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关系 第八章 作者 : 阿夸

“他爱你,我敢肯定。”阿城靠着墙,对进屋就倒在床上的江节说。

“废话!”江节仰头看着天花板。

“我说的是……爱情。“阿城迟疑着。

“不可能!”江节想也没想地否定。

“我会证明给你看。”阿城冷静地回答。

江节从床上跳起来:“你别多管闲事,我说过你敢再去测试李沐雨的话,我们俩就玩完!”

“你在害怕?害怕他是,或者不是?”

江节别过头,不予回答。

“还是想永远沉浸在对他的幻想中,连个答案都不想要?”阿城又问。

“够了!”江节忍不住叫起来,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如果你再这样下去,他妈的别怪我赶你走!”他贴近阿城,悄声威胁。

阿城看着他,毫不生气,目光里满足怜惜:“江节,我只是怕你受到伤害。你可知道你自己心中最大的结在哪里吗?”

江节冷冷地摇头:“我不想知道。你明白李沐雨对我有多重要的话,就不要多管闲事!”

阿城苦笑着沉默,他其实就是为了“多管闲事”而来的,并且他现在发觉江节的心结并不在于李沐雨不知道他的感情,还有更严重的……

寒假是短暂的,但对于无所事事的两个家伙来说,也是漫长的,何况各自心事沉重。

江节高中时代的女朋友陈艳来看过江节一次,结果被他冷淡的态度给气了回去,从此再也没有来找过他。阿城觉得江节很过分,这样玩弄人家女孩子,江节只是淡淡一句:那是为她好。阿城就没言语了,毕竟那是江节在还没有完全了解自己的情况下犯出的错误,算是可以原谅吧。

还有一个叫阿良的男生来玩,模样长得还不赖,见面就和江节又抱又跳,开心得跟什么似的,让阿城警觉了半天,结果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跟江节聊了好久他跟他女朋友的事,还向江节讨教经验,说是江节从初中起就是少女杀手,经验丰富,让阿城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让阿良莫名其妙地直犯愣,觉得自己没有说错啊,江节则是面无表情任人笑。

阿城觉得江节的确是个很好玩的人,他的世界既开放又封闭,矛盾却又和谐。不过要他命的是虽然晚上两人挤在一张床铺上睡,却是同床异梦,规矩得和好哥们没什么区别。原因是李沐雨的关系,江节可以连性的甜美一并放弃,让阿城觉得匪夷所思,也心有不甘。

李沐雨巨大的影响,让他难以喘息,想要回击却无从下手。

转眼就过年了。

李沐雨家的过年一向与众不同,毕竟这是个有点特殊的家庭。

往年李沐雨和江节两个人的时候,除了偶然去李沐雨的公司聚餐或同事家中应酬,通常都是在零食和电视之中把一个新年打发过去,江节也从来没有什么不满,因为从小对过年没有什么概念。对他来说,和李沐雨两人过年的日子是最为幸福快乐的一段时期。

等李沐雨结婚了,江节对于家庭式的过年才有了点认识,但已经失去了车幅的基础。

身为护士的张莉丽没有国定的节假日,大年三十也必须上班。李沐雨照例送妻子去单位。江节和阿城在家里无聊地看电视,使劲换台也看不出什么兴味,到处是毫无新意的莺歌燕舞。

阿城伸了个懒腰,眼珠子开始乱转,张嘴就问:“你家有没有可看啊?”

江节皱眉:“怎么可能有?”他记得自己初中时候看黄书还被李沐雨狠揍了一顿,这件事让他王死不渝地放在心里,不过回忆起来奇怪地让人兴奋。

“你怎么知道没有?李沐雨也是男人啊,是男人都看,何况他有老婆呢,说不定两人一起看,干起来比较爽嘛。”阿城不以为然,可是话刚落,脑袋就被砸了三只沙发垫子,居然挺痛。

“闭上你的鸟嘴!”江节的脸皮绷紧了。

阿城悻幸然地讪笑:“你再不舒服也没有办法,他们是夫妻,这是事实啊,哪有夫妻不办事的?!”

江节把手中的电视遥控器举了起来,作势要砸,吓得阿城赶紧收口。

“好好好,我不说了行不行?你快把东西放下。”

江节看着他惊吓的样子不由笑了,他明白自己的生气的确是无理取闹。李沐雨也定凡夫俗子,怎么会没有七情六欲?他就是不能往这方面想,会闷得慌。

“吃不到的总是最好的……”阿城低声念叨,有些委屈。

“想打架是不是?”江节“噌”地站起身,火气又大了起来。

“我不想打架,我只想做、爱。”阿城侧过头,没好气地回答他。

江节全身震了一下:“不行,在这里不行!”

“你怕什么,他又不在。”阿城不以为然地哼着,人在身边却碰不得,憋了两个多星期,人不浮躁才怪呢。

江节没理他,扭过头专心地盯着电视屏幕。

“你守什么节啊,他会领情吗?他不是一样会跟他老婆干!”

“你闭上嘴,行不行啊?!”脑中某根神经不自觉地刺痛起来。

“行,来一下我就不再烦,0K吗?”阿城挑衅似地睨着怒火冲天的人。

江节怔怔地愣了一会儿,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他不是一样会跟他老婆干……嘴中有血腥味,却不觉得痛。

“好,要办就快点!”扔下话后转身向房间走去。

阿城倒傻了眼,没想到他真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下来。

不过,配合却出了问题,性事变得就像是一场自虐。前戏太潦草,江节流血得厉害,比第一次还糟糕,疼得全身都是汗,他使劲咬着牙不吱声。

阿城心想着:你跟谁犯劲呢,吃苦的还不是你自己。他一遍遍地亲吻他,试图让他放松下来,可江节就是心不在焉,全身肌肉僵得跟死人似的,两人折腾了好一会儿,什么乐处也没尝到。

“你不想快活就算了,没事找什么罪受啊?!”阿城自己也痛得要命,火气直往上窜,兴致全消,不由冲身下的人吼起来。江节闭着眼不说话。

阿城无奈,抽身而出。被单上有血迹,很扎眼,眩得他头晕。

“妈的!”忿恨地啐了一句。“药呢?有止血的药吗?”他问趴着的家伙。

“不知道……”江节深呼吸了两口,裂开处火辣辣的疼,但还不算很厉害,他支起身体,“我自己去找。”

“得了吧,你给我躺着。”阿城横了他一眼,满心不忍又觉得他活该。胡乱地往身上套好衣服裤子,打开门却动作顿滞,立即反手把门关上,靠着门背直拧眉头,“他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李沐雨?”江节吓傻了。

阿城看着他的神情就来气,冷笑:“放心,他没发觉,坐在那儿看电视呢。这么怕被他捉奸在床啊,怪不得守节到现在,给你立个贞节牌坊要不要啊?!”

江节顾不上他的冷嘲热讽,忍痛从床上爬起来,翻着杂乱不堪的床褥找自己月兑了的衬衫。

“你想干嘛?”阿城皱眉,一把紧握住他忙碌不已的手腕。

“我不能这个样子……给他看见。”江节颤动着嘴唇,完全六神无主。

阿城的火气翻江倒海地涌动,胸中积蓄多日的郁闷,像条饥渴的蛇一口一口地吞噬理智。“哈,你就应该给他看看这个样子!你再乱动,信不信我立即叫他过来看?!”他威胁他,绝不是开玩笑的口气。

江节惊讶,怒视着压制住自己的人:“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我警告过你,敢试李沐雨我们就玩完!”

阿城阴冷地笑,凑过脸在紧张的嘴唇上粗蛮地吸吮了一下:“我只想证明给你看一件事,让你知道自己有多傻气!”

他伸出双臂从江节的腰下抄起,把整个人抱进怀里。江节最初不知反应,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等到想起挣扎,身体已经被对方用力挟住。

“阿城,你疯了,快放下我!”江节压着嗓门怒吼起来。

阿城没有理会他,练了多年的武术,对付一个受伤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用点劲把住了其腿弯底下的某处,江节只觉浑身酸麻月兑力,任凭被抱着向门外走去。

他害怕了,不知道阿城吃错了什么药,李沐雨正在外厅呢,他不能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样子!

“你现在要叫也没关系。”阿城见他面红耳赤不由调侃,他自然清楚他不敢叫。

江节急疯了,用尽全力挣出被扭在背后的手,朝阿城脸上就是一巴掌。阿城吃痛,手劲一松,差点把人给摔到地上去。

“你这臭小子!”阿城真的火了,抽手拉住对方的手臂一绞,把江节撂在地上,然后半拖半拉,一路直朝电视机前的沙发奔去,把人扔在满脸愕然的李沐雨旁边。

江节撞在沙发背上,头有点晕,等他缓过神来,侧首就看到坐在一旁注视着自己的人,眼瞳里映出无法躲藏的狼狈。他被他的目光盯成千疮百孔。

天哪!世界末日来临的时候,他大概不会比现在更惊慌了。赤身在李沐雨眼前……真希望这是一场梦,他需要有人来叫醒,叫醒这场突如其来的噩梦。

四日皆是震惊到极限的空洞。

阿城交叉抱着双臂,冲着还没有回过神的李沐雨微笑:“你儿子被我干出血,有没有药可以用用啊?”

江节全身的热量部冲到脸上,他想扑过去揍阿城,身体却动不了,因为李沐雨一直看着池,用一种古怪的从来没有见过的凛冽目光。

如果这一刻能立即死去,也无所谓了,

脸上的血色开始消退,转向苍白,他无法面对这种没有内容的像深海似的目光,也无法预测李沐雨下一步会有什么反应。

李沐雨静静地注视着这个全身一丝不挂的叫做江节的儿子,眉头蹙紧足足有五分钟,然后站起来,月兑下自己身上的毛夹扔向江节。

“穿好,别受凉了。”他冷淡而平静地说,目光终于从江节的身上移开,看向笔直站在对面的阿城。

阿城觉得自己的呼吸都给这男人目光给冻结了。他看到他握起拳头,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脸上被重重地揍了一拳,痛得眼冒金星,不过心中涌起一丝胜利的快感。他想自己可能赢了。

“这算是什么?”伸手捂住连续遭难的鼻子,痛得快麻木了,不过他还是能笑得出来。“以一个父亲的名义,还是以一个男人的醋意?”

李沐雨没有回答,他坐下来,举起双手蒙住自己的脸。

“江节,洗脸台下面第二个抽屉里有药,自己去涂。”他对江节说,一贯的温和口气,只是没有看人。

江节没有动,他耳边嗡嗡作响,什么话也听不到。

“快去!”李沐雨的声音在颤抖。

“别动!”阿城冷酷地唱反调。他一步上前按住江节的肩膀,阻止想站起来的动作,眼睛盯着李沐雨,狡猾地绽开笑容:“江节,你难道不想知道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吗?”

江节拼命摇头,他不想知道,思绪混乱成一团,只求这一切赶快结束。

李沐雨的脸上却划过狼狈。“那信……是你寄的?”他问阿城。

此话一出,空气顿时凝结,沉重得无法让人呼吸。

江节僵滞,似乎被石化,他无法置信地瞪着李沐雨,耳边嗡嗡作响像被狠狠地敲击了一下。他突然明白阿城的话果然不是凭空乱说的。

他亲爱的李沐雨……一直在装蒜……

“你收到了……那信?!”江节一步步接近李沐雨,希望他能摇头,告诉自己这是一场误会。

李沐雨却点头。

“信是我寄给他的,不是你寄错的。”阿城冷笑。

江节顿步,回头怒视着他:“你为什么这么做?”

对方头一侧避开他的目光:“因为我一直觉得他不会对你的感情一无所觉的,不知道什么原

因,反正我看到他的照片就觉得他可能也是了解你的。

“当然,我不是很敢肯定。但你对他那样的单恋……我瞧着不好受,所以想帮你试试他。”

阿城吸了一口气,镇定情绪,抬眼面对江节:“如果他是个普通人,不太可能对那样出格的信保持无动于衷的,按一个家长的心态来说,至少也会找你谈谈之类的,可他对此只字不提,很令人怀疑。

“我想你很了解江节,知道这信不可能是他主动寄出的吧?”这句话,他是问李沐雨的。

李沐雨再次点头。

“你……想忽略它?”

江节浑身一震,紧盯着李沐雨,这才是他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李沐雨迟疑,仿佛在挣扎,静默好半响后终于开口,还是很平静。

“是的。”他居然承认。数年的感情,也在这句“是的”之下,全部变得毫无意义……太残忍了……

江节惊讶地张大了嘴,一时无法发声,脑子空白了。

“你要我?!你一直……一直都在要我?你不是不知道,对不对?!你……你你……一直都在骗我?”尖声叫喊后,声音又卡在喉咙里问不下去了,悲愤和屈辱在苍白的脸上交织着扭曲的表情。

他真想手中有把刀能向这个亲爱的人一刀砍过去,看看他到底有没有一种叫“心”的器官。他扑到他面前,用力扯住衬衫前襟强迫他站起来,面对自己的怒火。

李沐雨应对怒火狂涛,用一腔柔情,可惜此时在江节眼中却充满了讽刺。

“江节……我不是在要你,我……”他想搂住摇摇欲坠的男孩子,痛苦的神情让他下忍,他却无法解释。

“别碰我!”江节声嘶力竭地咆哮,把手放开,然后向后退,泪水溃堤,他顾不得了。“对,你没有!你只是……无法爱我,对不对?”他咬紧牙关惨笑。

李沐雨想抱的双手停止在空气里。

他,又点了头。

阿城满目疑问和震惊。这不应该是他的答案,绝对不是,怎么会这样?!

江节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李沐雨,我……恨你!”他一字一顿的咬着词,冷冷地看了李沐雨一眼,身体因绝望而颤抖。

数年的迷茫终于清醒得够彻底。太彻底了,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呢……真是一点也没有准备面对这种拒绝,虽然挣扎了这么多年,可真正面对无情的拒绝,他还是无法承受。

心太痛了,活像被人用手撕裂。

阿城看着江节缓缓地定向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没了声息,不禁有些担心,他了解梦幻粉碎的痛苦,鲜血淋漓的可怕。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这件事,如果让江节一辈子陷在幻想中,也许更好……

争沐雨又颓然坐下,头枕在沙发背上,手抚着太阳穴,眼瞪着天花板,看起来精疲力竭。

“你满意了吧?”他沉声问阿城。

“我……”阿城惶然无措,他发觉李沐雨仿佛在霎时苍老了许多。“你为什么……不承认?”

“我承认了,那然后呢?”李沐雨反问。

阿城摇头,他不知道,没想过。

“我无法给子他要的东西,”车沐雨淡淡地微笑,空茫的,“也许,你能。”

“不,”阿城沮丧地垂下头,在对方的笑容里,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赢到什么。“江节心里装不下其他人,除了你……我永远代替下了你李沐雨,永远。”

李沐雨闭上眼,陷入沉默。

“如果你不能爱他,那就放了他。”阿城遗憾地听见自己的话里有恳求的味道。

“我……没有囚过他,从来没有。”李沐雨叹息着回答。

“放屁!”阿城烦躁地踢了一下沙发,“你敢说没有?!你放任他沉醉在对你的幻想中远离现实,你他妈的才是真正的变态,你在享受他对你的单恋而自己置身事外,对不对?!李沐雨,如果你真想做他的爸,怎么会让他抱着不伦的幻想深陷到无法自拔?!

“你想把他弄疯,是不是?!把他变成一个仅认得你李沐雨,不会爱、不懂生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痴?!是不是啊?!你他妈的是不是在报复?!”

阿城恶毒地连续指责,他要把眼前这个男人温和的外皮撕毁,他就下信他的道貌岸然、委曲求全。

李沐雨没有反驳,他继续沉默,直到看见江节重新站立在眼前,直愣愣地瞧着自己,通红的双眼中闪烁着微弱的希望,他知道他也在等自己的解释。

他想解释,解释自己早巳读懂他所有的心思,想解释自己这么久以来在父爱和情爱中摇摆挣扎,想解释曾经苦苦等候过他的成长,想解释抱着他的时候也有过天长地久的,想解释他了解他的脆弱,从不忍多加伤害,想解释他有多想保护他,从初见面的那一刻起就曾向往过永远。可定,生活就是生活。

这一切该结束了,他不必知道这些解释和背后的即将远离。

“对不起,江节,你该定了。”他对他说,还是用父亲的目光温和凝视,话语却是无情的驱

逐。冷酷的道歉,将数年之久的翠恋画上休止符。

江节听着,然后点头。咸蛋超人的剧目终于结束,来不及留恋,他听见自己曾经以为永恒的世界在心深处轰然倒塌,一片狼藉,他的英雄在残垣断壁中灰飞烟灭。

他还是想问,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一切不曾改变,如果他还是那个六年级小男生,如果母亲没有带自己到他面前,自己的世界会是个什么样子的?

如果没有李沐雨这个人,一个叫江节的孩子该是什么样子的?

他猜不出,但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天亮了。

叫江节的孩子只能离开。这个家是李沐雨的,收养了他数年的男人应该得到这些报酬。他和他的关系到此结束,建立起来的所谓父子关系其实本来就没有存在过,双方部心知肚明,这一天迟早会来到。

李沐雨仿佛在二-之间老去,憔悴得像是换了身皮囊。

江节临走前,轻轻地拥抱他了一下:“我不会怪你,永远不会。”

李沐雨疲惫地笑望他的脸:“那就好。”

江节也笑:“但我会恨你,永远都会。”

李沐雨无奈地点头:“没关系,但不要说永远。”他递给他一本存摺:“我说过负担到你大学结束!”

江节接过它,头也不回地走出这个曾经以为是自己家的地方,走出这个他构筑过爱情又无情毁灭它的世界,曾经害怕的别离,想不到最终实现的人却是自己,多么讽刺的现实。

今生今世,再也不会见到这个叫李沐雨的男人了,他想。不悲惨吗?那就太假了!他依旧爱他,可是没有希望了。

火车的轰鸣声掩饰哽咽着的哭泣,他用最后一丝鲜血淋漓的成长来换取感情的重生,在卧铺晃眼的惨白灯光中等候迷茫的未来。

阿城一直紧搂着同伴,他知道他会痛,这是个必然的过程,只要熬过去才会看得见明天的阳光。

江节的爱情告终,生活还必须前进。

所谓真正意义上的离开是连着精神的,就变得困难。阿城预料到这个结果,没有太过坚持地在新生的江节身上寻求爱情。他没有束缚他,两人还是处在哥们和情人的临界点,来回摇摆地持续了几年,直到开始放纵自己身分的江节在同性恋吧里找到另外一位男人为止。

阿城不得不承认,在捅穿李沐雨的那一刻,自己已经失去了江节。

新男友是个比他年纪大上一轮的上班族,阿城嘲笑他找了一个李沐雨的替代品。

江节没有否认,是不是他都无所谓,他说过恨李沐雨,但未能否认心中持续的爱恋。

他用恋李沐雨的方式在新男友身上寻找寄托,这样做很傻,没有人能代替另外一个人,所以恋情失败得也很快。他依旧不停地寻找,不停地更换和不停地学习忘掉一个叫李沐雨的人。

可是太难了……有谁能忘掉自己是怎么长大的吗?在他开始用心记忆的时候,这个人就充满在他呼吸的空气里,填满他生活的空间里。忘记他,等于忘记自己。

他放弃,就当自己长个毒瘤,痛苦地防备它一辈子。

大四的一天突然接到电话,是张莉丽打来的。贴着话筒,脑海里立即清晰地出现了一直想忘掉的人的形象,那一刻江节觉得自己很失败。

张莉丽礼貌地跟他说,他的亲生母亲从国外回来了。

这个消息让江节觉得可笑,原来自己除了李沐雨外,真的还有一种叫“亲人”的关系存在。张莉丽还告诉他,他的亲生母亲希望他去国外留学,并替他负担一切费用,问他是否愿意。

他问张莉丽:“为什么是你来告诉我?那个人呢?”

张莉丽温婉地回答:“他不能打电话,他说希望你能出国深造。”

江节冷笑,说:“你记得让他向我妈多要点抚养费,要不就太亏了。”然后狠狠地把电话挂断了。为什么?他可以这么绝然……

“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张莉丽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由叹气。

屋外的树在风中飒飒轻晃,枝丫上的叶子快落光。坐在窗口边的人在数。

“他会懂事的。”他也叹息。

“可我真的很嫉妒他,”靠着丈夫瘦削的肩膀,张莉丽有些凄楚的怨意,“他怎么能得到这么多?”

男人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他拾手温柔地抚着妻子秀发。

“对不起。”

“没关系,”妻子不好意思地笑,“我已经得到你了,不是吗?从小恋你这么多年,可从没想到有一天你会娶我。”

“可我无法给你任何东西……”

“不,你把信任交给我了,能陪你这么多年,我已经满足了。”妻子吻了一下丈夫的额头,亲昵地靠在他身上。“你说,这阵子要多长时间才能掉光啊?”

“很长时间吧……”

半年后。

要不雨吗?天有点阴湿。

江节站在公寓狭小的窗口前向外张望。

灰蒙蒙的气雾中,有一群鸟晃悠悠地飞过,看起来速度很慢,让人不由害怕它们会不会掉下来。

他打开电脑,上网收邮件,信箱提示有一封信。

飘雨丝了,阴凉的湿气扑进窗口,有股淡淡水腥味。

“咕咕……”

一只毛色古怪的鸟停在斜对面阳台的花架上,它歪着脑袋仰视天空,然后用灰白的喙梳理羽毛并缩紧身体。

它冷吗?江节瞧着鸟,没有关窗,如果它要进来躲雨的话,他不反对。

鸟望向他,目光柔和地停驻了好一会儿。

他也凝望着它,不认得其名字,它不是只在这个城市里常见的鸟,不知来自伺方。

彼此又匆匆躲开了日光。它继续在雨里停留,他要去看信件,一边给自己倒杯热咖啡。

下载完毕,信件抬头写着:李沐雨。

他的咖啡全倒在桌上,溢了好大一滩。痴迷的笑容渐渐浮上脸庞,为远方那个久无音讯的人。

李沐雨,你还好吗?我想告诉你,我已经不恨你了,没有爱情也行啊,我只想待在你身边……他激动得手忙脚乱,顾不得桌上的咖啡,连忙点击信件进入。

雨大了,从开着的窗户溅进屋内,濡湿了淡蓝色的窗帘。

“铿锵——”

尖锐的碎裂声划破寂静。花架上的鸟一惊,亮翅高飞,它掠过洞开的窗看见屋内的电脑前,年轻人右手半举,咖啡杯已经跌在地上碎成几片,咖啡静静四淌。他立着,像是座没有生息的雕塑。

鸟看了他一眼,随即消失在雨雾中。

“江节,你好!

打扰你,很抱歉。

我是张莉丽,或许你不想看到关于我们的任何消息,但我认为我应该有责任告诉你,李沐雨于昨天凌晨三点十分因胃癌晚期不治,在新华仁医院逝世……”

电脑屏幕上的信平静地写着。

“他最后说:他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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