颗黏皮糖似的苏子晙。

「你叫住我有事吗?」「你今天没课吗?」「这似乎不关你的事?」她不习惯,也不喜欢对别人解释她的行动。

「你……」「如果没事的话,对不起我想先走了。」话一说完,她不做停留的转身离去。

相允雷只能呆呆的看着她从他眼前离去。

他对她产生了兴趣,一种想剖析她的兴趣。

或许……***********韦漾舞回到家,看着妈妈坐在轮椅上做着人家送来家里的手工。

她刚开始不太赞成妈妈这麽辛苦,后来禁不起她的要求,只好答应了。

想想她往后的日子都只能坐在轮椅上生活,如果再让她感觉到是她拖累人,那她根本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和目标。

所以她才会同意,在不影响健康下,让母亲做做手工打发漫长的时间,同时让她感觉到自己并不是一个废人。

「妈,你别做的太累了。」韦漾舞蹲在母亲的身旁叮嘱着。

韦母停下手中的工作,用那一双粗糙,长满茧的手,模模她细致的脸颊,「今天怎麽这麽早就回来?」「下午没课,去出版社交完稿后就回来。」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袋,里面装的是她刚刚领的稿费。「妈,这是我刚领的稿费,你先收起来。」韦母收起了信封袋,放进衣服的口袋里。

「小舞,我看你把早上清洁员的工作给辞了吧。这个家只有我们母女俩,你的家教收入和稿费够我们生活了,妈真的舍不得你这麽辛苦。」「妈,我一点也不辛苦,我就快毕业了,等过一阵子我就会把那份工作辞掉。」「要不,你把家教的工作先辞了。」「这不行,那两个学生都是我教了两年多的学生,他们今年都要联考,我怎麽可以在这个时候辞职,他们也无法去适应新的家教老师。」「唉,算了,反正我只要跟你说什麽,你都有理由来否决我,我说不过你。」韦母轻轻叹口气。

「妈,你生气了?」「我不是生气,我是心疼和心酸。若不是我这双脚,也不会连累了你。」「妈,你又来了。」「好,不说了。」「妈,毕业后我想进爸以前的公司工作。」韦漾舞说出她早已有的决定。

当初大学联考时,她之所以会选择念企业管理,为的也只是想进到那家公司。她直觉告诉自己,她的父亲绝不会如外界传闻,盗用公款不敢回来。不管是哪种可能,她一定会查清楚。

尤其事关韦家人的名誉,若是他真的在美国发生车祸,那就更不该被蒙上不该有的罪名。

「为什麽想进那家公司?」「我不相信爸是那样的人。」虽然她对父亲的记忆是那麽的淡,甚至只能靠着泛黄的照片去寻找他的长相。

「小舞,事情都已经过了十八年了,就算查到事情的真相,也不会有任何改变。」韦母已看破一切,她宁愿相信第一个传闻──他在美国找到一个有钱的女人,改了名,拿了绿卡,当了美国公民。

「妈,如果不把事情查个清楚,我的心里永远会有个结。就算我故意去忘了它,它还是存在。」爸爸这个名词对她来说是陌生而不真实,但她仍要为父亲洗刷背了十八年的冤屈。

「就算你查到事情的真相,又能改变什麽?如果事实的真相并不如传言般,也换不回你爸爸。再者,如果你查到的真相是他真的盗用公款,你又要如何自处呢?」「至少我会过得心安理得,我的血液里流着他的血,我相信他。」一种莫名的信心,让她有了查清真相的动力。

「好吧,如果你真的想去查清楚,就去查吧!」对於女儿倔强和执着的个性,并不是她能劝得动的。「但是,你要答应我,今天的龙翔企业已不像当年,经过十八年的成长茁壮,已是一家跨国大企业。你一定要保护自己,别让自己陷入不可知的困境。」「妈你放心,我已经长大了,懂得保护自己。」韦漾舞将脸靠在妈妈断了的大腿上,她相信父亲是被人所陷害,她一定要将隐藏了十八年的真相查个清楚。

「小舞,如果毕业后,你还是执意要进龙翔企业,妈会告诉你一些事情。」韦母心疼的拍拍女儿的脸颊。

她的女儿长大了,个性也跟她父亲越来越像。她很高兴有这样一个懂事、贴心的女儿。

***********相允雷大剌剌的走进龙翔企业董事长办公室,态度冷漠的坐在牛皮沙发椅上,等着召唤他来此的人。

龙翔企业董事长──龙天骥,一个足以在商场上呼风唤雨,影响力甚至可以遍及世界金融圈的大企业家。国内政治选举,只要获得他的支持,就算不出来宣传,也铁定能高票当选。因为他就是有这个能力,能改变一切的能力。

唉~龙天骥深深叹了口气,就算他能改变任何人,却改变不了他的儿子。一个他最在乎、最重视的儿子。

「说吧!你今天叫我来,有什麽事?」相允雷对他的哀声叹息枉若未闻,也无关痛痒。

「你眼中还有我这个父亲吗?回到台湾都已经两个多月了,竟然连声招呼都不打,甚至还要我动用关系,才查到你在台湾的落脚处!还有,为什麽要租房子?我明明告诉过你,我已经在台湾帮你买了房子,你应该搬进自己的家。」「父亲?在我的世界里只有母亲。至於我的家一直都在美国,但是那里也在二十年前,妈妈过世之后,改了名词,充其量只能称为旅馆,一个你到美国夜宿的旅馆。」「你……,你是不是存心想气死我。」他知道这个儿子一直以来都不接受他,怪他到他母亲过世时,都没能给他母亲一个名份。

相允雷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往门口走。

「你做什麽?」「为了不想气死你,也不想委屈我自己来将就你,我还是离开比较好。」「你……」他到底是造了什麽孽,怎麽会生出这样的儿子。「我要你辞掉现在教书的工作,到公司帮我,等你上了轨道之后,我就将公司都交给你。」「不可能,我永远不会要你这间公司。」「你说什麽?你这个兔崽子,你有胆再说一次。」龙天骥脸都绿了。

有多少人巴不得进龙翔工作,他却将它如烫手山芋般的往外推。

「我说我不会进龙翔。」他会回台湾,只为了找一个女孩,等找到她之后,就回美国,不会再回台湾。

「你不想接手,那龙翔怎麽办?难道你要让我交给诏嘉吗?那我还不如直接宣布结束。」「结不结束是你的事,我只知道如果你一直这麽看不起他,不给他机会,让他证明他也有这个实力和能力,你一定会后悔。」相允雷话一说完拉开门头也不回的跨步离去。

龙天骥对这个儿子是又爱又恨,爱他的才华洋溢,恨他的顽固不灵。

儿子从来不听他的话,做任何事都故意与他悖道而驰。就像他要他改性龙,他却说等他死了那一天,他想怎麽改就怎麽改。

在他的心里是真的那麽恨他当年抛弃他们母子吗?

恨到至今都无法原谅他犯下的错吗?

***********韦漾舞拿着竹扫把,认真、努力的扫着马路上的落叶,今天是她最后一次扫这条马路。四月底,春暖花开,学校课业再一个多月就结束,她也将踏出校园。

竹扫把将落叶一片片扫进竹搂子里,就好像扫进片片的梦。

天气渐渐暖和,早起的人越来越多,路上的车子也多了起来。

咻──一辆疾驶的车子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差点撞上她。她一个闪躲跌坐在地上,记忆就像转轮盘,回到母亲当年在清扫马路时,被撞上的那一幕景像。或许她是真的不该再做这样的工作,不为自己也该为母亲。

一双温柔厚实的大手,扶住她的手臂。

一早开着车出来逛逛的相允雷刚好看到这惊险的一幕,他将车子往旁停靠,赶紧下车来察看。

他小心扶起跌坐在地上的人,手一不小心拨开了戴在头上的大草帽,全部的动作停顿在一瞬间。

怎麽会是她!?

韦漾舞也看清楚好心扶起自己的人,她虽然不明白他眼中的诧异神情代表什麽意思?是惊愕?还是鄙夷?但那都无所谓。

「谢谢。」她道声谢,继续她最后的工作。

「你怎麽会做这种工作?」原以为她是生长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所以才会养成她高傲、目中无人的性格。「你那麽需要钱吗?」韦漾舞不打算理他,所以不在乎他对她的工作评价,更不在意他会怎麽看她。

完全被漠视的不悦感,让相允雷不由自主的抓住她握着竹扫把的手,「回答我,韦漾舞。」「相教授,我从事什麽样的工作似乎与你无关。只要我不偷不抢,做什麽都心安理得。我是需要钱,又怎样呢?人都要吃饭,吃饭就要钱。你教书,为的也是换一口饭吃,我扫马路也是为一口饭。学生的身分并不能填饱我的肚子。」「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我。」「我不管你是什麽意思,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她又开始扫起马路。

「韦漾舞,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孩,你简直就像谜一样,让人模不着、猜不透。」韦漾舞没有理会他,依旧自顾自的扫着地。

「如果你真的有困难,让我帮你好吗?」相允雷在她的背后说着。

「不需要。」她这辈子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同情和怜悯。

他扳过她的身体,让她面对着自己。「相信我,我是真的想帮你,绝不是同情和怜悯。」「竟然你这麽有爱心,那麽……」她指着前面和她一样扫着马路的老妇,「她们比我更需要别人的帮助,你去帮她们呀!」「她们都不是我所认识的韦漾舞。」她到底是怎样的女孩?

「你想帮我是因为怕我丢学校的脸吗?」「不是的。」她怎麽可以如此误解他。

「不是?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麽要帮我?」她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一直都是一个人,除了妈妈的关心和爱之外,谁的她都不会想要。

而他──相允雷,三番两次毫无预警的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然后又毫无预警的猛敲着她深锁二十二年的心门。

心中那股莫名的悸动,让她越来越无法掌控。

相允雷专注的看进她深澈的双眸,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麽要帮她?他只知道,他想照顾她、呵护她,甚至……喜欢她。

他喜欢她!

是的,从在课堂上第一次见到她时,他的眼光就已不自觉的锁在她的身上。

相允雷看着她倔强的脸,情不自禁的俯,吻住她的唇。只是一下下,他便离开她的唇,他不该吓着她。

「如果你想打我一巴掌,你就打吧!但如果你要我对你的冒犯道歉,我不会道歉,因为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是的,他是喜欢上她这个孤傲的女人。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混乱的心情,扰得她根本无法思考。

一个她永远不会想到的人,突然出现在她身边。而今又毫无歉意的夺走她守了二十二年的初吻。

最令她害怕的是,她并不讨厌他如青蜓点水般的吻,反而有种期待他加深这个吻。

她到底是怎麽了?

她害怕这样的自己,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如此的陌生。

「好,我给你一些时间。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你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麽?忠於自己,比忠於任何事都重要。」他走了,回到他的车旁,开着车从她身边经过,还给她原以为的宁静。

韦漾舞怔忡的看着擦身而过的车子,只留下一条淡淡白色烟雾。而一切也会和这一条白色烟雾一样,很快地消失在清晨的空气之中。

他对自己的感情也是一样,很快的就会消失,同情这东西是不会长久的。

她不该有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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