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明月刀 第十二章 生死之间 作者 : 古龙

死黑!死寂!

没有光,没有声音,都不可怕,真正可怕肋是没有希望。

他们已完全陷入死亡的陷阱里。孩子们没有哭,孩子们在吃女乃,只有在他们的吮吸中,还跃动着生命的活力。

可是他们的生命能维持多久呢?

傅红雪又握紧了他的刀,可是现在这死亡的陷阱就连他的刀都巳无法突破。

他本该去安慰卓玉贞的,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心太乱。

生死之间,他一向看得很淡他放不下的是这两个孩子。

虽然他并不是孩子们的亲生父亲,可是他们之间已有了种奇妙的联系,甚至比父子更亲密的联系。

因为这两个孩子是他亲手迎接到人世来的,仿佛已成了他自己生命的延续。

这种情感复杂而微妙,就因为人类有这种情感所以这世界才能存在。

卓玉贞忽然道:"我听明月心说过,你们以前好像也曾被关在这里。"傅红雪道:"嗯。"

卓玉贞道:"你以前既然有法子月兑身,现在一定也能想出法子来的。"她眼睛甩发着光,充满了希望。

傅红雪实在不忍让她的希望破灭,但却又不能不让她知道事实的真像。

"上次我们月兑身只因为那时候这里正好有件破壁的利器。"现在这里却已是空的,除了他们四个人之外,只有一具尸体。

尸体已冰冷僵硬,他们险些早已或者必将变成这样子的。

卓玉贞眼睛却还存在一线希望"我常听人说,你的刀就是天下无双的利器"傅红雪看着手里的刀,声音中充满痛恨"这是杀人的利器,不是救人的。"他痛恨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只要能让孩子们活下去,他不惜做任何事。

可是他偏偏无能为力。

卓玉贞的希望终于完全破灭了,却勉强笑了笑,道:"我们至少还有一个希望。"她在安慰傅红雪"燕南飞要你在这里等,他一定会回来的。"傅红雪道,"他若要回来,早巳该回来,现在就算回来了,也一定会认为我们已不在这里。"卓玉贞闭上了嘴。

她当然也知道傅红雪说的是事实,燕南飞绝对想不到他们会在这里逗留这么久的,更想不到傅红雪会被人活活埋葬在这里。

以傅红雪的耳目和反应。上面无论任何人只要有一点行动,都应该瞒不过他。

又有谁能想得到那时他正在为孩子接生?又有谁能想得到这时会有孩子的啼哭?

世上本就有很多事是任何人都无法预料的,真实的事有时甚至比神话还离奇。

孩子们又开始哭了。

傅红雪手心在躺着冷汗,他忽然想起他还可以为他们做一件事。

一件他本来宁死也不愿去做的事。

可是现在他一定要去做。

赵平也是个老江湖,老江湖的身上总是会带着些急救应变的东西。

去剥夺一个死人的所有,这种事他本来一想起就会恶心。

可是现在他却已经在做这种事。

他找出了一个火折子,一卷长绳,一块驱蛇避邪的雄黄精,一瓶刀伤药,半截已经啃过了的人参,一串钥匙,一朵珠花,几个金镍于,几张银票和一封信。

珍珠和黄金本是世人不择手段去夺取的珍宝,甚至不惜用自己的人格去交换,但是现在,却已变得毫无价值。

这岂非也是种讽刺?

生育后的虚弱,孩子们的女乃汁。

无论谁都知道卓玉贞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人参。

傅红雪默默地拨出刀,削去了被啃过的部分这是他第一次为了件没有生命的东西拔刀,却已是卓玉贞第二次看见他的刀,他不在乎。

他和卓玉贞之间的距离,已在生育的过程中被打破了。

现在他们两人之间,也已有了种奇异的联系。

卓玉贞也没有提起这件事,默默的接过人参,眼睛却盯在那朵珠花上。

那是朵牡丹,每一颗珍珠都毫无理疵。

柔润的光泽,精巧的镶工,在黑暗中看来更显得非凡和美丽。

她眼睛里又发出了光。

她毕竟是个女人。

珠宝的魅力,本就是任何女人都不能抵抗的。

傅红雪迟疑着,终于送给了她。

也许他本不该这么做,可是此时此刻,他又何苦不让她多享有一点乐趣?一点欣喜?

卓玉贞笑了,笑得就像是个孩子。

啼哭中的孩子忽然已睡着。

傅红雪道;"你也该睡了"

卓玉贞道:"我睡不着。"

傅红雪道;"只要闭上眼睛,自然就会睡着的。"他看得出她已很疲倦她失血太多,经过太多苦难惊吓。

她的眼睛终于合起,忽然就已沉入了宁静而甜蜜的黑暗里。

傅红雪静静地看着他们,沉睡中的母亲和婴儿们.这本该是一幅多么幸福,又多么美丽的图画,可是现在……。

他咬了咬牙,决心不让自己流泪。

现在他一定要找出每样可以帮助他们月兑身的东西,他虽然有双能够在暗中视物的眼睛,但是他也太疲倦。

他闪亮了火折子,第一眼看见的,却是那信封上的八个字。

"面呈

燕南飞吾弟。

羽。"

公子羽?

这封信难道是公子羽托赵平交给燕南飞的吾弟?

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傅红雪抑制了自己的好奇,折起这封信,收藏在怀里。

赵平没有机会将这封信交出来,他希望自己还有机会能再见燕南飞。

可是他自已也知道,这希望实在渺茫得很。

对傅红雪来说,除了这封信和人参外,从赵平身上找到的东西根本全无价值。

因为他忽略了一点像赵平这种男人身上,本不该带着珠花的,等他想到这一点时,已经太迟。

母亲和孩子们都仍在沉睡,黑暗中忽然响起阵奇异的声音。

傅红雪又亮起火折子,就看见几条蛇从石柜中窜出来,窜向左角的阴暗处。

他们受不了这雄黄的气味。

地窖里已没有通风处,空气渐渐沉浊,雄黄的气昧显得分外强烈。

傅红雪立刻又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也许还用不着等到饥渴难耐时,他们就已窒息而死。

尤其是孩子。

孩子们还没有适应环境的能力。

就在这时,他又发现了另一件事,一件令人兴奋的事。

几条蛇一窜入那阴暗的角落里,就不见了。

那里一定有出路。

角落里的石壁上果然有道裂隙,也不如道是早巳存在的,还是被地上一次震裂的?

虽然他不是蛇,虽然他不知道这面石壁外在地上?还是在地下?

可是只要有一点机会,他就绝不能错过。

他拔出了他的刀。

卓玉贞醒来时傅红雪已在石壁上挖掘了很久,石壁上的裂隙已渐渐大了,甚至连最胖的老鼠,都已可出入。

只可惜他们不是老鼠。

孩子们醒了又哭.哭了又睡。卓玉贞解下外衣,铺在地上,悄悄地放下沉睡中的孩子,挣扎着悄悄站起。

傅红雪在喘息身上的衣衫已湿透,睡着了的人也许还不觉得,可是他的体力消耗太多,空气的沉浊几平已令他无法忍受。

他必须立刻月兑身,他使用力,忽然间,"崩"的响,刀锋上已被崩出个缺口,这柄刀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甚至也已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可是他的手没有停。

卓玉贞咬下一口人参,默默地递过去。

傅红雪摇头"孩子们要吃女乃,你比我更需要体力。"卓玉贞凄然道:"可是你若倒了下去,还有谁能活?"傅红雪咬了咬牙,刀锋上又崩出个缺口。

卓玉贞的眼泪流了下来。

这本是天下无双的利器,足以令风云变色,群雄丧胆,可是现在却比不上一把铁锹有用。

这是多么残酷多么悲哀的事

这种感觉傅红雪自己当然也能体会到,他几乎已真的要倒了下。

卓玉贞的手忽然悄悄伸过来手里满捧着一掌甘泉。

傅红雪刚开口,甘泉就己流入他嘴里,一种无法描述的甘美芬劳直沁入他的心。

这是她的女乃汁。

傅红雪本已发誓不再流泪的,可是此时此刻热泪还是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就在这时,石壁的裂晾中忽然有样东西伸了进来,赫然竟是一把剑。

鲜红的剑。

剑上缚着条衣襟,上面有十个字,是用血写出来的:"我还没有死,你也死不得。"孩子们又哭了。

洪亮的啼声,象征着活跃的生命。

阳光满天。

孩子们终于看见了阳光。

傅红雪只希望世上所有生于黑暗中的孩子,都能活在阳光下。

"我本来已走了.我已走了三次。"

"可是你又回来三次。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回来,我本来以为我们绝不会在里面的。"燕南飞大笑:"因为我本来做梦也想不到傅红雪也有被人被活埋的一天。"他的笑并没有丝毫恶意,他真的是满心欢榆"最后一次我中来又准备走了。""你为什么没有走?"

"因为我忽然听见了一声奇怪的声音,就好像有人在吃蚕豆一样。""那是刀口崩做的声音。"

"是谁的刀?"

"我的。"燕南飞的眉挑起,嘴张大,吃惊地看着傅红雪,甚至比听见大地缺了个口还吃惊。

傅红雪却笑了笑道:"我的刀只不过是把很普通的刀。"燕南飞道:"你的手呢?"

傅红雷道:"我的手还在。"

藏南飞道:"只要你的手还在,缺了口的刀也一样可以杀人。"傅红雪笑容忽然消失"人呢?"

燕南飞叹了口气,苦笑道:"人还在,只可惜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远处有车马,却没有人。

傅红雪道,"你是坐车来的"燕南飞笑了笑,道:"三次都是坐车来的,我讨厌走路,能坐车的时候,我绝不走路。"傅红雪看着他,道:"只因为讨厌走路,不是因为你的腿?"燕南飞也在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为什么我一点事都瞒不过你?"孩子是用傅红雪的外衣包着的,燕南飞一直抑制着自己的惊奇,没有问这件事。

因为傅红雪也一直没有提起。

他知道傅红雪的脾气,这个人若是不愿提起一件事,你最好就装作不知道。

卓玉贞却已带着笑向他招呼:"燕叔叔,你为什么不来看看我们的孩子?"燕南飞实在有点沉不住气了,忍不住问:"你们的孩子?"卓玉贞用眼角膘着傅红雪,道:"他难道没有告诉你。"燕南飞道:"告诉我什么?"

卓玉贞嫣然笑道:"这两个孩子一个姓秋,一个姓傅,男孩子继承秋家的血脉,叫秋小清,女孩子先生出来,叫傅小红。"她眼睛里充满了骄傲和满足"这是我跟他商量好的,我们已经。"她红着脸,低下头。

燕南飞看着她,再看看傅红雪脸上的表情比刚刚听见刀缺口时更吃惊。

傅红雪却已转过头,将孩子的衣包拉紧,道;"你们为什么不先上车。"卓玉贞已在车厢中坐下燕南飞和傅红雪才慢慢地走过去。

他们一直都没有开口,过了很久.傅红雪忽然问:"你想不到?"燕南飞勉强笑了笑,道:"世上本就有很多令人想不到的事。"傅红雪道;"你反对?"

燕南飞道:"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也许…。"傅红雪打断了他的话道:"如果时光能倒流我还是会这么样做,该子们不能没有父亲,总有一个人要做他们父亲的。

燕南飞笑容已开朗,道:"除了你我实在也想不出还有谁能做他们的父亲。"他走路很慢,走路的姿势竞似已和傅红雪变得差不多,而且还在不停地咳嗽。

傅红雪忽然停下来,盯着他,道:"你受了几处伤?"燕南飞道;"不多。"

傅红雪忽然出手,拉开了他的衣襟,坚实的胸膛上,赫然有两条指痕。

紫色的指痕,就好像是用颧料画上去的。

傅红雪瞳孔立刻收缩,道;"这是天绝地灭大紫阳手?"燕南飞道:"嗯。"

傅红雪道:"你腿上中的是透骨钉还是搜魂针?"燕南飞苦笑道:"若是搜魂针,现在我哪里还站得住。"傅红雪道:"西方星宿海有人来了。"

燕南飞道:"只来了一个"

傅红雪道:"来的是多情子?还是无情子?

燕南飞叹了口气,道:"多情子的手下也一样不留情的。"傅红雪道:"透骨钉还在你腿上?"

燕南飞道:"现在我腿上只有一个洞。"

他的手从怀里伸出来,掌心已多了件寒光闪闪的暗器。

若将天下所有的暗器选出十种可怕的来,透骨钉无疑是其中之一。

燕南飞忽笑又了笑道:"幸好我的运气还不错,他打出了十三枚透骨钉,我只挨了一枚,而且还没有打在我关节上,所以我跑得还比他们快一点,否则多情子不杀我,杨无忌也要了我的命。"他笑得居然还很愉快"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杀人的本事我虽不如你,逃命的本事我却绝对是天下第一。"傅红雪的手也在怀里,等他说完了才拿出来,指尖接着一封信:"坐上车再看。""谁进车了"

燕南飞笑了,我记得你以前好像不会赶车的。"傅红雪道;"现在我会了。"

燕南飞道:"你几时学会的?"

傅红雪凝视着他忽然反问;"你以前就会逃命。"燕南飞想了想,摇了摇头。

傅红雪道:"你几时学会逃命的?"

燕南飞道:"到了非逃命不可的时候。"

傅红雪又闭上嘴,他相信燕南飞已明白他的意思——一个人到了非去做那件事不可的时候,就一定会做的。

信写得很长,居然有三张纸,还没有上车,燕南飞就已开始看了。

他一向性子急。

傅红雪却很沉得住气,没有问他信上写的是什么。

看来那仿佛是封很有趣的信,因为燕南飞眼睛里带着笑意。

一种充满了讥讽的笑意。

他忽然道:"看来公子羽真是个好人,对我真是关心得要命。”

傅红雪道:"哦。"

燕南飞笑道:"他劝我快快离开你,因为你现在已变成一种好像瘟疫一样的东西,无论谁沾着你都会倒霉。"他大笑,又道:"他甚至还列了一张表。"

傅红雪道:"一张表?"

燕南飞道:"表上将要杀我们的人都列了出来.要杀你的人比想杀我的人还多一个。"傅红雪冷冷道:"一个不算多。"

藏南飞道:"有时不算多,有时也不算少,只看这个人是谁了。他笑容很不愉快严格说来,要杀你的这个人根本不能算一个傅红雪道:"算什么。"

燕南飞道:"至少也该算十个人。"

傅红雪道:"是不是星宿海的无情子?"

燕南飞道:"跟这个人比起来,无情子最多只能算是个刚学会杀人的孩子。"傅红雪道:"这个人是谁?"

燕南飞上了车,关上车门,好像生怕自已会跌下来:"这个人也是用刀的,用的是把很特别的刀。"傅红雪道:"什么刀?"

燕南飞又将车门拉紧了些,然后才一字字道:"天王斩鬼刀"车厢很宽敞。卓玉贞将女孩子放在膝上,手里抱着男孩子,眼睛却盯着藏南飞,终于忍不住问"天王斩鬼刀究竟是把什么样的刀?"燕南飞勉强笑了笑,道:"老实说,那根本不能算一把刀。"卓玉贞道:"算十把。"

燕南飞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道:"你看过萧四无的刀。"卓玉贞想了想,点点头"我见过他的人,他总是用一把刀修指甲。"燕南飞道:"至少要五百把那样的刀,才能打出一把天王新鬼刀。"卓玉贞吸了口气"五百把刀?"

燕南飞又问道:"你知道他一刀杀死过几个人?"卓玉贞道:"两个?三个?五个?"

燕南飞叹了口气,道:"他一刀杀过二十七个人,每个人的头都被他砍成了两半。"卓玉贞脸色变了,将怀里随孩子抱得更紧了些,眼晴看着窗外,勉强笑道:"你是不是故意吓我?"燕南飞苦笑道:"你若是看见那把刀,就知道我是不是在吓你。"他忽然摇头:"可是你当然不会看见的,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让你看见才好。"卓玉贞没有再问,因为她己看见了样很奇怪的事"你看,那里有个轮子。"车轮子并不奇怪,可是这车轮子怎么会自已往前面滚的?

燕南飞忍不住伸头过去看了一眼,脸色也变了:"这车轮是我们车上的。"一句话未说完,车厢已开始倾斜,斜斜地往道路冲了出去。

卓玉负又大叫"你看,那里怎么会有半匹马?"

半匹马?世界上怎么会有半匹马?"

更吓人的是,这半匹马居然也在往前面跑,用两条腿跑。

忽然间,一片血雨乱箭似的激飞而出。

这半匹马又跑出去七八步才倒下,肝肠内脏一条条拖在地上。

燕南飞大喝"小心"

喝声未了,马车就凌空翻了出去,就好像自己在翻蹬斗一样。

燕南飞扑过去,抱住了卓玉贞和孩子,飞起脚踢开车门。

一只手从外面伸进来,只听傅红雪的声音道:"拉住。"两只手心一提,傅红雪拉住燕南飞,燕南飞抱住卓玉贞和孩子叱咤一声,大人和孩子都己飞出。

接着就是"轰"的一响,车厢已撞在道旁的棵大树上。

撞得粉碎。

正午。

天气明朗,阳光艳丽。

新鲜的阳光正照在大道上,却忽然有一片乌云掩来,挡住了日色,就仿佛连太阳都不忍看见这条大路上刚才发生的事。

车厢已粉碎。

拉车的马已变成两半,后面的一半还套在车上,前面的一半却倒在路中央。

刚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卓玉贞紧紧抱着孩子,不让孩子哭出来,虽然她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实在太害怕,怕得连疼痛已感觉不到。

虽然她全身的骨头都几乎跌散,可是恐惧却已使她完全麻木,然后她就忍不住开始呕吐。

一个年轻的樵夫站在道旁的树林里,也在不停地呕吐。

刚才他正准备走上这条大路,又退下来,因为他看见一辆马车正往这里奔过来。

赶车的脸色苍白,好像恨不得一下子就将这辆马车赶出八百里路去。

"这人莫非急着赶去奔丧"

年轻气盛的樵夫正准备骂他两句,还没有骂出口,就看见刀光一闪。

事实上他根本分不清楚究竟是刀光?还是厉电?

他只看见一道光从对面的树林飞出来,落在拉车的马背上。

这匹生龙活虎般的奔马,忽然间切分开了前面的半居然和后面半分开了。

前面的半匹马竞用两条腿奔出来。

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这樵夫根本没有看见,他简直不能相信这是真的事。

他希望这只不过是个梦,噩梦。

但是他已经在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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