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气公主 第七章 作者 : 苍葭

沙漠的日出意味著一天折磨的开始,在绿洲看日出却是赏心悦目。

浣春将赤果的雪白玉足浸在水里,转过头瞧著半躺在沙柳树荫下的仇无涯,「今後你打算怎样呢?咱们要到哪儿去?」

仇无涯将一颗颗小石子抛进水里,激起的水花溅在她脸上、衣上,她想做扬眉瞪目的生气状,却掩不住唇角的柔柔笑意。

「我若说再回去沙漠深处,你跟不跟?」他懒洋洋地看她,一副笃定她会答应的样子。

想要从仇无涯口中听到缠绵的情话,今生今世怕是不可能了,她有这样的觉悟。叹口气,「当然跟,天涯海角都跟,开心了吧?」

仇无涯咧嘴一笑。这女人其实心思很深,又喜欢装模作样,有机会就要让她多说点真心话。

「我们回雅丹沙去,那儿是我们渠勒族现在的领地,像这里一样是个绿洲,不过比这里大多了。你还没见过我师父,想必他该出关了,见到你,他一定高兴得很。」

「师父?」她一怔,仇无涯的师父,是什么样的人呢?他会不会喜欢她?

「对啊,喜欢罗嗦教训人的老头子!」仇无涯撇撇嘴,满脸不以为然,「整天满口天命、星象的,你们两个一定会很投缘。」

看著他的表情,她不由得噗哧一笑了,「听起来足位有学问又讲礼仪的智慧长者,跟某人可是一点儿也不像。」

仇无涯也不生气,耸耸肩,「谁要像那个老头子,有我师兄一个人继承他的臭脾气就够了,年纪轻轻就罗哩巴嗦的,一点也没男子气概。」

「师兄?」除了师父,还有师兄啊?

他瞧她一眼,笑了,「你见过的,就是『巴勒』啊。」

想起那个占灵精怪的年轻骑兵,她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他的师兄兼帮凶。

「不知你的族人现在在哪,那天沙暴很危险,他们不会出事吧?」

仇无涯又丢了颗石子过来,轻松地回答她:「不用替他担心,小小沙暴困不住他们的。我一路上都有留下标记,现在师兄一定正在沿路找我们。」

他起身,抓起弯刀,「我去猎些野味,你把水袋都装满吧,这里离匈奴王廷太近,还是早点离开得好。」

她点点头,有些挂心他的伤口,「你的伤不要紧吗?痛就别逞强。」

他回头对她一笑,蛮不在乎,「就凭你那点手劲,根本杀不了人,到了雅丹沙,我一定会把你喂胖的。」眨眨眼,他笑的颇带恶意,「你呀,抱起来太瘦了。」

浣春的脸瞬间涨的通红,抓起手边的石子就朝他扔过去,「谁要你抱了!登徒子!」

石子落空,仇无涯的人影已经消失在一座起伏的沙丘後面。

这个男人……浣春的脸红了又红,心中的喜悦却是压也压不住,终於悄然笑了起来。

一生之中,大约只有这个时候,笑得最真、最甜、最美吧……

将水袋装满後就无事可做了,浣春躲在沙柳下,看著仇无涯去的方向,不知不觉竟合眼睡去。

朦胧中,浣春感到一只大手轻轻在她脸上游移,她唇角一动,微笑把脸贴过去。不对!脑中突然有异样的警告,这不是无涯的手!

猛然睁眼,眼前的景象让她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原本空无人迹的绿洲,此时到处是骑著马、佩著弯刀、短衣褐裘、头戴皮帽、身背强弓的男人,数十面黑底金边的旗帜在风中招展,那是匈奴的旗帜!

而眼前半弯下腰,贪婪地盯著她的男人,年纪约有五十上下,外穿貂裘、额束金带,腰问挂著白玉装饰的弯刀,种种迹象显示,他一定是个位高权重的贵族。

她竟然碰到了匈奴人!浣春顿时冷汗涔涔,喉咙不禁逸出压抑不住的尖叫——

「啊——」

那个匈奴贵族退开一步,跟身边的随从叽里咕噜地不知说了什么,立刻有人递上了一卷画轴。他展开来,对著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忽然开口,竟是生硬的汉语:「你是……安顺公主?」

她完全呆住,不由自主点头。这个匈奴人怎么会认识她?

他突然呵呵大笑了起来,「本王就是匈奴右贤王薛克汗,你的丈夫!」

恶梦终於变成现实了……

「原本以为汉朝的皇帝不识相,胆敢拒绝本王的要求,所以才准备带领匈奴铁骑杀上长安去,想不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你……」

她咬紧牙关镇静住自己混乱的心绪,多年在宫中的磨练终於起了作用,她僵硬地点头,强迫自己露出微笑,「请右贤王原谅本宫失仪,送亲的队伍前几日遇到了风暴,本宫与一位护卫与其他人失散,好不容易到达这里,正要寻找匈奴王廷……」

她喘了口气,一向挂在脸上的温柔微笑竟难以为继,「不知王爷是否见过我的护卫呢?」

无涯,无涯,你千万不能有事!

「护卫?」

薛克汗看起来除了惊艳,并没有什么怒意。无涯应该还没有碰到他吧,若是碰到了,他一定会冲动得去拚命的。

「我没有看到什么护卫,倒是有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想要行-本王,不过……」薛克汗对身边的随从问了几句,又回过头来,「他已经被我的勇士们乱刀砍死了。这是那家伙的刀——他是你的护卫吗?」

一把沾著血与黄沙,却依旧雪亮锋利的弯刀递在她面前,刀柄上还系著她熟悉的绿色丝穗。

她一定是看错了!

她的无涯才不会这样轻易死在仇人的刀下,他有著最坚强的毅力,最强烈的复仇心,他怎么会允许自己就这样死掉!?可是……那是他的刀……

「他人呢?他的尸首呢?」她猛地站起来,脸色已经白得不像话。

「大概丢去喂狼了吧。」薛克汗完全不以为意,别说那男子意图行刺他,就算他真是什么汉朝护卫,他右贤王杀了个汉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算不了什么。

喂狼?心口的冰冷弥漫全身,浣春笑得惨澹无比。

原来如此!早该明白,命运是这样,每当她以为可以得到幸福的时候,命运就会跳出来,打破所有美梦,然後嘲笑她的天真,冷眼旁观她的痛楚。

命运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一样一样夺走,一件也不放过。

最後夺走的,是她的无涯……

「骗子!」昏迷前的那一刹那,浣春脑中掠过的,是一抹绝望般的愤怒……

无涯!无涯……

当浣春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身在华丽的营帐中,高大的穹顶镶金嵌银,昭示著主人的地位。

昏迷前的记忆同时苏醒,她挣扎著坐起来,眼神空洞。

「仇无涯,你是笨蛋吗?」她恨恨地念著他的名字,「你怎么会笨到留下我一个人?你不知道,女人的心是易变的吗?你若不回来,我就嫁给别人……到时你会生气吧?生气就回来找我啊……」

摊开手,断纹清晰可见,这就是她的命运吗?一直以为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游走於世间,如今才知道,原来她一直受命运摆弄。

泪,不受控制地流下,她将脸孔埋进掌中,从喉咙里逸出极力压抑的悲泣。

春天真是个仓促的季节,风雨急来,花朵凋零,一如她的心……

「你是笨蛋吗!?」

白牙瞪著眼前已经奄奄一息,却还拚命想起身的师弟,只觉牙齿痒痒的,痒得他忍不住要破口大骂。

「你是猪脑袋吗?孤身一人敢在千军万马中刺杀右贤王,你以为自己有几条命够你这么玩?五道刀伤,三处箭伤,断了一根肋骨,差点被马踩成肉酱,要不是我及时赶到,现在只能给你收尸了!你这个……只长胆子不长脑子的笨蛋!」

仇无涯身上到处裹著布条,血渍渗出,看起来沭目惊心,脸色完全是惨白一片,只是一双幽深的黑眼还散发著焦急的强烈光芒,「我要去救浣……」

一句话没说完,仇无涯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丝丝鲜血溢出唇际。

「你看你,都伤成这样还乱动!」

白牙眼中除了生气还有痛惜,毕竟是多年的兄弟,看到无涯现在的惨状,他自然难过,於是放柔了声音说:「放心,薛克汗不会伤害公主,她是汉朝送来和亲的,如今咱们正好完璧归赵;而且你气也出了,若师父问起来,我也有交代,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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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两全其美!」仇无涯大吼,「她是我的女人!薛克汗想动她,除非我死!」

「你!」白牙尖叫,抖著手指著他的鼻子,「你居然真的下手了!?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一定会出事……」

他这里埋天怨地,仇无涯只当他在放屁,双臂支撑著就要起身,「我……我得去……救她……」

「救?以你这个样子,怎么去救人?到现在你还在作梦!」白牙咬牙切齿,一把把他按回去。

「师兄,你帮我!你一定要帮我!」仇无涯情急地抓住白牙的手,手劲大得不像个重伤之人。

白牙叹气,一指点中仇无涯的睡穴。仇无涯双目一合,沉沉睡去。

「我不干了……这简直不是人干的……」他看著仇无涯,嘴里嘟哝著,「我这就去收拾包袱浪迹天涯,再也不管这个惹祸精、麻烦鬼……」

可是想到师父那张笑咪咪又阴森森的老脸,还有彩云声声「把公主还给我」的尖叫,白牙抱著脑袋蹲下,不禁仰天哀嚎——

「我怎么这么倒楣啊……」

沐浴更衣之後,浣春梳洗齐整地去见薛克汗。

匕首被她藏起来了,对著铜镜,她努力将笑容调整到最完美。

以前她是怎么笑的?不记得了,不过现在这个笑容应该能打动那个右贤王的心吧……

温柔,又有些妖媚;端庄,再掺点楚楚可怜;脸上或许稍带几分惊惶,无论如何,柔弱的女人总会让人怜惜;软弱的女性总会让人丧失警惕;惊惧的女人,总会让男人有英雄救美的成就感。

而美丽的女性,就是最能让男人神魂颠倒,忘乎所以了。

啊!糟糕,怎么眼泪又流下来了呢?不过,眼含秋水的效果或许也不错……

无涯,我又戴上面具了,你不是最讨厌看见我这样笑吗?生气的话,就来阻止我吧,你要是不来,我就去笑给你的仇人看!

笑著,她步出帐房,女奴带她前往右贤王的王帐。

此时星光初绽,大漠上火光点点,到处是燃起的火堆,不知有多少匈奴士兵正围坐在一起谈笑。

王帐中正在摆酒设宴,帐篷里坐著的全是匈奴贵族与将军,时时爆发出粗野的笑声,而当她走进帐中的那一刻,所有的声音刹那间完全静止了。

这……一定是传说中的神女啊……

「大汉安顺公主拜见右贤王爷。」她盈盈微笑,深深行礼,「王爷相救之恩,浣春在此谢过了。」

薛克汗的视线简直难以从她美丽到不可思议的容颜上-开。「啊……浣春,果然是个好名字……」

她的脸微微红了起来,一抹醉人的娇羞荡漾起万千涟漪,波纹传遍了整座王帐,「浣春此次前来相亲,希望能与王爷百年好合,令汉匈两国亲如一家,不再扬起战火,若能如此,浣春愿一生长留大漠…永伴王爷左右。」

「这个自然,」薛克汗笑得毫无诚意,「和亲之後,本王与汉朝皇帝就是翁婿了,他的宝座本王自然也不好意思去抢啊……」

她欢喜地笑了,一瞬间灿若花开,不少人觉得好像眼睛都睁不开了。

「多谢王爷金口亲允,浣春无以为报,就献上一舞,为王爷助兴吧。」

王帐里铺著厚厚的地毡,一个窈窕倩影翩然起舞,一举手,一投足,少女的美丽发挥到了极致。薄纱随风舞动,丝绸下微露的肌肤如玉、黑发如云,盈盈秋波流转著几丝莹亮的光芒,在那双勾人心魂的凤眼注视下,叫人如何不心醉?

不同於宫中时那种端庄矜持的高贵,此时的浣春展现的可是足以魅惑圣人的妖媚风姿,天地都为之失色,又何况区区凡人?所以——

薛克汗的眼睛,直了。

薛斡儿手中的金杯,倒了。

骨里史原本抓在手里的羊腿,掉了。

所有帐中的匈奴人,个个呆瞪著那位翩翩起舞的汉族公主,连口水都流下来也不知道。

如此美人,当然要藏入私室,收为禁鸾!这是匈奴贵族们共同的心思。

薛克汗不禁得意地想,王根那老狐狸,这回倒真是送了他一件绝世的宝贝啊!

由於公主在沙漠中遇险受惊,需要好好调养,右贤王倒是没急著马上举行婚礼,数日来陪著美人四处游玩,享受她的轻颦浅笑。即使是如薛克汗这般的枭雄,面对浣春,也不由得柔情蜜意了起来。

身边的随从属下也跟著痴痴迷迷,美人儿人人喜欢,就算没有拥抱在怀的幸运,也总可享享眼福。

远远的一角,两个穿著普通匈奴士兵装束的男子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其中个子略高的那人忍不住低咒了句:「那个任性又固执的女人……」

又是那样的笑容,早告诉过她不许笑得那么虚伪,她现在倒是给他变本加厉了,而且是在别的男人面前笑——可恶!

「师……师弟,你的脸色好难看,伤口又疼了吗?」白牙偷眼瞧著周遭的环境,一边不忘分心注意坏脾气的任性师弟。

想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金针刺穴,真气过血,九转金丹整瓶地灌,才让无涯现在能生龙活虎地来送死,呃……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是生龙活虎地来当英雄,救心上人於水火。

「没有!」仇无涯低声冷-,仍旧眼神凶恶地望著那笑颜如花的玉人儿。

「我是倒了什么楣啊我!」白牙差点哀嚎出声。

兵贵精不贵多,况且在数万人的敌军大营里,人多反而坏事,所以只得他和无涯两个人穿了匈奴人的装束混进来,等待时机动手救人。

可是越等,仇无涯的怒火就越高,吓得白牙整日提心吊胆,生怕露出马脚,被匈奴人乱刀砍成肉酱。

双拳难敌四手,武功再高也抵挡不住数万的敌人啊!身在敌营就该小心谨慎,他居然还敢那样明目张胆地瞪著右贤王和公主,想死也不用拖著他陪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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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无涯这个样子下去,他们的计画若真能成功,就该去酬神赐福了。

「喂,我说无涯啊,那位公主真的喜欢你吗?」白牙一脸狐疑地看著咬牙切齿的仇无涯,小小声地问:「你看她笑得那么甜蜜,一点也不像是刚死了爱人的表现啊……」

「哼!」仇无涯从鼻孔里出气,「你不知道她,那个女人最爱戴面具骗人,又擅长笑里藏刀,从外表是看不出来她想什么的。」

他说的和他看到的是同一个人吗?白牙怀疑,极度地怀疑。

夜已深,伤心人却难以入梦。

浣春披著厚厚的毛裘,走出营帐,夜风萧瑟冷厉,却也不比她的心冷。

圆月高高挂在天上,她伸出手,想要汲取一些月光,月光却透过指缝洒落。

为什么在伤心的时候,月色依然明亮得如此无情?

无情得就像他的离别,连一句话也没有,连最後的一面也见不到。

她恨他!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恨他许了一个未来又轻易丢弃,恨他给了她春天又转眼夺走,让她再也无法忍受寒冬,无法漠然面对这个世界……

所以,她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在黄泉下逍遥呢?她一定得快赶去,好好痛骂他一顿,再缠住他,再也不放开。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要拖个人一同下地狱,不,或许是一族人吧!无涯不是说过吗?已经流了那么多血,那么再多加几滴匈奴人的血又算得了什么!

「无涯,我的心事,你-向最明白的,所以我嫁给薛克汗,你也一定不会生气,对吗?」她轻轻笑了。那个坏脾气的男人,他是一定一定会生气的,而且会气得想从坟墓里跳出来掐死她吧……

「可是,谁教你要丢下我,这个就是我的报复啊……」

她的心中住著一只野兽,沉睡在冰封的水底,是他的血,唤醒了它。此时的她,心中只有残忍与杀戮,化作唇边最妖艳的笑容,誓言要焚毁一切……

「无涯,我拿你的仇人为你陪葬,你一定会很开心吧……等我……不要走得太快啊……」

「喂,无涯,你听说了吗?」白牙暗暗咽了口口水,不敢看师弟的脸,想必他已是气得发疯,「婚礼……」

「师兄!」

白牙吓了一跳,抬眼,「什么?」

一张脸狰狞地逼在眼前,「我要杀了那个杂碎!再烧光所有的帐篷!我一定要宰掉所有匈奴饿鬼!」

「哇!」无涯果然发狂了!天呀,凭他们两人真能完成这种不可能的任务吗?呜……彩云姑娘,如果我真的回不来,你千万要给我多烧几炷香啊!

婚礼在极隆重的气氛中举行了。

新娘坚持要用汉朝的礼仪,所以拜过天地後,新娘就躲进了右贤王的华丽营帐,甚至连侍候左右的女奴也赶了出去,一个人独自等待著高兴得与手下大将痛饮的丈夫。

红烛照得喜帐一片通亮,新娘子静静坐在厚厚的毛皮地毡上,唇角的笑容有著说不出的诡异。

终於等到这一天!无涯,你在看著我吗?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到了……

踉跄的脚步声来到帐外,有恭敬的行礼和喝斥的声音,然後帷幕一掀,今夜的新郎薛克汗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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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宴上-了太多酒的薛克汗脚步有些不稳,看到自己到手的美丽玩物,他忍不住得意地狂笑起来,一刻也不想等地扑向地毡。

「美丽的小鸟儿——」

他口中的小鸟儿轻盈地站起身,身子一旋,闪开了,冲著他勾魂摄魄地微笑轻嗔:「王爷别急嘛,按照汉家的规炬,新娘新郎还要喝交杯酒……」

取过矮几上准备好的金杯,倒满葡萄美酒,递到他的唇边,脸上的娇羞风情万种。

「好好好……」脑子里只剩下「美人」二字,薛克汗哪里还会去想别的,接过金杯仰头一饮而尽。将金杯抛开,双臂一张就要抱过去。

浣春腰肢一扭,便从他手心里溜走,跺了跺脚,咬著嘴唇说:「你把外面的赶走……我才不要被他们听见……」声音渐渐低下去,她微微垂首,纤指玩弄著夹带,不经意地停留在胸口。

粗喘著气,薛克汗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具诱人娇躯,觉得血正在往脸上狂涌。他冲向帐外,大吼著将守卫赶开,又旋风一般冲回来,眼里充满了兽性的与狂热。一步一步,他向她逼近。

她微笑著往後退,手垂下来,袖子里有东西滑落掌中。

「小鸟儿……」他舌忝著嘴唇,像狼一样贪婪地盯著她。

她轻笑,腰肢像纤细的水草,诱惑地招摇著。

他扑了上去。

她脚跟一转,绕到了矮几後面,对他摇头,声音丝一般柔媚:「王爷,抓得到,我就是你的……」

他抬脚踢开矮几,她立刻逃向另一边,乌黑的发丝扬起一片云影,吸引他追逐、攫取。

「嘻嘻……」她躲在帐中的死角,脸上带著微笑,向他招手。

他粗喘著气,心头的火烧得更猛了,看准她的方向,一把抱去。

她还想躲开,脚下却不知绊到了什么,一声低呼,竟朝他怀里倒来。薛克汗的手臂一碰到她的身子,立刻牢牢地抱住。

「这下看你还怎么逃!」薛克汗得意地笑道。突然感觉心口一凉,有尖锐的东西刺了进去,薛克汗觉得自己像被抽去了什么。她在自己怀里,可是有什么东西在她手上。

是什么?

他低头,她的手放在他心口,雪白而纤细,有一截短短的柄露在外面,是一把匕首。

他张开口,想大叫,想掐住她的脖子,手却发软,慢慢地、慢慢地顺著她倒下去。

她漠然地看著他,缓缓在他身边蹲下。

他正在断气,但眼睛依旧恶狠狠地睁著。

「有人告诉过我,」她轻轻地开口了,「杀人要刺心口。我的匕首太短,剌中心口才能一刀毙命……你看,我记住了,真的很有用呢!」

匕首锋利无比,加上前冲的力量,她轻而易举地刺中了他。

「想问为什么?」她歪著头看他,唇边挂著微笑,「因为你杀了不该杀的人,你把我的无涯夺走了,我唯一的珍宝,你却像碾死蚂蚁一样弄碎……你说,我该不该生气呢?」

薛克汗只剩下最後一口气。

「你十条命也抵不了他一根头发!薛克汗,我杀你就是为他报仇,为他的族人报仇!」

她猛地将匕首拔出,又一刀刺进他的小月复,血水激喷,溅在她的脸上,她擦也不擦,「他的父王母后、他的朋友与族人,还有那些你杀害的汉人和牧民们——你一个人的命怎么赔得起!」

一刀复一刀,一刀就是一分仇恨,一刀就是一分绝望。

鲜血沾满了她洁白的手,她感觉不到血的温度,因为她整颗心都已冰冻。除非无涯能够回到她身边,否则她的冬天是永不会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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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克汗已然断气,浣春拔出匕首,面不改色地用薛克汗的衣裳擦净匕首,然後,她起身,找出一件新衣,从容不迫地换下染血的礼服。

即使是死,她也不愿沾上薛克汗半点污渍。她要保持最纯净的身子,去见她的无涯……

握著刀柄,贴近胸口,「这匕首太短,刺中心口才能一刀毙命……你看,无涯,我是个好学生呢,一教就会,连杀人也学得这么快……」

她闭上眼睛,高高举起了匕首——

「浣春!」

一声熟悉的、急促的叫唤传入耳中,刹那问她以为自己已然死去,若非如此,她怎能听到无涯的呼唤?

突然眼前人影一闪,匕首被劈手夺去,仇无涯苍白的脸此刻正如凶神恶煞般站在面前,「笨女人!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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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是死了,否则为什么她不但听到声音,甚至连他的容颜都看得那么清楚?

浣春双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他的脸,她唇边含笑,恍惚低语:「你是来带我走的吗?真好,这次我再也不放开你了,无涯……」

仇无涯却没她那么感动,铁青著脸,一把将她的嘴捣住,「闭嘴,别出声!」

「喂!快点快点,现在正好没人。」

白牙从割裂一道大口子的帐幕处探进头来,低声催促。

真是运气,今夜匈奴人为庆祝右贤王成亲而大开宴席,从将领到小兵个个-得酪酊大醉,本该在王帐外值夜的卫兵也不知跑去了哪里,真希望逃出去时也有同样的幸运。

浣春迷迷糊糊地被仇无涯拖出去,三个人小心翼翼地在营帐间穿梭。跟著他的身影,望著他坚毅的表情,浣春如同身在梦中,心里盼著这梦迟一刻再醒,最好永远不要醒!

如履薄冰地远离了匈奴大军的营帐,找到预先藏在这儿的两匹马,白牙才终於松了口气,「感谢天地神鬼保佑!我们真的活著出来了。」

而仇无涯则一声不吭地将浣春抱上马,自己也一跃上马,低喝一声:「抱紧我!」随即狠抽一鞭,朝著西方策马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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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过河拆桥也不是这等拆法啊!」白牙低咒,手快脚快地翻身上马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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