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情依依。
“不要走,狂雪,求求你再住几天,不要走嘛!”长喜不舍地哀求。
她还来不及施展魅力,杜狂雪就要回长安了,绕了一圈还是白忙了一场好事都没发生,都怪自己设计不够周密,引来一堆人,弄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不住了,我有重要的事得回长安亲自处理。”不是搪塞,他打算回长安后与任瑶仙深谈,化解彼此嫌隙。
“什么重要的事非立刻前往处理?”
“长喜,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们终究要分开,现在分开和三天后分开没有不同。”
“怎么会没有不同,给我三天的时间,或许我可──可以──”她说不下去。
“可以怎样?”
她嗫嚅地道:“可以争取你的爱,你是明白我的,我可以不做公主,只求能和你在一起,为什么你不能了解我的心意呢?”
她以退为进,博取同情。要她放弃公主的头衔,比登天还难,就是因为她是大唐的公主,才能有今天的威风,若她不做大唐公主,谁会愿意听她差遣?
“你适合做公主,不要为了任何人放弃此项殊荣,否则你会后悔。”
“可我知道如果我不做公主,你会比较开心。很明显的,你对驸马爷这个称号不以为然,对不对?”
去年,则天皇帝要将她许给御前名医杜狂雪,却被他狠心拒绝,他给的理由就是宁娶一介民女,不娶公主为妻,她伤心极了。
“你想到哪儿去了?”
“去年,你不顾杀头罪,回绝了皇帝母亲的赐婚,你的陈情表上是这么说的。”
他知道该是摊牌的时候了。“那是下台阶,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下台阶?”她有一点恍然大悟。
他笑了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看上我,你是公主,而要拒绝一个公主不给漂亮的下台阶是不行的,我明白你是好面子的人,所以我为了顾全你的面子写了陈情表,没想到你竟嗅不出我的心意。”
她心被刺了一下。“顾全我的面子?这么说来,你不肯娶我并不是因为我是公主?”
“没错!”她想知道真相,他就给她真相。
“那么当年你和任瑶仙在一起是真心的?不是逢场作戏?”
“不是。”
她觉得自己好丢人。“天啊!我自作多情了。”
“也不是,你只是有些一厢情愿罢了。”他委婉地道。
“任瑶仙才是你想娶的女人?不管她是不是毅王的姬人,你都想娶她?”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她是毅王的姬人,就算知道,我还是会娶她。只是,她后来背叛了我。”奇迹的,现在的他想起瑶仙,心并没有那么痛了。
“好吧!既然得不到你的心,我就退而求其次,我要你收藏的四件神物。”
他蹙眉,敛起笑。“什么神物?”
“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四件神物啊,东海龙王的眼泪、西王母的微笑、南极仙翁的脚印、北斗七星的一口仙气,你不会连这也不答应吧!”她说。
他正色道:“世上根本没有那些东西。”
“这么多人都追着你要的东西,你竟然说世上没有那四件神物,杜狂雪,你这回又要给我什么下台阶?”
他想他惹怒她了。“没有就是没有,你何必钻牛角尖?谁来向我讨,我都是告诉他们没有那四件神物。”
“我不相信。”
他摇头笑道:“如果这世上真有那四件神物,尧舜之治会消失吗?”
“这是另一个下台阶?”她犹疑道。
“长喜,不管你怎么定义我这个人,我绝无害人之心,不会因为你是公主而心生刁难,人死是不能复生的,不论是长生不老也好,还魂大法也罢,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可以拥有那样的本事。”
“我知道你想把那四件神物送给花函萝,用来讨好她对不对?”她自作聪明的猜测。
他无奈地叹息。“随便你怎么想,该说的我全说了,后会有期。”
花函萝蹲在房门前等杜狂雪。
“怎么这么久?”她嘟着好看的小嘴问。
“道别需要花一点时间。”他扶起她。
她伸了伸略略发麻的双腿。“你背我,我走不动了。”她向他撒娇。
这个要求立刻取悦了他,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儿,想讨她欢心,做牛做马也愿意。
他低子,她依了上去。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喃语。
杜狂雪背着她走,边走边聊,这一刻两人的心非常接近。
“公主留你了对不对?”女敕颊贴在他的宽背上,舒服极了,没想到这个男人还有这么一项好处,以后没床可睡时,可以拿他的虎背做床铺。
嘻!真不赖。
“她若不留我才反常呢!”
“你为什么拒绝她?”
“你会回长安吧?”他答非所问。
她在他背上点了点头。
“这样才乖。”他大悦。
她又问:“你为什么拒绝公主的请求。”
“我只能答应一位公主的请求,既答应了你,自然不能再答应别人。”
“我又不是公主。”
“在我心里,你是公主。”他真的这么认为。
“油嘴滑舌,甜言蜜语,我可是不吃这一套的,以后不许这么会灌迷汤。”她最讨厌喝甜汤了。
“那你吃哪一套?”
“我比较实际。”例如拿四件神物来讨好她。
“是吗?我倒觉得你很浪漫,知道我第一眼瞧见你时有什么感觉?”
“讨厌我罗,我很清楚你当时气得恨不得把我丢出樱花林对不对?”
“我觉得你美得不像凡人。”
她咯咯笑。“你说谎。”
“是真的,不过,当时我心想,就算你是林中仙子,我也一样讨厌你。”
半晌,未听见她吭声。
“怎么了?生气了?因为我说讨厌你,所以你生气了?”他有些着急地问道。
她还是不答腔。
“所以我说,不管再如何大方的女人,有的时候也不能对她说实话,一说就生气了吧!”他准备求饶。
她抿嘴而笑,闭着眼睛享受这美好时光。
“说说话吧!”他求她。
她咕哝了下。
“睡着了?”他探问。
“差不多。”
“我以为你不高兴呢!”他松了一口气。
她摇摇头。
“别不出声,你不出声,我又看不见你的表情,心里很不踏实呢!”这会让他心里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一会儿让他们看到了,不知道会怎么想。”
“随他们想去。”他不在乎。
她挣扎了下。“放我下去好了,别让他们笑话你。”
“我脚不麻了,可以自己走,一会儿若真走不动,你再背吧!”
他拗不过她,只得放下她。
与一行人会合时,章可人朝花函萝奔来。“没什么事吧?我以为咱们走不掉了呢!”
“怎么会?有杜大爷在,不会有人敢拦阻咱们。”
走出蛇洞,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景致。
“里头真是美。”铁霸由衷惊叹。
“你可以留下来呀!”薛秋灵瞟了他一眼。
章可人维护铁霸之心显著。“我也觉得蛇洞风景秀丽宜人,很适合居住。”
“不如你们一起留下来有个伴。”薛秋灵又说。
章可人红着脸道:“别开玩笑了,铁大哥一心想回长安,怎会愿意和我留在蛇洞。”
“是吗?铁霸,我问你,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富贵公主了?所以依依难舍?”
薛秋灵不高兴有人开她玩笑,可她倒不吝于开别人的玩笑。
“什么富贵公主?我看她脾气阴晴不定,有时风,有时雨的,让人受不了。”
章可人松了一口气,此时的她,突地感谢起秋灵的口没遮拦,只有她敢不留情面的问人长短,亦因此而一解她心中对铁霸的疑惑。
一行人来到洛阳街上熙来攘往的春来客栈。
“进去喝杯茶歇个腿吧!”铁霸说。
“不是要赶路吗?歇什么腿?”薛秋灵不以为然地道。
她受够了裘乐一路上心事重重的模样,不如早点回长安把该解开的谜底解开。若确定杜狂雪没有四件神物,裘师兄好死心和她回诏州安稳度日。
对于情敌花函萝,她心里踏实多了,看她和杜狂雪眉来眼去、频送秋波,分明郎有情,妹亦有意。
也难怪裘师兄一脸沉重。
“你不累,函萝、可人可是会累的。”铁霸白了薛秋灵一眼,他太了解薛秋灵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裘师兄,你的意思呢?”
裘乐闷道:“我没意见。”
最后,由杜狂雪定夺:“休息的时间别超过一炷香的时间,否则晚上恐怕得露宿山神庙了。”
午后下了一场大雷雨,打乱了他们的行程。
雨后赶了两个时辰的路,杜狂雪见花函萝似是累了,体贴地道:“不如我背你走好吗?”
她微愣了下,他发现她的倦容了?平常时候她不是这么没用的,她的体力一向不恶,要不是昨晚癸水来,不会弄得她病恹恹的。
真讨厌,好像她故意示弱似的。可她下月复真的很不舒服!
投降吧!女人的自尊虽然要紧,可要是体力不支倒地更丢人。
她点点头。“如果你不会太累的话。”她尽可能小声说话,怕引来薛秋灵的调侃。
他乐意极了。
众人面面相觑,女的羡慕花函萝好命,男的犹豫着该不该效尤。
走着走着,她在他背上睡着了。醒来时,她已经躺在钦福客栈的床铺上。
“呃?这里是哪里?”
章可人喝着茶。“这里是客栈客房。”
“我睡死了?”
“你好命极了,杜大爷背着你走了好长一段路,不过他身强体健,到这里时还脸不红、气不喘呢!”章可人口吻里羡慕的成分极高。
“就知道你们会取笑我。”她走下床,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她很少大白天睡觉的,今天是少数中的少数。
“不是取笑,至少我没有这个意思,秋灵也很高兴啊,杜大爷和你互动如此亲密,就表示你和裘师兄不会有什么了。”
“我和杜狂雪没怎样啊!”她死鸭子嘴硬。
“是吗?大家都觉得你们一副快入洞房的模样,更何况男女授受不亲,我看你非嫁他不可了。”
“什么话!?我才不嫁人呢!”她心跳加快。
“嫁给杜大爷可以一举两得,没什么不好的。”
“什么一举两得?这种事不能比喻的。”她心虚极了,可人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她仍是个冰清玉洁的玉女。
“等你成为杜大爷的妻子,就能向他借四件神物一用,师父就能再世为人了。”
她不是没想过这事,但是杜狂雪口口声声说他并没有那四件神物啊!
“我看是没希望的。”
“为什么?杜大爷看起来像是会对你百依百顺的样子,他不会连你也不买帐吧?”
花函萝叹了一口气。“不是不可能,大唐公主求过他也被他所拒,我这个小人物能奢求什么?”
“对了,长喜公主真如此容易就善罢甘休吗?她干辛万苦造蛇洞不就是为了迎接杜大爷?”
“等她出招再看情况接招,我不想杞人忧天。”
她现在烦的不是长喜公主,毕竟洛阳是他们要离开的地方,长安则是他们将回去的所在,长安城里还有个任瑶仙,杜狂雪深爱过她,不可能说遗忘就能遗忘的。
经过蛇洞的相处,她发现他挺会照顾人的,尤其是他舒服的宽背,不知让多少女人枕过?
思及此,她就一肚子妒火。
不行,她得想办法让他身子的每一部分皆成为她的属地,任何人皆不可觊觎。
一阵敲门声响起。
“进来。”
是薛秋灵!
“可人呢?”
花函萝回答:“出去街上买手绢。”
“买什么手绢?天都快黑了,不怕街上危险?”
“不会的,铁霸陪她一道。”花函萝迎上薛秋灵难得一见的友善笑容,她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她已非秋灵妒恨的首要敌人,自小一块长大的她们,自可一笑泯恩仇。
“睡了一下午,晚上要是睡不着可以来找我聊天,我一人一个房。”
“找你聊天?你自己不睡吗?”她微笑。
“有心事的人哪里睡得着。”薛秋灵叹了一口气,手里把玩着一对耳坠子。
见花函萝没答腔,她又继续往下说:“裘师兄也有心事,他的心事是你,我的心事是他。”
“因为我?”她以为自己对秋灵而言已经无害了,怎么又牵扯上她,真是大人──冤枉啊!
薛秋灵采取哀兵政策。“能让裘师兄彻底死心的办法就是你嫁给杜大爷做妻子,我和裘师兄回诏州耕田织布。”
“耕田织布?”花函萝差点没被口水噎到。“我记得你很讨厌女红的。”
“人会变的,我也记得你不能接受男人留胡子,你不也变了?”
“我还是不喜欢留胡子的男人,我没变啊!”她怕痒。
“杜大爷留着大胡子──”
话还没说完,杜狂雪突然踏入房内,不疾不徐地道:“谁说我留着大胡子?”
两人一见到他,顿时目瞪口呆。
花函萝讶然问道:“你的胡子咧?”
杜狂雪语气平淡地回道:“处理掉了。”
这张脸,好看极了,连女人都不禁要嫉妒,他的外貌和身材很不相衬。睫毛翘又卷,五官深刻,黑眸彷佛夜里的星光,俊美的面孔配上他高挺魁梧的身形,彷佛壁画上的天神。
“为什么?”花函萝傻傻的问。
“知道你不喜欢,就把它处理掉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薛秋灵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哭什么?”花函萝不明所以,她都没哭了,不相干的秋灵哭什么?
“我太感动了嘛!为什么你的运气总是这么好?好到我只能用哭来表达我的祝福。”
花函萝啼笑皆非地对杜狂雪道:“你看,你不该来这么个大动作的,弄得秋灵哭花了脸。”
“你不喜欢?”他问。
“喜欢,只是不太习惯。”
他朝她充满暗示性的眨眨眼。“这样你就不会以怕痒为理由拒绝我了。”
她横了他一眼,娇嗔地道:“狂!”
薛秋灵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这对爱情鸟眼里只有彼此,她杵在这里像根碍事的大柱子。
“不打扰你们,我出去慢慢哭吧!”
薛秋灵走后,两人一阵狂吻,正要一发不可收拾时,章可人突然走进门,看两人衣着略乱,旋即明白自己打断了什么。
“不好意思,我应该用完晚膳再进门的。”
花函萝情不自禁,一时忘了自己的身子状况并不适合忘魂缠绵,幸好可人正好回来。
“不,你进来得正是时候。”
章可人见到杜狂雪乾净的面孔,倒抽了一口气。“天啊!大唐第一美男子怎会站在我面前!?”
杜狂雪低笑。“有这么夸张吗?”
“可人不太容易赞美人,她说出口的赞美应该不假,你得好好谢谢她。”花函萝说。
“你呢?我觉得你比可人更吝于赞美人。”
花函萝清了清喉咙故意唱反调:“我个人觉得内在此外在重要,所以你是不是美男子,远远不及美丽的灵魂重要,不好意思!”
嘻!她才没那么笨咧!加入歌功颂德的行列之后,她不就被他吃得死死的,以后难翻身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